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4、面子和裏子

    正如顧晨所說的那樣，趙強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昨晚的暴雨，讓每個人的工作狀態都格外焦躁。

    加上處理案情是晚上，兩人又是夫妻關係，而從現場情況來看，那的確是一場車禍。

    但是顧晨現在僅憑一張傷口圖片，就斷定死者高田或許並非死於車禍，這讓趙強有些不服氣。

    “顧隊長，或許你太過吹毛求疵了，這兩人可是夫妻。”

    “而且我們昨天晚上做過調查，也確認了那名女子的身份，的確是死者妻子。”

    “誰說妻子就不能成爲兇手的？”顧晨的一句反問，當即讓趙強啞口無言。

    按照常理來說，夫妻之間很難發生這種兇殺案。

    可在顧晨眼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爲兇手，包括最不可能成爲兇手的那個。

    當然，趙強的出發點，也是按照人情常理來判斷，這本身沒錯。

    但是放在破案當中，就顯得有些感情用事了。

    而顧晨在偵辦案件的過程中，是木得感情的，並不會因爲是城南分局趙強處理的案件就表示默許。

    該說的瑕疵還是要說的。

    但在顧晨看來，趙強的檢查太過粗糙，或許昨晚深夜的暴雨，讓處理警情的趙強和他的同事們，都有一種趕緊處理趕緊回去的想法。

    再加上現場救護人員的簡單判定，更加讓趙強確信，這只是一起雨夜車禍。

    但救護人員不是法醫，法醫看待問題的角度，往往跟救急醫生有所不同。

    這也是爲什麼，救護人員一看傷口，就斷定是撞擊傷，但在顧晨看來，撞擊傷有多種形式，棍棒敲打也是一種。

    在屍檢方面的經驗，顧晨的經驗甚至比一般救護人員還要多，因此他才敢大膽斷定，死者高田或許並非死於車禍。

    趙強被顧晨說的有些尷尬，趕緊咳嗽兩聲，轉移話題道：“是啊，或許是昨天夜裏的暴雨，讓我們遺漏了些問題，但醫護人員也說了，是車禍。”

    “醫護人員也不一定是對的。”顧晨說。

    趙強：“……”

    這特麼還怎麼聊天啊？

    被顧晨一句接着一句的懟了回去，趙強的臉色都變了，感覺都快被顧晨說得有些抑鬱了。

    而此時的顧晨並沒有跟趙強糾結太多，直接開始戴上手套，檢車車輛的內部情況。

    可以說，外部情況的異常，讓顧晨心中有數，因此顧晨更期待能在車輛其他地方發現一些可靠線索，至少能證明死者高田並非死於車禍這麼簡單。

    顧晨打開手電，開始仔細檢查車輛地盤，以及一些螺絲接口的位置。

    這些地方在顧晨看來，很有可能會卡住一些重要的東西。

    由於案發時間是昨天深夜，加上暴雨來襲，或許現場清理的並不透徹。

    這可以讓自己有足夠的調查空間，至少外部環境因素，容易干擾救援人員和警方的判斷，但同樣也會導致現場遺留下一些細微的線索。

    果然，顧晨在車輛地盤位置，發現了一些肉眼看不見的皮屑毛髮。

    “小袁。”顧晨躬起身道：“幫我把工具箱拿過來。”

    “哦。”明白顧晨意思的袁莎莎，立馬折返到車輛後備箱，將提前準備好的工具箱提到顧晨的身邊。

    趙強一瞧，當即愣道：“你……你們平時還把這些東西帶車上？”

    “對呀。”袁莎莎默默點頭，笑道：“這是顧師兄的意思，因爲平時在外頭辦理案件，時長會因爲沒有趁手的工具而煩惱，所以顧師兄在車輛後備箱裏，準備了幾套工具箱，用於處理各種突發情況。”

