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幷州之戰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4489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這裏沒有高堂,他直接越過了那一道。

    喜娘愣了愣,嚇得心跳都加快了,冷不丁聽到將軍吩咐,唉唉地應了兩聲,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大聲吆喝:

    “夫妻對拜!”

    馮蘊無法看到裴獗的表情,但以她的瞭解,他此刻應當是沒有表情的。

    “送入洞房!”

    四周局促不安,只有喜娘盡責盡職。

    大戰在即,容不得半點遲疑,馮蘊幾乎只是匆匆地鞠了一禮,就被人帶入了洞房。

    喜樂聲停了。

    喜宴擺在桌子上,沒有人動。

    大婚和大仗天衣無縫地銜接在一起,帶來的緊張和急迫,讓很多人都來不及反應……

    馮蘊剛被扶坐在榻上,伸手就揭蓋頭。

    喜娘忙不迭地阻止,“夫人不可……”

    沒有新娘子是自己揭蓋頭的,可馮蘊脖子都快被鳳冠壓彎了。

    而且,她知道,今夜是註定等不到新郎的。

    大計已成。

    還要這勞什子的婚禮做什麼?

    她眼下只擔心裴獗要如何以五萬兵馬應付蕭呈三十萬大軍攻城。蕭呈拖到今日出兵,必然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怎麼看這場仗都是敗局……

    不可讓小人得志。

    尤其她從蕭榕嘴裏得知,馮瑩就在恆曲關,更是喉頭發緊,顧及不了那許多,身着喜服便從洞房裏跑了出去。

    兩個僕女和喜娘都在後面追。

    馮蘊在別院外看到了裴獗。

    他已經脫掉喜服,換上了鎧甲,鐵盔下俊朗的面容冰冷肅殺,隔着那麼遠的距離,也讓人生畏。

    “將軍……”

    馮蘊喊住她,想說點什麼。

    可最後她只是微微一笑。

    “等你凱旋。”

    裴獗眼裏好似有流光滑動,但只有一瞬便無蹤跡,他朝馮蘊點了點頭,跨上戰馬,駕的一聲便策馬離去。

    一羣侍衛緊跟其後,轉瞬消失在長街上。

    馮蘊提着裙襬追了幾步,停下來。

    身着嫁衣的新娘子,站在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中間,望着遠去的人,畫面定格般沉寂……

    -

    齊軍的攻城戰是黃昏前發起的。

    冬日裏晝短夜長,號角從山那邊傳入蒼穹,沒過多久,暮色便低低地壓了下來。

    山呼海嘯的吼叫聲,震耳欲聾。

    這次攻城的人數,比上次更多,密密麻麻的齊軍黑壓壓地一片,聲勢浩大。這是蕭呈第一次指揮如此多人的大軍團作戰,擺出了勢在必行的攻勢。

    他要一舉拿下幷州,拿下裴獗。

    勝負在此一搏。

    大型攻城戰車通過填埋的壕溝,一輛輛往南門方向推過來,裂石和碎木從天而降,激烈地拍向幷州城牆,帶火的箭支照亮蕭索的天空,一支支飛向城牆,不知哪裏被點燃,頃刻便濃煙滾滾……

    行營別館裏,十分安靜。

    死亡一般的安靜。

    “咀!”幷州城上方,發出一道響亮的聲音。

    只見一個不明物快速地升到半空,炸開,絢麗得如同焰火一般。

    小滿站在院子裏,指着它大聲問:“女郎快看,那是什麼?”

    馮蘊擡頭,“響箭。”

    小滿問:“響箭是做什麼用的?”

    馮蘊心下微惻:“傳遞信號。”

    她不知道裴獗是在給誰傳遞信號。

    離幷州最近的晉軍駐軍在信州,這樣遠的距離,信州的將領不可能看到訊號。就算看到,也趕不過來。

    更何況,紅葉谷還駐守着北雍軍的兩支叛軍……

    這個死局,裴獗要如何解?

    “女郎!我好害怕……”

    上次安渡被圍,她們都經歷過,但那次並沒有真刀真槍的拼殺,這次不一樣了,那些震天的喊殺和劇烈的碰撞,隔着很遠的距離都能聽到。

    小滿的臉色很是緊張。

    “我們眼下該怎麼辦?”

    馮蘊看着昏暗的天空,“關上門,睡覺。”

    小滿呃一聲,回頭看她,嘴巴久久合不攏。

    “女郎,你在跟小滿說笑對不對?”

    馮蘊問:“不睡覺你要如何?上戰場嗎?”

