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轉眼變天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144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一場被所有人認爲棋逢對手,至少要膠着三到五年之久的戰事,因爲敵軍將領的投誠,瞬間變了風向。

    鄭壽山大開楚州之門,北雍軍轉守爲攻,渡過通惠河,鐵蹄猶如雪亮的長刀劃破昏暗的夜色,將李宗訓傳說中固若金湯,鐵桶一般的五十萬大軍的嚴密防守,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溫行溯令敖七、石隱、渝忠分兵三路,沿通惠河而上,阻絕渡口、碼頭,夾擊鄴城軍。

    三人久經沙場,行動異常迅猛,速度快如刀劍出鞘,短短半個月,便蠶食了鄴城朝廷大片領地,寧城、鄆城、壽安相繼失守。

    鄭壽山在歸降西京以後,再無別的選擇,也只能背水一戰。

    爲表功,他一面帶着楚州兵馬在戰場上賣力,一面親手書信給幾位知交,細說與李宗訓的恩怨情仇,爲自己的背刺添油加醋……

    如此一來,幾個以前與李宗訓眉來眼去的地方軍閥,當即關門閉戶,與鄴城劃清界限。

    鄭壽山再添一功。

    一個月內,溫行溯傳到西京的捷報,多達十五次,朝野爲之震憾,包括阮溥在內,以前對溫行溯多有懷疑的老臣,無不盛讚龍驥將軍“旌旗蔽空遮日月、寶劍寒光耀邊疆”……

    朝廷嘉獎一到,溫行溯也爲裴獗正了名。

    他身體力行的讓世人看到,他可以成爲北雍軍統帥,不是因爲裙帶關係,就算他不是裴獗的大舅子,也當之無愧。

    北雍軍勢如破竹,越戰越勇。

    鄴城軍節節敗退,由於步兵居多,移動速度遠不如北雍軍,每次都是倉促應戰,打得身心俱疲……

    但是——

    數十萬人的大軍,又有重重防禦工事,就算其力不敵,也很難一擊即潰。

    六月,李宗訓任命親信李深爲豐州刺史,督豐州諸軍事。

    同時,他派出長子李宰道,遊走各地,招募百姓從軍,並在民間廣選賢能獻策,軍中提拔良將,以安軍心。

    七月,溫行溯兵抵豐州。

    敖七自請爲前鋒,率一萬精銳騎兵,夜襲豐州秦皇關,燒燬糧草……

    當夜雙方鏖戰一個時辰,敖七輕兵簡從,快進快出,殺得對方措手不及……

    比戰損更慘重的是軍心。

    打掃戰場的人發現,敖七留下了大量的勸降傳單,細數李宗訓數十條大罪,並直言此時投誠,還可以得到寬待,一旦北雍軍打到鄴城,再無投誠的機會。

    三日後,豐州再起內訌——

    李深是個紙上談兵的草包,爲推卸責任,重重責罰了兩個守衛秦皇關不力的將領。

    兩位鄴城軍將領,心有不甘,帶着心腹,趁夜逃出大營,投奔北雍軍。

    這讓本就元氣大傷的鄴城軍,人心惶惶。

    李宗訓在鄴城得到消息,勃然大怒。

    他當日下令,讓葛培率八萬鄴城軍攻打允州,以便牽制北雍軍,減輕豐州和鄴城的壓力。

    北雍軍雙線作戰,不得不調整戰略。

    溫行溯在楚州佈防,令石隱率五萬紫電軍,痛擊葛培。他親率北雍軍主力,大舉圍攻豐州。

    九月,豐州陷落。

    在死守兩月之後,鄴城軍不得不退守到沂水以北。

    撤退那日,一羣人甲冑殘破,士氣低落,馬匹齊喑,從上到下疲憊不堪,心裏茫然無措。

    北雍軍的陰影,籠罩在頭頂。

    葛培帶着這樣的一支軍隊,且戰且退,無法再與北雍軍正面交戰。

    戰線很快推進到相州。

    數次交鋒帶來的慘痛代價,讓窮途末路的李宗訓,不肯再做困獸。

    他召回葛培,集中兵力,準備扼守沂水,與北雍軍決一死戰——

    沂水是相州的邊界,也是鄴城的南大門。

    一旦失守,鄴城便危了。

    -

    芳雲殿。

    李桑若得到消息,心急如焚。

    從開戰到如今幾個月過去,她心亂如麻,沒有睡過一天好覺。

    整個人如同瘋魔一般,時常在芳雲殿內來回行走,歇斯底里發狂,動不動打殺宮人。

    芳雲殿裏,人人自危。

    鄴城的百姓,也是驚慌無助,哭號遍野。

    北雍軍殺戮無數,鐵蹄過處,幾人得活?

