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說砍就砍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453更新時間:24/07/03 21:34:48
    元尚乙這一摔,再沒醒來。

    就連端太后,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馮蘊去長信殿看過她兩回,精神比那日更爲不濟,好像神志都散了,呆呆看着馮蘊進來,半晌沒有反應。

    “太后可有清醒的時候?”她問。

    宮女躬着身子,道:“殿下昏睡時多,偶爾醒轉,只叫陛下乳名,旁的話,都說不出來……”

    馮蘊嘆息一聲。

    “好生湯藥侍候吧。”

    兩個宮女齊齊福身。

    “喏。”

    馮蘊看過去。

    長信殿侍候的宮人,已經換了一批。

    昔日端太后身邊的舊人,包括林女史,一個都沒有了。

    馮蘊走出長信宮,看着宮闈紅牆,坐上肩輦,在二月的春風裏,穿過長長的甬道。

    風很大,她覺得身子一片寒涼。

    這深宮,屬實不是人待的地方……

    怪不得元尚乙不肯當皇帝。

    往常她入宮,還有許多禁忌。

    如今,這座宮殿,她已是來去自由。

    她那張臉,比什麼腰牌都要好用。

    無人敢不敬雍懷王妃……

    眼看肩輦就要出宮,馮蘊突然出聲。

    “停。”

    僕從微頓。

    便聽輦上的女主子,吩咐道:

    “去緹騎司。”

    韋錚大婚後,馮蘊後來又見過駱月兩次。

    是她抱了麟兒過來裴府認親,滿臉是笑地教孩子叫“姨母”,渾然不露半分憂色。

    馮蘊看出她眼底的憔悴,也只當未知,給孩子派了紅包,又塞一隻布老虎或是小布鹿,送他們母子離開,只叮囑常來。

    駱月身上的銳氣,丟了。

    馮蘊有些遺憾。

    又不能逼她。

    遇到不順心的事時,總得花一些工夫,才能自淤泥裏撥出來,勉強不得。

    她今日來找韋錚,不是爲駱月,而是爲了元尚乙。

    當日永壽殿事發時的宮人,全都看押在緹騎司。

    馮蘊從裴獗那裏得知,這些人概不交代,便想親自過來看一眼。

    她懷疑徐永。

    在永壽殿還沒有出事以前,她就覺得這個大太監居心叵測。

    別的宮人或許無辜。

    徐永,只怕就是罪魁禍首……

    -

    韋錚身着緹騎司錦袍玉帶,迎出門來,整個人看上去笑容滿面,如沐春風……

    馮蘊眉梢下意識揚起。

    “我觀韋司主步履輕盈、神采煥發,看來是得遇賢妻,裨益良多啊。”

    她笑容不改,說得隨性,沒有半分尖酸刻薄,可韋錚就愣是從她的溫聲裏,聽出了譏諷。

    韋錚朝馮蘊深深行禮,“後宅之事,一地雞毛,讓王妃看笑話了。不知王妃今日駕到,有何賜教?”

    他以爲馮蘊是爲了駱月來找麻煩的。

    自從他大婚,那婦人便不肯讓他再入她的院子。

    還美其名曰,主母剛剛過門,夫主當要陪伴,莫讓妾分走寵愛,惹主母不喜。

    韋錚服了她。

    也害怕她。

    每次她說要去裴府走親戚,韋錚就膽戰心驚……

    這不,親戚自己走來了。

    馮蘊瞥他一眼,“我今日入宮看陛下,龍體不康,便想來問韋司主,嫌犯到底招了沒有?他們不肯說,緹騎司便沒有辦法了嗎?”

    韋錚苦笑,“王妃有所不知,緹騎司是日審夜審,不敢有半分懈怠啊。可這般鱉犢子,嘴巴愣是像縫了線似的,撬不開口……”

    馮蘊眯起眼,注視着他。

    “不會是韋司主新婚燕爾,只顧着後宅新婦,疏於問案吧?”

    韋錚額際突突直跳,壓低了聲音。“王妃饒了我,韋某豈敢耽誤大王交代的差事,實在是這些人概不承認,也是無奈……”

    馮蘊問:“可否讓我一見?”

    韋錚直起身,“這”的一聲,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有律令在先……還請王妃見諒。”

    馮蘊:“我明白了。”

    她給了韋錚一個眼神,轉身離去。

    剛走出大門不遠,就看到裴獗,站在風口上,默然而立。

    他在等她。

    馮蘊走過去,朝他一揖。

    “大王。”

    裴獗道:“你去緹騎司做甚?”

    馮蘊嗯聲,“得聞永壽宮嫌犯,不肯招供,我便想來看看情況……”

    裴獗道:“暫無人證實,陛下摔倒,是有人故意爲之。”

    馮蘊:“這麼說,大王也認爲阿元是自己摔倒的?”

    裴獗看她一眼,沉默。

    “是,確實不無可能。”馮蘊點點頭,看着他道:“可即使阿元是自己摔倒的,在他身邊侍候的人,也難辭其咎,正該一併處置。”

    裴獗眉頭皺了皺。

    平常馮蘊最是宅心仁厚,對府裏下人也十分和氣,從不肯過多苛刻。

    怎麼突然強橫起來?

