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閉門商議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339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雪化後,勁風如刀。信州城裏氣氛緊張,都在等這一場風波落幕,看事情如何收場,然而,焦點所在的春酲館裏,卻一派鬆弛景象,喜氣洋洋。

    庭院裏堆着一個高大的雪人,手上握着鋼刀,腰上是大紅的絲帶,窗戶上貼着窗花,地竈燒出來的暖氣,在窗上結成水滴,一片寒冷的天地,這裏獨有一種溫柔和希望。

    敖夫人道:“進了春酲館,我方纔想起,快要過年了。”

    過年是團圓的日子。

    這個年還不知道要在哪裏過,怎麼過。

    敖政瞥她一眼,心裏沉甸甸的。

    說着話,裴獗牽着馮蘊的手,從門洞裏走出來,阿左和阿右兩個小的看到他們,率先歡呼起來。

    “阿舅,舅母!”

    小孩子清脆的嗓音,天然帶着破冰的喜悅。

    裴獗和馮蘊還沒有開口,就被孩子撲了個滿懷。

    “舅母,可算是見着你了。”

    阿左熱情得像一個小太陽,喚聲阿舅,馬上扭過身跟妹妹搶舅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阿右梳着雙髻,又戴了頂風雪帽,小臉藏在帽子下,乖巧甜美,要不是場合不對,馮蘊得將她抱起來狠狠捏上幾把。

    敖夫人輕咳,“你們兩個別歪纏,讓舅母笑話。”

    阿左回頭朝她吐舌頭,“舅母才不會笑話我們呢。”

    阿右也跟着說:“舅母可好了,舅母家裏有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

    阿左叫:“阿母,我們今日就要住在舅母家,不回去了。”

    孩子一臉稚氣地說話,敖夫人笑也不是,氣也不是。

    “剛到地方,屁股還沒坐熱呢,你們就想霸佔地盤了。邊上玩去。”

    又對馮蘊道:“小兒頑劣,他父親又疏於教導,很是無禮。弟妹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

    馮蘊聽她語氣還算和氣,但那雙眼睛落在身上,卻是從頭到腳的審視,不由一笑。

    “阿姐客氣了。我跟他們是玩得相熟的,說話也不講這些規矩。”

    她容色溫和,輕聲細語,又摸摸阿左的頭,笑道:“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到你們嫌棄爲止。”

    兩個小孩子歡呼起來。

    “才不會嫌棄呢,我們要去找鰲崽。”

    敖七一聽就沉下臉來,“鰲崽要冬眠,不要去招惹。”

    阿左和阿右才不會信他,知道兄長寶貝鰲崽,淘氣地直吐舌頭。

    看敖七拉下臉來,兩個僕婦這才笑着上前,牽住小郎君和小女郎。

    一羣人客客氣氣,但注視的目光,都在馮蘊身上。

    新媳婦見公公,她逐一行禮,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端正矜貴,一看就有教養,挑不出錯處,全然不是外面所說的“紅顏禍水”“狐狸精”那種妖里妖氣的女子。

    敖夫人細細打量她片刻,心頭一陣悵然。

    她有些明白兒子爲什麼會被迷成那樣,這清傲氣度,極致美貌,哪個男子見了不犯迷糊啊?

    敖夫人看了敖政一眼。

    “外面冷,都回屋裏去坐吧。”

    敖政趕緊給她一個笑臉,殷勤地上前,扶着裴衝的輪椅。“是是是,裏面說話,裏面說話,外頭怪冷的。”

    敖七深深看了馮蘊一眼,恰好馮蘊看見,友好地露出一個微笑。

    他的臉陡然紅了一片,耳根都燙了,三兩步跟在父母身後,心裏慌得很。

    敖夫人察覺到兒子腳步加快,回頭看他氣息浮動,心慌意亂的樣子,隱隱咬一下牙關,心裏直冒寒氣。

    裴獗一聲不吭,在轉身回屋時,卻自然地爲馮蘊拎了一下裙襬。

    敖夫人看到這個小動作,再看敖政,心裏的氣就更不順了。

    鐵石心腸的弟弟都知道疼媳婦,墨水裏泡出來的御史臺主,竟不懂憐香惜玉?想憐惜的人,不是她罷了。

    一家子進了屋,僕女上茶、端果點,馮蘊安排得井井有條。

    裴衝皺眉看了片刻,示意裴獗屏退下人。

    敖夫人道:“阿左和阿右也出去玩。”

    大人們要說話,不讓小孩子參與,阿左和阿右有心反對,無力抗拒,只好扯着馮蘊。

    “舅母陪我們去玩。”

    馮蘊微微一笑:“好。”

    她是一個會察言觀色的人,他們一家子要關起門來說話,她這個“外人”自然不方便在這裏。

    “走吧。”她牽着阿右的手,朝裴衝恭敬地行個禮,正要轉身,手腕就被裴獗握住。

    “你們自己去玩,舅母有事要做。”

    他薄脣微抿,默默攬過馮蘊的肩膀,眼裏透出一絲銳利的光。

    馮蘊微微一怔。

    她沒有想到裴獗會將她留下來。

    其他人也看了過來。

    此時無聲,勝似有聲。

    他們要商議什麼,大家都知道的。

    這是關乎裴家命運的談話,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自己人,最好是不要知道。

    裴獗一個小小的舉動,直截了當的告訴裴家人,這是他生死相隨的妻子,是要跟他患難與共的女人。

    屋子裏有短暫的凝滯,小孩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敢再吭聲,乖乖地被僕婦帶了下去。

