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決賽上，衆人談順序，缺少的聲音

    大賽前兩項爲領導爲今晚的決賽致辭。

    星海董事長劉偉和本屆比賽的組委會主席錢中男分別上臺講話。

    回顧星海杯的歷史和現狀，劉偉自豪表示，歷經三十六年的風雨征程，自1985年首屆在燕京舉辦，經過幾代人的的艱辛努力，如今新海杯全國鋼琴大賽已經發展成國內歷史最悠久、權威性最強、影響最大、覆蓋面最廣的綜合類鋼琴比賽。

    展望新海杯的未來，他說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鑑而豐富，音樂可以成爲促進世界和平與人類文明前進的強大動力。

    新海杯將與全球音樂教育聯盟，通過定期舉辦比賽，長期致力於推進華國與全世界的鋼琴文化交流和發展。

    錢中男隨後也在新海杯的辦賽宗旨中講到，我們的比賽是開放的。

    大賽將給予人們樹立音樂審美的典範以及音樂教育的標準。

    他希望通過星海杯的比賽平臺，推出未來的鋼琴家。

    這些鋼琴家一定會烙印着新海杯大賽的印跡，成爲未來推動世界鋼琴音樂發展的使者。

    “這便是新海杯鋼琴最具價值的獨特意義。”

    最後錢中南預祝入圍本屆青年公開賽決賽的六位選手在接下來的時間能拿出最好狀態，賽出水平，賽出風格。

    並再次特別感謝國家一級指揮、華國管弦樂學科奠基人，乾正老人家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擔任本次決賽舞臺的指揮兼藝術指導。

    鞠躬。

    “譁————————”

    熱烈的掌聲，引來大賽第三項工作，緊張刺激的抽籤環節。

    任何賽場，出場順序都一定程度上影響着選手的狀態和心態。

    第一個登場的選手總要接受半生不熟的開場氣氛，換言之，先出場要額外承擔一份熱場的責任。

    熱不好其實也不關係，對於大多數觀衆而言，他們不在乎。

    他們只會把期盼更多的期盼留給第二位登場的選手。

    會議室裏，衆人看着大屏幕上盛裝走上舞臺的六人，聽着主持人的講解，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着出場順序。

    此時此刻能坐在這裏的，自然都是李安一派，他們想象中的經驗告訴他們，李安最好能抽到倒數出場。

    他們不怕等。

    而秦勇則持不同觀點，作爲一名指揮，他清楚一名指揮的狀態會隨着體力下滑而下降。

    更何況負責今晚指揮工作的是謝老爺子。

    秦勇估算了一下時間，每名選手的協奏曲目大約需要三十分鍾，也就是謝老爺子要在指揮臺上站滿三個小時，並且還不算上下場的時間。

    他有點擔心老爺子身體吃不住。

    那麼同站在李安的角度，他希望李安能抽到第三或第四，中間這兩個位置是最有樂隊優勢的。

    “秦指。”

    王盼盼叫了一聲，大家都向秦勇看來。

    秦勇：“第三最好。”

    這時屏幕上，來自他的海院校友吳復生走上前，率先從六枚紅色信封中取走第四枚。

    拆開後抽出一張對摺的白紙，展開露出一個笑容，接着向舞臺下方展示。

    ‘③’

    現場舞臺的大屏幕上，清清楚楚的顯示着吳復生手中的號碼。

    “爲什麼呢？”

    馬濤雖不解，但秦勇的話他是信的，看着說着就被抽走的③號，他暗歎這哥們運氣不錯。

    秦勇一番解釋過後，大家明白了。

    緊接着第二個和第三個上前抽取信封的是樑春雨和雅涅夫，按照晉級三輪的名次，兩人分別抽到了④和⑤。

    王盼盼皺眉：“不是吧。”

    按照她表哥剛纔的分析，那麼目前剩下的①②⑥裏只剩一個②還值得一抽。

    所有人就這麼看着屏幕中的李安款款走上前。

    -

    ⑥。

    李安心裏祈禱着停在了最後三枚信封前。

    矬子裏面拔將軍，如果有的選，他也不想等到最後出場。

    等待，多少也是一種消耗。

    可二輪三輪連續兩輪他都在前列出場，如今最後一場，他也想體驗一把後發的感覺。

    再者就六個人，等也等不了太久。

    面前還有1、4、6三個信封。

    既然以第四名的成績進入決賽，那就——

    李安大大方方伸手拿起最左側第一個信封，拆開一看，嘴角忍不住揚了揚。

    展向觀衆。

    ⑥。

    西側觀衆席，陳璇偷偷鬆了口氣，不是①就好。

    東側觀衆席，林幽幽又看了看手裏的觀賽手冊，按照現在的出場順序，③號吳復生和④號樑秋雨兩人都演奏k466，⑤號俄國人演奏k271，⑥號李安演奏k466。

    從曲目演奏順序來看，李安這個位置還好。

    三人如果連續演奏k466，自然是越靠後上場越不吃香，不光是觀衆，評委也會覺得聽覺疲勞。

    現在三人中間夾了個k271，這個問題多少得到平衡。

    在她看來，剛纔所剩的三個序號中，②是一個好位置。

    如果讓她選的話，她希望自己在吳復生前面先演奏。

    昱東會議室衆人在秦勇的一波洗腦後，都爲李安捏了把汗。

    當然，大多數觀賽者並不在乎誰先誰後。

    但他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現場抽籤這一帶有隨機性的刺激環節和領導們開場的激昂致辭一樣，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比賽的觀賞性。