    “可……可這不是法醫該幹的事情嗎？”趙強繼續懵逼。

    袁莎莎繼續笑道：“對呀，顧師兄是劉法醫的徒弟，而且也跟劉法醫去羊城參加過法醫培訓，另外，顧師兄還是江南市警隊跨學科團隊成員，有權使用市局跨學科團隊專屬實驗室。”

    趙強：“……”

    扎心了。

    同樣都是警察，爲何你顧晨如此優秀？

    趙強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問的這些問題有多愚蠢？

    顧晨這麼年輕就能當上芙蓉分局刑偵隊隊長，就連老同志王警官都成了他的副手，可見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可不是在警局工作中摸魚就能升職的，那人家可是一步一個腳印幹出來的。

    知道這些後，趙強忽然感覺自己久居城南分局，有點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對於顧晨的個人情況完全不知，僅僅還停留在道聽途說說。

    有人說顧晨形象好，屬於芙蓉分局的面子工程。

    可面子是有了，沒有裏子行嗎？顯然也不現實。

    大多數其他兄弟單位的警察，對顧晨的理解上，可能還停留在顧晨的顏值上，卻不知顧晨的能力，早已甩同行幾條街。

    在顧晨面前，趙強忽然感覺有些自卑，感覺自己才是那個萌新。

    頓時也不再說什麼，只能雙手負背，安靜的看顧晨如何操作。

    而另一邊，顧晨用工具提取之後，也的確發現，這些是一些皮屑和毛髮。

    雖然爲了嚴謹起見，還需要送到市局技術科對提取物品進行檢測。

    但顧晨憑經驗可以看出，這並不是動物的皮屑和毛髮。

    而且從狀態來看，應該是昨天晚上新粘上去的。

    如果一旦經過化驗之後得出，這些東西都是屬於死者高田的，那就說明死者高田的確是被車子碾壓過的。

    顧晨將這些提取物存放好之後，緊接着就是檢查車輛內部。

    此時的車輛內部，依然可以看見很多血液的痕跡。

    而且其中很多細小的血跡已經變得不太明顯了。

    只見顧晨開始從工具箱裏拿出各種瓶瓶罐罐，很快又將一些肉眼不可見的血跡給顯現了出來。

    看到這一操作，趙強嘴巴驚成O狀。

    倒不是因爲檢測手法有多高明，只是顧晨的動作行雲流水。

    熟練程度，在趙強見過的衆多法醫中，屬於中上水準。

    一個年輕警察，竟然能把法醫的檢測手法運用的爐火純青，可見顧晨沒少練習。

    可從袁莎莎口中得知，顧晨是市局技術科劉法醫的徒弟，頓時也感覺理所應當。

    想着年紀輕輕，就能得到劉法醫的親耐，可見顧晨的潛力還有更上一層樓的發揮空間。

    尤其是顧晨操作這些瓶瓶罐罐，幾乎能做到行雲流水，這忽然讓趙強很羨慕老王同志。

    沒錯，他很羨慕王警官能有這樣優秀的搭檔。

    如果換做是自己身邊也有一個像顧晨這樣的人才，或許自己現在也是刑偵隊隊長了。

    趙強一邊看着顧晨行雲流水般的檢測手法，一邊在腦海中浮想聯翩……

    “趙師兄，趙師兄。”

    見趙強呆滯在那，顧晨扭頭連叫他兩邊。

    盧薇薇碰了碰趙強肩膀：“老趙，我顧師弟叫你呢。”

    “啊？”趙強一呆，這才從剛纔的呆滯狀態中緩過神來：“啥事？”

    顧晨放下檢測工具，這才站起身問他：“昨天高田的妻子是怎麼回答你們的？是說她誤壓了死者高田後，馬上把丈夫高田抱到了後座對嗎？”

    “對……對。”趙強狠狠點頭：“她是這麼說的，根據那個女人自己的描述，她在暴雨中忽然誤壓了高田後，整個人驚慌失措。”

    “因爲當時下着暴雨，所以她趕緊將丈夫抱到後座躲雨。”

    想了想，趙強又問顧晨：“有什麼問題嗎？顧晨。”

