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人中龍鳳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4426更新時間:24/07/24 09:31:57
    璟寧二年正月二十六,皇子滿月的前一天,馮蘊帶着奶孃侍從去宮裏住了一夜,與裴獗好一番相商。

    明日宮裏大擺宴席,爲賀小皇子滿月。

    孩子的名字仍然沒有定下,司天監倒是挑了一些吉祥如意的字呈上來,裴獗看着都不怎麼好。

    在他眼裏,什麼名字都配不上他的兒子。

    不過,孩子到百日、週歲或是立住了再正式取個大名,搞一個儀式也是傳統,他們不急。但不好由着旁人“麒麟子”“麒麟子”的叫,馮蘊覺得有些怪。

    “取個乳名吧。”馮蘊看着襁褓裏的嬰兒。

    白白的,胖乎乎的,眉清目秀,尤其那雙眼睛黑漆漆的,漂亮又深邃,怎麼看怎麼稀罕。

    “嗯。”乳名也讓裴獗發愁。

    他低頭凝視片刻,蹙着眉頭看馮蘊。

    “你來。”

    馮蘊:“……”

    大名要謹慎,乳名有必要嗎?

    裴獗太寶貝這孩子了……

    有點沒邊!

    她瞥一眼男人嚴肅的面容,試探地問:

    “那乳名就叫瑞寶吧。”

    “瑞寶?”彷彿經歷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裴獗躊躇許久方纔點頭。

    “祥瑞之寶。準。”

    馮蘊長鬆一口氣。

    在今日前,她已經三諫其名了。

    裴獗就是不滿意,猶猶豫豫,一點不像他平常雷厲風行的性子。

    她不免好笑。

    “那就這麼定下了。叫什麼名字,不還是我們的孩子?是不是呀,瑞寶?你爹太緊張了,奇奇怪怪。”

    裴獗:“名字是人的一生,要好好想。”

    馮蘊看着他笑,“所以你這麼猖獗,搞得人人懼怕,便是父親取名的緣故?”

    裴獗發現,她這張嘴越發刁鑽,哪裏像是會害怕他的?

    “你就不怕我。”

    馮蘊橫他一眼,“你盼着我怕你呀?”

    裴獗低笑,“你是我祖宗,我哪裏敢?”

    “別亂說——”馮蘊哼聲,“一會讓人傳出話去,不知我又要被編排成什麼禍國妖姬了。”

    “不說不說。”裴獗輕輕握住瑞寶的小手手,捨不得放開。

    小皇子剛被奶孃抱過來,在襁褓裏舒舒服服地睡覺,似乎覺得父母有些吵,眉間微微揪起,一隻眼睛閉着,一隻眼睛慢慢地睜開,小嘴巴微微咂了下,懶洋洋打個哈欠,用力握住父親的指頭,睡了。

    裴獗是彎着腰的。

    孩子這一握,他便僵住了。

    不敢動,完全不敢動。

    馮蘊餘光掃過去。

    高高大大一個男人,殺名在外,面對一個小小的嬰孩,卻彎下脊樑,那潛意識裏流露出來的情緒,竟莫名讓人心疼……

    他盼這個孩子太久了……

    比馮蘊更甚。

    “唉。”

    馮蘊將裴獗的手指從孩子的手裏“解救”出來,淡淡地道:

    “陛下別太緊張了。現在孩子小還好說,再長大些,你這般會縱着孩子的,慣子如害子,你得記牢了……”

    裴獗看她一眼,沒作聲。

    馮蘊:“幹嘛?我說錯了嗎?”

    裴獗:“蘊娘說得對,我會學。”

    學?

    倒也是……

    當爹也是要學的。

    馮蘊微微彎脣,在孩子的腦袋上溫柔地撫了一下,“我們瑞寶既是瑞祥化身,就會平平安安長大的,是不是呀,瑞寶?讓阿父別太擔心了……”

    裴獗一側脣角勾起。

    慢慢的,伸出手將馮蘊摟入懷裏。

    馮蘊擡頭看去,“孩子在呢。”

    裴獗目光複雜地看着她,“這麼多年了,在你眼裏,我還是禽獸?”

