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大亂將至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585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李桑若臉色一白,即使是小產落胎滾下木階,都不如此刻這般驚恐。

    大腦好似停止了運轉,心悸得幾乎要從胸膛蹦出,怦怦亂跳。

    “馮氏爲何會在我的衣箱裏?快……去攔住將軍……”

    嘭的一聲!

    木質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

    幾個僕從哪裏擋得住裴獗的侍衛營?好似專程來抓現行的,裴獗全然不等通傳,徑直闖了進去。

    兩個僕女正在手忙腳亂地替馮蘊鬆綁,動作驚慌異常……

    馮蘊整個人蜷縮着衣箱裏,臉上毫無血色,嘴裏塞着團起的破布,雙手反剪着用麻繩捆束,一頭青絲凌亂地垂落下來,擋住白皙的小臉,眼裏不見半絲光亮。

    脆弱、可憐,奄奄一息……

    “女郎!”

    敖七震驚又忿怒。

    “阿舅,是她!是她!”

    裴獗搶在前面,一手揮開僕女,將馮蘊從衣箱裏抱了出來。

    “蘊娘……”

    僕女嚇得臉色慘白,抖抖嗦嗦不敢出聲。

    “將軍這是做什麼?”李桑若在宮人的攙扶下,一臉怒火地走過來。在看到馮蘊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樣子時,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脣翕動良久,才吐出那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馮氏爲何在此?”

    裴獗用披風將馮蘊裹在懷裏,下巴輕蹭一下她的額頭,這才將人裹實了抱在身前,慢慢轉過來,迎上李桑若的視線。

    “臣正想問殿下,臣妻爲何在此?”

    李桑若後退一步,一臉錯愕之色。

    四顧不見唐少恭,再看裴獗冰冷無情的面孔,她明明沒有做什麼,卻回答得底氣不足,心臟怦怦亂跳。

    “哀家不知她爲何在此,倒是將軍,私闖哀家住處,是誰給的膽子……”

    裴獗毫不避諱地抱着馮蘊上前,全無君臣之禮。

    “請殿下給臣一個說法。”

    窗櫺未合,冷風一下子灌過來,涼颼颼刮在李桑若的身上。

    李桑若覺得冷。

    一字一字,裴獗的聲音聽不出憤怒,卻如刃刮骨。

    “你找哀家要說法,哀家找誰去?”李桑若快瘋了,她死死盯着裴獗懷裏的女子,只見她小臉蒼白,緊閉着眼,腦袋側靠在裴獗的胳膊上,氣息微弱,那模樣在火光下觸目驚心。

    她就算有千萬張嘴也解釋不清。

    而且,裴獗似乎也不想聽她解釋什麼。

    他只是在利用這個契機,名正言順地與李氏切割。

    李桑若察覺到了危險,甚至察覺到自己落入了圈套。

    可比這種意識更爲恐怖的是,她的對手早一步預判了結果,做好了局,讓她百口莫辯。

    這是馮蘊的陰謀。

    這個陰謀裏最重要的一環,卻不是真相,而是裴獗的認知,裴獗的感情。

    他心裏的大秤偏向誰,誰才是贏家。

    她沒有機會贏,不僅僅是因爲馮蘊挖好了坑,擺好了局,還在於裴獗的眼瞎了,心偏了……

    他既無情,她拿什麼來贏?

    “少恭叔……”

    李桑若嘴脣哆嗦着,崩潰般大喊,聲音都在發抖。

    “少恭叔,人呢!?”

    唐少恭這才走過來,李桑若頓時如看到救命稻草。

    “你說,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唐少恭淡淡地掃裴獗一眼,拱手垂眸。

    “將軍何須着惱?不如等夫人醒來再說?救人要緊。”

    裴獗低頭看一眼馮蘊,再冷冷掃向李桑若,眼神迅速變化,從對馮蘊的心疼憐惜,到看李桑若時,徹骨的寒意,只在一個轉瞬。

    “最好她無事。”

    房門被人拉開,又咣噹一聲關上。

    裴獗抱着馮蘊揚長而去。

    李桑若不可思議地站在原地,氣得身子發抖,“這是在跟誰發脾氣?反了,反了,他真的反了。”

    唐少恭沉聲:“殿下,慎言。”

    李桑若猛地掉頭看着他,怒不可遏,“哀家有說錯嗎?你看哪個臣子如他這般猖狂……”

    “殿下。”唐少恭低頭,逼視着李桑若的眼睛,低聲質問:“殿下當真想把大將軍逼反嗎?”

    李桑若一怔。

    混亂糊塗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

    “你是說,將軍真的會反?”

    唐少恭眉頭微微一蹙,瞄向她,語氣平緩,“殿下莫非真的以爲,有人會爲皇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桑若如遭雷劈,一時冷汗直流。

    她心裏有氣、有妒,有憤怒,但不想真的跟裴獗翻臉,也從來沒有想過忠誠如裴獗,會真的背叛朝廷,行大逆不道之事……

    “哀家做錯了嗎?哀家什麼都沒有做?”

    唐少恭看她一眼,回頭問陳禧。

    “兵符在何處?”

