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大爲意外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156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裴獗養傷這麼久,小媳婦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馮蘊房裏的人和他的貼身侍衛,莊子裏的其他人,幾乎都沒有見過大王的身影。

    這日黃昏,人們驚異地發現,雍懷王在王妃的攙扶下,從屋子出來,一路出了莊子,去地裏“巡視”當季的莊稼。

    兩人走在前面。

    一羣侍衛僕從跟在後面。

    雍懷王面容冷峻,王妃有說有笑,二人伉儷情深,看上去養眼又般配。

    正是農忙時節,黃昏時暑氣正退,溫度降下來,農人們正三三兩兩出屋幹活,田間地頭到處都是人。

    裴獗挑這時出來,當即引來所有人矚目。

    從長門到整個花溪村,很快沸騰起來。

    “雍懷王身子可是大好了?”

    “我看未必……若是大好,哪裏用王妃攙扶?”

    “那是夫妻情深,你懂個屁。”

    “橫豎是沒有性命危險了……”

    “又有人要睡不着覺了……”

    “萬寧不是在剿匪嗎?申屠將軍久攻不下秀峯山,大王好轉,山匪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

    “那是,換我也要親自報這一箭之仇……”

    遠處的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馮蘊帶裴獗走到荷塘邊的涼亭坐下,就像不知道似的,讓人泡上茶水,漫不經心地說話。

    “大王有何感想?”馮蘊問。

    裴獗雙眼四顧,半晌回頭睨她。

    “咱們家的莊稼,比別家的好。”

    咱們家?

    馮蘊掃他一眼,淡淡地笑。

    “我是問你,久不出屋,被人圍觀是什麼感覺?”

    裴獗道:“哪裏有人?”

    沒有人敢靠近,農人們大多在遠處的田地裏。

    敢情人家根本就沒有注意?

    馮蘊瞥他一眼:“我以爲你還要再靜養些日子,至少等到秋收後再走。”

    裴獗:“誰說我要走?”

    馮蘊狐疑:“你不走嗎?”

    裴獗:“尚在康復期。”

    馮蘊:“期字用得好……可長可短。”

    裴獗嗯聲,“是時候康復了。”

    馮蘊沒有吭聲,看着遠近勞作的農人,不知想到什麼,含笑瞥來一眼。

    “慢慢來,不着急,要給人遐想的機會。”

    裴獗目光深了深,“娘子有安排,我如何敢纏綿病榻?”

    “少來。”馮蘊白他一眼,“好似我不開口,你就不會對付李宗訓似的。鄴城一日不除,西京朝廷就一日難安。明明就是我在幫你,讓你唱個黑臉怎麼了?”

    裴獗看她一眼,從善如流。

    “娘子有心,本王很是欣慰。”

    馮蘊一怔,看着他,無奈地一笑。

    “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有話總比沒話強。”

    她後頭那一句,聲音有些小,與其是在對他說,還不如說自言自語……

    裴獗沒有聽清,微微擰眉,“蘊娘說什麼?”

    馮蘊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視線延伸向遠處的稻田。

    金黃色的稻子沉甸甸地垂着成熟飽滿的果實,在微風裏擺動,一片田園風光,如詩如畫。

    她滿臉都是柔和的光芒。

    “你說,大王是對的。我種的莊稼就是比旁人的好。以後大王老了,解甲歸田,就來跟我種莊稼吧。”

    她原是玩笑。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

    “好。你等我。”

    這裏沒有閒雜人,兩人坐在風口上。

    遠近的農田錯落有致,不時傳來笑語聲。

    可木亭裏,卻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

    一對橫跨兩世,彼此都藏着心事的男女,坐在塘邊看秋收的季節,許久沒有別的話題。

    最後,是馮蘊打破沉默。

    “病體未愈,不宜久坐,我們回去吧。”

    裴獗和她對視一眼,慢慢起身。

    二人攜手進莊,再次引來人羣的觀望。

    於是雍懷王身子好轉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緊接着,就有人上門來慰問。

    當初馮蘊拒絕的那些問候,於是再來一輪。

    裴獗不肯應付,一股腦推給馮蘊。

    “若非爲蘊娘大計,我尚可裝病,何須應付這些俗事?”

