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敲打敲打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711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買地。”馮蘊在他的身側坐下,端起他放在桌上的茶盞,不見外地輕啜一口,這才笑盈盈從食盒裏掏出一張黃紙。

    “請將軍過目,大生意。”

    上面是她算好的賬。

    以及在鳴泉買地的可行性。

    她習慣把每件事情,先捋清楚再交給裴獗。

    一目瞭然。

    裴獗輕描淡寫看一眼,眉頭略微打結。

    “和議結束,鳴泉便無用了。荒地不產糧,難有進項。蘊娘買地做甚?”

    亂世底下地廣人稀。

    大量拋荒的地,無人耕種。

    要買也該買良田,她的行爲很是令人費解。

    “我買地,不是用來種的。”馮蘊狡黠地笑,“我阿母書上說,兩國交界,水陸雙通,那叫通商口岸,是往來互市的好地方……在晉國佔領信州前,鳴泉當然不算通商口岸,但往後就是了。白菜價買口岸好地,我不賺誰賺?”

    裴獗沒有吭聲。

    屋子裏寂靜一片,沒有生火,馮蘊十分畏寒,覺得冷,坐得離他近些,雙手挽到他胳膊裏,身子靠住他,看上去很是親近,就像是尋常夫妻在商量家裏的金錢用度。

    “原本我也是猶豫的,可今日去實地看了以後,發現鳴泉是個好地方,官道直達,有渡口河流,來往十分便利……再有一個議館橫跨兩國,等和議以後,通商互市,必會發展成來往客商的貿易之地。到時候,我那些荒地,就值大價錢了……”

    裴獗盯着他,眼神黑漆漆的。

    馮蘊又輕輕肘他,興奮地眨眼:

    “最緊要的是,地價低廉,相當便宜。”

    裴獗問:“有多低廉?”

    簡短地說完,他好似見不得她怕冷的樣子,脫下大氅披在她身上,連人帶氅子裹住。

    馮蘊身上一暖,聲音便軟和下來,雙眼放光地看着他,“畝價不足千錢。小州今日去談,出八百錢便有人意動,這還只是眼下的價格。再有兩日,會更便宜。”

    裴獗察覺她語氣的篤定,看來一眼。

    “何出此言?”

    馮蘊笑了笑,將今日在鳴泉的所見所聞告訴他。

    “齊國有探子混入鳴泉,將軍難道不想除之而後快嗎?若由得蕭呈搶佔先機,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裴獗:“哦?這與地價何干?”

    馮蘊莞爾,笑得神祕,“一旦將軍派人過去清理,民衆一看有人殺人放火,心下更是恐慌,地價就更不值錢了,豈不是更爲低廉?”

    全讓她給算計明白了。

    算來算去,算到他的頭上。

    裴獗沉默一下,“我沒有錢。”

    馮蘊輕咳兩聲,大失所望地看着他。

    “將軍的錢呢?”

    裴獗看着她:“離中京時久,身無長物,僅有的私產,全置辦了聘禮。”

    聘禮!

    馮蘊如夢初醒。

    “對啊,你的聘禮呢?”

    裴獗看她渾然沒當回事,一副這才想起來的樣子,眉頭皺了皺,“撤離幷州那日,讓覃大金擡上了戰船。”

    馮蘊眼皮跳了下,“然後呢?”

    裴獗:“沒了。”

    馮蘊問:“哪裏去了?”

    裴獗沉吟道:“軍中冬衣短缺,我讓覃大金拿去換錢,先在民間採購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冬衣都要靠裴大將軍自掏腰包採購了?

    馮蘊想想那十二擡聘禮,有點肉痛。那裏面有不少值錢的好東西,結果擡到她面前讓她看了一眼,就擡走了。

    果然大婚什麼的,全是假的。

    當然,她也知道輕重緩急,雖然有點可惜,倒不覺得裴獗這麼做是有錯的。換了她,也會先保障手下人的溫飽,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如何領兵都是空談。

    她不說什麼,腦子裏在想去哪裏搞錢,裴獗語氣卻帶了一絲愧意,手在她腰上緊了緊,低低道:

    “等回中京,我給你置辦更好的。”

    屋裏光線暗淡,他眼裏更顯幽深。

    馮蘊抿脣看過去,目光微熾。

    “將軍不覺得憋屈嗎?”

    這樣龐大的一支軍隊,每天吃喝拉撒都是數目巨大的開支,朝廷再一拖延,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到了上眼藥的時候,馮蘊毫不含糊。

    她湊近裴獗,盯住他的眼睛。

    “三軍無寸布禦寒,丞相有黃金置宅。賞罰不明,人爲草芥。如此昏聵之主,怎配將軍效犬馬?”

    裴獗握住她的手,目光微沉。

    “連年征戰,國庫不豐。按舊例,北雍軍應在當地徵糧徵稅……”

    這是晉國朝廷的說法。

    北雍軍佔領萬寧安渡等地後,按舊例本該在當地徵糧徵稅,以作軍務開支。

    也就是說打一路吃一路,就食於民。

    可是,因爲裴獗的戰時政令,分田免稅,救濟民生,百姓日子是好過了,但軍務開支卻少了。

    馮蘊覺得這是裴獗在爲李桑若找藉口,哼笑一聲,看着他道:

    “依我看,這是朝廷對將軍的敲打。讓將軍以後不要再獨斷行事。”

    裴獗靜默不語。

    馮蘊俯身爲裴獗夾菜,喂到他嘴裏。

    裴獗皺眉偏頭,不肯就。

    馮蘊手伸在半空,執意要喂。

    裴獗靜默,片刻張開了嘴。

    馮蘊笑着送過去,眼裏的銳光碎開了,聲音如同和煦的微風。

    “強將弱國,朝廷防着將軍也是常情。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將士們跟着將軍征戰沙場,九死一生,到頭來竟然被人剋扣溫飽,豈不是令人寒心?”

