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鬱氣更盛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219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這個時代,政局混亂,思想卻相對活躍,學術思辨之風讓算學發展迅速,《九章算術注》《海島算經》等著作更是驚豔世人。

    但是,無論是家學還是私人開館,無論是飽學之士,還是普通先生,更多還是四書五經,算術高才極少。

    會做文章不一定有高深的算術知識。

    偏偏齊國的燕不息便是一個。

    他精通各類運算,是南北有名的算學大師,當初蕭呈和溫行溯都是他座下弟子,所以,此題一出,齊方使臣會心一笑,勝券在握,晉方則是相對無言,覺得大勢已去。

    這分明就是單方面壓倒性的。

    就像裴獗之於齊方的黑熊將軍。

    比試定在明日卯時。

    齊方要清除棋盤,佈置壁壘,但在開試前,算學試題還是保密狀態……

    一羣晉使臉帶憂色,集在翠嶼廳裏,等太后出來,共商對策。

    李太後卻遲遲未到。

    幾個人等了片刻,竊竊私語。

    “第三局贏面極小,得早些拿出個章程來。”

    “君以爲,我方一定會輸嗎?”

    “燕不息出馬,幾無勝率。”

    “輸掉信州,顏面盡失,老夫丟不起這人……”

    “回中京,你我當如何向同僚交代,又如何向大晉百姓,子孫後代交代?”

    “輸了又如何?大不了不認賬。”

    “不可。再興戰事,勞民傷財,且無信無義,願賭不服輸,被天下人恥笑矣……”

    衆人討論着,等得越發焦灼。

    淨房的恭桶前,她捂着胸口,吐得昏天黑地。

    唐少恭在門外問寺人。

    “臣公們都等急了,太后何在?”

    陳禧耷拉着眼皮,給了唐少恭一個無奈的眼神,躬着身子道:

    “先生稍候……”

    唐少恭面容冷漠地盯着那緊閉的房門,稍稍拔高聲音。

    “第三局關乎大晉國運,殿下萬務讓臣公久候……”

    李桑若本就難受,胃裏翻江倒海一般,整個人吐得要死過去似的,乍然聽到這不帶感情的催促,雙眼更是紅得仿若滴血一般。

    這個唐少恭就是父親派來控制她的吧。

    她就是一顆棋。

    一顆供父親驅使的棋,沒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想到這裏,李桑若氣從心來,猛地拉開房門,直勾勾地看着唐少恭。

    “找哀家何用?我大晉竟然找不出一個算學精湛的能人來嗎?還有你,不是有出將入相之才,自稱當代鴻儒?你會點什麼?”

    她面色青白,衣裳凌亂,不顧儀態的破口大罵。

    衆僕嚇得低下頭,噤若寒蟬。

    唐少恭卻面不改色,不生氣,也不反駁,只淡淡地道:

    “太后不如到堂上當着使臣的面,就如此說?”

    李桑若當即便泄了氣。

    怔怔地看着他,又一聲冷笑。

    “我在罵你,羞辱你,你爲何不生氣?”

    唐少恭聽到這話,慢慢看她一眼,“僕如何敢生太后的氣?”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足可以提醒李桑若注意身份。

    一個人的身份決定了什麼時候該生氣,什麼時候不該生氣,哪怕貴爲太后,也不可放肆。

    李桑若心下悽惶,慢吞吞合上門。

    “侍候哀家更衣。”

    是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覺。

    她知道父親喜歡什麼樣的太后。

    哪怕是裝,她也得裝出父親需要的樣子來……

    -

    這夜信州城大雪,天格外的冷。

    裴獗入夜沒有回春酲館,馮蘊吩咐大滿小滿,早早閉了院門,把爐火燒旺,躺在木榻上,靠着鰲崽翻書。

    不多時,品書過來了。

    站在檐下,對馮蘊彙報。

    “翠嶼派人來,把大郎君叫去了。”

    明日最後一試,晉國那羣人這會兒只怕忙亂壞了,大晚上叫溫行溯去,不用多說什麼,馮蘊也能猜得出來。

    溫行溯和蕭呈,當初曾拜在燕不息門下,都是他的弟子。

    晉使這是垂死掙扎,想從溫行溯這裏下手。

    馮蘊遲疑一下,打開窗,看着飛雪的院落,交代品書。

    “要是大郎君子時沒回,你來知會我。”

    品書過來,正是因爲擔心大郎君的安危。

    此刻看十二娘出現在窗裏的臉,白得勝雪,從容淡然,又稍稍落下心來。

    “小人明白。”品書朝她深深揖個禮,斗篷拉高蓋在頭頂,匆匆離去。

    馮蘊在窗邊站了片刻。

    是真冷啊。

    小滿走過來,“女郎可別站久了,一會兒受了涼,又得喝湯藥了。”

    她年紀小小卻很是嘴碎,幾乎每天都在唸叨馮蘊,生怕她有一點不好。

    馮蘊笑着彎腰,摟了摟鰲崽。

    “關上吧。”

    大滿在給她鋪牀,突然問道:

    “將軍夜裏過來嗎?”