    馮蘊:“這麼多年你也沒變啊。”

    裴獗雙臂微微一收,低頭在她額際一吻,輕輕擁住,微微一笑。

    皇帝從來不笑的,但近來宮人們發現,皇帝常會莫名其妙的笑,笑得人寒涔涔的……

    尤其娘娘住進來,陛下緊張,從昨日下朝,就開始親自察看宮裏各處……

    娘娘怕冷,又剛出月子,陛下說,她受不得半點寒,地龍要燒得旺一些,裏裏外外要安排人看着、守着,出不得岔子。

    小皇子身子也嬌貴,這麼點大,是受不得風的,平常洗洗涮涮,熱水隨時要備,連尿片子,他都親手摸了摸,看質地柔不柔軟,會不會刮到皇子嬌嫩的小屁屁……

    何謂萬千寵愛,宮人算是見識到了,心裏也就更緊張了,生怕出一點差錯,獻祭了吃飯的傢伙。

    -

    次日,宮裏滿月宴,溫行溯來得比較早,帶着濮陽漪,沒有去麒麟閣,而是先到乾元殿見馮蘊。

    夫妻多年,溫行溯待濮陽漪仍是一如既往的好,他性子溫和、情緒穩定,年復一年恪己復禮,謙謙君子。

    可是,濮陽漪的面容看上去,明顯憔悴。

    馮蘊爲他們沏了茶,問起近況。

    溫行溯頗爲內疚地看了濮陽漪一眼。

    “近來軍中事務繁忙,難以抽身,少有歸家,讓你嫂子受累了。”

    濮陽漪垂下眼,淡淡微笑。

    “說這些做甚?你也是爲了朝堂上的事。公務爲重,我自會體諒。”

    這些年,她性子倒是穩重了。

    溫行溯笑了笑,沒有多話。

    恰好奶孃抱了小皇子過來,他便掉頭抱孩子,哄着哄着玩耍去了。

    舅父疼外甥。

    溫行溯是極愛小瑞寶。

    馮蘊微微一笑,這才坐下來,和濮陽漪說一些私房話。

    相識多年,說是嫂子和小姑子,其實也算是朋友。馮蘊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她看出濮陽漪的情緒,低低笑問:“怎麼不高興?吵嘴了?”

    “沒有。”濮陽漪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大兄待你不好嗎?”馮蘊看着她軟綿無力的樣子,揚了揚眉,笑道:“你且放心說,我站你這邊。他要是做得不好,我幫你訓他。”

    濮陽漪微笑嘆息。

    “他倘若當真待我不好,那便罷了,我早離了他另尋良人。可他待我……是極好的。”

    “那是爲何?”馮蘊問。

    “我也說不出來。”

    濮陽漪看着馮蘊疑惑的雙眼,悵然一笑。

    “大抵是我不知足吧。”

    這句話不是她說的,而是她的周圍充斥着這種聲音。

    不論旁人,就連她的母親大長公主都認爲,她那些胡鬧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慢慢的,她便不鬧不作了,變成了所有人期待中的那種賢妻……

    溫行溯哪有待她不好呢?

    不納妾,不好色,俸祿一個銅板不留全給了她,有吃的喝的新鮮的好玩的,都會差人捎回來。

    可以說,事事以她爲重。

    這兩年,大雍的軍隊略有變動。

    因裴獗以武奪權,榮登大寶,又是大將軍出身,登基後便有意識地節制軍權,不讓一人獨大,大雍軍隊也反覆整合。

    除了原北雍軍建制不變,再整合龍驥,虎賁,以及投降的鄴城軍、投誠的楚州軍各部,改制爲南雍軍,西雍軍、東雍軍。

    這個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溫行溯在牽頭。

    在裴獗的信重下,他也從北雍軍脫離出來,擢升爲都督中外諸軍事,成了大雍首屈一指的重臣。

    就連他從當年的信州帶出來的申屠炯、楊圻等人,也得到了提拔和重用,如今掌四軍之一的南雍軍帥印。

    裴獗最看重的,當然還是北雍軍。

    北雍軍的前身是裴家軍,所以,北雍軍諸將,主要還是裴家舊部。

    赫連騫掌帥印,敖七這些年成長得很快,得封安平將軍,掛職北雍軍副統帥……

    各有各的升遷不提,溫行溯這個都督軍事,因是齊人,在朝裏沒少引來反對的聲音。

    好在,裴獗對大雍朝堂有絕對的掌控力。

    有他力排衆議,就算有人質疑,也不敢在明面上反對……

    如此,溫行溯自然要證明自己,做出一番成績。

    四軍之中,最難約束便是南雍軍。

    這支隊伍裏大多數是鄴城軍舊部,以及投誠的部分山匪、收編的塢堡軍隊、地方軍閥。

    各有各的脾氣,最是難管。

    這一年來,溫行溯大多時候都住在營裏,將餘力都用到了南雍軍的改制,忙得人都見不到……

    但是,就算他很少回家,對濮陽漪也算極盡關懷,噓寒問暖的信沒有少寫,時不時會派人捎些吃食特產……

    一個丈夫做到這般地步,濮陽漪也覺得自己確實不該有任何不滿。

    不然,就是不懂事。

    可是她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那種壓抑的,焦灼的情緒,總會時不時地跳出來,令她痛苦不堪。

