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來勢洶洶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238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天氣寒冷,天下不太平,但該過的年,還是要過。

    中京城大雪剛過,路面溼滑,街上卻很是熱鬧。

    小攤小販擠在川流不息的人羣裏,剋制着吆喝聲。

    街邊的小童剛想點燃炮仗,就被家裏的長輩制住拉走了。

    皇帝駕崩,少了娛戲,一到年節就有的傀儡戲,舞獅燈,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沉寂的人羣,如一幅流動的畫,紙上是中京繁華下的一道道陰影。

    要是翻開史書,會發現這是晉國史上最複雜最富轉折的一年,影響了整個國朝的命運。

    但此刻身處其中的人們,全然不知後來事,仍在等待新的皇帝登基。

    “國不可一日無君。”

    從朝堂到民間,暗流涌動。

    白馬寺的“通天祥瑞”已傳遍了中京。

    秦王是熙豐帝留下的嫡子,名正言順。

    彌勒佛又出了一個麒麟祥瑞,秦王就是天命所歸,正該坐那把真龍寶座。

    年三十這天,去白馬寺上香的人,比往年都多。

    彌勒坐像前的香爐,人多到擠不進位置去插香,性子急的,爲此爭吵不休……

    入夜時,風雪籠罩中京。

    刺骨的寒風中,一行快馬穿過城郭樹林,身形矯健,奔向古樸的白馬寺。

    馬蹄聲伴着風雪的長聲呼嘯穿透天幕。

    禪院的門口,一個內侍模樣的男子,在焦急的等待着。

    風燈忽閃忽閃,照在他急切的面容上,突然,他眼睛一亮。

    “來了。”

    風雪中,一行三人健步而來,爲首的男子身量高大,一身便服外罩玄黑的披風,整個人罩在披風自帶的風帽裏,面容被掩去大半,只露出涼薄的嘴脣,輕輕一抿,寒氣彷彿順着冷風吹來,讓人不寒而慄。

    “雍懷王。”內侍彎腰行禮。

    “蔣公公不必多禮。”裴獗聲音低沉,“太妃呢?”

    “已久候多時。”內侍左右四顧,行禮道:“裏面請。”

    裴獗微微頓步,小聲告訴左右。

    “有眼線。”

    左仲應聲,“屬下明白。”

    -

    禪房裏,此刻仍是燭火高燃。

    五歲的秦王元尚乙規規矩矩地坐在端太妃的身邊,大概是困極了,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又一點,點兩下又睜開,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端太妃,然後繼續下一輪打瞌睡。

    門吱呀一聲開了。

    隔着垂簾,外面是內侍高沛的聲音。

    “太妃,雍懷王到了。”

    端太妃坐直身子。

    “請。”

    端太妃在興和小皇帝登基後,順理成章成了太妃,可她實際年歲不大,翻年也不過才二十六。

    這幾年來,她養着一個不是自己生的小皇子,吃不好,睡不着,生活在恐懼裏,生怕哪天會死於非命。

    她憂鬱,也消瘦,那張臉脫了形似的,身形極爲單薄。

    在等着裴獗出現的時候,她身子已然僵硬,聽到他的腳步,更是緊張到發抖。

    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想好好苟活一命。

    皇帝不是那麼好當的,端太妃不全然懂,也並非一點不懂。

    她此刻就像被架在火上的鵪鶉,沼澤中的陷落者,進不得,退不得,要麼聽天由命,要麼把命交給別人……

    簾子微動,裴獗逆着光走過來。

    有一種人天生冷酷,端太妃甚至都沒有看清楚裴獗的臉,整個人便如墜冷窖。

    “大將軍可算到了,路上可還順利?”

    裴獗沒有迴應,腳步也沒有停下,一直走到端太妃跟前,才拱手行禮。

    “見過秦王殿下,見過端太妃。”

    他聲音低沉平靜,並沒有傳說中的冷戾兇悍,卻把元尚乙嚇得清醒過來。

    他滿臉慌張,攥緊了端太妃的衣袖。

    裴獗封了異姓王,但元尚乙是真正的龍子龍孫,肯定是處於尊位的,但面前的男人,有很強的壓迫力,小小年紀的元尚乙,被他冷漠的目光逼視着,嘴巴撇了撇,差一點就哭出來。

    “雍懷王不必多禮。”

    這是端太妃教他的。

    小小的秦王帶着哭腔說完,到底沒讓眼淚掉落。

    裴獗這才==收回目光,左右打量一眼,說道:

    “委屈太妃和秦王殿下了。”

    端太妃搖搖頭,“不瞞你說,這幾年來憂心忡忡,惟有在白馬寺禪房小住,才是最踏實的。”

    裴獗不置可否,一聲不吭。

    端太妃看着他,悽然笑了一下。

    “從皇后姐姐過世,秦王養在我膝下,我就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裴獗問:“太妃信我嗎?”

