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一手遮天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018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爲免令人生疑,石隱和渝忠臨夜離開了。

    馮蘊回房再度入睡,卻做了一個胡塗夢。

    她坐着皇后鸞駕,慢搖搖地駛過長街。

    就像那年她去雞鳴寺祈福回城一般,但前來接駕的人,卻不是齊宮的侍人,而是騎着踏雪飛奔而來的裴獗。

    夢裏她受了大大的驚嚇,拉簾子的手直抖。

    “你爲何在此?”

    夢裏好像有千斤巨石壓在胸口,她有些喘不過氣。

    “你快走,你快些走,不要被人發現。”

    這裏是齊宮,他一個晉國大將軍跑來這裏,若讓蕭呈的人發現,就走不了了。

    馮蘊焦急,想要吶喊,可怎麼都喊不出口,倒是裴獗鎮定自若,親自將她抱下車,鋒利的眉頭微微鎖起。

    “蘊娘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去給菩薩上個香,把自己弄糊塗了?”

    周遭傳來低低的笑聲。

    善意的。

    “陛下,娘娘跟你鬧着玩呢。”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情況似乎不對。

    這不是在臺城。

    馮蘊睜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臉。

    如此熟悉,如此真實。

    沒有做夢的感覺,她不可思議。

    “他們爲何稱你爲陛下?我這是在哪裏?”

    又猛地抓住裴獗。

    結實有力的胳膊,真實到她幾乎下一瞬就要掉下淚來。

    “裴郎,你是來接渠兒的嗎?”

    “傻瓜,接你呀。”裴獗輕輕攬住她的腰,不讓她坐車了,而是將她放在馬背上,就像當初在信州城的那天夜裏,圈住她的腰,在無數人的目光注視裏,沿着長街走去。

    “蘊娘……你是不是魘着了?”

    沿着風,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他的聲音順着風傳來,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將軍。”她喚。

    胸膛裏有一簇火苗在燃燒,炙得她有些發悶,心臟卻好似有一個空洞,要將她的意識逐漸吞噬……

    光暈裏的裴獗漸漸模糊……

    夢境也十分跳躍。

    她想抓住些什麼,雙手緊緊抱住裴獗的胳膊,像炎炎夏日的午後,突然闖入一場暴雨中,渾身是汗,滿臉水漬,心驚肉跳,又無能爲力……

    “你來了?你當真來了嗎?”

    “嗯,蘊娘,我來接你的。”

    他凝視着她,幽深的視線彷彿望入她的眼裏……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馮蘊伏在他的臂彎裏,突然發笑,額頭抵住他的肩膀,迷迷糊糊間,內心充盈喜悅……

    “娘子,起身了。”

    馮蘊被人從夢中吵醒,頭暈目眩,半晌才反應過來,做了個多麼荒誕神奇的夢。

    “幾時了?”

    小滿拉開一點紗簾。

    “卯時,太陽都出來了。”

    馮蘊眯起眼,看着那一縷陽光,半晌才舒口氣。

    “大王還活着。”

    小滿看着她,不說話。

    馮蘊道:“他給我託夢說的。”

    小滿眼眶一紅,突然有些難受。

    其實她寧願馮蘊能像別的女子那般,大哭一場,將情緒宣泄出來,而不是那般冷清,平淡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如果娘子真這麼堅強也就罷了。

    一句“他給我託夢”,沖垮了小滿的淚腺。

    小滿咬着下脣,幾乎就要哭出來。

    馮蘊卻平靜得反常。

    “大兄可起身了?”

    小滿道:“大郎君大早就起身了,提着斬蛟去的,說是練功。”

    兩個人正說話,溫行溯回來了,滿臉紅光,神色卻比昨夜看着還要淡然幾分。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馮蘊搖搖頭,替他斟上一盞熱茶。

    “睡不着,早知大兄要練功,不如隨你去。”

    溫行溯看着她,“我去農具坊看了看。還有你辦的村學。”

    馮蘊擡頭問:“如何?”

    溫行溯目光深邃了幾分,“很好。”

    馮蘊擺擺手,示意小滿下去,這才坐下來。

    “大兄,我做了個怪夢……”

    溫行溯正要問什麼夢,她便停頓下來,目光爍爍地盯着他道:“夢醒後,我發現我們忽略了一個重點。”

    “什麼?”溫行溯問。

    “西京的小皇帝。”馮蘊看着溫行溯,面色沉靜,眼神銳利,脣角掛着一絲笑,“我想接到身邊來照顧。”

    這句話她說得輕描淡寫。

    好像說的不是小皇帝,而是什麼被人遺棄的小貓小狗。

    溫行溯緘默而視。

    這些天,馮蘊忙東忙西,沒有流露出半點疲憊,好像沒有任何改變,甚至從來沒有多提裴獗一句。

    但她的臉頰比起過年那時,肉眼可見地瘦削了下去,顯得眼睛都大了一圈。

    溫行溯瞧着她的面容,心下很是不忍。

    “你有什麼打算?”

