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假裝正經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4504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書房裏。

    紀佑站在門外,錢三牛在木案前添茶,裴獗手握一卷文書,坐得端正。

    馮蘊邁過門坎,盈盈行禮。

    裴獗這才擡眼看來,“你們都下去吧。”

    錢三牛如釋重負。

    “喏。”

    房門合上,腳步聲遠去。

    馮蘊走近看了看他凌亂的桌面上,全是公文公事,當下也嚴肅了幾分。

    “很棘手嗎?”

    裴獗靜靜地看着她,放下公文,從抽屜裏拿出兩個瓷瓶。

    “來,我幫你上藥。”

    那青綠翠色的瓶身,十分眼熟,馮蘊眼皮微微一跳,臉頰當即滾燙。

    “不用……”

    裴獗:“昨夜孟浪了些。”

    有些事情,夜裏兩個人怎麼說都好,放到白日的書房裏來,眼對眼說這些,哪怕馮蘊想裝着若無其事,都十分古怪。

    偏偏裴獗表情正經……

    好歹也是關心她,馮蘊挑不出毛病。

    輕撩一下髮絲,她彆扭地道:

    “多謝大王。我拿回房去,自己也可以……”

    裴獗:“你自己看不清。”

    他很有耐心,將馮蘊抱過來便坐在身前的木桌上,馮蘊脊背一僵,想跑,又被他圈了回來。

    “羞什麼?”裴獗抓住她的手,扣在木案上,“哪裏我沒看過?”

    男女間發生過那種事情,相處起來便難免有一種黏黏膩膩的感覺,哪怕什麼都不說,神情動作,都分外微妙。

    馮蘊咬牙,聲音顫歪歪的。

    “那不一樣。”

    她掙扎,覺得裴獗沒安好心。

    “大兄還在等我,晚上再說吧……”

    裴獗瞥她一眼,“你捨得,我不捨得。方纔看你走路,難受着吧?”

    馮蘊:……

    方纔他同溫行溯進門的時候,馮蘊出來迎接,自忖端莊得體,便有什麼不適,也不可能流露出來……

    她道:“大王方纔可沒多看我一眼。”

    裴獗淡淡的,“你兄長在,不合時宜。”

    呵。

    還知道體面呢?

    “不合時宜還三番五次讓左仲來打斷我們說話?”

    裴獗掌着她的下巴,親了下。

    “不是故意打斷你們言談,實則是……心繫蘊娘安康,難以凝神。”

    馮蘊斜着眼看他。

    裴獗又將她下巴扳正,再親下。

    “上藥。”

    “我不。”馮蘊覺得彆扭,“不是說好一刻鍾嗎?趕緊出去用膳吧,大哥在等。”

    “一刻鍾儘夠了。我也不做別的。”

    “……”

    裴獗也不管是否體面,將她穩穩一抱,捲起衣袖,便拉開裙襬。

    天旋地轉似的,馮蘊剛坐穩,小腿上便是一片冰涼。

    他淨了淨手,水漬未乾,從指腹到掌心,都是冷的。

    馮蘊哆嗦一下,僵硬地坐好。

    “那就有勞大王了。”

    她也不想做出一副嬌柔無狀的樣子。

    成婚都這麼久了,她也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當然,更緊要的是,她覺得如果表現出羞澀情態,裴狗可能會更加得意……

    他很喜歡拿捏她。

    嘴上不說什麼,表現也老實,其實手段一套一套地……

    馮蘊起初還能平靜地看他。

    從上往下,看那雙深幽的眼,高挺的鼻樑,專注緊抿的嘴……

    他低着頭,額際飽滿,眼睫很長……

    因爲裴獗個子高,馮蘊很少從這個角度看他。

    很好看。

    沒有“閻王將軍”的光環,他陽剛俊朗,仍然令人忍不住怦然心跳……

    “嘶……”

    馮蘊很快就無暇分心了。

    他上藥的手,輕柔緩慢。

    質地柔滑的藥膏,慢慢塗上去,再緩緩暈展,好似在呵護脆弱的花瓣……

    清涼的藥膏帶來的,是逃不開的舒爽以及無邊的快意。

    她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暗暗咬牙,從鼻翼裏發出細碎的氣息……

    裴獗擡頭,“疼。”

    馮蘊橫他一眼。

    他低頭,“那我輕點。”

    一本正經。

    然後在馮蘊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揚。

    馮蘊有些受不得,想催他快一些,出口卻是嚶嚀。

    裴獗:“怎麼了?”