    馮蘊思忖一下,“不會。”

    明日見輸贏,依裴獗的性子,大抵不會輕易出讓信州。

    所以,今夜或許很多人都在等待着,明日盟約簽訂,結束戰事,欣欣向榮……

    可實際上,此時此刻風起雲涌,不論晉齊都會時刻備戰,隨時準備烽火再起…

    馮蘊再坐下來,書便看不進去了。

    她沉默片刻,讓小滿將氅子拿來,披在肩膀上,一言不發地推門出去。

    鰲崽默默跟在她身後,哧溜一下竄過去。

    “哎……”小滿想攔,沒攔住。

    隨即告狀,“女郎,你看鰲崽!”

    馮蘊回頭,跟鰲崽對視。

    “隨它吧。”

    小滿語噎。

    大滿也直起身來,看着一人一獸的背影……

    “阿姐,女郎這樣可不行,她身子嬌貴着呢……”

    “你跟上去吧,記得掌燈。”

    “哦好。”

    小滿掌着燈在後面,見馮蘊慢悠悠在園子裏走,沒有什麼目的的,就像只是遛一遛鰲崽。

    飛雪如絮,漫天而五。

    女郎行走雪中,步伐輕盈,清雅婉約,衣裙輕輕地飄動着,像一個雪白世界裏的精靈。

    “將軍夫人好雅興。”

    一聲清冷的笑,從牆頭傳來。

    馮蘊擡頭,微微眯起眼。

    圍牆那頭是淳于焰。

    他斜倚在木梯上,手握酒罈,慵懶愜意,一襲白衣華服獵獵翻飛,整個人彷彿融入了雪夜,看上去不怎麼真實。

    “世子越界了。”她道。

    淳于焰星眸微眯。

    “我喝我的酒,可沒惹你分毫……”

    馮蘊擡手,指了指他倚靠的圍牆。

    “梯子快搭到我大兄家來了。”

    淳于焰一噎。

    鬱氣更盛。

    “馮十二,你眼瞎就算了,心也盲了不成?本世子對你如何,你心知肚明,非得讓我不自在,是嗎?”

    馮蘊道:“我就事論事,跟生意人說話,不就應該這樣?”

    哼!淳于焰脣角輕挽,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來。我給你說幾句悄悄話。”

    馮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世子有話不妨直言。”

    冷漠、疏離,劃清界限。

    淳于焰冷冷地笑,“不就是讓晉方輸了一局嗎?我還給你還不行?”

    久久不見馮蘊動靜,淳于焰的笑容慢慢僵硬。

    “馮十二,你當真要與我絕交不成?”

    馮蘊微微蹙眉,“我與世子本無交道。”

    淳于焰氣恨得牙根癢。

    “我再問你一句,當真不過來,不理我?哪怕會因此錯失什麼,也在所不惜?”

    馮蘊頓了頓,揚脣淺笑,“世子想說什麼?”

    淳于焰道:“齊方試題,難道你不想知道?”

    這是他的殺手鐗了。

    馮十二最爲現實,每每跟她打交道都是談利益,只要好處給得夠,她就會讓步……

    淳于焰這麼想着,心下略略鬆緩,篤定地看着馮蘊,等着她笑盈盈的服軟,跟他重修舊好。

    不料馮蘊理了理氅子,平靜地道:

    “晉齊賭局與我何幹?”

    聲音未落,她轉過身,從小滿手上拿過燈籠,大步回去。

    “十二!馮十二!”

    淳于焰始料不及,看着那風雨中越去越遠的背影,幾乎不敢相信。

    “這是吃錯藥了不成?”

    屈定在牆下仰頭看着,低低嘆了一聲。

    “世子可知,馮十二娘爲何如此?”

    淳于焰正值困惑,回頭看一眼。

    “你說。”

    屈定道:“正因她看重世子啊。”

    淳于焰冷冷一笑。

    屈定又笑,“尋常人不講情分,便不會生氣。生氣皆因有情啊。”

    淳于焰斜眼剜他,脣角微勾。

    “老東西,就你會騙!”

    半夜裏品書過來,語氣裏甚是擔憂。

    “大郎君還沒有回來。女郎,可要想想辦法……”

    馮蘊還沒有入睡,這會兒就坐在窗邊,跟鰲崽一起看書。

    聞聲,她靜坐片刻,直起身來。

    “替我更衣。”

    小滿問:“女郎去找將軍嗎?”

    馮蘊笑着道:“去翠嶼。”

    淳于焰:原來她生氣是因爲愛我。

    馮蘊:……

    淳于焰:氣氛都到這兒了,不如就承認了吧?

    馮蘊:你有什麼值得我愛的?

    淳于焰:高,富,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