    馮蘊臉色緊繃,淡淡一笑:“元尚乙是熙豐帝唯一的孩子了。他要是沒了,你說大晉還能讓誰做皇帝?”

    要麼是李宗訓扶植的元碩,要麼西京再捧舉一個宗室子出來,學李宗訓的手段,尊爲皇帝……

    長公主要走的顯然是後面一條路。

    她在中京事變時沒有選擇鄴城,和李宗訓之間已有嫌隙。就算沒有裴獗從中阻攔,她也不會冒險再去鄴城,做一個有名無權的長公主……

    而西京朝堂,眼下主要分爲兩黨。

    一是大晉未分裂前的舊臣,他們稱爲舊黨。

    一是天壽小皇帝登基後,新晉的朝中大員,他們被稱爲新黨。

    新黨以敖政爲首,舊黨以尚書僕射阮溥爲首。

    但衆所周知,阮溥的女兒嫁了丹陽郡王,阮溥是濮陽縱的老岳丈,他背後的人,是代表平城元氏和皇族勢力的長公主。

    兩黨摩擦不斷,互相傾軋。

    “小皇子要是出事,長公主可以在宗親裏隨便找一個宗室子出來,可我們呢?”

    這個前提是沒有裴獗。

    裴獗在,無人敢動他們。

    裴獗不在,那他們本就是齊人身份,就算新黨想保,也甚是艱難,可以想象,他們將會受到整個西京朝廷的一致針對……

    馮蘊說了很多。

    她原以爲要花費些工夫,才能說服溫行溯,贊同她的想法。

    畢竟把小皇帝帶到安渡,這個舉動太瘋狂了。

    然而,溫行溯並沒有半分猶豫。

    “阿蘊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簡簡單單一句話,是對她的無條件支持。

    “只是事出緊急,務必思慮周全。”

    馮蘊語帶笑意:“大兄可會覺得我太任性妄爲?”

    溫行溯心頭微微一動,將茶盞重重放在桌上。

    “你是雍懷王的妻子,任性些無妨。”

    只要西京一日不公佈裴獗的死訊,那西京朝廷就得讓雍懷王一手遮天。

    “嗯。”馮蘊點頭。

    “我們能想到的事情,他們也能想到,所以,速度要快。”

    老天似乎也是向着馮蘊的,她尚未敲定行事的章程,西京那邊先傳了消息來。

    “陛下染疾。”

    送信的人,是緹騎司的龐貴。

    馮蘊跟這人打過交道,知道他是韋錚的心腹,開門見山就問。

    “真病假病?”

    龐貴道:“真病。”

    馮蘊又問:“端太后的心,如今偏向哪方?新黨,還是舊黨?”

    龐貴道:“端太后沒有主見。內事問太監徐永,外事問丞相敖政……”

    馮蘊道:“那召溫將軍回京的懿旨,是何人的意思?”

    龐貴搖頭,“端太后聽信徐永讒言,說雍懷王一死,北雍軍便是一盤散沙,溫將軍是齊人,很有可能會趁機奪權,使得信州五郡再落敵手,這才先下手爲強。”

    緹騎司行走於宮闈禁苑,得來的消息都是第一手的,應是準確無誤。

    那這個大太監徐永,便很值得深挖了。

    馮蘊問:“那讓你送信來安渡,又是何人的意思?”

    龐貴擡眼看着她,壓低了聲音。

    “韋司主的意思。”

    他停頓一下,又道:“宮中太醫反覆問診,皆無起色。端太后又不信任太醫令和濮陽醫官……”

    “爲何不信?”

    “端太后認爲姓濮陽的,都是跟長公主一條心。”

    馮蘊冷哼。

    “長公主是小皇帝的姑姑,還會害他不成?”

    “長公主會不會害陛下,小人不知,但徐永一定會告訴端太后,長公主居心不良,會禍害陛下,再扶植莊賢王的兒子……”

    莊賢王是熙豐帝和長公主的弟弟,但長公主和熙豐帝不是一母同胞,和莊賢王卻是,一個孃胎裏爬出來的。

    這樣的關係,只要有心人在耳邊挑撥,端太后得知裴獗出事,身後沒有倚仗,六神無主以後,怎會不上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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