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或一無所有（三合二）

    晚間。

    放學前。

    空蕩蕩的活動教室裏，琉衣和林睦等待着“新成員”的到來。

    這是爲將來隨時可能啓動的校內排練提前申請下來的房間——

    大小約有50平，正好是一個排練室的規模。

    屋裏自帶一架立式鋼琴，一套TAMA鼓組，一個Roland鍵盤，一把墨西哥產芬達電吉他，一把握威巡洋艦電貝斯，幾個譜臺、幾個麥克風、幾個反聽、兩個吉他音箱、一個貝斯音箱，以及一個調音臺——

    總價值約15萬。

    在森月女子高中，除了學習以外，學生們的任何社團活動需求都會被教務部予以重視。但凡是需求，校方就會開會探討、得出結果並且執行。

    琉衣以個人名義上傳了“校內樂隊排練室”的申請表格，

    並且在“活動目的”一欄裏撒謊不眨眼的寫下了“爲校內音樂文化氛圍增添色彩，未來排練成型可在校內幫忙出節目。”

    因此，獲得了不菲的校方設備投資，以及一把超稀有的【天海市中心區校內私人空間50平米門鑰匙】。

    “……不得了、不得了。”

    此時此刻，林睦雙眼冒光的看着自己從沒用過的LANEY貝斯箱子，一時間驚嘆不已。

    “我說琉衣，你是怎麼申請下來這麼這麼多設備的呀！這也太離譜了吧？如果是我，肯定申請不下來，校領導理都不會理我。”

    她站在房間正中央，環視着四周牆上貼得嚴絲合縫的黑色加厚隔音棉，感覺快要爽死了。

    “啊，我就答應以後在校園節日的時候出個節目，當然，前提是在我們人員找齊之後。”

    琉衣坐在了調音臺前的座位上，小手擺弄着插在一旁麥架上的麥克風，覺得非常滿意。

    “什麼！你答應了在學校裏表演？！”

    “對啊。”

    “不是，這好社死呀，我們人都還沒找齊呢……而且…這不就暴露了我離開老隊之後又換隊伍了嗎！那個舞臺我演過啊！真上去的話，豈不是看起來我彷彿是個花心的人！”

    “哈？”

    琉衣微微一怔，轉頭道，

    “且不提小睦前輩已經被那些妖魔隊友踢了，也不說那幾個人已經因外力被校方退學了，單說這個承諾，我也只是給上面畫個餅呀，你該不會以爲，我寫什麼就真能兌現什麼吧？”

    “可、可撒謊是不好的……”

    林睦可憐巴巴的看了眼琉衣，彷彿在爲人處世的方面毫無主見。

    “嗐，小睦前輩，你呀，就是太弱氣了。你不知道嗎？“學校就是社會的縮影”。

    你在社會裏，你不搞別人，別人就會搞你。哪怕你只是做自己，想要把自己的東西做完美，也會有人瘋狂的攻擊你、噁心你，對你散發出各種各樣的惡意。

    學校不也是一樣的道理？”

    林睦大驚：“！你…”

    “我知道你想問我爲什麼知道這些，因爲我就是那“攻擊別人”的人。”

    琉衣笑了下，似乎對“隊友”毫不藏掖，哪怕是如此陰暗的祕密，也可以坦然到令人費解的程度。

    “……”

    林睦不知如何評價。

    總覺得，琉衣在某些地方有點極端化了。

    尤其是每當她說出一些地獄內容之時，她就好像是用“就是這樣的啊”的表情平靜的陳述一切……這與她的外形嚴重不符。

    “對了，換個話題吧？蘇靈前輩什麼時候來呀？”

    琉衣自然的將自身的力場隱去，屁股在圓高腳凳上扭向林睦的方向。

    因凳子太高，所以白淨的小腿可以懸空，一前一後，輕盈擺動。

    “啊……我把房間號發給她了，應該一會兒就到。”

    林睦看了眼隔音落地玻璃窗外。

    “S級實驗樓和我們的教學樓隔得距離有點遠，估計要走15分鐘。”

    琉衣目露羨色，“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考上的。”

    “嗯？”

    林睦有點在意，“琉衣，S班還要考嗎？不是花錢就能上的嗎？”

    “當然不是，我剛來的時候我爸爸就想給我往S班辦，畢竟裏面的教育資源和教學環境都是最頂級的，我家的條件也足夠觸及到那個驗資門檻。但問題是……”

    琉衣嘆了聲，“我沒通過轉班考試。”

    “啊？”

    林睦張了張小嘴，從兜裏摸出一塊兒凝膠軟糖塞進嘴裏，

    “那個考試很難嗎？”

    “嗯，非常難。雖然我覺得我還蠻聰明的，畢竟在A班裏一直考前三，但那個S班測試題……滿分100，我只拿了40。”

    “……”

    林睦聞言，遞過來一枚小熊糖果權當安慰，心中大概也對這個考覈的難度有所概念了。

    如果換成自己，那肯定也是沒戲。

    “琉衣，你家裏條件是不是挺好的來着？算是音樂世家嗎？”

    “嗯……怎麼說呢？好肯定是比一般人強點，但是我父母總想讓我學民族美聲，我不是很喜歡。

    我在家裏是獨生女，爺爺奶奶都是老藝術家，想讓我走傳統路線，我沒答應，還好爸媽比較慣着我，於是讓我高中可以不念音樂預備校，反而是來到這裏，以後可以考一個綜合類的藝術大學。”

