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蓋棺定論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471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這一晚,濃墨般的天空半夜裏突然亮開,烏雲飄走,圓月升起,月光下,長門的輪廓在呼嘯的寒風中,如一頭潛伏的獵豹,靜靜沉寂……

    席上三人客套有禮,字裏行間卻暗含機鋒,各懷鬼胎,但後來再回憶,臘月十四的這一場酒宴,竟是有且僅有的一次……

    體面、平和地相聚。

    夜席是三更天才散的。

    裴獗和馮蘊送蕭呈出門,突然停步。

    “蘊娘,幫我拿一下風氅。”

    馮蘊垂眸笑笑,“稍候。”

    她知道裴獗想支開她。

    蕭呈又如何不知?

    兩個男人目送馮蘊的身影離開,慢慢地收回來,冷冷對視。

    友善瞬間在臉上消失。

    蕭呈道:“雍懷王有話要說?”

    “沒有。”裴獗嘴角冰冷。

    “那你爲何支開阿蘊?”

    “你說呢?”裴獗直視着他,冷淡的聲音不見得意,卻恰如其分地告訴他——我的東西,你休想染指。

    蕭呈掀一下嘴脣,擡起眼皮。

    “爲何如此在意我的存在,做這些稚氣舉動?”

    又是輕描淡寫一笑,“看來雍懷王很是明了……她不愛你。這個不爭的事實,令你如鯁在喉,以至於失了風度?”

    他侃侃而笑。

    雙眼利刃一般切割着周圍的空氣,似乎要從裴獗的臉上尋找到某種不爲人知的真相。

    裴獗目光掃過去,瞳仁幽深。

    “我們夜夜纏綿,你說她不愛我?”

    他逼近一步,盯着蕭呈。

    “齊君爲何仍不肯死心?”

    昏黃的風燈下,裴獗眼裏似有暗流洶涌,難以捉摸。

    “是要不惜一戰嗎?”

    蕭呈微微蹙眉。

    裴獗毫不掩飾的攻擊力,背後是晉朝的兵強馬壯,叩問的,不是他對馮蘊的心意,而是大齊的國力。

    “雍懷王誤會了。”蕭呈遲疑一下,聲音悠悠傳來,“朕與阿蘊幼小相識,縱使沒有夫妻之情,也有故交之誼。大王娶了她,便請善待,勿使她成爲……男人權力鬥爭中的棋子。”

    這是轉着彎地說,裴厥對馮蘊的情份,全是建立在政治考量以及跟他鬥爭的基礎上。

    裴獗能聽嗎?

    他冷冷一哼。

    “齊君的說辭,實在可笑。我妻何須外人費心?狗咬耗子!”

    蕭呈喉頭一硬,眼風掃到靜立門內在那一抹俏影,微垂深眸。

    “阿蘊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真心。”

    裴獗低嗯一聲,語氣輕倦緩慢。

    “所以,你不配。”

    她值得最好的,但最好的不是他。

    蕭呈靜靜看着他。

    裴獗回視。

    二人的目光在空氣裏交織,彷彿有一個無形的戰場,在暗流中廝殺,血流成河。

    半晌,蕭呈一聲低嘆,拱手告辭。

    裴獗沒有再送。

    他靜立片刻,轉過眼,就看到握在門柄上的手。

    “聽到了?”

    馮蘊從暗光裏走出來,手上沒有風氅,雙眼澄靜至極。

    “多謝。”

    “謝什麼?”

    “替我爭了口氣。”

    她微微一笑,聲音裏有一種彷彿從前世穿越而來的落寞和傷感。

    “昔日棄婦,今朝揚眉吐氣,一雪前恥。全仗大王看重。”

    裴獗寬袖一甩,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往屋子裏走。

    “如此,可否抵消晚歸之過?”

    馮蘊眼眸睨他,聲音綿軟,視線卻厲。

    “那得看大王是因何事,被絆住手腳回來晚了?”

    婚禮在明日。

    其實,他回來得不算晚。

    但蘊娘說晚了,那就一定晚了。

    他慚愧地道:“我高估自己,一兜子事,全絞纏一起,緊趕慢趕也拖到了今日。”

    說罷執住馮蘊的手,在臉上打了一下。

    “讓蘊娘出出氣。”

    馮蘊忍不住笑。

    “還以爲是被美色所惑……”

    “不能。”裴獗道:“我若貪戀美色,便不會這時才到花溪。”

    這話裏的意思,只有馮蘊可以稱得上是他眼裏的“美色”……

    太會說話了。

    士別三日,當真要刮目相看。

    馮蘊目光凝視着她,“李桑若如何?”

    裴獗道:“跟鄴城舊臣一起,押送回了西京。”

    馮蘊又問:“唐少恭呢?”

    那可是鄴城一戰的功臣,又是謝家軍舊部,裴獗可以慢待所有人,於情於理,都不能虧待了他。

    那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裴獗好似不察,淡淡道:“便是派他負責押送。”

    馮蘊愣了愣,笑了起來。

    “高招。”

    既然有疑惑,那就去戳穿疑惑。

    無須看一個人怎麼說,只看他怎麼做。

    兩人邊走邊說,回屋洗漱待要躺下,便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齊君酒後突發疾症,隨行太醫都被傳了過去……”

    馮蘊和裴獗對視一眼。

    “什麼病?”

