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4、恩人

    顧晨不曾想到，自己在圖書館外圍，竟然會遇到一個生活如此落魄的中年人。

    原本只是單純的以爲，男子或許只是遇到些短暫的困難，導致收入拮据。

    這才省吃儉用，在自己生日當天，給自己定了一份烤全雞外賣，算是獎勵自己的生日晚餐。

    可就是這樣一個樸實無華的願望，卻在晚上忽然破滅。

    外賣被人偷走，導致他情緒崩潰。

    顧晨以爲，自己或許可以替他在訂購一份烤全雞外賣，幫助這個中年男子，過好這個拮据的生日。

    可不想，這一通男子與妻子之間的對話，瞬間顛覆了顧晨的認知。

    從電話中，顧晨可以聽出，男子也是下了巨大的決心，這才做出一個看似非常不合常理的決定，那就是讓妻子放棄治療，在家等死。

    這樣殘忍的現實，的確讓顧晨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做丈夫的人應該有的表現。

    可回頭一想，男子或許身上揹負了太多的壓力，老人，孩子，房貸車貸，還有那每個月12萬的高額醫療費用。

    重重壓力，或許就像是一座大山，無情的碾壓着男子。

    也正因爲如此，生日當天，外賣被偷，或許成了壓垮男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也就在男子掛斷電話的同時，悲傷的情緒，似乎再也難以掩飾。

    男子忽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完全不再顧及個人形象。

    顧晨與盧薇薇對視一眼，趕緊坐在男子左右，盧薇薇也是熱心腸的遞上紙巾：

    “那什麼？先生，你先擦擦眼淚吧。”

    “謝謝。”中年男子這次並沒有拒絕盧薇薇，而是直接接過紙巾，放在眼角沾了沾淚水。

    顧晨則是拍拍他肩膀，也是安慰着說：“您愛人？”

    “是晚期。”男子言語之間，似乎非常平靜。

    顧晨則繼續問道：“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男子搖頭：“醫生已經說過了，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即便是繼續治療，也只不過是延續生命。”

    “可每個月要將近12萬的續命費用，我真的是承受不起。”

    吸了吸鼻子，男子也是哽咽着說道：“我知道，即便是我各種去借，去賺錢，我也很難湊齊一個月12萬的治療費用。”

    “我家裏還有孩子，還有老人需要撫養，每個月還有房貸車貸的壓力。”

    “現在我每天一覺醒來，就要兼職三份工作，我甚至一天只敢吃兩頓，甚至一天吃一頓。”

    用粗糙的雙手搓了搓臉，男子也是看了眼身邊的顧晨和盧薇薇，委屈着說道：

    “當我從醫生那裏得知，我老婆已經沒法挽救，如果續命，那至少各種費用加在一起，可能一個月要12萬。”

    “醫生勸我放棄，用剩下的時間，好好陪伴我老婆。”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整個人都快崩潰了，而今天又是我的生日，我是下了很大決心，在工作結束之後，給自己定了一份奢侈的外賣。”

    “我不敢回家，我怕面對家人，我只敢給自己找個藉口，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裏，想着給自己多日來的辛苦，獎勵一份奢侈的外賣。”

    “等我吃完外賣之後，我會鼓起勇氣，告訴我老婆，我接你回家，可是，我覺得我自己真的很殘忍，嗚嗚。”

    說道最後，男子瞬間就像個嬰兒般，靠在顧晨的胸口嗚嗚大哭。

    似乎這一刻，男子完全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就想找人好好傾訴。

    顧晨依舊拍拍男子的後背，安慰着說道：“剛纔你跟你的愛人打電話，我也聽見了，你愛人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

    “當得知自己已經無法醫治，可能要面臨死亡的降臨，但她並沒有太多表情波動，而是滿口答應，沒有一絲怨言，我……”

    深呼一口重氣，顧晨也是哽咽着說：“我真的很佩服她，她一定很愛你對吧？”

