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信任是金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523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大軍駐紮在沂水南岸的山坡上。

    幾個將領去中軍帳裏,和裴獗碰了一面,大抵都有請戰的意思。

    然而,一羣人樂呵呵地進去,從帳裏出來時,俱是搖頭嘆氣。

    馮蘊站在另一個營帳門口,看到旁人都走了,這才叫住溫行溯。

    “大兄。”

    溫行溯看到她招手,情緒一掃而空,換上溫和的笑臉,朝她大步走來。

    “想知道什麼,爲何不去問大王?”

    馮蘊道:“就想問你。”

    這任性無禮還帶幾分嗔意的話,聽得溫行溯笑容都舒展開來。

    “問吧。”

    馮蘊看着他的表情,眉梢不經意一場,“好似也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要是裴獗同意了渡河而戰,那溫行溯方纔就不會是那樣的表情,可能早就興沖沖下去備戰了。

    溫行溯思量一下,盯住她問:“你怎麼想的?”

    馮蘊微微一笑,“我當然與你想得一樣。一鼓作氣。”

    溫行溯嘆口氣,回頭看一眼中軍帳的方向,低聲道:

    “我原以爲大王勒令紮營不攻只是障眼法,一定會有奇招破敵。可方纔商談,大王並未流露此意……”

    馮蘊問:“那他不攻的理由呢?”

    溫行溯眉頭蹙一下,“久戰數月,將士疲累,不宜冒進,增加傷亡。與其殺敵三千,自損八百,不如圍如困獸,以逸待勞。”

    馮蘊思忖一下,點點頭。

    溫行溯壓低嗓音,“大王可有和你說起,究竟因何不攻?”

    馮蘊搖搖頭。

    溫行溯道:“只要大軍渡過沂水,鄴城軍便無險可守,必敗無疑。所以,這時停下腳步,相當於給了垂死掙扎的鄴城軍一個喘氣的機會。”

    他雙眼淺眯,停頓一下才語氣凝重地道:“這實在不像大王的行事。明明可以一巴掌拍死,何苦給對手掙扎的機會?眼下各國都在看着呢,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啊。”

    溫行溯一口氣說了很多。

    多國局勢,雙方戰場,分析利弊……

    “夜長夢多啊。大王爲何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語氣裏隱隱透出焦急,馮蘊很欣慰。

    大兄顯然已將自己完全融入北雍軍,是當真在爲北雍軍籌謀……

    馮蘊溫聲道:“我明白大兄的意思。換我,也會作出這般決策,但眼下……我們還是聽大王的吧。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溫行溯黑眸裏的光微微暗下。

    在腰腰心裏,他的領兵之能,在裴獗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溫行溯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馮蘊也怕他有情緒,又笑着安慰。

    “大兄不要往心裏去。無論如何,我們大家是一條心的,只要最終結果是贏,不用在乎用什麼手段。誰能以傷亡最小的代價獲勝,那就聽誰的。”

    溫行溯:“腰腰說得是。”

    馮蘊生怕意見相左,導致大兄跟裴獗離心,又請她入帳小坐,飲茶說話。

    二人相對而坐,溫行溯並沒有什麼情緒,也沒有再質疑裴獗的決定,淺淺淡淡的笑容裏,盡顯溫雅風華。

    馮蘊這才鬆一口氣。

    “橫豎大王來了,大兄也可清閒一些,給縣君捎個信,也讓她歡喜歡喜。原本五月的婚期拖到現在,我看着都替你們爲難……”

    溫行溯笑笑,沒有說話。

    -

    裴獗回來,看到茶臺上的杯盞,腳步停頓一下。

    “溫將軍來過?”

    馮蘊輕嗯一聲,笑道:“坐了片刻就走了。”

    想了想,又盯住裴獗,淡淡相問:“營裏將領對大王的決定都不是那麼服氣。這在大王過往的行軍史裏,多不多?”

    裴獗:“多。”

    馮蘊笑着問他,“那最後都是怎麼解決的?”

    裴獗瞥她一眼,“聽我的。”

    馮蘊嘴角扯了扯。

    又聽他補充,“正如長門,只能聽你的一樣。各持己見的人多了,往往壞事。做決策者,不可受他人左右。”

    每個人都會有基於戰局的不同想法,很難做到意見統一。

    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英明之主來拍板定調,一錘定音,這才不會因爲意見相左而生出異心,鬧得軍心渙散……

    “令行禁止,才能行動一致。”

    “說得好。”馮蘊笑着看他,“大王這麼一說,我就完全理解了。”

    裴獗伸手將她攬過來,輕輕一抱,貼在自己的胸口。

    沒有說話。

    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沉寂片刻。

    馮蘊微微一笑,“累一天了,大王可要休息片刻?”

    裴獗低頭,看着她仰起的小臉,“蘊娘爲何不問我?”

    “問什麼?”

    “爲何不攻?”