    陳禧抖抖索索地低着頭,雙手奉上來。

    “當時將軍遞給段維孝,段維孝不肯受,將軍將兵符擲於泥地上,小人左右爲難,只得撿了起來……”

    李桑若大喜,“拿來,將兵符呈給哀家。”

    有兵符便可以號令千軍萬馬。

    有兵符便可以擁有真正的、絕對的實權。

    有兵符,她和她的兒子就可以成爲大晉朝真正的主人,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

    李桑若幾乎是顫抖着手去接的兵符。

    一隻手伸過來,攔住她。

    唐少恭從陳禧掌心拿起兵符,看一眼,收入掌中。

    “殿下躺着休息,僕去找將軍,但願可以化解這一場危機。”

    李桑若錯愕。

    唐少恭的眼睛裏除了冷,還有輕視。

    就好似在看一個無知的蠢婦。

    李桑若踉蹌一下,看着他離去,再看一眼空空的掌心,怔愣片刻才像散了架似的,跌坐在榻邊。

    一個人呆坐,她身子冰冷,淚珠子滾滾落下。

    她委屈,難堪,更有痛恨。

    她是臨朝太后,裴獗跟他使臉色就算了,唐少恭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對她不冷不熱?

    憑什麼,他們憑什麼……

    僕女奉上手爐,她一時怒火難抑,叭地一聲摔落在地上。

    “這麼燙,是想疼死哀家嗎?”

    僕女跪了一地。

    李桑若冷着臉默默流淚。

    “滾出去!都滾!”

    一個人坐上了至高無上的尊位,卻沒有操控這一切的能力,那就只能淪爲擺設和傀儡。

    她是臨朝太后,也只是一個三歲小兒的母親。

    她是兒子的依靠,兒子也是她的依靠。可歸根結底,她得背靠李宗訓,靠着裴獗……

    一念起,一念落,她的命運從不在自己手中。

    她不想坐以待斃,就得有實打實的東西抓在手上。

    以前她想抓住裴獗,現下……

    她該怎麼辦?-

    天邊烏雲滾滾,好似有暴雨將至。

    濮陽九準備去爲馮蘊診治,剛拎出藥箱,就被濮陽禮叫住。

    “阿九,你過來。”濮陽禮坐在木案後,臉上略顯疲態。

    濮陽九走過去,這才發現父親手握的杯盞裏不是茶,而是酒。

    “阿父,怎麼了?”

    濮陽禮雙脣緊抿,盯住她一言不發。

    “阿父?”濮陽九有些着急,“妄之等着我,去給嫂夫人瞧病呢。您老人家有什麼吩咐?”

    濮陽禮慢慢將杯盞放下,雙手放在盤起的膝蓋上,混沌的雙眼裏是隱隱的暗光,藏着千言萬語,開口卻只有一嘆。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決斷,爲父本不該多言,但艱屯之際,盡是動盪,你我行錯一步,就將萬劫不復啊。”

    濮陽九愣了愣,“阿父是說……”

    濮陽禮沒有應聲。

    片刻,才道:“我濮陽家數代行醫,不戀權勢,不涉朝政,方纔保得子孫昌盛,性命無虞。爲父也不求你出將入相,富貴顯達,只盼你安安穩穩做個醫者……”

    濮陽九沉默一下,才低頭拱手。

    “阿父,兒從無爭權奪利之心,更沒有做人上人的想法……”

    “可我兒已身處漩渦,不自知也。”

    濮陽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今日的事情,如同敲響的警鐘,讓他不得不爲家族的生計,做出決斷。

    “阿父準備辭官歸隱,回平城種地去了。等你回來,我們便收拾行囊,自去吧。”

    “阿父……”濮陽九錯愕不已。

    就算要辭官歸田,也用不着那麼着急吧?

    濮陽禮微微闔眼,低嘆一聲,“大亂將至,我兒要好自爲之。濮陽家百餘口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

    濮陽九放下藥箱,在濮陽禮的面前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頭。

    “阿父放心,兒都明白,一生只行醫行善,不碰權術。”

    濮陽禮苦笑一聲,擺擺手,“去吧。”

    兒子年輕,尚不知權力爭奪的殘酷和血腥。

    殺人不見血,無數人都將淪爲犧牲品。

    李宗訓和裴獗之間,已成死局,就算今夜沒有撕破臉,來日也一定會。夾在中間,落不着好,說不定就會連累全家。

    他得走。

    越快越好。

    -

    裴獗沒有在議館停留,帶着昏迷的馮蘊回了春酲館。

    等唐少恭帶人趕到的時候,春酲館內外已有重兵把守。

    唐少恭在門外求見裴大將軍,直接被門房回拒。

    “這裏沒有大將軍,先生走錯了。”

    裴獗不肯見唐少恭,更不肯重接兵符。

    如此一來,那兵符竟成了燙手的山芋。

    送還不了,拿着也燙手……

    沒有人知道裴獗是怎麼想的。

    信州城在烏雲籠罩中沉入黑暗,寂靜得反常。

    “不受兵符,當真要和晉廷決裂,分庭抗禮?”

    “裴獗全無反心,是晉太后無知,不顧大局,爭風吃醋,硬生生逼出一身反骨。”

    “北雍軍十二萬餘,陳兵信州。裴獗真有謀反心,何不趁亂出擊?他在猶豫什麼?”

    “拿住一個晉太后算得什麼?晉朝的主子在中京,是金鑾殿上的三歲小兒。”

    “師出無名,謀位不正,時機未到啊。”

    “我賭,裴獗必反。”

    “我猜,裴獗不會反。”

    當夜冷月當空,春酲館裏一片寂靜,竹河渡口的御船上,蕭呈和淳于焰對坐而飲,看着灰濛濛的月亮在雲層裏出沒,暢聊天下,清談乾坤,尚不知命運的軌跡,已在這一夜悄然變化,歷史即將翻開新的一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