    裴獗使個眼色,左仲和紀佑帶着一羣侍衛將花廳隔離起來。

    裴家是將門之家,沒有那麼多規矩,再次入座,裴衝直截了當地道:

    “九錫之禮,不可受。”

    裴獗沒有表情,敖政微微點頭。

    敖夫人卻很是不滿,“爲何不受?阿弟什麼禮擔不起,要不是有我們裴家,龍椅上坐的是誰還不知道呢……”

    敖政看岳父表情不太好,衝她使個眼神。

    敖夫人當即掃回去,“你瞪我做什麼?”

    她是將門虎女,性子素來剛烈,敖政卻是世家出身,言行更爲柔韌一些,聞聲扭過頭去,拱手對裴獗道:

    “老泰山所言極是。九錫之命,可謂是瓜田李下,阿獗正該避嫌才是。”

    敖夫人道:“他們不就是賭阿獗不敢受嗎?欺人太甚。朝廷給了,那我們就要,怕什麼?”

    敖政:“婦人之見。”

    敖夫人不滿,“這裏可不止一個婦人,你罵誰?”

    敖政讓她噎住,又是新一輪的面紅耳赤。

    敖七看着父母,眉頭皺了起來。

    “阿父阿母,聽阿舅怎麼說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獗身上,裴衝也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李宗訓這是要把你架到火上,我兒不要上當。”

    裴獗問:“父親認爲,兒受不起?”

    裴衝:“你受得起,但受不得。要是順勢而爲,那就正合他意。”

    敖政也跟着開口,嘆息着規勸:“李宗訓這老狐狸是在逼你,一旦受九錫之禮,往後他們就有話可講了。而你呢?一個不慎,就會受人詬病,有奪權篡位之嫌……”

    除非當真要做亂臣賊子,否則對權臣來說,“加九錫”就是試金石。

    “該避的嫌,一定要避啊。”

    裴衝看裴獗一眼,目光在馮蘊的臉上停留片刻,一聲長嘆。

    “這些年你在軍中,無論做什麼決定,爲父從不干涉,你可知是爲什麼?”

    裴獗不開口。

    敖政扯了扯脣角,笑着道:“阿獗做事有分寸,從來不用人操心。”

    說罷瞪了敖七一眼。

    “反倒是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火上澆油,大事上,盡會添亂。”

    敖七眼皮微微一跳,沒有吭聲。

    敖夫人道:“哪裏就添亂了?小七就算衝動了一些,那也是爲了救人,何錯之有?丟人現眼的明明就是李桑若那瘋婦!除非世人都眼瞎,不然誰該被詬病,不是明擺着的事嗎?允許他們潑髒水,不許我們吐唾沫,什麼道理?”

    “糊塗!”敖政聽她的話,嚇得心驚肉跳。

    他這個夫人,比裴獗的反心還重。

    要是讓她見天在裴獗面前吹風,那還了得。

    “臺面上的事情,誰不知情?真相如何不緊要。除非裴家當真要將百年清譽都拋之腦後,否則,這一耳光,就得生生挨着……”

    “宵小伎倆。”裴獗冷聲,“他敢給,我受又何妨?”

    幾個人臉上都是愕然一片。

    不論是裴衝還是敖政,敖夫人甚至敖七,私心裏都不認爲裴獗要鐵了心跟朝廷作對的。

    他們都很瞭解他,跟濮陽九的想法也差不多。

    裴獗性子冷,但心熱,爲大晉江山鞠躬盡瘁,從無懈怠,可以說忠誠無兩,怎會爲這點小事,就真的起兵造反?

    造反這個詞,在裴家人心裏,甚至沒有存在過。

    裴獗平靜的話,令人大爲意外。

    這次,就連敖夫人都垮下了臉來。

    “阿弟,你可不要犯糊塗啊。”

    開弓沒有回頭箭。

    這條路,九死一生,風光到頭的沒有幾個。

    她見裴獗冷臉不語,着急地伸手拉他一把。

    “給他們一點下馬威就行了,有了這次教訓,想來那瘋婦以後也不敢再胡作非爲。那什麼九錫,要也無用,不如咱們聽阿父的話……”

    “阿姐,我沒有退路了。”

    裴獗壓着聲音,低低道:“李宗訓心胸狹隘好猜忌,一旦起了忌憚之心,斷不會消除。宿怨已成,非我所願。”

    說罷,他輕撣袍角,眼底黑亮深沉。

    “九錫之命。他給,我就受。”

    一席話說得輕描淡寫,可顯然是他思慮許久才下的決定。

    權臣的巔峯便是受九錫之禮。

    其後,除了天子禪讓,還有什麼可許?

    要更的,要更的,春節期間也會照常更的,就是家裏事多,人也跟着多,很鬧騰,然後寫的時間就拉長了,不容易靜下心來,請大家諒解,還有一更,可能會晚點。

    嗯,祝姐妹們過年好,該放假的都放了,可以放寬心,好好陪家人過年,玩耍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