    馮蘊笑了起來。

    “大王不是說了嗎?將士疲累,不宜冒進。勝仗不是憑空得來的。勝仗的背後,不僅有敵軍伏屍千里,也會有我軍將士的傷亡……”

    “你也這麼想?”裴獗問。

    “當然。”馮蘊嘴角抿了抿,認真地道:“圍而不攻,耗費的是糧草。無非多花些金錢和時間。強攻冒進,或許能提前結束戰爭,但消耗的是人命。錢財和人命相比,不值一提。”

    裴獗黑眸幽深。

    久久地,盯住她。

    他沒有想到馮蘊是真心實意地認爲他做得對。

    “蘊娘……”

    裴獗聲音拖長,喉結微微一滑,半晌才道:“可是,我本意並非爲此……”

    “是嗎?”馮蘊微訝,眉頭沉了下來,“那大王在等什麼?”

    裴獗黑眸幽幽,“等一個機會。”

    寒風從帳頂呼嘯而過,將棚布打得撲撲作響,聲音震天。

    裴獗一動不動,面容嚴肅,雙眼深如淵潭,好似埋藏着什麼見不得天光……

    “我信。我等。”馮蘊與他對視片刻,慢慢笑開,“我信可以在棋盤上羞辱我的人,戰略肯定在我之上。所以,無論大王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等待。”

    信任是金。

    裴獗心裏一熱,捏了捏她的耳垂。

    “我不會讓你失望。”

    馮蘊伸手攬住他的腰,“那就拭目以待。”

    想了想,又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悠悠長長地嘆。

    “不過最好不要拖到過年,入冬天冷,將士們挨凍不說,還得飽受思親之苦。”

    裴獗拍拍她的後背,沒有說話。

    -

    不主動進攻不代表戰爭結束。

    北雍軍不僅沒有鬆懈,相反的,對鄴城的合圍一直在不緊不慢地收緊,越扎越緊……

    只是這速度很慢,和正面戰場的強攻有很大的差別,以至於朝野上下生出了越來越多的質疑聲……

    甚至有人提到李桑若和裴獗以前的關係。

    朝中幾位大臣,更是聯名手書,一次次發函沂水,詢問雍懷王何時攻城。

    這些事情,難免傳到馮蘊的耳朵裏。

    她左耳進,右耳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王府長史的職責其實很重,統率幕僚,掌王府政令,對內輔佐、規勸王爺走正道,遵循禮法,對外還要負責王府與朝廷的往來溝通……

    若非裴獗是她的夫君,很多事情能省就省,只怕要累死個人。

    女子幹起正事來,全然不把那點情情愛愛的小事掛在心上。

    更何況,馮蘊也不相信裴獗會因爲一個女子,改變戰略。

    他殺伐決斷,不是拎不清的人。要不然怎會有北雍軍的輝煌戰績,所向披靡?

    可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幾個僕女生氣就罷了,阿米爾那一根筋的性子,氣得幾乎要爆裂開來。

    “舅母,你趕緊找舅舅問清楚,他跟那個什麼李太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士可殺,不可辱,絕對不能不問清楚。”

    馮蘊:“……這詞不是這樣用的?”

    “是嗎?”阿米爾琢磨一下,自己品了品,搬着指頭來數。

    “士可殺,不可辱……小雞不能燉豆腐……唉不對,我背錯了嗎?不可能啊。敖七就是這麼說的……”

    馮蘊哭笑不得。

    這是對敖七做什麼了,才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你趕緊回去找敖七,讓他重新說。”

    阿米爾搖搖頭,很是固執的樣子,“不不不,我是對的。我都聽人說了,那個李太後差人照着阿舅的畫像找男寵……噁心壞了,氣得我飯都吃不下……”

    馮蘊讓她說得腦仁痛。

    “我就不該帶你來的……”

    阿米爾一聽這話,猛地閉嘴,抿着笑,然後指了指外向,退出去。

    “我乖,我聽舅母的話,絕不多言多語,動搖軍心……”

    “關門!”馮蘊笑道。

    阿米爾去的遠了,馮蘊才慢悠悠地坐下來喝茶。

    “這個阿米爾,有敖七好受的了。”

    當時的馮蘊,還是十分樂觀的。

    她也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這一等居然會是一個月之久。

    轉眼冬至,沂水生寒。

    從花溪來的冬衣和煤球陸續入營,將士們都換上了暖和的冬裝,生起暖爐,這場仗仍然未打……

    營裏氣氛凝重。

    嘈雜聲越來越多。

    大晉朝堂對裴獗的質疑,更是從未斷絕。

    但裴獗一直不解釋什麼,我行我素。

    於是很多的聲音,都往馮蘊的耳朵裏灌。

    “長史之職,在於規勸大王,匡正過失……王妃,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天寒地凍,拖不死鄴城朝廷,說不定把我們自己拖死了……”

    馮蘊沉默。

    思忖了好久,才慢慢放下茶盞。

    “好,我去找大王說。”

    之前馮蘊是贊同裴獗的,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她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馮蘊系上氅子,帶着兩個僕女頂着大營的寒風往中軍帳去……

    尚未趕到,就見裴獗帶着左右侍衛,急匆匆地出來,神色冷肅,步履從容。

    “稟大王……”

    馮蘊上前拱手一揖,正要開口,就被裴獗打斷。

    “不必說了。南營點將,準備出征。”

    馮蘊大喜過望。

    “大王?”

    她頓住,穩了穩心神,才又小聲相問:“你等的機會,來了嗎?”

    裴獗微微牽脣,朝她重重點頭。

    “蘊娘隨我同去南營。”

    馮蘊脣角微彎,雙手抱拳,“屬下領命。”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