    說罷見裴獗蹙着眉頭,又笑開。

    “不好吃嗎?”

    裴獗道:“好吃。”

    馮蘊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尤其對裴獗這種死腦筋大木頭來說,要他背叛大晉朝廷背叛李桑若,只怕比讓大兄跟蕭呈決裂還要難上許多。

    她知道急不得,更逼不得,否則意圖太明顯,只會適得其反。

    於是不再多說,而是俯耳上前,吐氣如蘭。

    “還有更好的,將軍要不要吃……”

    裴獗低頭,腹下的隆起便被小手包住。

    女郎看着他,眼睛裏柔得滴水似的,輕輕撓動,“晚上好好侍候將軍。”

    裴獗:……

    不是月信來了嗎?

    馮蘊大膽與他對視着,看那冷峻的面孔和深邃的眼,忽地很是興起,偷偷用力捏一把,用口型嘆息一聲“好大”。

    裴獗氣息略緊,咬牙,“蘊娘……”

    那小手輕微地撓動,緩慢酥癢,隔着布料傳遞的快感,讓他幾乎立刻便亢奮着甦醒過來。

    “這是大營。”

    “妾明白。”馮蘊微微傾身,細腰扭動,胸前的風光便落在他眼前,一片細白幼嫩的肌膚泛着光似的,很是招惹人。

    裴獗伸手想摟,女郎卻滑過去,起身退開,朝他款款行禮。

    “將軍晚上早些回來。”

    說罷,輕盈得蝴蝶似的,飛走了。

    裴獗看着那背影,捻了捻指間。

    細微的輕撫留下了凝脂般的觸感。

    他低頭看一眼高高叫囂的下腹,微微闔眼。

    “左仲。”

    左仲上前拱手,“屬下在。”

    裴獗將馮蘊方纔說的見聞告訴他,沉聲吩咐。

    “鳴泉鎮,派人走一趟。”

    -

    入夜,信州城又下起了小雨,突然降溫,要凍死人似的,街上不見行人,春酲館裏也早早就合上了門,連鰲崽都冷得將身子縮在馮蘊的被窩裏,只露出一顆腦袋。

    房裏生着炭爐,飄着若有似無的幽香。

    馮蘊望着飄在窗外的雨絲,回頭叫小滿。

    “備水吧,我要沐浴。”

    她算着時辰,裴獗該要過來了。

    想了想,又吩咐小滿,讓竈上多燒些水備着。

    小滿嗯聲應下,臉頰紅撲撲的。

    她漸漸有些明白,將軍過來便會與女郎親近,然後就需要更多的熱水……

    想到那些令她面紅耳赤的聲音,她紅着耳根出門,莫名想到左侍衛……

    然後,人就出現在面前。

    “小滿,夫人可在?”

    小滿以爲自己眼花,出現幻覺。

    直到左仲朝她拱了拱手,再次出聲提醒。

    小滿恍然清醒,羞得結結巴巴,“在,在……女郎讓備水……讓小滿給將軍備水……”

    越說越不糊塗。

    她更羞了。

    左仲也不知聽懂沒有,詫異地看向她臉上的紅霞,道:“勞煩通傳,我有要事稟報。”

    馮蘊在裏間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有些好笑。

    她整理好衣裳,披上氅子走出來,漫不經心地問:“左侍衛,何事?”

    左仲垂着眼,行了個禮。

    “將軍有急事去了平陽,差屬下來告訴夫人,大抵要好幾日才回信州,無須掛念。”

    這個節骨眼上,去平陽做什麼?

    馮蘊心下有疑惑,但沒有多問便笑着點頭。

    “知道了。”

    左仲行個禮便急着走了。

    小滿看馮蘊站在那裏沒動,小心翼翼地問:

    “女郎,還備水嗎?”

    馮蘊看她一眼,“將軍不來,我便不用沐浴了嗎?”

    小滿察覺到女郎情緒不佳,哦一聲,癟着嘴下去了。

    夜涼風急,打在窗戶上如同嗚咽。

    這一夜,馮蘊很不好睡,輾轉難眠。

    鰲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緒,軟軟地將肚皮露給她,雙眼圓瞪,四腳朝天,一動都不動。

    馮蘊撫着它軟軟的肚子,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次日天一亮,雨仍然沒有停下。

    馮蘊用過早食,就讓葛廣去叫叢文田,商討鳴泉議館的事情。

    不料,葛廣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聽人說,朝廷昨夜突然來了旨意。”

    馮蘊心裏一跳,“可知何事?”

    葛廣道:“太后親臨信州,令將軍前往平陽接駕。”

    平陽在中京到信州的中間,從安渡郡出去尚有二百裏,從中京過來,必從平陽經過——

    離和議尚有時日,讓將軍如此遠距離接駕,李桑若是懂得如何耍威風的。

    而裴獗……

    也真的是一片赤誠呢。

    明知她在等他,義無反顧地走了。

    馮蘊微微勾脣淺笑,眼睛裏陰涼涼的,莫名的邪火竄上心間。

    那些許久沒有想過的畫面,上輩子在安渡別院裏看到李桑若那一身淫亂不堪的紅痕,突然便躍入腦海。

    “女郎!”

    大滿撐着傘過來,在檐下喚她。

    “敖小將軍求見。”

    馮蘊:“不見。”

    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極冷。

    大滿嚇一跳,將傘合上放下來,又小聲道:“僕女看敖小將軍,拎了魚來,說是想鰲崽,給鰲崽吃的……”

    馮蘊擡起眼皮,靜默着又沉下。

    “讓他進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