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再次坦白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345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裴獗將馮蘊抱坐在船艙裏,小舟輕便,有烏篷在上,一道簾子便隔絕了世界,裏頭有燈火有桌椅,收拾得十分乾淨。

    沒有船家,沒有侍從,裴獗要自己划船。

    馮蘊安靜地坐着,微笑而視。

    船尾的風燈微微悠晃,船慢慢離岸。

    馮蘊依稀看到船家站在岸邊,駐足觀望,笑道:

    “他是不是認出你了?”

    裴獗:“不知。”

    “肯定是的。不然怎麼能放心把船交給你?”馮蘊笑着側目再看一眼,又問:“大王會划船嗎?”

    裴獗不作聲。

    細碎的船槳入水聲,徐徐入耳。

    “去哪裏?”他片刻才問。

    馮蘊正盯着岸邊的燈火,聞聲擡頭,“隨便看一看就好,別讓人久等。”

    裴獗嗯聲不語。

    又是一陣難耐的靜寂。

    漸漸的,船離碼頭更遠了。

    周遭沒有船,也沒有人。

    一盞孤燈倒映在水波裏,還有一輪明亮的彎月。

    馮蘊趴在甲板,彎腰下去。

    手剛碰到水,月亮就碎了。

    裴獗放下槳板,小船停下來。

    馮蘊:“不走了嗎?”

    裴獗:“坐坐。”

    水聲消失了。

    這個河道的水比馮蘊上次過來淺了許多,她看着岸沿那一截比一截低的水位線,剛嘆一聲,就聽到裴獗說:

    “下雨了。”

    馮蘊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雨點。

    她擡頭,目光裏流露出驚喜。

    “真的下雨了。可惜,雨點不大……”

    裴獗看着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如星如月。

    他沉默片刻,突然開口:“男子謀取名利,是爲權勢地位、家族傳承……蘊娘又是爲何?”

    馮蘊正在欣喜乾旱年間的一場小雨,冷不丁聽他發問,愣了愣,環顧四周。

    “大王這是把刑堂設到河道來了?”

    裴獗道:“蘊娘做得太多。”

    多到他看不透。

    馮蘊一笑,語氣平淡。

    “爲生存,爲活着。”

    裴獗垂下眼眸,一陣沉默。

    在他的身邊,她竟有生存危機。

    “那大王又是爲何?”既然是坦白時刻,馮蘊也不肯吃虧,答完就問他,“大王不重權勢,似乎也不太看重家族傳承,那謀取名利,又爲哪般?”

    裴獗擡眼看着她。

    片刻,慢慢地回答。

    “爲生存。爲活着。”

    馮蘊愣了一下,忍俊不禁。

    “大王是在玩笑嗎?”

    裴獗沉默許久,望着河面的彎月,淡淡地道:“我曾經做過一個噩夢,夢到大晉爲蕭呈所滅,我亦慘死他手……”

    馮蘊臉上的笑容斂住了。

    她盯住裴獗,久久沒有作聲。

    裴獗眯眼看着她,“嚇住了?”

    “噩夢而已。”馮蘊僵硬地笑了一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拉了拉身上的風氅,“我也會做一些不好的夢。幸好,夢裏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裴獗沒有說話。

    她問:“你說,人可以回到過去嗎?”

    裴獗眉頭蹙了起來,“你說呢?”

    馮蘊抿脣而笑,“要是可以回到過去,大王希望回到什麼時候?”

    裴獗:“我不想回到過去。”

    他安靜地看着馮蘊,又慢聲道:“留在當下。”

    馮蘊勾脣,“看來大王今生,並無憾事。”

    她笑了笑,又滿是憧憬地道:“要是可以,我希望回到阿母活着的時候……”

    裴獗問:“回到那時,你能做什麼?”

    其實在今日之前,馮蘊就思考過無數次,如果這次重生不是在安渡,而是回到更早之前,在臺城,在阿母活着以前,她該如何做?

    她道:“那我一定不會再胡言亂語,對人說那一場全軍覆沒的戰事,我會管住嘴巴,不讓人因爲我而爲難阿母,更緊要的是,我會早早退婚……”

    裴獗目光一凝。

    她神態鬱郁,幽嘆道:“要是我沒有和蕭三郎的婚約,就不會遭馮瑩嫉恨,也不會有那麼多麻煩……”

    裴獗問:“捨得嗎?”

    “爲何捨不得?”馮蘊擡高眉梢,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我都重生了,還能看得上他蕭三嗎?我重生了,我自然要重新經營自己,早早把他讓給馮瑩,然後帶着阿母,想法子帶着我們的書逃離馮家……”

    裴獗:“然後呢?”

    馮蘊看着他的臉色,想了想才道:“然後託人給你捎信,告訴你,不要去安渡,不要認識一個叫馮十二娘的女郎。”

    裴獗揚了揚眉,“這是何故?”

    馮蘊低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因爲你一旦認識她,就會毀在她手上。”

    裴獗沉默不語,雙眼如灼。

    馮蘊沒有得到他的反應,蹙起眉頭,不滿地哼聲。

    “大王這麼嚴肅做什麼?不好笑嗎?”

