221.鋼琴熱與畫餅，李安的釋懷

    昱東實驗新年彙報表演已於昨日圓滿結束，秦勇暫時可以安心的在校區休息兩天。

    接下來就是正式籌備藍天青少年交響管樂團的成立問題，按照他的計劃，這件事等學校期末考試結束就要提上日程。

    “噹噹噹—”

    “進。”

    放下手裏的文件，秦勇向辦公室門口望去。

    接着門被推開，李安走了進來。

    “我還正準備今天找你。”

    秦勇笑着拿起手邊的煙盒，“昨晚小鄧的音樂會開的還不錯？”

    李安接過煙坐到了辦工桌子對面，“挺好。”

    秦勇：“昨晚沒少喝吧。”

    李安苦笑，“別提了。”

    昨晚明明是鄧仕祁的局，到最後像是變成了他的主場似的。

    師弟師妹們輪番給他敬酒也就罷了，鄧仕祁的老爹和二叔陪完魏三碗後面又專門陪他連着喝了好幾個。

    “不過也好。”

    前兩天師門羣裏一直吵吵着等他回來要給他好好慶祝一下。

    “師門那邊也算喝過了。”

    李安顯然感到了一些輕鬆，單位和師門這兩場都結束了，接下來短時間內你他不用在爲推脫不掉的應酬犯愁。

    “趙校長昨晚沒給你包個大紅包。”

    昨晚昱東實驗的演出結束之後，秦勇陪着昱東實驗的校長和昱東區教育局的兩個小領導一起吃了頓飯。

    酒雖然沒少喝，但事也算是辦成了兩件。

    秦勇：“咱們校區明年上半年可有的忙了，三個學校都要開辦學校管樂團，我正愁沒那麼多時間。”

    “乾脆到時候你幫我負責兩個學校算了。”

    說着秦勇掐滅菸頭。

    不待李安回答話鋒一轉接着來到藝術特長班的事情。

    “下週期末結束咱們的各科藝術特長班就得開班了，開班前我計劃再開個家長座談會。”

    “這次會議我打算讓你來負責，下午我拉個羣，把老師們都拉進來，有什麼要求你只管吩咐他們去做就行了。”

    李安點點頭，“好。”

    片刻。

    秦勇：“開完會你的工作就完成了，至於這個鋼琴藝術特長班不用你帶了。”

    李安：“聽校長安排。”

    秦勇：“你也不問問爲什麼？”

    李安：“那自然是有別的工作安排我去做。”

    兩人相視一笑，秦勇也不想和李安兜圈子了，“我打算重新做一套咱們藍天鋼琴教學組的課程。”

    李安眉頭一皺，“課程體系?”

    秦勇點頭，“沒錯。”

    李安第一反應是秦勇打算放棄小湯了。

    圈內衆所周知，小湯（約翰湯普森·簡易鋼琴教程）作爲啓蒙教材，目前覆蓋這大部分國內鋼琴教育環境。

    “不用小湯了？”

    “我也在思考。”

    這個問題他已經斟酌很久了，但目前還沒有拿定注意。

    最近和燕京圈內的同行聊了很多，關於鋼琴啓蒙教材到底要不要繼續使用小湯，得到的答案也是五花八門。

    有人說穿插着其他教材用作爲啓蒙依然沒有夠用，也有人已經徹底放棄了小湯。

    是從數據上來看，國內目前的鋼琴啓蒙教育的確不再是小湯獨佔鰲頭的二十年前。

    近十年來隨着互聯網連同世界，更加完整的教學理念、新興的教學法如雨後春筍在國內生長起來，爲國內各階層的老師都提供了新的選擇思路。

    小湯已經不再是老師們不可不選的唯一。

    這一點李安也清楚。

    作爲這個時代的鋼琴老師，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從小湯學出來。

    李安並不否認小湯爲他們那個時代的琴童做出的貢獻。

    然而時代在發展，知識在不斷的更新，所有的東西都在朝着更合理、更完善的方向走去，

    如今已經不是他們那個學琴的時代了。

    從一名鋼琴老師的角度，他偶爾也在教學中反思過小湯的不足之處。

    就比如知識進度的合理性。

    沒經驗的老師第一次用小湯按照教材的進度順序教學的過程中一定會發生這樣的問題——

    前一頁剛交給小朋友什麼是升降號，接着馬上就要給孩子進固定升降號訓練，並告訴孩子這就是G大調，可孩子在此之前連調性是什麼都沒有學過。

    這會造成孩子對於調的刻板印象。

    就像大三和弦是明亮的，那個李安半路接手的孩子張開就來。

    而這個孩子甚至還不知道大三和弦的基本結構。

    老師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多孩子也不會去問爲什麼，長久以往，孩子們還如何在音符中去發散思維。

