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自慚形穢

    摸魚是個技術活，如果沒經驗，效率相當低下。

    這片河道的中心處，接近半米深，全長二十多米，魚兒活動空間大，更增加了摸魚的難度。

    想利索的摸魚，最好搞來抽水泵，把水給抽到快乾了，再摸。鄧翔和段世剛幾人，摸了好大會功夫，才艱難抓住幾條魚。反觀旁邊的姜寧，一條接一條的魚，讓人暗暗咂舌。

    桶裏的魚，毫不誇張的說，九成是姜寧丟進去的。

    薛元桐踏着小鞋子，跑到桶邊，只見桶裏黑影竄動，泛起了滾滾的水浪，她喊道

    “姜寧，魚在打架呢！”

    姜寧聽後，稍做思考，爲了防止魚互相殘殺，影響魚肉質量，他使出一道法決，掩向水桶，平息了最兇惡的幾條魚。

    “沒事，讓它們打。”姜寧道。

    他因爲摸魚，比較靠近河東岸，索性從這邊上來。

    薛元桐站在西岸，她隔着六七米寬的河道，對姜寧揮手：“我們快把桶搬上去。”

    河岸到上方的麥田，略微的陡峭。

    桶裏有水有魚，重量不輕，僅靠薛元桐不好拎，萬一拎到一半，桶灑了，辛辛苦苦抓的魚，全部掉河裏，她罪過可就大了。

    比較重要的時候，薛元桐不瞎逞強。

    姜寧說：“我馬上過去。”

    他上了岸後，腳踩在野草上，鞋子還在對岸。

    薛元桐以爲他要從大石淌過來，所以靜靜的等他。

    結果姜寧他左腳往前落下，踩廢了幾根野草，他以左腳爲支點，借力往前跨越，身形凌空而起，竟是越過了六七米寬的河面。

    沈青娥原本已準備結束摸魚，忽而瞥見這幕，眼眸中全是驚異的色彩。姜君龍更是：“寧哥，你跳遠那麼強？”

    薛元桐呆住了，她看向姜寧，再望向小河，那麼寬的河面，他居然直接跳過來了，就，跳過來了？

    薛元桐的意識中，從沒想過，還能這樣過河，超出她認知了。

    沈青娥收回放在姜寧身上的目光，她對姜君龍說：“他跳高破了我們四中很多年的記錄。”

    這邊引起波瀾之外，另一邊的鄧翔他們，受到的驚訝，同樣不小。

    一直若有若無關注這邊的宮璇，看的一清二楚，剛纔姜寧躍過河面的一幕，當真是如飛起來一般。

    邱蝶直接喊：“帥，太帥了吧！”“再跳一個，再跳一個給我看！”

    激動時，她耳捶吊的大耳環，跟着甩動，跟亂舞的妖魔似的。

    段世剛臉色當場變黑，他剛哥帶來的馬子，給別的男生搖旗助威，他剛哥的面子往哪裏放？

    風頭全被旁人奪去了，一向囂張的剛哥，根本無法忍受。他不屑道：“不就跳個河嗎，有多難？”

    邱蝶心情正澎湃呢，忽聽段世剛來了這麼一句，真是掃興。

    這一路，她對段世剛積攢了諸多不滿，本以爲他帶自己去公園划船，結果帶她們來荒郊野外，之前如果不是顧忌鄧翔的面子，她早把不滿宣泄出來了。

    此時瞧見段世剛的表情，邱蝶甩了甩滿頭的紅髮：“剛哥你能跳過去嗎？”段世剛不知道行不行，但逼到這個份上，於情於理，他還能退不成？

    出來混，講究的是一個面子。

    段世剛浮現出嘲弄的神情：“你剛哥出去打工半年，看來你們忘記我了。”我不在江湖了，江湖上，也不再有我的傳說了，人走茶涼···

    旁白的葛浩，早瞅姜寧不順眼了：“跳個河而已，給你們激動的，娘們家家的，這點見識了。”

    邱蝶是潑辣的性格，頂道：“段世剛，葛浩，你倆跳吧，要是能跳過去，晚上我請你倆吃小火鍋！”

    她本來不想加“小”字，奈何沒錢啊，上個中專學校，一個月生活費幾百塊，抽菸喝酒，以及籠罩小妹，她馬上餓平了。

    只能吃吃小火鍋這樣子。

    薛元桐聽到那邊一片鬧哄哄，有點摸不到腦袋：“他們內訌了嗎？”

    她不關心別人如何，只想和姜寧回家燒魚吃，親手抓到的魚兒，吃起來定然不一樣。

    這次，她可不是在姜寧釣魚時，給他打下手的存在了。段世剛和葛浩兩人，被邱蝶言語點燃了。

    鄧翔和宮璇在邊上觀看，不時接上兩句話。

    “剛哥，別跳了吧？”宮璇勸道，她是四中人，親身參與過運動會，知道姜寧能跳過這河，是因爲人家的彈跳力，至少是萬里挑一的級別。

    至於段世剛他們，宮璇只想笑。

    她不勸還好，這一勸，段世剛更怒了，“看不起剛哥是吧？邱蝶叫道：“別勸，讓他跳，我還想請他們吃小火鍋呢！”

