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世事難料的塵埃落定

    耳邊的掌聲那麼近，又那麼遠。

    李安站在舞臺的最中央，卻感覺自己置身於音樂廳之外。

    努力了。

    也盡力了。

    這趟已經彈得很開心了不是嗎？

    是的。

    有遺憾，但更多的是收穫。

    望着頭頂的聚光燈，這一刻他的內心格外平靜。

    當又一波掌聲向他涌來，李安的手從鋼琴板上移開，轉身面向西側觀衆席鞠下一躬。

    接着又轉向東側觀衆席，再鞠下一躬。

    “譁————”

    掌聲繼續着。

    李安在掌聲中上走向首席小提琴伸出雙手。

    從合拍到決賽舞臺，這三天來辛苦的不僅僅是六名選手和兩名指揮。

    還有每一名參與演出的樂隊老師。

    作爲最後一名登臺的選手，他就代表六名進入決賽的選手，向樂隊們說一句最誠摯的感謝。

    “辛苦各位老師了。”

    答謝完樂隊，李安轉身走向直指揮台。

    張開雙臂，“辛苦了，候指。”

    此刻的情況不允許侯振濤表現出過多情緒，他上前一把接住李安的擁抱。

    “對不起李安，這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李安用力拍了拍對方的後背沒再多說什麼，鬆手之前他望向指揮臺前的譜臺。

    譜臺上。

    K271的樂隊總譜還攤開在第一樂章的第一頁。

    收回目光李安拉起侯振濤，侯振濤知道該謝幕了。

    兩人一轉身最後一次面向觀衆席，連同身後全部起立的樂手，鞠下最後一躬。

    “譁——————————”

    觀衆們鼓着掌紛紛站了起來。

    對於廣大愛樂人士來說，今晚不虛此行。

    他們在現場見證了六位選手的精彩表演。

    誰說我們本土培養的鋼琴人才不行？

    大家只等接下來的決賽成績公佈。

    然而他們此刻並不清楚，今晚他們有可能等不到比賽結果。

    -

    這邊李安剛走出後臺的大門，就被在次等候多時的新海現場負責人帶到了一間辦公室。

    這導致吳復生找了一大圈都沒有發現李安的人影。

    他猜李安可能已經被工作人員帶走了。

    通常主辦方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種賽場事故造成的不良影響壓至最低。

    參照前一屆某國際大賽的類似事件，當晚主辦方就開除了導致事故發生的主持人。

    一來平衡輿論，二來給選手泄憤。

    可這次的情況可不是主持人的口誤，是指揮的失職。

    當時的後臺情況的確很混亂，但這不是可以爲侯振濤開脫的藉口。

    並且從侯振濤揮下指揮棒那一刻，這就已經不僅僅是一件只關係李安個人的事件了。

    所以接下來，就看主辦方的態度了。

    吳復生回到後臺大廳，曾夢邱幾人圍了上來，他搖了搖頭。

    “等吧。”

    姜笙忽然問了一句：“他會重賽嗎？”

    -

    “我們可以給你安排一次重新演奏的機會。”

    辦公室內，李安坐在沙發上，身前圍着三個人。

    新海現場負責人、大劇院的節目策劃、還有王大立。

    開口的是新海現場負責人，節目策劃跟着提出可以讓李安休息一天。

    一旁王大立也是看似一臉着急，可實際上比賽進行到這裏，已經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他只是舞臺總監，他的任務就是讓這場比賽從頭尾順利的在鏡頭前走下來。

    李安沒叫停他就過關。

    並且導致意外發生的人是侯振濤。

    侯振濤是謝乾正推薦的，大劇院審覈的。

    謝乾正又是新海請來的。

    問責的話，就事態眼下，怎麼也問不到他頭上。

    所以剛纔四方人在商討得出最終解決方案，要給066號選手一個重新演奏的機會，他點了贊成票。

    因爲這合情合理，並且和他也沒有半點關係。

    現在壓力最大的自然是這名開口的星海杯現場負責人。

    如果問誰最不想給066號選手重賽的機會，那必定是他。

    這會讓這組比賽結果延遲到明天甚至後天才能公佈，直接干擾到後續其他組別的決賽進展。

    但是爲了儘可能的挽回一些新海杯的聲譽，他不得不提出這樣一個方案。

    給66號選手一次重新演奏的機會，評委對其重新打分，再做名次排序。

    “謝謝，不用了。”

    李安拒絕的很果斷，再重新演奏多少次，他也回不到演完雲湘回憶之後的那種情緒，也回不到那種現場氣氛。

    所以沒必要再拿出一天時間來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李安笑笑：“三位還有什麼事情嗎？”