    顧晨默默點頭：“沒什麼問題，我是看見車輛後座有很多血跡，所以問一下。”

    “如果按照這種說法，那車輛後座有大量血跡，還算比較合理。”

    趙強默默點頭：“我們出警趕到現場的時候，那女人就在後車廂，抱着她丈夫，所以車輛後座才會有很多鮮血嘛。”

    “可是……”還不等趙強把話說完，顧晨忽然又指向車輛的駕駛位和副駕駛位，說道：“可是我在駕駛位和副駕駛位上，也發現了非常多的血跡。”

    “只不過這些血跡，都是明顯被清理過的，不過我還是可以利用檢測工具還原出來。”

    “啥？”聞言顧晨說辭，趙強臉色一僵：“你……你是說，你在駕駛位和副駕駛位上也發現了血跡？”

    顧晨點頭。

    “怎麼會呢？”趙強趕緊湊上前一瞧，頓時陷入到迷茫。

    於是自言自語的念念碎：“昨天在審訊那名女子的時候，她只說自己把受傷的丈夫抱到車輛後座。”

    “可如果是這樣，那駕駛位和副駕駛位上怎麼會出現大量被擦拭的血跡呢？”

    擡頭瞥了眼顧晨，見顧晨正緊盯着自己想要答案，趙強頓時頗感尷尬，但還是實話實說道：“或許是我們工作的疏忽，要不待會我讓那名女子去審訊室，你們再對她審訊一次？”

    “先不急。”顧晨揮手制止，又道：“我還想對車做進一步檢測，審訊的事情待會在說。”

    顧晨並不急於發現疑點，就立馬審訊。

    至少這只是疑點之一。

    在顧晨看來，這一輛普通的白色麪包車，裏外都能看出太多問題。

    至少看上去，的確如高田妻子所說的那樣，具備車禍的一些特徵。

    但細看卻經不起推敲。

    在車輛內外繼續檢查了將近20分鐘後，顧晨這才讓袁莎莎收好工具，準備將自己在車輛上提取到的物質，隨時送往市局技術科檢測。

    同時，顧晨摘掉手套，開始在自己隨身攜帶的便籤紙上，記錄檢測中發現的問題，並拍照取證。

    完成一系列操作後，顧晨這才對趙強道：“趙師兄，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這輛車子，尤其是高田的妻子也不行。”

    “你是說，這輛車很有問題？”趙強問。

    顧晨默默點頭：“是大有問題，我現在想見見高田的妻子。”

    “沒問題，這個我來安排。”聽聞顧晨的要求，趙強立馬掏出手機，開始聯繫自己的同事，將高田妻子帶到審訊室。

    當衆人一起返回城南分局，站在二號審訊室門口時，一名三級警司小跑過來，將審訊材料遞給趙強：“趙師兄，這是你要的筆錄材料。”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趙強揮揮手，三級警司轉身離開。

    “這是昨天晚上做的筆錄，你們可以拿着參考。”趙強將打印好的筆錄本遞給顧晨。

    顧晨簡單翻看了一下。

    雖然筆錄材料有好幾頁，但記錄的比較簡單。

    顧晨沒說什麼，只是問趙強：“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可……可以。”感覺顧晨有點反客爲主的樣子，趙強頓時也不好說什麼。

    比較在顧晨對車輛進行過調查之後，趙強也意識到，自己昨晚下結論太早，許多細節都有疏漏。

    現在顧晨過來重新審訊，或許能將遺漏的部分彌補過來。

    推開審訊室大門，一名年輕女子正坐在審訊椅上。

    見幾名警察陸續進來，女子也是焦急不安，趕緊問道：“警察同志，你們還想問什麼？我想見見我丈夫。”

    “你丈夫在停屍房放着呢，這你可要放心。”趙強說。

    聞言趙強說辭，女子忽然哇哇大哭。

    “都是我不好，我就不應該跟你吵架。”

    “不吵架，你也不會中途下車。”

    “不下車，我也不會在暴雨中回來接你。”