    段世剛和葛浩一口氣衝到河水東邊，他們兩人在岸上站定，還做了做熱身運動。望着那六七米寬的河，剛纔說的漂亮，真正跳了還是犯怵。

    至於退縮？不可能，他們是小夥子，又不是成年人，吹過的牛皮，死也要咽下去。

    眼看快跳了。

    河裏的姜君龍舉手：“先別動，我有話說！”段世剛看向姜君龍，神色疑惑：“咋滴了？”

    此時姜君龍往河邊緩慢移動，他邊走邊喊：“我怕你們崩我一身水！”

    之前堂哥姜寧，成功躍過河面，他們啥事沒有，換成這兩人跳河，結果未必了。姜君龍和沈青娥，宛如避難般，匆匆上了岸，不僅上岸，還登上了麥田地，如此即可高枕無憂。

    段世剛再看向另一邊的鄧翔他們。

    邱蝶：“我中午還有活動，萬一弄溼了衣服太麻煩了，我先上岸了。鄧翔看看兄弟，又看看宮璇。

    宮璇臉色變換，她猶豫了兩秒，忽然信心十足的說：“剛哥，浩哥，我相信你們能成，我到岸邊等你倆。段世剛和葛浩嘴角抽了抽，一起喊道：“翔子？”鄧翔：“......”

    他絞盡腦汁，沒能想出辦法，最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剛哥，耗子，我站在這裏陪你們！”

    段世剛欣慰不已：“好兄弟。”

    他話音一轉，眼神掃向姜寧和宮璇等人，更堅定了決心。

    葛浩比他準備的更充分，他在搜尋河道最窄的地方，最後在靠南的地方找到。段世剛則是靠北，兩個人一南一北，將鄧翔包夾在中間。

    鄧翔心裏苦，鄧翔不好說。

    薛元桐趴在水桶邊看魚，姜君龍和沈青娥，則望向岸邊，他們不是聖人，如此熱鬧，怎會錯過？

    經過半分鐘的準備後，段世剛和葛浩準備起跳。

    河邊有坡度，不好助跑，他用盡全力，猛地一蹬腿，身體立刻飛了起來。少年人的身影騰飛在河面之上，被耀眼的陽光一照，更是灼灼生輝。

    段世剛起跳之前，想的是，他將如叢林中的猛虎，飛身一躍，跨越河流，到達彼岸。

    然而真實發生的是，他剛跳起來，心就涼了。

    他只堪堪越過河面一半，便落入了水裏，巨大的水浪崩起。與他類似的是，南邊又有一大片水花震起。

    鄧翔站在最中間，被當頭澆了個落湯雞。

    至於段世剛和葛浩，更是被水浪花打的全身溼透。邱蝶：“就這？”

    她攤開手，毫不掩飾鄙夷之色。

    段世剛和葛浩丟大臉了，根本不敢往上看，太沒面子了。

    姜寧看到後，提起桶轉身離開，語氣平淡：“走吧，該回家了。”薛元桐連忙小步跟上

    姜君龍和沈青娥，穿好鞋子，一起跟上。

    全程姜寧只是提着他的桶，沒說一句嘲諷的話。

    然而宮璇敏感的察覺到，一種極爲冷漠的無視，這比蔑視更高級無數倍，似乎他從始至終，沒把段世剛他們放在眼裏過。

    宮璇忽然起了雞皮疙瘩，她抱住胳膊，萌生不可思議的猜想，“難道我們在他心裏，還比不上幾條野魚？＇

    “寧哥，水桶放我車前面吧。”姜君龍他找出繩子，把水桶固定住。河裏的段世剛三人一言不發的擰衣服。

    鄧翔見到姜寧快走了，他望向河邊的小水窪，那裏裝着他們抓的魚，目前只是抓到，他們還要想辦法帶走。

    他幾步跨上岸，喊道：“姜寧，你有沒有裝魚的東西，借我們用用行不？”姜寧聞言，對堂弟說：“給他們拿兩張塑料袋。”

    回去的路很順，姜君龍顧忌桶裏的魚，所以沒放快速度，但二十來分鐘也到家了。

    姜寧推開院門：“中午留在這裏吃飯吧。”

    姜君龍拎水桶進院子，臉上全是喜色：“肯定啊，好不容易抓了魚，肯定嚐嚐。沈青娥冷不丁的問：“你們會做飯嗎？”

    這時輪到薛元桐出場了，她搬出大盆，理所當然說：“這些魚全部交給我吧！”

    姜寧拎起水桶，往大盆傾倒，頓時，伴隨譁啦啦聲，大盆裏全是各種魚兒撲騰遊動，叫人看一眼，心情大好。

    姜寧催動靈力，悄無聲息的過了一遍魚兒，將其內部難以清除的污濁淨化出。隨後，他主動把“割魚”從大盆裏拿出，單獨放到另一個小盆。

    薛元桐看着那些割魚，盤算道：“總共八條，正好用來燉茄子。”