    片刻，新海負責人再次開口。

    -

    五分鐘後。

    李安起身離去。

    他離開之後，三人確定分工，隨後也各自離去。

    新海負責人去找評委團，大劇院節目策劃去找侯振濤，王大立去協調現場準備進行最後的頒獎儀式。

    -

    一番週轉，李安終於回到後臺大廳，吳復生上來就是一句：“瘋子。”

    接着給了李安一個擁抱。

    幾人等待的過程中也平復了情緒，從他們選手的角度，冷靜再做分析，李安剛纔在舞臺上的操作純屬瘋子行爲。

    起初他們以爲李安不叫停至少肯定是有把K271完整彈下來。

    可是呢？

    聽到後面他們發現——李安根本就沒把K271彈下來！

    最後的第三樂章，對方從B段過後沒有找到回A段的路徑之後，就直接開始即興了。

    這麼大的決賽賽場玩莫扎特即興！

    心得多大！

    可話又說回來，他們又不得不服氣。

    雖然李安彈了即興，但還是扣住了第三樂章的調式色彩和大回旋曲式的結構。

    也算是很規整了。

    並且對方的第二樂章彈的確實出彩。

    吳復生是發現了，李安處理轉調過程中的短句子實屬有一套。

    話會到此刻，瘋子實際上更是一種承認、一種讚美。

    吳復生本想再關心一句，可礙於此刻的環境，到嘴邊的話變成了一聲嘆。

    片刻後見王大立匆忙的趕回大廳，李安走回六人行列，“等成績吧。”

    他這一句，大家心裏都明白了。

    既然李安說等成績，那結果一定會在今晚誕生。

    這時站在李安左側的雅涅夫忽然向李安伸出了一個大拇指。

    這位外國友人不知道大家一直在說什麼，他只知道剛纔舞臺上發生了什麼。

    即興是一種很的能力。

    尤其在古典作品中。

    雅涅夫聽李安的第三樂章有點上頭，像喝了六十度的伏特加。

    十分鐘的時間一晃而過。

    隨着趙韋林和錢中南走上舞臺，臺下一陣騷動響起。

    激動人心的一刻終於到來。

    後臺最大的屏幕下方，所有工作人員都湊了過來，圍繞在六名選手身旁，仰頭望向屏幕

    大家都清楚，趙韋林此刻手中的紙封裏便裝着本輪決賽的最終成績。

    只見趙韋林將手中的紙封交給錢中南，錢中南拆開掃了一眼，接着擡起頭，麥克風舉到嘴邊。

    “第十八屆，星海杯全國鋼琴大賽，青年公開組，金獎獲得者——”

    錢中南頓挫有致的講話節奏將所有人的心都高高吊起。

    寂靜無聲的現場，下一秒猛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039號選手吳復生！”

    “譁—————————————————”

    後臺也是掌聲一片。

    吳復生聽到自己的名字，說意外吧，也不意外，說不意外吧，也挺意外。

    開心自然是非常開心的，怎麼說五萬塊獎金這就到手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願滿足了。

    時隔八年四屆，他終於把海院的名字重新刻在了新海杯最高組別的獎盃頂端。

    “謝謝謝謝！”

    吳復生四周拱手道謝，眼鏡妹接話喊道：“請客請客！”

    “請請請！”

    歡呼聲中，李安姜笙劉春雨等人也上前送上祝福。

    樑春雨鼓着掌，嘴裏說着祝賀的話，但神情多少顯得有些失意，如果不是那個失誤....

    可是沒有如果，比賽就是這樣。

    他誠心接受這一次失敗，並等待下一次在賽場上遇到吳復生。

    “銀獎獲得者——”

    “018號選手樑春雨！”

    “譁——————”

    掌聲再起。

    “銅獎獲得者——071號選手曾夢邱”

    “054號選手姜笙、455號選手斯坦尼斯拉夫·雅涅夫、071號選手曾夢邱。”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恭喜以上五位獲獎選手。”

    “譁———————”

    趙韋林在掌聲中接過麥。

    接着公佈獨立獎項獲得者名單。

    “星海青年藝術家大獎獲得者，吳復生。”

    “最佳民族鋼琴作品演奏獎獲得者，樑春雨。”

    頓了頓。

    “新海杯特別獎獲得者，李安。”

    “譁————————————”

    臺下包括直播間裏的大多數並不清楚，新海杯特別獎，並不是安慰獎或鼓勵獎。

    該獎項設立於建賽之初，至今只出現了四位獲獎者。

    時隔五屆，新海杯的賽場上再次出現了特別獎。

    聽到自己獲得了特別獎，李安暫時不提辦公室裏新海負責人最後和他說的那些話。

    就說眼下，來參加這屆比賽他從沒想過能拿到獎金這件事。

    而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要解放了，如果他沒有記錯....

