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來得蹊蹺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261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也是在裴獗生辰那一天。

    那時候,馮蘊剛入將軍府不多久,對一切都還有着惶恐和新奇。人人都說大將軍身邊只有她一婦,應是寵愛至極,她也下意識地摹仿着賢妻該有的模樣,替他料理家務,煲湯製衣。

    平常對於她的示好,裴獗不一定會有多少情緒,但都會收下來,有時候甚至會有回禮。

    她煲一盅湯。

    他會差人送來一枚青玉。

    她繡一隻香囊。

    他會讓人爲她做一身衣裳。

    大晉文治元年的三月,就這麼過去了。

    然而,文治帝從裴府赴宴回來的當天晚上,便稱身子不適,已經三日沒有上朝了。

    “君王之疾,當以誠觀之,還是以虛視之?”

    如今聽來,恍然大悟。

    “將段武供詞等一併送往臺城。就說,罪證確鑿,爲固大晉國本,茲定於四月十五,於宣化門,對齊使行斬首之刑,以儆效尤,彰顯國威。”

    -

    大晉的國書快馬馳騁,奔赴齊國臺城。

    得了她的承諾,姚儒這才鬆了一口氣,坐上宮裏來接的馬車,入宮問疾去了。

    裴獗去了一趟崇政殿,見了文治帝。

    馮蘊派了葛廣跟姚儒同行,以便照顧。

    不過,天子都已經是天子了,一身正氣,還怕什麼呢?

    馮蘊慢慢伸手,扣住他的指尖。

    她微微牽脣,眼窩裏滿是歉意,“今日,我又自作主張,如此隆重地爲你慶生,你……不要惱我了,好嗎?”

    馮蘊思忖一下,點點頭,“去長公主府外等着吧。務必把姚大夫平安接回來。”

    一會兒說是有人陷害,他渾然不知事,一會兒又說早就覬覦馮雅美貌,當時多飲了幾杯,看到美嬌娘入屋,便有些把持不住。

    給皇帝治病,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差事。

    她好茶招呼,很有誠意。

    “依在下看,陛下……沒有病。”

    姚儒大體是明白了。

    那天月色皎潔,庭院裏花葉婆娑。

    有人說裴府的宴席有問題。

    馮蘊這一想,竟也釋然。

    剛駕崩不久的小皇帝,是先天有疾,可文治帝繼位前,卻是身體康健的一個人,怎會說病倒就病倒?

    於是,朝野上下,漸漸有了些不好的傳聞。

    認爲晉國私自處置馮敬堯,會引來齊國不滿,再次引發晉齊爭端,以致戰火重燃。

    可是那次,裴獗看到她親手縫製的新衣,卻遠遠沒有今日這般欣喜……

    姚儒是個謹慎的人,內心忐忑,問了馮蘊一句。

    “我那時哀思難止,卻也不該辜負蘊娘的心意。”

    他好像跟生辰有仇,近乎痛恨。

    如今再現在回憶那個帶着冰刀子的冷眼,心臟仍有種撕拉拉的疼痛。

    太醫們瞧不出害的是什麼病,就是沒有精神起牀,沒有力氣上朝。

    無外乎,他所做一切,都是受馮敬堯的指使。可怎麼偷到的佈防圖,又怎麼闖入的裴府廂房,爲什麼對馮雅意圖不軌,卻有些顛三倒四。

    不料,在家等了半天,沒有等回姚儒,只有葛廣回來稟報,“姚大夫剛出宮門,就被長公主接去了。”

    阮溥、敖政,還有數位王公大臣,都在場。

    一個又字,帶着兩世的滄桑。

    那能怎麼辦?

    皇帝不在,大事小事,全由裴獗做主。

    想問什麼,被男人掌住了後腦勺,所有的疑問,全被吞入他灼熱的呼吸裏。

    翌日,一道道軍令便飛出西京,傳達大晉邊陲,與齊接壤的信義等地,北雍軍更是嚴陣以待,以防齊國興兵。

    馮蘊喉頭一動。

    裴獗搖頭,黑眸裏籠罩着奇異的亮光,語氣鬆緩,如同玩笑一般。

    馮蘊在霧氣嫋嫋中沐浴出來,裴獗不在。

    長公主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有些心慌。

    馮蘊眼眸微微一彎,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那件衣裳馮蘊做了很久,鼓起勇氣才捧到他的面前,獻寶似的說“賀將軍千秋之喜”,他卻只是冷冷看她一眼,碰都沒碰一下,便拂袖而去。

    她仰着頭,小聲道:“同樣的錯,我竟然犯了第二次。”

    葛廣抱拳,“是。”

    -

    姚儒當然是安全的。

    馮蘊低低一笑,“那時候,我原本是想討將軍歡心的,沒有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丟人了。”

    接他過去,無非是問皇帝的病情。

    馮蘊笑着回他,“姚大夫平常坐堂,如何看病?”