    明知故問。

    馮蘊咬牙切齒:“你再這般仔細,一刻鍾便不夠了……”

    裴獗皺眉,“蘊娘想對我做什麼?”

    馮蘊差點讓他氣笑。

    好像正經的表情就可以掩飾他的不正經似的。

    “別裝了。”馮蘊瞪他,“不就是嫌棄我昨日找你的好妹妹麻煩了嗎?芳雲殿的宮人也被我叫走了,她跟前沒人侍候,不得叫啊鬧啊。不會是有人告到你跟前來了吧?”

    裴獗沒什麼表情,“我說過,你做主。”

    馮蘊擡了擡眼,“還來問我面首如何處置,難不成給她送回去,繼續穢亂宮闈?還是說,你想挑那麼一個兩個合意的,來侍候我?”

    裴獗指尖一摁,馮蘊的話戛然而止……

    緋紅的面頰,嬌豔欲滴。

    嚶嚶嚀嚀,不悅全化在微眯的眼裏。

    “上好了嗎?快些快些。”

    裴獗替她整理好衣裙。

    “好了,見你手足去吧。”

    這聲手足,帶了譏誚的意味。

    馮蘊尚未調整好呼吸,半睜着眼,睨向他俊挺的側顏。

    沉默着,冷不丁冒出一句。

    “今生,我盼你和大兄……安康順遂,切莫重蹈覆轍。”

    裴獗脊背一僵。

    上輩子他和溫行溯,打了無數場大仗。

    不死不休。

    溫行溯要了他半條命。

    最後也死在他手上。

    -

    膳堂裏,溫行溯等了足有兩刻鐘,才看到夫妻二人相攜而來。

    裴獗拱手:“大兄久等。”

    溫行溯起身還禮,謙恭道,“大王言重。”

    馮蘊面帶笑容落座,“上菜吧。”

    僕從應喏。

    膳食早就備好的,放在托盤裏,魚貫而入,分別端放到賓主三人的木案上。

    這裏沒有花溪那種可以同桌而食的圓桌,三人各坐一席,分餐共膳,氣氛甚是融洽。

    馮蘊聽說溫行溯明日就要啓程離開,眼神裏流露出明顯的失望,席間,不時讓小滿給他佈菜盛湯。

    “大兄多用些。這段日子行軍在外,都沒能好好吃上一餐熱飯吧。”

    她心疼自己的兄長,十分坦然,絲毫沒有察覺到裴獗的目光。

    他也行軍打仗……

    可沒人這麼溫聲犒賞。

    兩個人有說有笑,馮蘊沒有聽到裴獗的聲音,轉頭淺笑。

    “將軍也多用些。”

    裴獗嗯聲,低眸不語。

    溫行溯好似沒有看到他們的眉來眼去,優雅溫和,大大方方同馮蘊說話。

    兩個人身上有同樣的氣質。

    裴獗沒怎麼搭腔。

    好半晌,他輕撫衣袖,傾身將自己面前的一條煎魚,夾到馮蘊的碟子裏。

    馮蘊擡頭看過來。

    裴獗別開臉,問溫行溯。

    “婚期可定下了?”

    方纔和馮蘊正討論,還沒有敲定。

    溫行溯又和馮蘊交換個眼神,接着之前商量的話題,淡淡一笑。

    “阿蘊的意思,不好拖到明年,想來是要在臘月底去了。回頭找人卜算一下,再行定奪。”

    裴獗點點頭。

    溫行溯道:“到時還望大王賞臉,撥冗出席……”

    這時,馮蘊已經慢條斯理地吃掉了那一條小小的煎魚。

    鄴城剛剛光復,西京還有一堆雜事,裴獗不可能像她一樣,放下手裏的政務,專心待在安渡等大婚。

    她料想裴獗沒有那個時間。

    微微一笑,放下筷子。

    “他當然要來的。大兄跟他客氣什麼?一家人別說兩家話。”

    “蘊娘所言有理。”

    裴獗回視她,對上那雙秋水熠熠的眸子,臉色柔和下來。

    “大舅哥喜事,我豈有不到之理?”