    外面的探子端立着,沉吟一下才道:

    “齊君的事,不好打聽。但今夜發病,好似是心疾?痛得額頭爆汗,人都近乎暈死過去……”

    馮蘊沒有說話。

    她不記得蕭呈有心疾的毛病。

    裴獗哼聲,蓋棺定論。

    “氣的。睡吧。”

    -

    樹欲靜而風不止。

    次日便是溫行溯的大婚之儀。

    該安排的事宜都已經安排好了,溫家有大伯母,溫行溯自己又有生母,馮蘊這個妹妹,在成婚當天,能做的事情,反而不多。

    小滿去找大滿了,馮蘊帶着環兒和佩兒,跟遠道而來的裴媛敘話。

    阿左和阿右也來了。

    因爲鰲崽在關在馮蘊的房裏,兩個孩子興致勃勃要看它,馮蘊便讓阿米爾帶他們去。

    裴媛對阿米爾還是淡淡的。

    但她本質不是刻薄的人,不滿意這個兒媳婦,但也不多話,只是轉彎抹角地問了馮蘊一些,敖七和阿米爾相處的細節。

    馮蘊自然撿好地說。

    裴媛突然沉下眼,看着阿米爾歡脫的背影,突然壓低了聲音。

    “按說成婚也有些日子了,怎麼就沒有動靜……”

    馮蘊一怔。

    明明說的是阿米爾,她卻覺得自己也被捅了一刀。

    “急不得。”她笑吟吟地道:“生兒育女,講究個緣分。”

    裴媛這時才意識到馮蘊和裴獗成婚多年也沒有生產,當即尷尬了一下。

    “是啊是啊,這種事急不得,慢慢來。”

    馮蘊笑了下。

    她聽出來裴媛安慰的是自己。

    但她其實並不需要。

    兩個人說着話,不時有人過來打招呼,馮蘊三不五時應酬一下,跟東家扯兩句,西家說幾聲……

    不過,她的關注點,始終在裴媛身後那幾個僕女身上。

    這次裴媛不僅帶來崔稚,還帶來了金雙和銀雙。

    崔稚的父兄被押解回西京了,裴媛故意把她帶出來,是不想到時候讓自己爲難。

    至於金雙和銀雙這對姐妹……

    那是因爲太得用,太合心意了。

    以前她覺得崔稚善解人意,可她到底是世家女子出身,多少會端着一點,金雙和銀雙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

    就好似是爲她量身定做的,樣樣得心應手,離了便覺得不方便……

    馮蘊覺得這對雙胞胎姐妹,真是奇人。

    除了她自己,幾乎所有跟她們接觸的人,都無一例外,是誇獎,是喜愛。

    即使到了長門,她們的表現也十分得體,不出風頭,不失分寸,挑不出什麼錯……

    倘若她們當真是蕭呈派到大晉的探子,沒能跟在她和裴獗身邊,竟也沉得住氣?

    馮蘊正思忖着要如何查出真相,突然看到陳夫人帶着幾個僕從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這裏全是女賓。

    看她那一副要殺人的模樣,紛紛緊張地注目,議論聲戛然而止。

    “馮十二娘,我來問你。”

    陳夫人手指着馮蘊,怒目而視。

    “我兒大婚,我竟不能主事了?”

    環兒和佩兒看她如此,當即要護到馮蘊身前,被馮蘊擡手制止。

    馮蘊不以爲然地看着陳氏,微微行禮。

    “夫人說的主事,是指出錢呢,還是出力?出錢呢,來遲了,出力呢,大可以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活是用得着你這個當娘的……”

    她冷眼一斜。

    “若指的是耀武揚威,頤指氣使,抱歉,花溪不缺這樣的主事人。”

    “伶牙俐齒。”陳夫人恨恨地道:“別以爲你生一張巧嘴,就可以顛倒黑白。你且說說,那塗夫人是怎麼回事?還有溫家大伯母?她們是比我這個生母更親嗎?憑什麼事事都聽她們的,把我這個親孃排斥在外?”

    “排斥你了嗎?”馮蘊反問。

    陳夫人氣恨道:“溫宅的下人,沒一個聽我的,你說這是不是排斥?”

    她越生氣,馮蘊越是心平氣和。

    “下人不認識夫人也是有的,誰派月錢,便認誰,這是人之常情。”

    頓了頓,她眼風一掃,突然笑問:

    “所以,夫人吵到我面前來,是要做什麼呢?要在大兄大婚當天,仗責不懂事的僕從,還是大鬧婚宴,讓諸位賓客看看,大兄有一個多麼沒有分寸的母親?”

    四周嗡嗡有聲。

    衆人交頭接耳地議論。

    阿萬更是在人羣裏,嗤笑有聲。

    “這位貴夫人,怕不是跟溫將軍有仇吧?新媳婦還沒過門,自己先鬧上了。是非要把溫將軍的婚禮搞砸了才肯罷休嗎?”

    “蛇蠍婦人,也不過如此。”

    她聲音好聽,極爲出衆。

    當即引來不少附和的笑聲。

    晉齊之間原本就有宿怨,逮着機會,一羣晉婦便尖酸十足,戳她的脊樑骨。

    陳夫人再一次遭到這種千夫所指的羞辱,恨得氣血上涌,腦子裏一片空白,指着馮蘊便高聲怒斥。

    “不孝女,跪下!”

    “你給我跪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