    明明那麼愛他,卻觸摸不到。

    明明他在笑,又好像走不進他的心裏。

    哪怕相擁,心卻始終離得很遠。

    偏偏這種感受,天底下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說給旁人,都無法體會和理解。

    “嫂嫂,你瘦了很多……”馮蘊翻找着記憶裏的濮陽漪,笑顏如花的灑脫樣子,那種驚覺的改變,令她很是心疼。

    “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裏。”

    “沒有的。”濮陽漪再次否認,眼眸低垂下來,面容看上去平靜,唯有顫動的睫毛透露出些許不安。

    在馮蘊銳利的目光下,半晌才訕訕地笑一下。

    “可能是成婚多年無子,我的心,變得不好了。”

    馮蘊有所觸動。

    儘管她從來不在意有沒有子嗣,可因爲她以前多年不育,遭受過無數的非議和罵名……

    對此,她深有體會。

    被人罵,終歸不舒服的。

    瑞寶出生後和出生前,她明顯感覺到了區別……

    來自外人的善意,變多了。

    最爲不可思議的是,朝堂上那些頑固不化的老臣,如今看到她,也一個個變得慈眉善目……

    這些都是兒子爲她帶來的。

    事實就在眼前,她不能昧着良心勸濮陽漪不要在意……

    “你們有沒有找過大夫?”馮蘊問。

    濮陽漪擡眸看她,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看了。御醫請了,民間大夫也找了,我阿母都魔怔了,但凡聽誰說起有什麼偏方,就要想方設法地弄來讓我試一試。可惜,沒有用……”

    她搖搖頭,苦笑。

    “尤其這兩年,聚少離多。我一個人上哪裏去生孩子?”

    馮蘊眉頭輕蹙,“那大兄呢?可有什麼問題?”

    濮陽漪愣了一下。

    生孩子,是婦人的事,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久不生子,也一定是婦人的原因,濮陽漪從來沒有想過溫行溯會有什麼問題,也根本就沒有這個意識。

    “他……身強體健的,不會有什麼吧?”

    馮蘊笑了笑,“按說我做妹妹的,不該多嘴多舌。可是嫂嫂,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生不出孩子,也並非你一人之過。倘若有機會,想辦法讓大兄也看看大夫……”

    濮陽漪:“這……不好吧?”

    對男人來說,那是羞辱。

    她怎麼開得了口?

    一開口,就像在推卸責任。

    更何況,大夫真的能看出男人的問題嗎?

    馮蘊對此也不很確定,更不願意相信溫行溯會有生育問題。

    但身爲女子,她得公允,爲女子說話。

    “沒什麼不好的。你先同他通氣,再找相熟的大夫,口風緊一些,避着人,旁人也說不着什麼。”

    濮陽漪來不及多想,溫行溯就抱着瑞寶回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閉了嘴。

    溫行溯彎腰將瑞寶放在小牀上,擡頭一笑。

    “瑞寶樣貌,肖似母親。”

    馮蘊聞言,脣邊也蕩起一抹溫婉的笑意。

    “是嗎?他們都說像父親,我還不肯服氣的。”

    濮陽漪側身,仔細端詳一番,笑道:“我看既像爹,也像娘。有其父的英挺,又承其母的貌美,小皇子將來,必是人中龍鳳。”

    小皇子當然是人中龍鳳……

    溫行溯溫聲低笑,“還是夫人會說話。”

    濮陽漪擡頭看着他,“還是將軍會誇張。”

    夫妻倆有說有笑,一眼看去便知感情甚好。

    馮蘊懸着的心鬆鬆落下,舒心的,眉眼彎彎。

    這會兒瑞寶醒着,就都來逗他。

    “瑞寶叫舅父,舅母……”

    小皇子扯着嘴角,竟是笑了。

    剛滿月的孩子,笑起來清澈懵懂,純淨如同初綻的晨曦,彷彿剎那,便驅散了人心裏的所有陰霾。

    溫行溯滿眼溫柔。

    濮陽漪看着他。

    看着他看瑞寶的樣子,心裏微痛。

    要是她能爲他生一個孩子,哪怕是女兒,那該有多好。

    他一定會露出比此刻更加寵溺和欣喜的目光吧?

    大結局比我想象中的長啊……

    我一邊修,一邊發,寶子們也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