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劃破雲霄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115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通惠橋上人頭攢動,不僅有北雍軍和大長公主府的隨從,還有一些附近居住的百姓,都圍在外面。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大長公主可以算得上低聲下氣了。

    馮蘊甚至看到她眼裏若隱若現的淚光。

    每個人都有弱點和短處。

    濮陽縱和濮陽漪兄妹兩個,就是大長公主的心肝肝……

    馮蘊沉默,目光掃向裴獗。

    蕭瑟的秋風中,他眉目冷峻,不見半分動容。

    “殿下此言差矣。”

    看大長公主變了臉色,他又補充。

    “郡王在元鏗手上。”

    求他高擡貴手,好似綁架濮陽縱的人是他一樣。

    大長公主當然沒有這個意思,也知道裴獗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可是很顯然,裴獗並不願意給這個臉面。

    這是爲上次的事,記仇嗎?

    大長公主暗自咬牙,狠狠閉了閉眼睛。

    “雍懷王,元鏗以我兒性命要挾,兩根手指已去,我當娘的,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殞命當前,請你,下令北雍軍後撤……”

    裴獗問:“北雍軍後撤,元鏗就會放過郡王嗎?”

    不一定。

    大長公主知道機會渺芒。

    但此時此刻,她只能投鼠忌器……

    “雍懷王。”眼淚不由自主地衝入眼眶,大長公主嚥下喉頭的艱澀,顫着聲音,哽咽一般。

    “本宮別無選擇。”

    此時,元鏗不知在馬車裏做了什麼,濮陽縱的慘叫聲再次傳出,伴着他咬牙切齒的怒罵,以及呻吟。

    “阿母不要放他離開……殺了他……替我報仇……”

    那痛苦的聲音,破碎,嘶啞,屈辱,彷彿要將人拉入絕望的泥潭,聽得人汗毛倒豎,渾身不適。

    馮蘊也皺起了眉頭。

    今日之前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濮陽縱居然是一個硬骨頭。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他和元鏗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定然比別人更瞭解他……

    興許是濮陽縱知道,即便離開通惠橋,也逃脫不了元鏗的毒手,這才會如此吧。

    但身爲人母,大長公主怎會放棄?

    她的理智在濮陽縱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裏,慢慢瓦解。

    “雍懷王。”

    一字一頓,幾乎是從她齒縫裏迸出來的。

    “你就如此狠心,讓我母子天人永絕?”

    裴獗道:“殿下,我派兵攔在通惠橋,便是在營救丹陽郡王……”

    大長公主怒吼:“雍懷王,你不要逼我!”

    人命關天。

    做母親的爲了兒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她沒有控制情緒,聲音極大。

    周遭很快響起一陣嘈雜的議論……

    兩個人的爭執,讓氣氛突變。

    通惠橋兩側的視線幾乎全往這邊看來。

    形勢一觸即發。

    人羣蕭然,一動不動地等待着,緊張萬分。

    裴獗越是平靜,大長公主越是火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處於崩潰的邊緣……

    她盯着裴獗,咬着牙壓低了聲音。

    “我不想翻臉,但若雍懷王一意孤行,置我兒性命於不顧,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與你反目成仇了……”

    裴獗面無表情,拱了拱手,“殿下不可意氣用事。”

    “你說本宮意氣用事?”大長公主挑高眉梢,沉不住氣了,指着他的鼻子道:

    “裴獗,你不曾爲人父,沒有爲人父母之心,難道也沒有父母家小?你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冷血怪物!”

    情急之下,她口不擇言。

    這話已極爲出格。

    裴獗面不改色,“殿下冷靜。”

    “裴獗!”大長公主嘶吼一聲,氣得音調都變了,尖銳、刺耳,襯得臉色難看至極,“我的兒子在那輛馬車裏,被剁了兩根手指頭,你讓本宮如何冷靜?”

    兩個人聲音不小,馮蘊在旁聽得清清楚楚。

    裴獗手握重兵,說來是不怕和大長公主決裂的。

    可時人信奉“君權神授”,皇室一族的認可才能讓裴獗扶植的元尚乙這把九五之尊的龍椅,坐得名正言順。

    大長公主如果率衆投靠鄴城,將會改變整個局勢……

    或許這原本就是鄴城的陰謀詭計,上次在賀府喜宴上離間不成,保不住又來一次……

    大長公主和裴獗反目,誰最得利?

    當然是鄴城朝廷。

    誰得利,誰便是主謀。

    馮蘊若有所思,耳膜突地一震。

    橋的那頭,再次傳來濮陽縱的慘叫……

    大長公主被刺激到極點。

    “來人。”

    她低聲一喝,隨行侍從便圍攏上來……

    裴獗:“殿下,慎行!”