    “不這樣做，你也不會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嗚嗚，我真是個壞女人，嗚嗚……”

    “好了，安靜一下，不要在這裏哭哭啼啼的。”說話之間，趙強已經將攝像機打開，轉身對顧晨道：“可以了顧晨，你們坐吧。”

    “謝謝。”顧晨道了聲謝，坐在中間位置，隨後翻開筆錄本，問面前女子：“你叫俞敏？”

    “嗯。”女子語帶哭腔的擦了擦眼淚。

    “高田是你丈夫對嗎？”雖然知道趙強這邊已經覈實過，但顧晨還是按照程序多問了一句。

    俞敏默默點頭：“沒錯，高田是我丈夫。”

    “那你們昨天爲什麼要爭吵，還有，你們昨天怎麼會在一起？”顧晨又問。

    俞敏擡起頭看着顧晨，忽然不敢直視他雙眼，只能低着頭淡淡說道：“昨……昨天，我丈夫高田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去接他，他告訴我，倉庫裏的貨物都弄丟了。”

    “是被警察查封了吧？”王警官問她。

    俞敏先是一愣，可很快又平復下心情，趕緊搖了搖腦袋：“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跟高田吵什麼？你丈夫高田在做什麼，你作爲妻子應該最清楚不過啊？”王警官繼續反問。

    俞敏此刻有點慌，她只能繼續搖頭：“警……警察同志，我卻是不清楚我丈夫具體在做什麼。”

    “因爲從今年年初開始，他就帶着家裏的錢，說是出去做點批發生意，說是批發牀墊和馬甲之類的，反正他具體也沒跟我說太詳細。”

    “之前租倉庫的時候，我是去過一次，感覺是那麼回事，後來他又搬過了倉庫，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這麼久過去了，你就沒再去過你丈夫的倉庫？”顧晨問她。

    俞敏默默點頭：“對啊，我自己也做點小生意，開小店，平時高田不在身邊，我自己還要開車拉貨進貨什麼的，反正什麼事情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幹，本來就忙不過來，所以也不會去管他的事。”

    “但是後來聽說他把倉庫裏的貨全弄丟了，問題到底怎麼回事，他也不說，我就感覺高田他肯定在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不然他爲什麼不告訴我？”

    見俞敏有些情緒，顧晨則是問她：“你真想知道你丈夫今年在做些什麼？”

    俞敏點頭：“我真想知道。”

    “好吧。”顧晨深呼一口氣，也是跟她講清楚道：“你丈夫，幾年一共作案11起，主要是詐騙老人，利用送小禮品當做誘餌，高價收取不少老人的押金。”

    “名義上，是免費將商品送給老人，第二天返還所有押金，但實際上是捲款潛逃。”

    “利用這個手段，他到現在總共作案11起，詐騙金額在百萬以上。”

    “什……什麼？”聞言顧晨的說辭，俞敏表情一呆：“你……你說我丈夫是個詐騙犯？他還詐騙老人？”

    顧晨默默點頭。

    俞敏此刻腦袋一懵，噗通一聲躺靠在座椅上：“這……這怎麼可能？他怎麼能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呢？怎……怎麼會這樣？”

    “你不用表現得很驚奇。”盧薇薇瞥了眼她，也是實話實說道：“這就是事實。”

    “而且我們之前一直在調查他，你丈夫高田在每次作案時，還會經過一番面部僞裝，讓人難以察覺他的真實樣貌。”

    “而且他還僞造自己在一些大公司裏的身份，利用假名字，假身份進行詐騙活動。”

    “我們也是根據線索，一步一步找到你老公高田的倉庫，就在昨天晚上進行收網行動時，被你老公鑽了空子，這才讓他給逃脫了。”

    頓了頓，見俞敏表情呆滯，盧薇薇又道：“可是沒想到，你老公逃得了我們警方的追捕，卻會死在你的手裏，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哇！”

    聽聞盧薇薇說辭，俞敏忽然情緒奔潰，雙手抱着腦袋哇哇大哭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