    馮蘊從容地將麻煩事接了過來。

    “大王且寬心吧,一切有我周全。”

    這次她興致頗高,但凡有皇族宗親和世家大戶上門探視,她都親自接待,收下禮物,又送上一份回禮,並且告訴來客,等今年的稻子收到倉裏,產出新米,會在莊子裏設宴款待,請大家品嚐新米。

    有些人是真心實意的祝賀。

    但對有一些人來說,裴獗不死,就是晴天霹靂。

    莊子裏的人,來來去去。

    馮蘊看着各方動靜,盤算着稻穀脫粒入倉,尚需多少時日,越發覺得她的時間很不夠用,有點後悔出面替裴獗張羅這些瑣事。

    這種迎來送往的場面,原本不是她喜歡的。

    “都怪你。”馮蘊故意當着裴獗的面,流露出埋怨,“我清清淨淨的莊子生活,大王一來,全然被打破了。今日這個王,明天那個侯的,累都要累死。”

    裴獗看着她,靜了一瞬。

    “隨便應付便是。”

    馮蘊沒有吭聲。

    他又道:“不想應付,就讓門房打發了。”

    見他滿是維護之心,馮蘊好不容易才壓下嘴角的笑意,“那不是幫大王惹麻煩嗎?”

    裴獗微微蹙眉。

    他想起她上輩子哭着說“就想要安靜”的樣子,聲音不知不覺變得沉啞。

    “那蘊娘說要如何?”

    馮蘊微微抿嘴,笑聲差點從喉頭迸出來。

    “我要大王記住,我是爲了你才去應付這些人的……”

    爲了你……

    裴獗眼底波光微動。

    又聽她道:“你欠我的,都得還。”

    裴獗把話咽了回去,沒了動靜。

    馮蘊眼風掃着他,正要說話,簾外有腳步聲傳來。

    “娘子,宣平侯府來人,求見娘子。”

    是阿樓的聲音。

    馮蘊看裴獗一眼,“不見,就說我今日累了……”

    阿樓欠了欠身,將禮單呈上去,小聲道:

    “是侯夫人親自來的。”

    馮蘊看了一下禮單,思忖片刻。

    “財神爺來了,請到花廳吧。”

    比起裴獗受傷那次,宣平侯府這次送來的禮物,要厚重許多。馮蘊還沒有見到侯夫人,就猜到她有事相求。

    但沒有料到,侯夫人居然是爲楊三娘子來的。

    剛坐下時,兩個人默契地選擇了對刺史府那天的事,避而不談,只淺淺飲茶,說幾句不痛不癢的關心話。

    盞茶的工夫過去,侯夫人話鋒一轉,朝馮蘊行了個大禮。

    “這次侯爺得以活命,全仰仗姚大夫醫術高明……”

    馮蘊聽不出虛實,微微一笑。

    “夫人客氣。姚大夫住在花溪,卻不是我莊子裏的人。這個禮,我受之有愧啊。”

    “受得起,事關侯府血脈,再大的禮,王妃也受得起的……”

    侯夫人看着她,突然紅了眼圈。

    “王妃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今日前來,除了看望大王,我也是想求王妃,高擡貴手……”

    馮蘊靜默不語,雙眼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侯夫人心下突生懼意,聲音都軟了些。

    “王妃不要誤會,我沒有敵意,只是想保住楊三娘子……”

    馮蘊哦一聲,眉頭挑高,故意流露出一臉驚訝。

    “侯夫人菩薩心腸,令人敬佩,但對付蠅營狗苟之輩,又何須如此?”

    侯夫人苦笑着搖了搖頭,幾乎要掉下淚來。

    “封兒一死,我都這把歲數了,也沒有辦法再爲侯府添丁。楊三娘再不濟,肚子裏懷着的也是曲家的骨肉,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帶着孩子去死……”

    馮蘊大爲意外。

    這麼多天,連楊令香都沒有承認肚子裏的孩子是曲恭的,侯夫人自己倒是上趕着要把孩子認下?

    事出蹊蹺,馮蘊藉着低頭飲茶的機會,思考片刻,這才擡頭笑問:

    “此事,也是宣平侯的意思?”

    侯夫人搖搖頭,“侯爺僥倖得活一命,身子骨很是虛弱。姚大夫說,恐怕這輩子都難以痊癒,要與湯藥爲伍了……”

    曲恭的病,姚儒回來和馮蘊說過。

    其實他身子沒有大礙,出問題的是腦子。

    馮蘊懷疑是那天爲製造“姦情”,指使侍衛在他腦子上敲的那一棍子造成的。

    她當然沒有跟姚大夫說實話。

    只是在探討病情時,告訴他說,這樣的病,要避免再次刺激……

    “爲免他再受刺激,我尚未與他商量。”侯夫人噙着眼淚,繼續說:

    “經這一次,我也想明白了,沒有楊三娘子,也會有別的什麼娘子,橫豎都一樣,還不如撿個現成的。至少,楊三娘子母家沒人,也爭不了別的去……”

    她只要侯夫人的名分,別的都不想再干涉了。

    馮蘊看着她眼裏的淚光,相信她是因爲宣平侯大病一場,心灰意冷,真的想通了。

    可是……

    馮蘊放下茶盞,淡淡反問:

    “那侯夫人可有想過,萬一孩子真不是宣平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