    “有請各位獲獎選手——”

    再次走上舞臺，當錢中南將沉甸甸的水晶獎盃和寫着伍萬圓的獎勵橫牌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心裏豁然一輕。

    這下——

    錢，算是還完了吧？

    呵呵。

    “譁————————————”

    就這麼的，李安捧着他的將別和愛不釋手的獎牌，滿面春風的向着臺下鞠下了最後一躬。

    人生啊。

    嘖嘖。

    ——

    就這麼的，李安徹底結束了他的比賽舞臺。

    據目擊者稱，比賽結束後，在大劇院的正門口，李安與一名身穿米色風衣的長髮女子相擁長達一分鐘。

    這位目擊者沒看錯，因爲圍觀人羣中還有我們的熟人，林幽幽老師。

    而就在林幽幽掉頭走向酒店的時候，我們的新晉金獎得主吳縣長和他的湯師爺已經坐上了去往國際機場的出租車，車上還有眼鏡妹。

    路過酒店，眼鏡妹下車。

    “生哥，衝哥，明年見！”

    眼鏡妹回到酒店開始訂火車票。

    她定好火車票的時候，雅涅夫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他很開心，新海杯的銅獎獎金居然比他在莫大拿到第一名獎金還多。

    就在他盤算着明天再去哪吃一次火鍋的時候，姜笙已經吃上了爸爸媽媽做的飯菜。

    “來多吃點，今天可把我們笙笙累壞了。”

    姜笙看着眼前的飯菜沒動筷子，過了一會兒她問：“媽，我今晚的表現還可以嗎？”

    笙爸搶話：“那必須的！你都不知道，你剛纔在上面彈，你媽在下面跟着抹眼淚兒，那哭的我給你說...”

    姜笙：“哈哈哈哈哈。”

    幾家歡喜幾家愁。

    樑春雨在女朋友的陪同下回到學校，兩人在操場上手牽着手，已經轉了好幾圈。

    同一片夜色下，孫雨曼正好開車路過，送馬濤到小區門口。

    “謝謝小雨姐，你慢點哈。”

    和馬濤揮了揮手，孫雨曼拿起手機給陳璇發了條信息。

    接着將手機扔到一旁，一腳油門向着夜的深處駛去。

    -

    小雨：今晚就不打攪你們了，不過要注意安全喲~

    4005的小牀上，陳璇笑着回覆：明天給你打電話，晚安

    回覆完她也把手機調至靜音放到了一旁，接着繼續低頭看向懷裏的身影。

    十分鐘前，洗澡時還揚言一會要如何如何的某人，結果一上牀就趴在她懷裏睡死過去。

    她知道，李安這一段時間太累了。

    低頭輕輕在李安額頭上親了一口，“好好睡一覺，親愛的。”

    陳璇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李安今天彈完k271起身擡頭望向舞臺上空那一剎那的身形。

    聚光燈下，輕輕的扶着身前的鋼琴，舉頭望天，站在比指揮還靠近觀衆席的位置，淡漠的表情，宛若神明。

    “晚安~”

    -

    這一覺對於李安註定香熟無比的。

    而對於星海杯組委會，漫漫長夜才開始，事情遠遠還沒有結束。

    頒獎儀式還沒開始，網上就已經有人就新海杯青年公開組決賽066號選手錯曲一事展開討論。

    而就在頒獎結束，新海杯鋼琴大賽組委會在整個事件還未傳開的第一時間就通過官方微博發佈聲明。

    聲明中，賽事組委會將本次“烏龍事件”的始末清楚向公衆還原，並稱已經邀請李安重新演奏，但李安拒絕了邀請。

    組委會深刻反思，向李安選手在本次在新海杯所受遭遇表達最深切、最誠摯的歉意。

    最後組委會公佈：大劇院已與指揮侯振濤解約，並免去對方後續所有賽程的指揮工作。

    -

    然而組委會也沒想到，這屆新海杯能順利出圈的重要因素，最後竟是因爲一個表情。

    不知道哪位有才的網友在觀看直播時，把李安發現曲目出錯第一時間看向指揮台的懵逼表情，做成了GIF動圖。

    一夜之間，這個表情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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