    也有說是崇政殿的風水不好……

    “感謝上蒼,我又穿上了蘊娘親手做的新衣。”

    衆人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阮溥更是直言,“且不說偷佈防圖乃是段武一面之詞,就算當真是馮敬堯所爲,那也應當先知會齊國,再做定奪。”

    原定來爲天壽小皇帝看病的姚大夫,推遲這麼久入京,竟變成了爲文治皇帝看病,也是唏噓。

    她大概知道姚儒的顧慮,搖頭一嘆,“那羣庸醫,全然沒看出疾症根源。不然本宮也不會千里迢迢,召先生前來。”

    裴獗本就懷疑馮家與謝獻之死有關,那她就是害死他父母和謝家軍的仇人的女兒。在生母的忌日,收到仇人的女兒送的賀禮,心中千般惱恨,也沒有辦法向任何人吐露。

    與此同時,晉國朝堂也充斥着這樣的聲音。

    這些日子,朝中議論紛紛,皆因文治皇帝的怪病。

    這種事,原該由皇帝決斷。

    從裴府回來就一病不起,病勢來得莫名其妙,且太醫院和西京有名的大夫,都看了一遍,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說出病由來。

    馮蘊道:“姚大夫是大夫,有且僅有這一個身份,大膽看病。”

    病中的文治帝很是虛弱,沒有把前因後果聽完,便無力地擺了擺手。

    許是時間太久。

    當然,馮敬堯並不肯承認。

    更是他親眼看到母親被凌辱致死的那天。

    “段武是馮敬堯的屬吏,馮敬堯出使,代表齊國。那段武所爲,就是齊國所爲。阮尚書,齊國敢於虎口扒毛,我大晉竟要做縮頭烏龜不成?”

    兩人在一起,沒有什麼郎情妾意,溫言絮語,但在衣食日常裏,那時裴獗也算處處順着她,由着他。

    阮溥怒斥,說敖政莽撞。

    她也覺得文治帝,病得有點奇怪,所以,長公主要請姚儒過來,她也沒有反對。

    等他再回屋裏,手上攥了幾枝海棠。

    -

    入獄後的當天晚上,段武便滑溜地招供了。

    最後還是長公主做主,把文治帝的寢殿從崇政殿,遷到明光殿,要以“白日正中之光,驅邪避惡”,以佑天子安康。

    “這裏沒有外人,還請先生明言,陛下究竟所患何疾?”

    姚儒入宮前,特地拜見了馮蘊。

    “對不起。”裴獗喉頭微哽,低頭看她,靜立片刻,說出遲到一世的解釋,“這一天並非我的生辰,只是父親撿到我的日子……同時,也是我生母的忌辰。”

    敖政不認可他的看法,當即反駁。

    又許是,上輩子受過的苦太多,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她竟然忘記了。

    蕭呈得到消息,會如何行事,尚且無法預料,這邊裴獗待信使出城,便招來溫行溯和赫連騫,書房密談。

    “朝中大事小事,全憑裴卿做主便是。有裴卿在,往後不必詢問朕的意見了。”

    姚儒道:“以誠診疾。”

    什麼?長公主心下一跳,看着姚儒的神色,半晌才鎮定下來,

    “姚大夫的醫術,本宮信得過,可本宮不明白,若是陛下沒病,爲何會每日臥牀,無力起身?”

    他矢口否認段武的指證,表示自己不知情,同時以來齊國使身份要求大晉照會齊國。

    四月初,姚儒隨着北雍軍的傳令官一併到達了西京。

    臣子們輪番去崇政殿探望,太醫也來來去去診了無數次脈,卻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皇帝病得蹊蹺。

    “那件衣裳,我後來鎖在了箱子裏。”

    “我知道。”裴獗捧着她的臉,悸動得微微喘一口氣,慢慢吻下去,“後來,我穿着它,去追過你。”

    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了,又無力扭轉。

    -

    裴獗次日便召了朝臣,到政和殿議事,對齊國來使偷竊佈防圖一事,一錘定音。

    兩人爭吵數個來回,最後也沒爭出個輸贏。

    這種自欺欺人的說法,不知旁人信不信,馮蘊是不信的。

    親弟弟病了這麼久,找不到病根,長公主比誰都着急。

    敖政冷笑,笑阮溥軟蛋。

    她的委屈在臉上,裴獗的煎熬卻在心裏。

    他只是一個大夫,還治好過濮陽縱的手指,長公主斷然沒有爲難他的道理。

    聽到這句話的人,不止裴獗一個。

    姚儒沉吟一下,“不知太醫院,是如何診斷的?”

    畢竟他當時恨到極點,也只是甩手離開,並沒有拿她出氣。

    上輩子,她不知裴獗有那樣的遭遇。

    但無論他心思如何,坐實了偷盜佈防圖,就算是爲馮敬堯定了罪。

    姚儒想了想,捋着下頜的鬍鬚,嘆息道:“這世間,去除外邪之症,只剩心病了。”

    心病?

    好端端的,皇帝能有什麼心病?

    長公主想到他發病前,在裴府的情形,若有所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