    溫行溯忙道:“蓬蓽生輝。”

    一頓飯下來,夫妻兩個有來有往,和風細雨,一副伉儷情深的樣子,倒是溫行溯吃得有些沒有滋味。

    從前馮蘊是跟他更親的。

    不論是從前在臺城,還是在安渡幷州,不論是愛慕蕭呈還是嫁了裴獗,他們之間的感情都不是外人可以插得進來的……

    可現在,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是個外人了。

    腰腰跟裴獗的感情,不說如膠似漆,但明顯的,升溫許多。

    飯後,裴獗又親自讓人傳了鄴城司天監的人過來,當着馮蘊的面,爲溫行溯和濮陽漪算了婚期……

    一番操作下來,比他們方纔商議的時間還提前了。

    “臘月十五,全年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日子。”

    司天監斬釘截鐵。

    馮蘊計算一下日子,笑盈盈道:

    “急是急了點,好在大婚事宜之前都準備好的,也不怎麼費事……大兄,你看如何?”

    既然是最好的日子,時間也來得及。

    溫行溯能說什麼?

    他雙眼含笑,彷彿潺潺清泉,春風拂面一般拱手一一行禮謝過。

    “那就這麼定下了。”

    -

    溫行溯前腳告辭離去,後腳馮蘊臉上的笑,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帶點審視的目光。

    “大王當真要回安渡赴婚?”

    裴獗:“怎麼,不歡迎?”

    馮蘊瞥他一眼,“你來可以。家眷就別帶了……”

    她微微頷首,嘴角上揚,說得一本正經,可怎麼聽都有點陰陽怪氣。

    氣氛微微凝滯下來。

    裴獗面對着她。

    “我的家眷只有你。”

    -

    溫行溯是次日天不亮離開的。

    因時辰尚早,沒有來向裴獗和馮蘊辭行。

    馮蘊也急着回安渡籌辦婚禮,搭着裴獗發往西京的公函,以最快的速度給大長公主府捎去一封急報,然後着手打點行裝。

    來時就帶了一個小滿和兩個箱籠。

    回去時,侍從無數,行李竟也裝了滿滿兩車。

    馮蘊不喜歡離別的氣氛。

    臨走前一夜,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早睡,而是坐看更漏,等着裴獗回來。

    然後親手替他更衣,輕言軟語地道:

    “明日我便啓程,大王可有交代?”

    裴獗盯着她,黑眸柔和一片。

    “待我安排好手裏的事,就歸家來。”

    歸家……

    馮蘊微微一笑,手指在他領口輕輕撫了一下,“好。我在花溪等你。”

    裴獗嗯聲不語。

    馮蘊揚眉,“沒有我在,芳雲殿的也不知會作什麼妖。還有唐少恭……”

    她淡淡說着,沒有聽到裴獗言語,不由抿一下脣,語帶嘲弄。

    “不用我提醒大王吧?越是陰狠的詭計,越是僞善出現……親情,往往是最好的陷阱。”

    裴獗捉住她的胳膊,打橫一抱便往裏走。

    “記下了。”

    馮蘊一怔,察覺到他的意圖,在懷裏又踢又打。

    “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裴獗:“夜還長,被窩裏慢慢說。”

    -

    馮蘊沒有算出行的日子,但第二天醒來,風和日麗,一看就是好天氣。

    只是,裴獗沒有在身邊。

    錢三牛說,大王很早就起身去巡營了,今日不能送他。

    “大王特地派敖將軍同行,護送娘子回去。”

    馮蘊一怔。

    這時,就不怕她勾引他的大外甥了?

    敖七在城門等他。

    一個人,帶着幾個侍從,風塵僕僕的樣子。

    馮蘊撩開簾子,同他打了個招呼,慢慢回望……

    鄴城。

    她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馬蹄嘚嘚,從洞開的城門駛出去,將這座剛剛從烽火狼煙中得以重生的城池,拋在腦後……

    她沒有回頭。

    前方路長,命運多舛。

    她還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沉迷在裴獗給的安穩裏,兒女情長,然後等着他有朝一日厭棄,收回寵愛,再坐以待斃。

    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

    上輩子狠不下的心,這輩子可以。

    “娘子……”

    小滿拉着簾子回頭,看着馮蘊的臉,突然驚住。

    “你怎麼了?哭了?”

    馮蘊眼眶潮溼,脣角掛着笑。

    “沒有。風吹的。”

    “哦。我還以爲你捨不得大王……”

    小滿聲音低低的,語氣裏分別有不捨。

    新婚不多久,又一次跟左仲分別。

    馮蘊憐惜地看着她,“讓你留下,你又不肯……下車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小滿堅決地搖頭。

    “不,我要跟着娘子。說好的不離不棄,決不可食言。”

    馮蘊勾脣,輕笑出聲。

    “外面風大,別看了。”

    “是。”

    簾子放下來。

    城樓上,裴獗孤身而立。

    直到遠去的馬車和侍衛隊伍,漸漸消失在眼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