    “嗯。”男子聲音顫抖的點頭迴應，也是陷入到極度的悲傷。

    他扭頭看向顧晨和盧薇薇，也是無奈說道：“她是我畢業後的同事，我們一起進入一家公司實習，彼此之間是很好的搭檔。”

    “我們幾乎在任何事情上都很合拍，也相信彼此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吸了吸鼻子，中年男子也是哽咽着說：“我們兩個都沒有很好的家庭背景，而且都來自農村。”

    “因此，我們會彼此體諒各自的不容易，也就是因爲在工作上產生的默契，我們漸漸的走在了一起，成爲了情侶。”

    “就當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她卻願意跟我在一起。”

    “那你也太幸運了吧？”聽到中年男子講述自己跟妻子相識的場景，盧薇薇也是一臉憧憬的看向他，不由羨慕着說：

    “有這樣一位靈魂伴侶，那得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情？”

    “是的，我是幸運的。”中年男子擦掉眼角的淚珠，似乎剛纔的極度悲傷情緒有所緩和，也是繼續說道：

    “當初，我們相識相知相戀，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她曾經問過我，如果她爸要彩禮20萬，我還會娶他嗎？”

    “那您是怎麼說的？”顧晨也很好奇。

    男子嘆息一聲，實話實說道：“說實話，當時聽到這個數字時，我整個人也懵了一下。”

    “你要知道，那時候，我纔剛畢業不久，前幾年賺到的工資，還要償還之前家裏的一些債務。”

    “當時那種條件，別說拿20萬彩禮出來，就是能拿出兩萬彩禮，都有些吃力。”

    “那個時候，我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窮光蛋，但我卻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她。”

    “我說那就慢慢攢唄，反正這輩子，我就認定你了。”

    說道傷心處，男子再度哽咽了幾聲，也是抽泣着說道：

    “可是我愛人，在聽到我的這番說辭後，卻用手指對着我的額頭彈了一下。”

    “她笑着跟我說，笨蛋，娶我不要彩禮，我的戶口本就我一個人，我說了算。”

    空氣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顧晨和盧薇薇愣在當場，兩人也是面面相覷。

    很難想象，這位中年男子的愛情故事，竟然會如此精彩。

    之所以顧晨覺得精彩，是因爲兩個人都有着同樣的幸福期待。

    聽到這裏，顧晨也是羨慕着說道：“那您也算是一個幸福的人，有這樣一個好妻子，還有孩子。”

    “是的。”男子看向顧晨，也是哽咽着說：

    “我原本以爲，我這種人，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家庭，我很滿足，我真的很滿足。”

    “於是，結婚之後，我們沒有立馬要孩子，兩個人都在努力工作，生活也漸漸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下去。”

    “我們很快攢下了首付，買了房和車，把家裏的老人接到一起來居住。”

    “一家人，其樂融融，我們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真的，那時候我才發現，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吸了吸鼻子，男子似乎難掩悲傷情緒，右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道：

    “可我怎麼都不會想到，忽然有一天，正在上班的我，忽然接到愛人的電話。”

    “可當我以爲是我老婆有事找我時，卻發現，打電話的是另一個陌生人。”

    “那個人告訴我說，我老婆在馬路上暈倒了過去，好心人一起把她送進了醫院，並告訴我醫院地址。”

    頓了頓，男子也是用右手搭在顧晨肩膀上，一臉悲傷的看向顧晨，傾訴着說：

    “當我來到醫院，還以爲是我老婆工作過度勞累導致的，我一個勁的怪自己，怪自己沒用，沒法照顧好她。”

    “可是醫生的診斷，忽然給了我一記晴天霹靂。”

    “是癌症對嗎？”顧晨說。

    中年男子默默點頭：“當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了，我真的很該死，該死自己爲什麼不早點讓老婆去體檢。”

    “之前她就有過身體不適，但我畢竟沒有去重視，這才導致了她現在的這種結果，我真是夠該死的。”

    說道最後，男子再次哇哇大哭，也是跟顧晨和盧薇薇傾訴着自己的各種不甘：

    “爲什麼命運對我如此不公平？我只是想要一個美好的家庭，哪怕這個家庭貧窮，那也無所謂。”

