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危急時刻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592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大殿裏的哭聲,突然便停了下來。

    俯首貼耳哭喪的臣子,紛紛擡起頭看雍懷王的反應。

    朝中的局勢並不複雜,甚至可以稱得上明朗,所以,

    從天壽皇帝駕崩那一刻起,這場風雨就已經註定了會來,只是如何來,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每個人都在等待……

    裴獗微微拂袖,往前走兩步。

    他個子很高,看向阮溥的眼神,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

    “依尚書之見,誰人堪當大任?”

    阮溥心裏微微一顫。

    裴獗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就那樣淡淡地盯着他,卻像有無數的刀子在身上刮骨一般,讓他莫名緊張,嘴裏咀嚼了千百次的話,出口格外艱難。

    “老夫以爲,論親疏,論品行,論胸懷,論德性,論才略,放眼宗親,當屬莊賢王世子最佳。”

    裴獗哼了一聲。

    不輕不重,落在衆人耳朵裏,卻若重錘。

    莊賢王世子便是元閱。

    阮溥的話不出所料。

    裴獗的反應,也都在意料之中。

    這一聲哼,足見他的不屑。

    殿內朝臣的臉色,都繃了起來,包括阮溥自己……

    沉默的片刻,度日如年。

    阮溥硬着頭皮問:“王爺意下如何?”

    裴獗道:“不堪。”

    又睨着阮溥,淡淡道:“尚書怕是老眼昏花了。”

    一句輕蔑的話,燒得阮溥臉頰微熱。

    他拱了拱手,沉下聲來,“不知王爺此言,可有依據?”

    裴獗沒有看他。

    視線冷冷地望向大殿內的其他人。

    “世子侍疾不周,致陛下龍馭賓天,算不算得依據?”

    阮溥臉色大變。

    當初元尚乙病重,裴獗令莊賢王陣前監軍,又讓世子元閱宮中侍疾……

    可是,皇帝身側全是裴獗的親信,元閱名爲侍疾,除了每日裏晨昏定省,在殿內給皇帝請個安,不遠不近地看上一眼,對皇帝的事情,邊都沾不上……

    他怎麼就侍疾不周了?

    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阮溥憤憤不平,可左右四顧,大多人都低着頭,全然沒有要在裴獗面前爭辯的意思。

    “大王。”阮溥沉着一張老臉,再次拱手,然後正對着元尚乙棺槨的方向,朗聲道:

    “何謂侍疾不周?可否請王爺細說?想必諸公與老夫一樣,都想一聽究竟。”

    裴獗微微眯眼,回頭看一眼。

    “陛下屍骨未寒,靈前爭端實在不該。煩請諸位移步政和殿。”

    衆臣交換眼神。

    阮溥心裏的篤定也有些動搖。

    共事多年,裴獗什麼心性大家都有所瞭解。他如此平靜,一看便知有備而來,有這樣的底氣……

    難道真是這個節骨眼上,莊賢王世子做了什麼?

    裴獗的態度,讓朝臣心裏驟起波瀾……

    一座政和殿,竟有一種危機四伏的感覺。

    衆朝臣都很緊張。

    在殿裏各自找位置坐下,等待。

    阮溥坐在左側上首,抖了抖袖口,冷冷道:

    “諸公心懷大晉社稷,應當擦亮雙眼,推選明君。”

    有人大聲應和。

    有人尷尬地笑笑。

    也有人不屑的冷哼。

    立場,決定態度,態度決定選擇,選擇……決定的不僅是自己的命運和仕途,還是整個家族的興衰……

    每一張雲淡風輕的面孔下,都有一顆沉甸甸的心。

    裴獗沒有來。

    讓人來政和殿相候,他卻遲遲不肯出現。

    阮溥的臉色越發難看。

    政和殿的茶水,也失了味道。

    -

    裴獗在靈前上了香,看了片刻半蹲的馮蘊,掌着她的肩膀,將她慢慢地扶起來。

    相比政和殿的緊張和逼仄,這裏反而很平靜……

    平靜的棺槨。

    平靜的兩張臉。

    馮蘊輕輕仰頭望他,“諸公還在等候,大王快去吧,我留在這裏陪一陪阿元……”

    裴獗:“你不問我什麼?”

    馮蘊視線平擡,緩緩搖頭:“眼前危機,我相信大王自有辦法應付。”

    裴獗的臉上,肉眼可見地輕鬆了許多,“你信我就好。”

    高大的身影繞過白色的簾帷。

    風吹起一角衣袍,凜冽無聲……

    馮蘊沒有說話。

    大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大王,都準備妥當了。”

    是唐少恭。

    他的聲音很好辨認。

    沒有感情,沒有溫度,就像冬日樹梢上的冰棱子一個不慎落下來,滑入脖子,激得人下意識地打個寒顫。

    裴獗嗯聲,腳步很快便消失在馮蘊的耳朵裏。

    四周安安靜靜的。

    只有小滿和幾個宮人候在身側。

    馮蘊的視線,慢慢轉向棺槨。

    她彎下腰,將幾張紙錢投入火盆裏……

    火舌舔舐上來。

    燒得很旺。

    -

    唐少恭比裴獗年長很多,有一張好像被冰霜覆蓋過的臉,沒有人可以輕易從他臉上找到情緒,穩重又老成。

    “大王有幾成把握?”

