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身子滾燙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051更新時間:24/07/03 21:34:48
    對阮溥而言,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只要掌握了輿論風向,有長公主和家世深厚的權貴託底,朝中局勢便會反轉。到時候,文治帝或許就能真正地立起來,不再讓裴獗一言堂。

    即使皇帝還是不爭氣……

    一旦證實裴獗的身世有污,家世也不夠清白,就算文治帝要禪讓,也無法名正言順。

    當然,阮溥猜測裴獗不會就範。

    可就算他不吃春桃,不犯那赤疹之病,也難以自圓其說——

    所謂此地無銀三百兩,再結合陛下的怪病,王府私藏佈防圖,樁樁件件的幕後,都會指向裴獗。到時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唾沫都能咽死他,還如何行禪讓之事?

    阮溥想好了後路,卻沒有想到裴獗會答應得那麼爽快。

    “來人,拿春桃來。”

    大殿裏,有短暫的凝滯。

    沒有人開口,就連阮溥都僵住了。

    裴獗冷冷地掃他,“尚書還有疑義?”

    阮溥打個冷戰,拱手低頭,“沒有沒有。雍懷王英明。”

    在春桃端上政和殿的間隙裏,有那麼一兩個瞬間,阮溥很懷疑自己是否得到了錯誤的情報,可轉瞬再想,他的情報錯不了。

    至少,事態緊張的當下,值得一賭……

    春桃洗淨了,就裝在竹籃裏,裴獗沒有讓人直接端到面前,而是一一從衆位臣公面前走過,讓衆人先驗春桃,沒有人挑出毛病,這才端過來。

    “很新鮮。”

    裴獗難得的誇獎了一句,從裏頭拿起一個,放入嘴裏。

    今年的春桃由於陽光雨水得宜,味道格外甜美,裴獗吃得很是愜意,大殿裏,也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桃香。

    衆人安靜的等待着。

    裴獗吃完一個。

    又拿起了第二個。

    阮溥的脊背上,隱隱有了汗意。

    與之對應的,敖政臉上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

    “也不知是何人在背後使壞,攛掇百姓污雍懷王名聲。哼,諸公可都看見了,大王不畏春桃,食用也不長赤疹,更沒有旁的反應……”

    頻頻有人點頭。

    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不乏尷尬之色。

    阮溥的眉頭越皺越緊,面色鐵青。

    裴獗吃得緩慢,平靜如常。

    哪有什麼病發的跡象?

    難道他當真不是謝七郎?

    裴獗一連吃下三個春桃,方纔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撩眼問阮溥。

    “阮尚書可看仔細了?還是要本王吃光這一籃春桃?”

    大殿內一片沉寂。

    衆臣緊張起來。

    阮溥稍作停頓,在一干複雜的目光裏,慢慢彎腰行禮,打了個哈哈。

    “不敢,不敢。坊間傳言果然信不得。不過,大王今日親破謠言,往後倘若再有人胡言亂語,那官府也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緝捕問罪了。”

    裴獗哼一聲。

    “那阮尚書該當何罪?”

    氣氛一滯。

    大殿裏的空氣彷彿固化了。

    阮溥雞皮疙瘩掉了滿地,半晌才道:“雍懷王,下官何罪?”

    裴獗道:“你煽動民意,在坊間詆譭本王,意欲何爲?”

    阮溥深吸一口氣,“大王誤會了。下官光明正大讓大王自證,恰是爲了理清誤會,爲大王的名聲着想……”

    裴獗:“看來你真把本王當病貓了。”

    他聲音未落,便聽敖政一聲斷喝。

    “禁軍何在?還不將阮溥綁了,解至臺獄法辦。”

    “喏。”

    殿外,幾個禁軍跑步進來,一擁而上,不顧阮溥的掙扎和怒罵,直接將人按在了地上。阮溥何曾受過這等侮辱,當即反抗大吼,被人連揍兩下,膝蓋跪在肚子上,這才老實下來,呼呼喘氣……

    大殿上嗡嗡作響。

    舊黨裏,有人出聲抗議,認爲裴獗沒有證據便下令捉拿朝廷命官,且當衆行刑,完完全全是以私代法,不講規矩。

    可裴獗現在要的,不是規矩,而是不規矩。

    “再有反對者、求情者,視爲阮溥同黨,一律同罪。”