    李安之後，姜笙抽到了①號，②號自然歸到曾夢邱。

    抽籤儀式結束，六名選手和兩名公證人員下場。

    主持人爲五分鐘即將進入的賽程做最後託付，同一時間後臺兩側大門打開，一列列手持各種樂器的黑色禮服的演出人員，從兩門有序走出。

    “譁————”

    現場掌聲響起。

    直播間的彈幕也刷起了“燕交”的字樣，旁邊配以愛心的表情。

    五分鐘一剎而過。

    姜笙覺得剛回到後臺就又要上場了。

    後臺入口，工作人員正爲她的即將出場做準備。

    一旁謝乾正老爺子咧着嘴逗她：“老黎可在下面坐着呢，你一會可得彈好嘍，這可是他雲湘回憶的首演。”

    老爺子說的沒錯，姜笙也是這麼自我安慰的。

    至少抽到第一個登場可以第一個演奏雲湘回憶。

    這首爲本屆公開組決賽所寫的作品還未問世，誰抽到第一個上臺誰就是這首作品的首演。

    “加油。”

    樑春雨爲姜笙打氣，其他人也投來了各種鼓勵目光。

    六個人必須有一個人先上臺。

    這時另一名工作人員匆忙跑來，問姜笙是否做好準備。

    姜笙點頭。

    片刻後。

    “第一位登場選手，054號選手姜笙，羊城音樂學院推選。”

    後臺傳來前場掌聲，姜笙深呼一口，待到工作人員打開通道大門，她正準備邁步，謝老爺子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姜笙隨後跟上，走上舞臺，只見謝老爺子停下隨着觀衆一起鼓掌，並在她經過時用了一個請的手勢爲她營造出場氣氛。

    “譁————————”

    又是一陣掌聲。

    1800人的現場掌聲有多大，李安站在距離通道五米遠的地方都能感受到打在臉上的聲浪。

    舞臺上姜笙鞠躬入座，謝老爺子接着走上指揮台，翻開了K466的樂隊總譜。

    待到掌聲消退，姜笙按下鍵盤上的a1音，樂團雙管管首席起身對音，接着絃樂組、木管組、銅管組接連響起。

    整個大廳上空，各色樂器的標準音盤旋交錯，各聲部樂團成員或調絃或調整你笛頭深淺，三秒後，所有樂手將樂器歸置遠處。

    空氣中的尾音消散，對音結束。

    令人激動的一刻終於到來，現場內外的觀衆目光此刻全部集中在指揮台和鋼琴前。

    謝乾正與姜笙相視一望，見對方點頭，他轉過身，目光望向大提琴聲部。

    只見他擡手那麼輕輕一點。

    下一秒，陰鬱彌天的絃樂切分從舞臺後方響起，貝斯演奏家手下的三連音輕而急的帶着d小調的灰暗色調向着舞臺前方蔓延開來。

    整個大廳一瞬便被帶入了莫扎特的和聲裏。

    這才是大家今晚最期待的。

    決賽曲目之一，K.466。

    莫扎特d小調第20鋼琴協奏曲。

    第一樂章，Allegro（快板）。

    近兩分半的樂隊前奏並不讓人感到枯燥或乏味，謝乾正精心調配的樂隊部分絕不輸今晚的選手。

    聆聽協奏曲，決不能忽視樂隊的存在。

    因爲音樂是動態的，如果你不注意樂隊正在發生的變化，你百分之九十將錯過鋼琴獨奏者彈手加入音樂那一刻的玄妙感。

    姜笙擡手正在樂隊第一呈示結束進入第二呈示一開始，只見她幹脆利索落指，顆粒飽滿的琴聲以明媚質樸加入到音樂當中，直接改變了第一呈示營造出的抑鬱氣氛。

    音樂色彩的衝突致使音樂的戲劇性陡然乍現！

    令人眼前一亮。

    臺下一衆評委不由點點頭，54號選手，開場成功。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姜笙越彈狀態越好。