    裴獗微微眯眼,“要是冤了他們……”

    馮蘊道:“也是命。”

    裴獗:……

    他暗自喟嘆,“走吧,帶你去見見。”

    馮蘊這才轉憂爲喜,朝裴獗行禮。

    “願爲大王分憂。”

    裴獗低低哼聲。

    馮蘊掃過去一眼,他又將表情收住。

    靜默片刻,裴獗道:“太醫說,陛下重創頭顱,救治過來的機會,極爲渺茫……”

    馮蘊心裏一沉。

    “那也不能放棄。”

    裴獗黑眸幽幽看她。

    “蘊娘須得有個準備。”

    馮蘊恍惚一下,沉默。

    -

    韋錚看到馮蘊去而復返,後面還跟着一個雍懷王,哪裏敢有半點怠慢,笑盈盈招呼着,趕緊帶他們下監舍。

    徐永、林女史等一干人等,全都看押在這裏。

    監舍外的木案上,擺放着他們的供詞。

    如出一轍。

    都說是元尚乙在得知自己的親孃隨熙豐帝西巡時,曾住永信殿,不顧宮人勸阻,踩着積雪過去,上臺階時,不慎滑倒,滾落下來……

    馮蘊眯起眼,看向韋錚。

    “我記得當日,宮中盛傳是陛下玩雪,摔倒的?”

    韋錚道:“徐永交代,說陛下思念亡母,不親養母,他們怕端太后爲此傷心,這才改了個說法。”

    思念亡母,養母就傷心嗎?

    馮蘊眯起眼,指了指監舍。

    “我可不可以,跟徐公公說幾句話?”

    韋錚看裴獗不言語,連忙拱手。

    “王妃請便。”

    -

    牢舍裏寒冷森森。

    徐永縮在髒污的稻草上,頭髮蓬鬆,面色蒼白,手背上、脖子上,還露出了條條血痕。

    看得出來,這位大太監下獄後的日子,很不好過。

    馮蘊道:“陛下到底是怎麼摔倒的?”

    徐永眼睛渙散,“小人說很多遍了,陛下跑上臺階,滑倒了……”

    馮蘊道:“他們的口供上寫,是跑下臺階。到底是跑上,還是跑下?徐公公,你在隱瞞什麼?”

    徐永愣一下。

    “不可能,一定是他們搞錯了。我記得是跑上,對,明明就是上臺階的時候……”

    馮蘊道:“那我問你,當日太后殿下,爲何也會在永壽殿?”

    徐永道:“太后得聞陛下去永壽殿,極不放心,這才令小人等宮僕五人,隨同前往……”

    馮蘊:“然後呢?”

    徐永道:“太后剛邁殿門,就看到陛下從溼滑的臺階摔下來。當即便不顧儀態,跑了過去……”

    馮蘊:“那太后又是何時暈倒的?”

    徐永道:“聽到太醫說,陛下顱中溢血,恐不得治的時候。”

    對答如流。

    馮蘊盯着他的眼睛。

    “徐公公,你爲什麼要撒謊?”

    徐永看着她,“小人如何敢欺瞞王妃?”

    馮蘊道:“有宮人交代了,事發時,你就在陛下的背後。就是你——欲置陛下於死地。”

    徐永震驚地瞪大眼睛,“胡說八道,是誰在誣衊小人……”

    馮蘊道:“你的徒弟,陛下御前侍候的順子,他說,是他親眼所見……”

    徐永變了臉色,說得幾近咬牙。

    “狗東西,我還說是他親手把陛下推下臺階的呢。”

    馮蘊:“你怎麼知道,陛下是他從臺階推下去的……”

    徐永一怔,“我就是,就是打個比方。”

    馮蘊冷冷一笑,猛地轉身。

    “徐永交代了,是他的徒弟順子,將陛下推下臺階的。”

    衆人怔住。

    還可以這樣?

    很快,順子在得知自己被徐永賣了以後,大呼冤枉。

    “是徐公公推的,是徐公公推的,與小人無關吶。”

    馮蘊道:“狗咬狗,一嘴毛。行了,既然你們已經承認是有人推了陛下,那誰推得不重要,你們都不無辜……”

    她猛地轉身,對着裴獗拱手:

    “稟大王,依屬下之見,這裏的人,沒一個好東西,索性全辦了吧。”

    韋錚:……

    衆獄卒:……

    大家都覺得雍懷王妃有點瘋。

    明明就是她顛來倒去,引導那二人指認對方,還要趕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

    哪裏有這樣斷案的?

    這不全是冤假錯案嗎?

    王妃不講理,更不講法。

    韋錚不認爲雍懷王會這樣無腦依從。

    不料,裴獗就一個字。

    “好。”

    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瓜,說砍就砍?

    韋錚心下不認同,但雍懷王發了話,殺人的罪過也不用他來承擔,自是不會違逆命令……

    眼看着獄卒將一衆宮人從牢裏拖出來,馮蘊面無表情地等着。

    果然……

    在得知他們馬上就要被砍掉腦袋,連斷頭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人羣裏當即爆發出一陣烏央烏央的哭聲。

    有人在互相埋怨,互揭傷痕。

    緊接着……

    馮蘊就聽到一聲大喊。

    “小人交代,小人知道實情。”

    裴獗:我媳婦說得算。砍了吧。

    徐永: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唱雙簧……

    馮蘊:可惜,你知,他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