    琉衣含着糖果，面露憧憬的說道：

    “我想在大學之前有個自己的事業，這樣看上去才算沒有浪費時間。

    所以我學了配音，想着把它做到像是某個目標那樣專業、職業。

    可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我不可能擊敗她，也完全沒機會靠實力超越她。

    而且最恐怖的是，我明明阻礙了她，我不斷的阻攔她、給她下絆子，在暗處讓她遭到我的攻擊、讓她遭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她也還是屹立不倒，反而越來越強。”

    “？！”

    “我想毀了她、我想碾壓她。可我發現我越是這樣，她就變得越發強大。

    她的身後好像有着某種力量一直在推着她前進，她越挫越勇、越失敗越強，我根本……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琉衣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訴說着一件很多年前的過往：

    “直到那天，我偶然間在商場遇到了她，我向她發起了挑戰。”

    “我做了充分的準備，也有着足夠的自信，我以爲可以一口氣將她摁死，一次性的把她壓制得一蹶不振。可是……

    一蹶不振的是我。”

    “！”

    林睦睜大了眼睛，早已被琉衣的故事徹底吸引了。

    “爲什麼呀！她對你做了什麼呀！你也不菜的呀，她……你……”

    “唉。”

    琉衣重重一嘆，眉頭緊鎖：“我們就是在我約你的那個KTV進行了一場“決鬥”。”

    ““決鬥”的內容是一人選一首歌進行PK，讓機器評判看誰唱的好，不帶有色眼鏡的客觀評價。”

    “然後她拿了SSS滿分。她大概唱出了你說過的、我不具備的“情感”。”

    “！”

    “她唱歌時的狀態就好像是代入了她自己，她好像能夠充分的體會到創作者、作詞人、作曲家傳達而出的情緒。”

    “真的嗎…？”

    林睦連忙追問：“什麼歌？她能表達出怎樣的情緒？”

    “是“單相思”。”

    “單相思啊……”

    “嗯。”

    琉衣說，“我覺得，她的演唱水平我根本達不到。我完全做不到。正因我做不到，所以我才要召集重要的人，幫我找到方向，幫我劃定目標。”

    “我已經意識到，她的身後的那種“力量”不是幻覺，也不是我的臆想。

    它推着她不倒，扶着她向前，讓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並且一次比一次更難打敗。我好羨慕，真的好羨慕。”

    琉衣面露痛苦，抓住髮絲：“在我眼裏，她明明每天都會陷入自卑，她會躲起來不敢面對鋪天蓋地的戾氣，她會對自己的小瑕疵苦惱不已，她會爲了一場直播而夜夜不眠，籌備到天亮。

    可無論她再怎麼樣，無論遇到多少次常人根本邁不過去的坎坷，她還是能走得比我高，飛得比我遠。

    我沒有這樣的能力，更不具備這樣的力量。小睦前輩，我不知道，到底怎樣才能像她一樣，越挫越勇、越飛越高。”

    “……”

    “小睦前輩，你能理解這樣的能量嗎？你的身後，也會有這樣的能量嗎？”

    “這個……”

    看着琉衣如此煎熬的模樣，林睦大概理解了，她如此急於湊成一支隊伍的初衷。

    如果沒猜錯的話……

    她是想被“認可”。

    她想獲得別人的認可，更想獲得她自己的認可。

    她害怕着在失敗中徹底迷失，就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那樣。

    可是說起她口中的“能量”……

    自己，具備嗎？

    “我有這種東西嗎？”

    林睦思考着。

    【她說的那種，百折不撓、屢敗屢戰，一直能夠起身，一直不會垮掉的能量——】

    僅憑自己，可以做到嗎？

    “Emm……”

    林睦不能確定，但是她可以藉此思考一下身邊的人。

    比如蘇靈。

    如果是蘇靈，那她必然是具備的了。

    【她擁有晴桑的助力，無論發生什麼，晴桑都會百分百的幫助妹妹。所以，琉衣描述的東西，阿靈絕對具備。】

    【我雖有姐姐暗中資助，但遇到人生大事，我卻從來沒法跟她說明……

    我不能給姐姐帶來麻煩和困擾，讓姐姐本就繁雜忙碌的生活變得更加糟心。

    所以我不能從姐姐身上獲取這種力量。】

    【而晴桑……晴桑雖然能在精神上給予我鼓勵，但是……但是如果我摔倒了，找他求助，他真的能選擇過來幫助我嗎？】

    他能嗎？

    林睦思索着，思索着這樣的問題。

    可是很快。

    “嘶…”

    通過自己對他的瞭解，

    感覺，如果真的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如果真的在暴雨天給他發送一條消息，說自己倒在了外面……

    他好像……

    【真的有可能立刻過來救我欸！】

    咚咚咚。

    忽然間，

    排練室的房門被某人推開。

    “抱歉，來晚了。”

    蘇靈笑眯眯的走進排練室。

    思索狀態下的林睦沒有第一時間跑過去打招呼，

    而是看着她俏麗的身影，無厘頭的想道——

    “那麼現在，房間裏的三人，身後一無所有的……只剩下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