    城裏謠言四起,無數裴獗茹毛飲血,北雍軍生啖人血的傳聞。

    恐懼擊穿了最後一絲防線,鄴城的街市上,人煙稀少,家家戶戶囤糧囤物,然後關起門來,等着北雍軍的鐵蹄踏破城門的那一天……

    恐懼、煎熬。

    李桑若更是如此。

    半夜從噩夢中驚厥,她把自己灌得爛醉,讓內侍傳李宗訓過來,衣裳不整地趴在他腳下,淚水漣漣……

    “阿父……”

    “爹爹……”

    “我們降了吧。”

    她伸出雙手,用力拖住李宗訓的袍角,醉得如同一灘爛泥似的,喃喃出聲,反覆說降。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我還沒有活夠呢……”

    李宗訓火冒三丈。

    “還不到你哭的時候呢,哭什麼?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你是臨朝太后,你有臨朝太后的模樣嗎?丟人現眼,還不起來!”

    李桑若仰起頭:“阿父,我們走吧。”

    “走?”李宗訓冷冷地盯着她,“你準備怎麼走?”

    李桑若道:“當初我們怎麼離開的西京,我們便可以怎麼離開鄴城……阿父啊,我們快走,快走吧……打不過的,我們打不過裴獗……”

    她一句一句,如泣如訴。

    李宗訓咬牙罵出一句“飯桶”,強壓下心裏的憤怒,冷冷道:

    “我已調集精兵強將,死守沂水,很快你就可以看到,鄴城軍是如何逼退北雍軍,打敗裴獗的。”

    李桑若笑了。

    雙眼直勾勾地盯住李宗訓。

    “阿父……也學會騙自己了?”

    李宗訓冷眼看着她。

    “兵敗又如何?大不了繼續北上,只要我們手上握着大晉宗室的血脈,就可以東山再起……”

    李桑若輕輕搖頭,做夢一般。

    “宗室血脈?宗室血脈?阿父莫非忘了,我的匡兒死了,我的匡兒早死了……”

    李宗訓看她神色失常,稍稍緩下一口氣,難得地好言好語。

    “你別忘了,西京的元尚乙也命不久矣,熙豐帝沒有別的子嗣了……你是熙豐帝的皇后,你抱養的宗室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天家正統,何人不服?”

    “哈哈哈哈哈,阿父信了……自欺欺人,阿父信了……以爲天下人都會相信嗎?”

    李桑若又哭又笑,

    李宗訓看着她醉得瘋言瘋語的樣子,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若非你愚鈍不堪,屢屢壞事,我們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他慢慢蹲下來,盯住李桑若。

    突然地,用力攥緊她的衣領,拎住她往上一提,迫使她擡頭,看着自己。

    這才冷冷地道:

    “有時候,老夫都忍不住懷疑,鄴城最大的叛徒,就是你——”

    李桑若沒有力氣,身子軟軟地,看着他怪笑。

    “我……堂堂臨朝太后……你說我是叛徒?我看你……才是叛徒。大晉江山就敗落在你的手上。偏居鄴城,你不思苟活,明知不敵,還想反攻西京,不自量力,活該被裴獗壓着打。是你,全是拜你所賜。我的匡兒……也是被你害死的!”

    李桑若說話顛三倒四,並沒有什麼邏輯。

    她只顧着發泄心中的不滿,一句比一句說得狠毒,伴着嘴裏絲絲的冷笑,披頭散髮,衣襟凌亂的樣子,活像一個剛從墳冢裏爬出來的女鬼……

    “無能狂怒!”

    李宗訓冷笑,手指慢慢收緊,突然地上移,緊緊扼住李桑若的脖子。

    “當初,我就不該選中你——這個蠢貨。”

    李桑若吃痛,酒醒了大半。

    她從李宗訓的臉上看到了殺氣。

    他被激怒了。

    那雙眼裏,全無父女之情。

    “來人——”

    李桑若身子一顫。

    她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臆想還是什麼,被恐懼扼住心臟,聲音尖利得彷彿要刺破芳雲殿的屋頂。

    “快來人——救呃——”

    李宗訓加重力氣,虎口卡在她的脖子上,雙眼冷冷逼視着她。

    “皇太后突染怪症,薨於芳雲殿,臨終,着本相攝政,輔佐陛下……”

    “不……”李桑若呼吸頓時急促,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汗。

    她雙眼無望地越過李宗訓,看出去。

    垂帳無風而動。

    沒有一個人出現。

    沒人來救她。

    “阿父……我是……女兒……”

    李桑若驚亂地瞪大雙眼,腦子裏一片空白,一瞬間,彷彿有無數的過往從腦海掠過。

    悔恨,無助。

    然後……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她雙手緊緊握住李宗訓的手,用力瞪着他,不甘心地睜大,面孔漸漸變得扭曲,嘴脣顫動着烏紫一片。

    “丞相。”一道清冷的聲音,仿若雷霆乍響。

    李桑若微弱的意識裏,看到的是一角衣袍,繞過屏風朝她走來。

    越來越近。

    如同天神降臨一般,走到李宗訓的面前,拱手行禮。

    “丞相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