    端太妃目光溼潤,苦笑一下。

    “我不瞭解雍懷王,但我相信白馬寺的袁方丈。當年,要不是他親自登門,出此良策,我和秦王說不定早就被人‘病歿’了。”

    裴獗道:“那太妃可知,方丈爲何要這麼做?”

    端太妃思忖一下,看了懵然無知的元尚乙一眼,輕聲說道:“方丈慈悲爲懷,憐惜先帝血脈,不忍秦王遭了李氏父女的毒手,這才出手相助……”

    裴獗道:“是我讓他這麼做的。”

    端太妃驚愕。

    “你……”

    三年前先帝駕崩,裴獗一力託舉李桑若的兒子登上大寶,那時候所有人,包括端太妃都當他是李氏黨羽,李桑若的裙下之臣。

    他不該盼着秦王死於非命更好嗎?爲何要相幫?

    那時候,身爲熙豐帝嫡子的元尚乙,是李氏父女的眼中釘,肉中刺,端太妃惶惶不可終日,恰在這時,白馬寺方丈找上門來,說秦王的病是因受邪祟所傷,少了一魂一魄,須每隔三月到寺中清修,方可辟邪。

    其實端太妃很清楚元尚乙爲什麼會體弱多病……

    那是孃胎裏帶的病氣。

    先皇后懷胎時便遭人暗算,導致早產。

    兒生母死,貴爲皇后也只是李氏圖謀江山的一個冤魂罷了。

    白馬寺是官辦寺院,方丈更是德高望重,素有權威,方丈每三月爲小皇子招一次魂魄,無形中保護了小皇子的性命。

    三魂六魄都不齊的皇子,是不可能做皇帝的。

    端太妃對方丈感激涕零……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方丈背後,居然是裴大將軍。

    “怪不得……”端太妃訥訥地說着,腦子有些恍惚。

    半晌,才勉強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怪不得方丈會說,今夜是等待貴人……”

    她以爲的“貴人”,是因爲和李宗訓翻臉,才會力保秦王登基,和李宗訓沒有區別,只是把他們當成棋子,架在棋盤上翻雲覆雨的道具……

    沒有想到,三年前救命的人,也是他。

    端太妃激動,又惶恐,聲音怯怯。

    “雍懷王當年,爲何要那樣做?”

    裴獗淡淡看她一眼,“就當是爲先帝血脈。”

    就當……

    那便不是。

    端太妃不敢相問,沉默一下,才道:“不知雍懷王要我怎麼做?”

    裴獗道:“太妃什麼也不用做,看好殿下,等登基大典。”

    他說得斬釘截鐵,端太妃卻被嚇了一跳。

    “李丞相和太后那邊,如何應付……”

    “太妃無須操心。”裴獗凝視着她桌案上的一尊小佛像,聲音冷冽,“明日,方丈會對外宣稱,得見祥瑞,秦王找回魂魄,病體痊癒。”

    寺院裏檀香味極濃,燈火的光芒映射過來,落在裴獗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端太妃喉頭發緊,沒敢看裴獗的臉,盯着影子張了張嘴。

    “一切但憑雍懷王做主,我和秦王,從此倚仗殿下。”

    -

    當天夜裏,馬不停蹄趕回中京的李太後,在太極殿東堂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身着龍袍躺在棺槨裏,一張小臉白如紙片,早已僵硬,也幸得這幾日氣溫低,她才得以趕回來看清楚孩子的容顏。

    “皇帝……”

    “我的匡兒啊!”

    李桑若路上着急,雙眼哭到浮腫,整個人虛弱得不成樣子,看到兒子遺容,內心仍是不敢相信……

    她走時還好端端的孩子,怎麼就去了?

    李宗訓趕過來的時候,剛到門口就被李桑若冰冷冷地請了過去。

    “女兒有話問父親。”

    李宗訓冷着臉走到一側,示意僕從退下。

    “匡兒去了,你便不要再多想,給爲父打起精神來……”

    “打起精神做什麼?”李桑若勾着脣冷笑,“等汝南王登基,做一個不尷不尬的皇嫂?父親……”

    她逼近李宗訓一步,“匡兒到底是怎麼死的?”

    李宗訓沉下臉,雙眼冷戾地盯住她。

    “你還有臉來問我?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在信州都做了些什麼荒唐事,把裴獗逼到了絕路,拿你的兒子開刀……”

    “不!”李桑若變了臉色,搖搖頭,“不可能是他。”

    李宗訓重重一哼,別開臉去,沉聲道:“白馬寺昨日現祥瑞,今日便宣稱秦王病癒。病癒前,小皇子什麼人都沒見,就見了裴獗……你說,爲何這麼巧?”

    李桑若雙腿一軟,嗓音沙啞地道:“不會是他,不會的。當初是他親手抱匡兒到太極殿,讓他端坐龍椅,受羣臣朝拜,他怎會這麼做……”

    李宗訓冷笑一聲,看她一副朽木難雕的樣子,目光陰冷。

    “爲父已經想好,把汝南王的長子過繼到你的名下。這樣,你就又有兒子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