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君子之風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168更新時間:24/07/24 09:31:57
    丹郡那個地方,背靠信義郡,面向鎖鑰嶺,地形極是複雜奇特,在裴獗尚未趕到以前,溫行溯便在丹郡城裏布好了防禦。

    裴獗所帶的兵馬,行進速度很快,靠近丹郡並沒有入城,而是繞行至鎖鑰嶺下紮營。

    齊方斥候看到“裴”字旗,便下意識的心緊,匆匆回營稟報。

    “陛下,裴獗沒有領兵入城跟溫行溯會合,而是直奔鎖鑰嶺而來。”

    蕭呈:“多少人馬?”

    斥候道:“不足十萬。”

    蕭呈:“是何兵卒?”

    斥候道:“輕騎爲最,弓步皆有,不見輜重。”

    蕭呈又問了幾個問題,擺擺手,“再探,再報。”

    斥候拱手:“領命。”

    一石激起千層浪。

    屋子裏的齊軍將領,交換個眼神,各自猜測裴獗的用心。

    鎖鑰嶺是橫在雍齊兩軍前面的一座狹長山嶺,翻越難度極大。

    裴獗來了前線,不去舒舒服服地坐鎮丹郡指揮,難道要翻山越嶺,找上門來打一架?

    “都說裴獗用兵如神,我看未必……”

    “這鎖鑰嶺就是一個蛇形口袋,這是要鑽進來尋死不成?”

    “末將以爲,他是爲奇襲古邑,聲東擊西。”

    “哦?謝將軍此言何意?”

    謝叢光跟裴獗打個交道,不像年輕將領那麼大意。

    他輕捋鬍鬚,看一眼蕭呈,笑道:“裴獗征戰多年,攻城的經驗,遠勝於守。這一點,他與溫行溯恰恰相反。溫行溯佈防,是爲固守丹郡,以防我軍攻城。裴獗卻不然,他是要以攻代守……”

    說罷一嘆,“諸位,做好迎戰準備吧。”

    “謝將軍未必太過膽小。裴獗手上才多少兵馬?明知我五十萬大軍駐守在鎖鑰嶺以南,援軍不夠,他怎敢進攻?”

    謝叢光道:“裴獗所率精騎,最擅長兩冀奇襲,快進快出,若能破陣,咬一口就跑,不吃虧。若是我們反應慢些,讓他找到時機,直搗中軍也是有的……”

    “謝將軍何須長他人志氣?”

    “張將軍年少有爲,但也莫要輕敵呀?”

    兩個人說得客氣,卻誰也不服誰,而且爭執的事,對戰事毫無意義。

    蕭呈打斷他們:“二位將軍。你們下去算一卦吧。”

    二人怔住。

    蕭呈面無表情,“看誰算得準。”

    “……”

    等他們尷尬地安靜下來,蕭呈才慢慢起身,手指輿圖,開始排兵佈陣,以防裴獗突然襲擊。

    -

    裴獗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他到達丹郡的次日,便遣使前往齊軍大營。

    做什麼?

    宣戰。

    戰書上,他將進攻時間和地點,寫得清清楚楚,這行事的風格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戰書的最後,更是點名蕭呈。

    “齊君可敢應戰?”

    自戰事開始以來,蕭呈已經佔盡了先機,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是不等大雍軍回過神來,調集軍隊佈防,便繼續以多打少,快速奪回信州……

    拖的時間越長,消耗越多,越不划算。

    可偏偏,裴獗用一句話就把蕭呈點燃了……

    正面戰場,真刀真槍地殺。

    敢不敢?

    蕭呈在謝叢光拼命的搖頭眨眼中,慢聲一笑。

    “有何不敢。”

    他接過戰書,淡淡道:

    “朕準了。”

    齊將一聽,全都麻了。

    其實,都說戰場兇險,只要主帥不作死,傷亡率是極低的。坐鎮指揮的精髓,就在一個“坐”字。

    大多數領兵將軍,也是這麼做的。

    蕭呈身爲帝王,憑什麼要親自上陣?

    瘋了。

    都瘋了。

    都你死我活了,還講什麼君子之風?-

    這場戰一開始,就引來了天下人的矚目。

    信義郡離戰區太近,百姓忙着回遷,一船接一船的往安渡來。

    馮蘊在鳴泉的作坊也被迫關門。

    柴纓和南葵也是這天下午到達的花溪碼頭的。

    下了船,用板車將行李拉到長門,見到馮蘊便激動地說起鳴泉那邊的局勢。

    戰場已經失控,擴大到鳴泉,兩國的邊界上到處都有真刀真槍的亂兵殺人,血腥、瘋狂。邊地的老百姓,已經沒有安全的所在安身立命……

    南葵抱着小女兒,黯然神傷。

    “這麼多年的心血,可千萬不要毀於一旦。”

    “沒事的。”馮蘊知道她在鳴泉付出的心血,安慰道:“戰爭會過去,一切都會過去。就算毀於戰火,我們也能東山再起。怕什麼?”