    大長公主咬牙切齒,冷冷盯住他:“雍懷王不肯放開求生之路,那本宮只能爲了吾兒,自己拼殺出來……”

    她也是一個剛硬的性子,沉聲一喝,侍衛當即拔刀,裴獗這邊,侍衛營也衝上前來,嚴陣以待。

    天邊烏雲滾滾。

    人羣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看着。

    只怕眨個眼,就有人血濺當場……

    正在這膠着之機,突然一聲急報。

    “稟大王,滎陽惠王帶到!”

    裴獗眉頭緊鎖,瞥一眼長公主,轉過頭去。

    “帶上來。”

    滎陽惠王僅着一身素色中衣,頭髮挽髻,沒有束冠,好似剛被人從牀上拎起來似的,凌亂、狼狽。

    天氣漸涼,橋頭風大,元滔被侍衛押到通惠橋頭,身子不停打戰。

    裴獗沉聲道:“喊話。”

    元滔看他一眼,嘴角顫動着,突然大呼一聲。

    “鏗兒!你怎麼這麼傻啊?”

    裴獗:“不是讓你說這個。”

    元滔紅着眼睛,看着橋那頭寂靜無聲的馬車,突然悲從中來。

    “你就這麼走了,是不要老父老母了嗎?我和你母親……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不說一聲就走,這是要害死我們啊。”

    “阿父!”元鏗終於開口,聲音低沉,緩慢,伴着冷風吹過來,有一種陰颼颼的感覺。

    “我早就看清了,頂着皇族之名,要什麼沒什麼,在安渡,我們只會浪費光陰,一輩子都無甚建樹,只有投靠鄴城,才有機會大展拳腳……”

    “荒唐!”元滔低喝一聲,鬍子直抖。

    在這麼多人面前,有些話他也不便多說,低斥一下,餘光瞄着裴獗冷肅的面孔,大聲道:

    “你還不放開丹陽郡王,跪下向大長公主和雍懷王請罪?”

    元鏗低嗤一聲。

    “父親,你以爲我現在請罪還有用嗎?不要天真了。留下來,我只有死路一條,離開,尚可一搏。”

    裴獗問:“你父親在我手,生死由我,你要如何去搏?”

    他打量一眼元滔,嗖的一聲拔出闢雍劍,抵在他的咽喉,冷冷地道:

    “剁手剁腳太麻煩。我數三聲,不放丹陽郡王,我便要你父親的命。”

    交換人質,是敵我對陣的常事,裴獗說得雲淡風輕,卻是殺氣畢現。

    在場的人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元滔可不是什麼無名小卒……

    他是大晉的滎陽惠王,是皇族,尚未量刑,說殺就殺?

    裴獗也太膽大了。

    元滔已然嚇白了臉。

    元鏗卻不以爲然,冷笑一聲道:“阿父何須害怕?裴獗只是嚇唬你,你是先帝親封的滎陽惠王,他裴獗也只是一個異姓王而已……他不敢。”

    “鏗兒!”元滔突然痛呼一聲。

    闢雍劍刺破皮膚,鮮血順着脖子往下淌。

    那震撼絲毫不弱於元鏗剁指。

    四周靜寂一片。

    裴獗:“一!”

    他面色陰鬱,聲音冷冽,不帶絲毫情緒波動。

    聲音即出,劍尖便往下壓。

    元滔幾乎要嚇出尿來。

    一聲又一聲,喊着元鏗的名字。

    “二!”

    裴獗聲音未落,元滔眼淚都下來了。

    “兒子,你當真不顧你父親的性命了嗎?”

    元鏗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

    “阿父,兒子會爲你報仇的。”

    元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橋那頭……

    親手養大的兒子,生死關頭,輕易放棄了他。

    元滔道:“阿志和阿澤都看着呢。你怎麼對待你的父親,將來他們也會怎麼對待你……”

    元鏗沉默不語。

    秋風瑟瑟,呼嘯而過,如飛沙走石。

    短暫的沉寂裏,好似所有人都在等待,等裴獗喊出那一聲“三”……

    然而,裴獗沒有喊,只冷冷一聲。

    “惠王,好走。”

    劍光一閃,元滔突然失聲痛呼,身體軟軟地栽倒在地,發出巨大的響聲……

    幾乎就在這個剎那。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雲霄。

    聲音不是在衝突的橋這頭,而是元鏗所在的橋那頭。

    鐵石心腸的元鏗,在父親倒下的瞬間,下意識地拉開半幅簾子,探頭來看……

    也是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埋伏在側的北雍軍神箭手,一箭射穿了元鏗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