    “我只要我的妻子能好好的活下去，爲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真的，我可以一命換一命。”

    抽泣了幾聲，男子也是大聲說道：“我老婆從小就是個孤兒，沒爹疼沒娘愛的。”

    “長大之後，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我就是她的全部。”

    “可現在，連她也要離開我，我真的很沒用，爲什麼就不能救救她呢？”

    顧晨拍拍男子肩膀，也是安慰着說：“你的決定並沒有錯，如果已經無法治療，那就不要在糾結這些。”

    “用剩下的日子，好好陪伴你的妻子，讓她幸福的離開。”

    “我知道。”聽聞顧晨說辭，男子也是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解釋：

    “爲了給我愛人治病，我們家實際上已經欠下不少外債，我現在每天連吃飯都很拮据。”

    “你們知道嗎？爲了給自己過一個奢侈的生日，我已經省吃儉用了好幾天。”

    “我就想着，我已經夠慘了，總得讓我在生日這天，讓我能夠好好的吃頓好的，我就足夠了。”

    “這些天的壓力，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想要努力的活着。”

    “可老天爺又是怎麼對我的？我明明就已經夠難了，可爲什麼還要有人偷走我的外賣？”

    “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

    男子一口氣說了幾個爲什麼，似乎已經到達情緒崩潰的邊緣。

    顧晨有些擔心男子接下來的舉動，於是趕緊安慰着說：“你現在身上還有多少錢？”

    “我已經沒錢了。”男子搖搖腦袋：“爲了給我愛人治病，我把該借的錢都已經借過了，連房貸也換不起，已經逾期了。”

    “車子我也已經找到了買家，準備賣掉換些錢。”

    “可即便如此，在醫院，每天的治療費用就是一筆無底洞。”

    看了眼顧晨，中年男子將手機錢包打開，亮在顧晨面前道：“我現在，全部家當加在一起，也就剩下不到80塊。”

    顧晨隨意瞥了眼數字，零錢是79，不由感慨着說：“要不這樣吧，我先借給你一筆錢，你拿去應急用。”

    “另外，一定要記得，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畢竟，你家裏還有老人和孩子，你就是他們的頂樑柱。”

    “我懂，但是這錢……”

    還不等男子把話說完，顧晨便拿過他的手機，開始給他手機轉賬。

    不到一會兒功夫，男子手機餘額，很快變成了3079元。

    “這麼多？”男子也是一呆，原本想着，自己向這位好心人傾訴自己的痛苦，好心人會給自己轉個幾百塊意思一下。

    可沒想到，這名相貌堂堂的年輕人，會一次性轉給自己3000塊。

    男子有些受寵若驚，也是驚訝着說道：“小夥子，你就不怕我是騙子？你一次性給我轉這麼多錢？這……這不合適。”

    “放心吧。”見男子也是一臉憂愁，顧晨爲了打消他的顧慮，也是笑孜孜道：

    “你是不是騙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大哥，你只是有些倒黴罷了，但你不是騙子。”

    “是啊。”這邊顧晨話音剛落，盧薇薇也是插話着說：

    “你是不是騙子？其實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來，放心吧，我們信得過你，再說了，這錢只是我們借給你應急用的，也沒說不讓你還啊。”

    聽到盧薇薇的一番說辭後，男子這才放下心來，緩緩說道：

    “行，這錢算是我借你們的，小夥子，你給我留個聯繫方式吧，還有你的單位什麼的，等我有機會緩過來，我一定會登門感謝。”

    “行吧。”見自己如果不給他留下一個聯繫方式，這位男子似乎是不會接受這筆錢。

    顧晨想想便也答應下來，於是將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男子。

    男子記錄完整之後，也是擡頭問道：“請問，你貴姓？”

    “免貴姓顧，我叫顧晨。”顧晨說。

    “顧晨？”聽到這個名字後，中年男子也是默默點頭，不由分說道：“恩人，我記住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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