    可不用小湯，用什麼作爲主教材。

    如果現在讓李安扔開小湯體系，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教材作爲孩子主學課程。

    想來秦勇的問題也在這。

    並且他此刻更關心的是秦勇作爲一個大型培訓機構的學區負責人，又是爲什麼想要更換機構用了十多年的成熟鋼琴啓蒙教學體系。

    “李安，你覺得華國的鋼琴熱會持續多久？”

    “我覺得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鋼琴熱都會一直持續。”

    “那麼你作爲一名鋼琴老師，大膽推測一下，我們國內的鋼琴教學模式會一直維持現場下去嗎？”

    秦勇這麼一問，李安好像一下抓住了什麼。

    秦勇接着說道：“我預測十年之內我們國內的音樂教學模式將會發生重大的改變。”

    “五年前你想象過有一天演奏樂器也可以作爲中考成績的一部分嗎？”

    李安沒想過，但聽完秦勇的這些話大概明白對方要幹一件什麼事情了。

    “鋼琴只是開始？”他問。

    秦勇又抽出兩根煙，一人一根遞到了李安手裏，“所有西洋樂器裏，鋼琴在咱們國內普及最早，宣傳力度最大，所以我認爲我們應該從鋼琴開始。”

    我們。

    李安把玩着手裏的煙，心裏在想秦勇到底看重了自己哪一點。

    論學歷，他只是個本科生。

    論演奏水品，進入星海杯決賽雖然能夠證明他目前已經領先於絕大多數同齡人，但也只是一定程度上的。

    論教學經驗，他還沒出過什麼教學上的成績，如果一定要說，那就是王小虎，本次蓉城賽區業餘少兒組的第九名。

    當然，李安也不妄自菲薄。

    本次比賽結束回來，至少在蓉城，他認爲自己已經有了一定的知名度，雖然覆蓋範圍和影響力有待觀察，但足夠讓藍天用來宣傳了。

    他原本以爲這趟回來秦勇會和自己商討一些更實質的東西，比如他與藍天接下來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合作。

    雖然他還沒有爲接下來做好籌備，但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已經初步儲備了離開藍天的本錢。

    可沒想到秦勇先是讓他負責組織一個會議，接着又和他談藍天鋼琴組教學體系的整改問題。

    搞得他一時間不知道秦勇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他又能感受到對方話語裏的誠意。

    最重要的是，對方連着提出的那幾個問題都是值得他思考的。

    從眼下看，國內鋼琴教育的未來一定不會繼續維持現狀。

    他也有他的視角。

    當考級熱開始消退那一天，當車琳或王小虎成爲一名鋼琴老師那一天，他不信國內的鋼琴教育環境還會像今天這般。

    那麼到了那一天，國內的鋼琴教育環境又會是哪版模樣。

    緊接着他隱隱約約得出一個結論，能變成什麼樣，大概就得看他和林幽幽吳復生等等這一代年輕鋼琴教育者手裏的繪筆往哪畫，怎麼畫了。

    秦勇提出的問題看似越來越大，可稍微細細一想，都是和他切身相關的，讓他能感受到的。

    李安又想到了林幽幽所憧憬的那副畫面，現在他依然認爲不可能有那麼一天。

    可路還是人走出來的。

    未來只能估測，誰也不可能真切的看到。

    那麼。

    他接下來應該做點什麼呢。

    問題又回到了這裏。

    這個問題他現在整理不出來。

    至少得給他一個春節的休假來好好盤算盤算。

    不過就眼下秦勇想重新做一套藍天鋼琴教學組的課程體系這件事，他還是很感興趣的。

    “勇哥，你有什麼方向嗎？”

    秦勇等了三分鐘，沒想到李安就憋出這麼一句話。

    “不瞞你說，我目前也沒有明確的方向。”

    李安：....合着半天就畫了個餅？

    見李安眼睛都瞪直了，秦勇打了個哈哈，“這不正和你商量着，本來我上午就打算叫你過來說這個事。”

    李安覺得自己剛纔可能想多了：“我就一鋼琴教師。”