    漸漸的整個人沉浸到了自己的音樂世界當中，手到指落之處，每一個樂章都演奏出了一種特別的情緒。

    每一種情緒背後都透着着她第二次來這裏的目的。

    很簡單，她不服。

    她想向她的趙老師證明，她想走上這個比賽的決賽舞臺，最大的絆腳石就是頭頂華國音樂學院鋼琴系的光環。

    今天她做到了。

    爲了這一刻，她準備了四年。

    不論今天結局如何，今天之後，她將向着她的下一個人生目標進發。

    又是一連串漂亮的跑動，她看起來無比從容。

    -

    回到個人休息室內的李安已經被頭頂屏幕上的你舞臺現場所完全吸引。

    看過姜笙排練現場的他有些詫異，此刻姜笙演奏的k466和他之前所聽到的全然不同。

    似是隨手即來的音符，卻又彈得精細。

    分句和弱奏的佈局如此篤定又不失張力。

    小身板，大能量，舉重若輕。

    他能想到的最恰當的描述。

    不知覺間他又想起那天早晨對方同樣第一個走上舞臺，一手熱情似火的激流直接將A組賽場點燃。

    “厲害。”

    李安覺得自己有必要收回昨天對比她和吳復生的評價。

    如此說來對方是在合拍過程中有所保留了。

    不是惡意揣測，即便對方真是在合拍時用一種假象來矇蔽所有人，然後等到了真正的舞臺上再爆發。

    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但憑心而論，姜笙合拍演奏的那兩遍的確很一般，每一個樂章都沒有辦法和剛纔他聽到的相比。

    不過相比姜笙首發的K466，他更期待對方的首演——雲湘回憶。

    隨着指揮臺上謝乾正老爺子雙手一收，姜笙的協奏曲演奏結束。

    現場沒有給出掌聲，觀賽通知中已經多次提示，每名選手都要演奏兩首曲目。

    片刻，舞臺上的姜笙再次彈手。

    一道淒厲的小二度高音區顫音猛然從鋼琴響板處升起，令人毛骨悚然。

    鋼琴前，姜笙側身直視着鍵盤上正在做急速交替擡落的食指和中指。

    同一時間，後臺各個角落裏，其餘五名選手也在關注着這兩跟手指

    作爲手指的主人，姜笙從拿到雲湘回憶樂譜那晚就開始思考，開篇第一個寫着自由延長的Tr（顫音），究竟要彈多久。

    不是莫扎特，也不是貝多芬，她沒有任何版本的錄音參照。

    甚至連譜面上的參照都沒有。

    沒有拍號，沒有小節線。

    很明顯這還是一首散板。

    散板，講究個自由節拍。

    可對於這些從接觸音樂開始便從西方音樂中的節拍開始學習的科班學子們，這種來自民間的自由反而更像一道難以掙脫的枷鎖。

    現場忍受着這組顫音的刺耳。

    直播間裏已經有人在罵什麼鬼東西，有人解答說這是我國著名作曲家黎老先生最新的鋼琴作品，然而買賬的人並不多。

    可以理解。

    如此開頭連選手們都拿不定注意，更別說看熱鬧的觀衆了。

    李安喜愛民族作品，拿到該譜當天也是花了一整晚的時間來研究。

    和姜笙一樣，他也不明白開頭這個顫音黎老人家究竟意欲何爲。

    可隨着一點一點的分析，他漸漸找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靈感。

    如果按照分析華國傳統名曲的角度來看待這部作品，那多半無功而返。

    因爲這部作品是誕生在今天。

    2021年。

    當下鋼琴在華國已呈爆發性普及，琴童數量直逼七千萬這一驚人數字。

    儘管不少的華國鋼琴作品正在國外市場風行，但是對於當今國際鋼琴樂壇而言，還遠未具有真正的影響力。

    換句話說，華國如今缺少的不是梁祝茉莉花，而是屬於當下的聲音。

    作爲一名選手，同時作爲一名邊緣從業者，李安能從這首作品被搬到決賽舞臺上這一現象體會到組委會的良苦用心。

    這背後應該有着“正興弘揚當今本民族鋼琴藝術”這幾個字。

    無論是姜笙略顯尖銳的處理，還是隨後眼鏡妹線條化的處理，這都是本土培育出的鋼琴選手對於本民族創新鋼琴音樂的理解。

    都是有討論研究價值的。

    不過比賽還是比賽。

    討論可以放到後面。

    ②號出場的071號選手曾夢邱選擇了先演奏大賽指定作品雲湘回憶。

    演奏結束後，她別過耳邊的碎髮，只等謝老爺子揮下指揮棒。

    一直關注本屆青年公開組比賽的朋友大概早已在抽籤環節就注意到了，今晚的眼鏡妹一改往日清淡的舞臺造型，一身火紅色的低胸禮服格外引人注目。

    由於平板身材，她只能靠胸託和束腰撐起上圍。

    沒關係。

    她今晚還帶了隱形眼鏡。

    -

    曾夢邱收回目光，謝老爺子大手一揮，不同於k466的樂隊前奏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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