    “還有三條黑魚，嗯···姜寧你不是拿回來兩個西紅柿麼，用來做番茄黑魚片吧！

    她又看向盆裏的草魚和鯽魚：“這些紅燒吧，但好像太多了，怎麼辦呀姜寧？”這兩種魚抓的最多，如果全燉了，估計好大一盆。

    見到她煩惱的模樣，姜寧笑笑：“拿點給隔壁吧，野生的魚，他們應該挺喜歡的。”

    河壩是平房，不像城市裏的居民樓，河壩還保留了農村人的生活習慣，平時大家經常在門口聊天，彼此熟悉，幾個鄰居很和氣。

    薛元桐覺得這方法很好，她裝了些魚，用盆端給隔壁送去。

    沒一會兒，薛元桐回來了，她手上的盆沒了，但多了盤子，上面放了一塊大雞腿，連着很多肉。

    她笑嘻嘻：“小凡家今天殺了大公雞，這是他們給我的！”姜寧：“挺好的。”

    他也沒想到，能用多餘的野魚換到雞腿。

    他用神識一掃，發現隔壁有只打鳴的大公雞不見了，看來這雞腿，應當是那只雞了，怪可憐的。

    薛元桐指着鮮嫩的雞肉：“這個用來做辣子雞，保證你們吃了回味無窮！”經過一起摸魚的奮戰，她逐漸放開了點，不再是早上的拘謹。

    一大盆野魚，基本全是薛元桐處理的，姜寧則是負責處理割魚，以防她被割傷手指。

    姜君龍在旁邊乾瞪眼，這些涉及廚房的事，他一竅不通。沈青娥不能比他強多少，只能看着薛元桐忙活。

    等到做飯時，沈青娥更插不上手了，廚房動用了兩個土竈，姜寧幫忙燒火，同時還用靈力給廚房降溫，否則薛元桐勢必熱的厲害。

    姜君龍在門口玩手機，負責給他媽媽匯報情況，同時發圖給同學炫耀，摸魚啊，多光榮。

    沈青娥同樣待在門口，門口搭了小桌子，上面放了些小零食，她沒吃，而是望着遠處的田野。

    她聞到了廚房飄來的香味，好香啊···

    沈青娥回憶起小時候媽媽做的飯，一樣的香。

    自從入住姐姐家後，她很久沒回鄉下，上次回家，還是過年。可惜爸媽在家待了十幾天，繼續外出打工。

    沈青娥的家庭情況，和姜寧家裏相似，只是她不是懵懂的姜寧，她想的長遠，她想過上更好的生活，擺脫艱苦的農村。

    爲此，她狠下心做許多事，例如高一剛開學，她裝作和姜寧不認識。

    初中時姜寧幫了她很多，鎮中學那等混亂的地方，沈青娥長得好看，難免遭受點不好的東西。

    譬如小混混的打擾，或是班上女混混的嫉妒，等等之類的破事。

    那時姜寧有個堂哥在校外開燒烤店，比較混的開，姜寧鮮少被欺負，而沈青娥和姜寧一起玩，自然避開了那些遭遇。

    他們的關係很近，至少沈青娥從沒討厭過姜寧，願意和他一起玩，一起吃飯，一起做作業。

    至於喜歡？

    她說不清，大概是習慣吧。

    但來到四中後，面對姜寧的疏遠，她毅然決然，與姜寧徹底絕交，因爲在她心中，姜寧屬於“舊”的存在。

    如果想成爲全新的自己，必然需要和舊的東西，分割開。她成功了。

    但現在，又有點後悔。

    因爲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種距離感，她與姜寧，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沈青娥越想越深，直到薛元桐端盤上桌，這是番茄黑魚片，湯汁是誘人的紅色，一片片魚肉半隱半現，番茄彷彿水中燃起的火焰，無比的香味飄出，好聞到了極致。

    如果不是本身的教養，沈青娥甚至想動筷子品嚐。

    一道道菜端上來，割魚燉茄子，紅燒草魚／鯽魚，辣子雞。

    最後配上噴香的米飯，和解暑的綠豆湯，一頓豐盛的午飯齊全。薛元桐拍拍手，她還遺憾道，“要是姜寧你帶些米就好了。”她懷念姜寧之前給她吃的米。

    姜寧拿起筷子：“吃飯吧。”

    姜君龍和沈青娥早想吃了，聽到他的話，直接動筷子。兩人的筷子，不約而同的伸向番茄黑魚片這道菜。

    沈青娥夾了片魚，一口咬下。

    口感，味道，幾乎優秀到了一個極限，她嚥下魚肉，再看向薛元桐時，不禁升起濃濃的敬佩，以及自慚形穢：

    爲什麼，她做飯可以那麼好吃？＇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