    從戰爭開始,大夥兒的心就懸得老高。

    怕的呀。

    長門在鳴泉可置辦了不少家當,他們人雖然撤出來了,產業可搬不動。

    要真的把家當都毀了,得多心疼?

    可馮蘊目光堅定,她一開口,南葵懸着的心,又落了一些。

    她點點頭,“認命。”

    大包小包的物資從板車上面卸下來。

    南葵回頭看一眼,將小女兒放在地上站好,笑道:“這些糖,是今年坊裏新出的,帶回來讓娘娘嚐嚐鮮……”

    南葵的小女兒也揚起小腦袋來,眼睛彎彎,可愛地舔了舔粉嫩的嘴巴,告訴馮蘊:

    “娘娘……甜。”

    馮蘊笑了笑,摸她小臉,“乖。”

    衆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低壓的氣氛,一掃而空。

    長門還在,娘子還在。

    他們已經習慣了,將馮蘊視爲主心骨,只要馮蘊說一句沒事,他們就什麼都不再怕了。

    幾個人有說有笑。

    “這些,還有這些,是給小崽子們的,讓他們可勁兒地造……”

    “那輛車上的東西,拉到村學去。上面全是筆墨紙硯,年初的時候買好的,一直不得機會捎回來……”

    “太多了。這也拿得太多了。”

    “嗐,不拿回來,是留着讓賊兵搶掠麼?不瞞你們說,要是我搬得動,我非得把製糖的機器都一起扛回來不可……”

    “哈哈哈哈。”

    這一天長門回來的人很多,也是這些年來最齊整的一次。

    應容笑着說,“好不容易姐妹們聚齊,無論如何也得慶賀一番。”

    戰爭陰影下,大家心裏的弦都繃得太緊。

    她一說,衆姬紛紛響應,就連韓阿婆都笑盈盈地出來承口,要親自操辦幾桌。

    吃是一樁大事。

    吃了今日,管他明日如何。

    文慧點了點人頭,笑道:“我這便差人去把駱月和邵雪晴叫來。”

    當年從安渡出城乞降的二十美姬,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就這些了。

    各自有了家庭,能齊聚在長門的時間也不多。

    文慧一開口,得到了大家的響應。

    可是派去韋府的車,只拉回來了駱月和三個孩子。

    邵雪晴並沒有來。

    她一向深居簡出,似乎沒有從當年的陰影裏走出來,因此不得韋錚寵愛,漸漸在韋府變成了一個邊緣人,府裏下人羞辱她幾句都是常事,何況主母?

    邵雪晴的日子過得很不順遂。

    官家千金淪落至此,是想不開。

    多少年來,她都沉浸在後悔裏,一遍遍回憶當年,如果她不那麼着急離開長門,不那麼自以爲是,就不會落入這般田地……

    駱月嘆氣:“我當着衆姐妹們發誓,都是從長門出去的人,我從沒有欺負過她。當年的事,我早就放下了,也誠心示好,可她不領情啊,我有什麼辦法?”

    “每每說起,就怨我,怪我搶了她的東西……”

    衆姬唏噓一番。

    駱月又是一聲苦笑。

    “真是傻啊,看不開。我能搶什麼?夫君又不是我的,也就是得了幾個孩兒,在府裏有個倚仗而已……”

    衆姬頻頻點頭,七嘴八舌地議論。

    人羣裏,只有姜吟,安安靜靜地坐着,偶爾露出一個微笑,並不插嘴。

    她是衆姬裏面,唯一一個實現了當年諾言的人。

    ——沒有婚配,死守長門。

    衆姬便又拿她打趣,問她究竟要等一個什麼樣的如意郎君。

    三十出頭的人了,大家說起話來,口無遮攔。

    姜吟不以爲意,笑了笑,“是那個人,就如意。不是那個人,再好也不如意。”

    這些年她在長門做管事,料理庶務,性子磨得更沉靜了。

    離開飯還早,衆姬聚在庭院,戲謔她幾句,便又各自聊起了近況。

    家長裏短說罷,難免感慨當下的時事。

    “幸得有長門在,發生什麼事,都有歸宿。”

    “長門就是我們的孃家啊。”

    衆姬說着話,發現馮蘊不在莊子,問環兒。

    環兒道:“娘娘還有事要辦,讓衆姬先說說話,她會在開席前回來,與衆姬相聚……”

    衆姬又是感慨,馮蘊的辛勞。

    “在這個節骨眼上,娘娘自然不會同我們一樣閒着。”

    “娘娘就是陛下的賢內助哦。”

    “我回來的路上,就聽人誇呢,說我們花溪,就是雍軍的大糧倉。”

    “明日,姐妹們都出去募捐吧。想法子多籌一些糧食錢物,這仗也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多備一些總是好的。”

    “正是正是。”

    大家紛紛點頭,計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