    裴獗原本極快的腳步,突地停下。

    轉過頭來,看着他:“十成。”

    唐少恭眸底微微一跳。

    裴獗道:“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唐少恭垂眸,“是。”

    他見過無數智勇雙全的人,文能安邦,武可定國,可像裴獗這樣的……從來沒有。

    唐少恭到了西京,因爲立功,並沒有受到李宗訓謀逆一事牽連,甚至做起了令人羨慕的——雍懷王幕僚。

    人人都道他宵小得意,賣主求榮,換來富貴。

    可是……

    只有唐少恭知道,他心裏的主子從來不是李宗訓,而他做了裴獗的幕僚,可裴獗的主張,不是他可以輕易撼動的。

    與其說他是幕僚,不如說他是小廝。

    裴獗和李宗訓太不相同了。

    他其實不需要幕僚。

    可偏偏要將人留在身邊……

    唐少恭自忖謀略千里,卻完全看不穿裴獗的心思。

    裴獗邁過政和殿的門檻,殿內嗡嗡的議論聲,便戛然而止。

    朝臣們下意識地屏緊了呼吸。

    不管是新黨,還是舊黨……

    沒有一個例外,看着那雍容冷峻的高大男子,齊齊起身,揖禮拜下。

    “參見雍懷王。”

    裴獗擡袖,“免禮。”

    他大步從中間穿過,徑直坐到政和正殿中間的紫檀木大椅上,四平八穩,目光如炬。

    椅子在丹陛之下。

    又在大殿正中。

    正如裴獗如今的地位……

    丹陛上的龍椅,虛位以待。

    丹陛下,他萬人之上,無人可以撼動。

    阮溥開口,“不知王爺召老夫等前來,是何用意?”

    裴獗目光掃過去,隱隱的,脣角竟有一絲笑。

    衆人很少從裴獗臉上看到笑意。

    這一刻,他竟然笑了。

    “來人,帶莊賢王世子上殿。”

    衆人微驚。

    阮溥亦是擡高了脖子。

    他們不知裴獗此言何意,直到看到元閱被四名禁軍五花大綁的拽上來,拉到大殿中間。

    “諸公救我……”

    元閱面頰蒼白,雙眼通紅,顯然是被嚇到了極點。

    “我沒有加害陛下,沒有,我是冤枉的……還望諸公明鑑啊。”

    裴獗冷冷地看着。

    阮溥吸口氣,眼裏添了怒意。

    “敢問王爺,這是何故?”

    裴獗不說話,擡手擊掌。

    緊接着,幾名太醫被帶上殿來。

    裴獗淡淡道:“將你們在大牢裏說的話,再說一遍。”

    太醫們不敢擡頭。

    其中一個年歲較輕的,傾身俯下,朝裴獗磕了個響頭,這才抖抖索索地道:

    “回大王話,立春後的天氣乍暖還寒,陛下偶感風寒,引發舊疾,但只要細心照料,多加休養,等到日子暖和起來,也就大好了……”

    裴獗點點頭。

    “繼續說。”

    那太醫看看自己的同伴,緊張得臉都皺到了一起。

    “臣等每日侍疾,無不小心翼翼,生怕陛下再受風寒,致使病症加重。可,可世子桀驁,以嗣君自居,常不聽臣言,明明天寒地凍,世子偏生嫌殿內悶躁,要將門窗大開,簾帷高掛,說也不聽……”

    元閱臉色大變。

    “你胡說!”

    太醫道:“臣沒有胡言亂語,御前宮女、內侍皆可作證,太醫院也不止臣一人得見……”

    元閱雙眼死死盯住他。

    “你,你誣衊我?你爲何要誣衊我?是不是雍懷王屈打成招……”

    “放肆!”敖政低斥一聲,站起身來,朝上位的裴獗拱了拱手。

    “雍懷王爲國事操勞,鞠躬盡瘁,世子豈可信口開河,輕言妄語,毀大王清譽?”

    說罷又是重重一哼,他面向衆臣。

    “難不成世子果然有不臣之心,故意趁着陛下病重,行加害之事……”

    元閱大吼:“一派胡言。”

    他看着敖政,再看裴獗,內心的恐懼無以復加。

    若說之前他還存了有朝一日君臨天下的心思,這一刻,已然都死去了。

    眼下,他要的是,如何保住小命。

    只一刻,他便明白過來。

    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

    堂堂王府世子,在裴獗跟前重重一磕。

    “大王饒命,是小臣侍疾不周,沒有照顧好陛下,但小臣忠心耿耿,斷無加害陛下之心啊,還望大王明察。”

    上呼大王。

    下自稱臣。

    跪地求饒。

    不得不說,莊賢王世子有一顆好腦子,眼看大勢已去,也算能屈能伸……

    衆臣無言。

    阮溥的眼,無聲地合上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責怪元閱不爭氣……

    但他這麼一跪。

    嗣君之位便不會再屬於他了。

    示了弱,認了錯,稱了臣,對先帝侍疾不周,在裴獗面前俯首帖耳,何以爲君?

    政和殿久久無聲。

    裴獗淡淡看着,面容冷峻,眼神沉靜。

    “莊賢王世子侍疾不周,致陛下疾症加重,無力回天。但顧念其有悔過之心,不予重罪。即日起,褫奪尊號,幽禁宮中,反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