    “不好笑。”裴獗拉住她的手,握得緊緊的,“蘊娘回到那時,應該做的是阻止那場全軍覆沒的戰事……”

    馮蘊愕然一下,笑了起來。

    “沒想到大王如此高看我。一個黃口小兒,單憑一張嘴,竟能改變那場戰事?”

    裴獗意有所指:“你有阿母,還有那些書。”

    馮蘊凝目,陷入回憶的旋渦。

    阿母那時候是怎樣的?

    一介女流,阻止得了什麼?

    對阿母的記憶,馮蘊其實已經淡忘了很多,能記住的也無非是一些零星的片段。

    但在她的印象中,阿母很少出門應酬,也沒有多少知交……

    “不行的。”她搖了搖頭,很是認真地想了一遍當時的處境,“就算我未卜先知,知道在那一場戰爭裏謝家軍會全軍覆沒,就算我哄得阿母,帶我去謝府,告訴他們這件事,也沒有人會相信的。他們只會更早些懷疑我是妖孽,要殺我祭天……”

    裴獗問:“所以,你當時究竟是如何知曉,這場戰謝家軍必敗,會全軍覆沒的?”

    這個問題有許多人問過,但馮蘊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

    因爲她不想讓阿母的慘死,變成別人嘴裏的理所當然。

    她不是妖孽。

    阿母當然更不是。

    可是如果她說出實情,說她僅僅是在睡覺時,偶然聽到阿母跟人提及,又不知該怎樣解釋這中間的邏輯……

    因爲那將涉及到,阿母是從何得知的?

    是戰爭背後有一場陰謀,還是有人精心策劃了那一切,讓阿母無意間知曉?

    看她沉默,裴獗也不追問,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安靜等待。

    好片刻,馮蘊才出聲。

    “具體如何得知,我已經有些模糊了。當時年歲太小,渾然不記事,興許是聽到府裏誰人說起,又或許是自己突發奇想,胡言亂語,恰好應驗了而已?”

    恰好。

    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恰好?

    裴獗看出她閃爍的目光,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事情就出在馮府。至少,與馮府有關。”

    馮蘊皺眉,“大王爲何對那場戰事,如此關切?”

    裴獗反問:“蘊娘可曾想過,你阿母的死,是被人滅口?”

    馮蘊心窩抽搐一下,眉眼驚跳。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而是她從沒有告訴過裴獗,事情是她從母親嘴裏無意聽見的,裴獗卻做出了猜測和判斷。

    “是馮家,對不對?”裴獗突然俯身,輕輕撫住她的臉,擡高,與她相對而視。

    “是馮敬堯策劃了那一場陰謀?是許州馮氏害得謝家軍全體將士慘死沙場,無一生還……”

    馮蘊搖頭,“我不知道。”

    她說的是真的。

    裴獗的目光裏卻流露出一絲寒意。

    “若有一日,我讓馮家血債血償,蘊娘會恨我嗎?”

    馮蘊怔怔望着他。

    他的眼睛裏,有皎皎月華,也有她清晰映下的影子。

    這一刻,他們對視,只有彼此。

    但她的心底,卻無端涌起一股悲涼之氣。

    “大王與謝家有何淵源?”

    裴獗沒有回答。

    那就是他不願意回答。

    馮蘊腦子裏在高速運轉中,將許多事情的因果想了個透徹……

    世人都說裴獗殺人如麻,且不近女色,在馮敬廷之前,也不是沒有人獻美討好,可他的府裏乾乾淨淨,一個侍妾都沒有。

    這樣的一個男人,爲何會在安渡城破時,收下馮敬廷的“孝敬”?

    當真是因爲她馮十二娘名聲在外,有傾城之貌?

    馮蘊脊背一陣陣泛涼。

    她不願意去深想……

    裴獗剛纔將她從坡頂背到碼頭帶來的悸動還在,她寧願相信是自己魅力無雙,讓戰神將軍也甘拜裙下……

    也不願意去相信……

    在最初,她其實並沒有被裴獗看中。

    就算那天馮敬廷獻上的不是她馮十二娘,而是馮瑩,或是馮家別的什麼女郎,裴獗也一樣會收下來。

    “冷了?”裴獗察覺到她身子緊繃,將她摟過來,揉了揉她的肩膀。

    “回去吧。”

    馮蘊擡頭,冷了一下心神,待他低頭來抱她進艙時,她忽然問:“在大王心裏,我還是馮家人嗎?是你要血債血償的人?”

    裴獗輕輕環住她,原地抱起來。

    她太輕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被他抱坐到了避風的船艙裏。

    裴獗拉下簾子,扳過她彆扭的臉龐,低頭吻了吻她的脣瓣。

    “你用別的方式來償。”

    馮蘊仰頭。

    他的氣息落在臉上,帶出難耐的癢意。

    “蘊娘,替我生個孩子,我們的孩子。”

    晚安晚安……

    馮蘊:今天……不說什麼嗎?

    裴獗:不說了,明天直接做……

    馮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