    秦勇擺手：“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可是咱們昱東最傑出的新晉精品鋼琴老師。”

    李安：“那我也的職責就是上課，你拿什麼教材，我按什麼教材教。”

    秦勇笑：“那你說吧，想要個什麼職務。”

    李安也樂了：“能先解決一下住房問題嗎。”

    秦勇臉一黑，“頂多你交個租房合同我給你申請個房租補貼。”

    說到住房問題，秦勇多了一嘴：“現在蓉城落戶政策挺寬鬆的，你乾脆趁早把戶口先遷過來算了，到時候幹什麼事也方便。”

    秦勇說的這個問題李安已經在考慮了，只等過年回家再瞅瞅，看看家，再看看這邊的父母，估計過完年他就會把戶口遷過來。

    秦勇說的沒錯，無論到時候是買房還是自己乾點什麼，戶口離太遠總是不方便。

    “行了，話都說到這兒了，我就給你把話挑明了，李安，假如有一天你想離開昱東了，和我打個招呼就行。”

    “於公，我希望你和昱東能一直保持合作關係。”

    “於私，我希望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李安點點頭，“謝謝勇哥，我知道了。”

    -

    從秦勇辦公室出來，李安心中釋懷了不少。

    他離開昱東這件事，是打他第一天報道就註定會在未來發生的事情，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如果現在問他離開昱東最不想面對的問題是什麼，那就是秦勇這個人。

    從精品考覈到吃下田宇的學生，從備戰比賽到滿載而歸，這整個一系列過程，秦勇這個老大哥可以說一直都在幫他。

    儘管其中牽扯到一些利益問題，可成年人的世界又怎麼能撇得開利益二字。

    可以說對方待他不薄是看重他的工作能力，但同時對方也給了他應得的那部分額外報酬。

    最讓他感動的是他在準備K466這條曲目的過程中，對方幾乎爲他做了能做的一切。

    從講解如何閱讀總譜，到幫他梳理樂隊部分，最後還花了幾個下午幫他指揮，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教他如何在這首作品裏看指揮的手勢。

    這對於他，是一份恩情。

    因爲他心裏清楚，從一開始與秦勇聊他已經報名青年公組之後，對方就再給他做心理鋪墊，讓他把心放寬，爲他維分析比賽這種事的各種變數。

    其實他知道，對方心裏不認爲他能走進決賽。

    一樣的，他自己也這麼認爲。

    但以他的性格沒辦法不去全力準備決賽作品，儘管儘管他當時所持的心態就是自己沒機會演奏這首作品。

    可秦勇即便認爲他沒機會演奏這首作品，還是在整個過程不斷的去幫助他搞明白這首作品。

    對方本可以不用這麼不懈餘力

    這就是秦勇最讓他感動的地方。

    與公事無關，純粹的私人私事。

    他這兩天偶爾在想如果自己要離開昱東，應該在什麼情景下去與對方開這個口。

    現在他依然有顧慮，但對方剛纔最後那一席話已經讓他沒那麼大的心裏壓力了。

    謝謝勇哥。

    至於小湯體系究竟可以被什麼所取代，這件事已經被他列入了他下一階段需要研究思考的問題。

    首先他目前還是昱東鋼琴組的老師，其次這也是他個人所感興趣的事情。

    -

    中午吃飯的時候陳璇問李安上午從秦勇辦公室回來樂什麼呢，李安把秦勇最後對他講的話講給了陳璇。

    “其實我這兩天也一直想問你這個問題。”

    李安笑：“那你怎麼不問。”

    陳璇放下筷子揚起小臉，“你想好了自然會告訴我的。”

    李安抽出一張紙巾幫陳璇擦了擦嘴角的油漬，“你說未來我們兩個人開一家屬於我們自己的小培訓班怎麼樣，你教長笛，我教鋼琴，店面不需要太大，選一個安靜點的地方，每天我們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下課一起走回家。”

    陳璇：“那家得近一點。”

    李安：“對，家得離店近一點。”

    陳璇：“未來還有多久呢？”

    李安長嗯一聲：“先吃飯。”

    -

    下午李安又練了會琴，一直練到下班，晚上他和陳璇去吃了火鍋，看了電影。

    距離零點還有兩分鍾的時候，二人才趕到江北廣場。

    兩分鍾後。

    在一片鬨鬧聲中，陳璇貼到李安耳邊大激動的喊道：

    “李安，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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