    一席話不輕不重,殿上就安靜下來。

    衆人都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千條規矩不抵一點利益。

    有眼力勁兒的人,心思已經活絡起來。

    今日裴獗顯然是鐵了心要辦阮溥了。

    大殿上這一出,看上去是撕毀阮溥的臉面,考驗的卻是在場每一位臣公的心意……

    考驗哪些人能依附,哪些人會稱臣。

    站錯了隊,便有可能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短短的一瞬,心思不知轉了多遠。

    有那麼幾個不信邪的,站出來指責裴獗。

    當場被人鬼哭狼嗥地拖下去。

    剩下的人,噤若寒蟬,腿腳都軟了。

    風骨是有的。

    可風骨換不來家裏妻兒老小的性命。

    膝蓋也是硬的。

    但跪下來,也不費什麼力氣。

    舊黨餘下來的人,比那些搖擺不定的中立者,跪得更快。

    “大王所言極是。既然是阮溥先開口逼迫大王在衆目睽睽下自證,而大王也已經以事實反駁了流言……那麼,阮溥就是傳言惑衆,混淆事實,以不實之詞詆譭、惡意中傷大王,正該擔罪。”

    風向逆轉。

    阮溥人還沒有被帶下去,就品嚐到了人間疾苦——昨日稱兄道弟的人,轉眼間就反水,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無恥!你們當真無恥!”

    阮溥在大殿上氣得跳腳,破口大罵,直到被禁軍左右架着,拖拽出去,聲音還久久沒有落下。

    難免有人會尷尬。

    卻沒有人再出聲反對。

    裴獗看着這些人,手指在膝蓋上,點了點。

    “散了吧。”

    他說着沒見動靜,便站了起來。

    “大王——”

    一聲大喊,只見一個老者從桌案後起身,徑直走到殿中,朝裴獗拜了個五體投地,整個人都伏低到了地上。

    “陛下龍體欠安,久治不愈,難以親理朝事。臣等憂心如焚,唯恐社稷動盪,百姓不安。故今日斗膽諫言,請大王代天子監國,以保我大晉江山穩固,國祚綿長……”

    殿內落針可聞。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

    有些話,早就堵在喉嚨口。

    只看誰來發出那驚天動地的第一聲……

    衆人都在權衡利弊,沒有想到,最先開口的人,會是阮溥一黨的大鴻臚邵澄……

    狗東西,比誰都會。

    說什麼“代天子監國”,就差把請裴獗登基主政直接說出來了。

    衆人的鄙夷,溢於言表。

    裴獗卻好似沒有聽入耳朵,腳步都沒有停下,只微微拂袖,便“婉拒”了。

    “陛下定會龍體康健,恢復如初。諸卿不得妄言,以免再添風波,動搖國本。”

    義正辭嚴。

    聲音尚未落下,人已揚長而去。

    政和殿內,衆人久久無言。

    最後,還是敖政丟下一句“枉做小人”的冷笑聲,率先離開,衆人這才慢慢散去。

    當然,他們不會天真的以爲,事情就此了結。

    更不會認爲,裴獗當真無意攬政。

    嘴上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做什麼。

    裴獗在大殿上以雷霆萬鈞的手段整治了阮溥一黨,顯然是在爲禪讓掃清障礙,爲登基鋪路……

    當朝中不會再有第二種聲音,當請願的人,從一個人變成一羣人,時機就算成熟了。

    到那時,便是天翻地覆。

    -

    裴獗走得很快。

    出宮的時候,沒有像往常一般騎馬,而是上了裴府早已等候在宮門的馬車……

    “蘊娘。”馬車上,裴獗將久候的馮蘊一把摟住,呼吸也隨之變得急促。

    “如何?”馮蘊貼近他的胸膛,並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反而是緊張地輕撫他寬闊的後背,低低道:“姚大夫已在府中等候,你再忍一忍。”

    “嗯。”裴獗沒有擡頭,高大的身子彎下來,將頭擱在馮蘊單薄的肩膀上。

    馮蘊側目一望,摸了摸他的臉。

    “大王?”

    “嗯。”

    “你可還好?”

    “很好。”裴獗緊緊摟着她,倚着她。

    片刻,又是一嘆。

    “蘊娘。難受。”

    難受還說自己很好?

    馮蘊微微愣住,哭笑不得。

    這個時候的裴狗就真的很像一隻大狗了,身子滾燙,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黏人……

    她心情很是複雜。

    穩住身形,她吩咐車伕加快速度,再觀察裴獗。

    短短一段路,那張英挺的面孔已然泛紅,不尋常的紅,彷彿被烈火在灼烤,就連雙眼都開始充血,眼皮也浮腫起來……

    馮蘊沉聲。

    “快!速度再快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