    小滿立馬閉上了嘴巴。

    馮蘊道:“先收拾好東西,接着養精蓄銳。萬一將軍打輸了,我們就要逃命了。”

    小滿和大滿對視一眼,忽然覺得女郎說得很有道理。

    吃飽肚子,睡好覺,就算大難臨頭,也會比別人多一些生存的機會……

    馮蘊躺在薰着笑荷香的榻上。

    新換的大紅喜被,很是陌生的感覺。

    她睡不着。

    腦子裏,是齊軍螞蟻似的密密麻麻越過護城河往城牆上爬的畫面,是裴獗被人一箭穿胸的樣子……

    她身上寒意陣陣。

    炭火的溫度,擋不住冰冷的想象。

    -

    恆曲關。

    夜幕降臨,山風拂出一片肅殺。

    蕭呈在中軍帳中觀看輿圖,神色很是肅穆。

    齊軍大舉攻城,要是不能一舉奪下幷州,必會飽受非議。

    此戰對他而言只可勝,不可敗……

    “報——”

    一聲疾呼傳來。

    蕭呈擡眼,“進來。”

    斥候扶着腰刀跑步入內,單膝跪下。

    “陛下,晉軍設伏兵在鬼河左岸,有深溝高壘掩護,還埋伏了弓箭手,我左翼軍尚未深入,便遭伏兵襲擊。”

    蕭呈尚未說話。

    又一個斥候急急忙忙地衝進來。

    “陛下!急報——”

    他大口喘氣,臉色灰白,嘴脣好似都咬合不住。

    “韓胡楚降軍,突然,突然從右後方朝我軍猛攻……他們反了啊!”

    “報——”

    再一道長聲。

    來人腳步飛快,人沒進帳,聲音已然高聲喊開。

    “陛下,陛下不好了。西北方向受晉軍精銳伏兵襲擊,領兵者是赤甲軍副將敖七,他們伏擊我軍右翼謝將軍部,打亂了我軍攻城步伐……”

    這人聲音未落,外面再次傳來吶喊。

    “報——”

    蕭呈變了臉色,手微微攥緊,怒目而視。

    這次來的,是寇善的陣前兵卒。

    “陛下,陣前傳聞,晉軍有十萬援兵趕到,眼下晉軍士氣大增……我軍剛架上浮橋,裴狗便從城裏殺了出來,騎兵直搗陣前,衝散了我軍攻勢……”

    緩一口氣,他又道:

    “寇將軍令小人稟呈陛下,北雍軍強橫,三面有伏兵接應。我大軍恐將,恐將陷入重圍……”

    陷入重圍?

    蕭呈攻城前便懷疑裴獗有詐,沒有將主力悉數壓到陣前,但寇善和謝叢光所率大軍少說也有十五萬人,還有夏侯憲和馮廷基接應,三路進攻,即使三路都受到伏擊,又怎會陷入重圍?

    哼!

    要是以多打少,還被人圍困致死,那他這個皇帝不做也罷!

    “裴獗敢出城迎戰,膽子不小。”

    燈火斑駁的灑落下來,披在蕭呈的身上,映得他面色越發平靜。

    “來得正好,替朕更衣。朕要披甲上陣!”

    平安睜大眼睛,擡頭看去。

    “陛下,不可!”

    只要御駕坐鎮恆曲關,有天險守着,便不會有危險,可皇帝要是親自去到陣前,那危險性就無法預估了。

    平安咬緊牙關,拼死上前阻止。

    奈何皇帝心意已決,一襲銀甲上身,英武不凡。

    “公孫炯,胥持,領三甲營隨朕支援寇善。”

    這是要上陣和裴獗一較高下的意思了。

    平安腦袋嗡嗡作響,急得直跳腳。

    “陛下啊,戰場上刀劍不長眼睛,龍體爲重啊。”

    馮瑩便是這時過來的,她看着蕭呈鐵盔下冷肅的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滿是戾氣,當即嚇白了一張芙蓉臉。

    “陛下萬金之軀,怎可冒險上陣?”

    她太明白蕭呈的生死對她的重要性了,南齊皇帝在短短二十多年裏換了幾任,如果蕭呈出事,那她的下半生將會徹底灰暗,永無出頭之日。

    馮瑩跪下來,流着眼淚苦苦哀求。

    “陛下,爲天下蒼生爲萬千百姓,求您三思呀。”

    蕭呈沒什麼表情,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讓開。”

    馮瑩悽聲而泣:“陛下!”

    蕭呈:“朕還沒戰死,哭什麼?”

    他聲音聽不出喜怒,可馮瑩卻嚇得當即止住了哭聲,死死咬着下脣,哀哀地看着他。

    “妾……妾……不忍陛下赴險……”

    蕭呈一言不發。

    侍衛牽來了座駕,那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高大健碩,蕭呈不再理會馮瑩,從她身側走過,跨步上馬,駕的一聲,揚蹄而去。

    馮瑩跪在地上,望着夜空和潮水般奔騰而去的隊伍,長聲悲呼。

    “陛下……”

    -

    幷州城。

    大滿和小滿也沒有睡,門板後面抵着凳子,兩個人坐在凳子上,聽着震耳欲聾的聲音,一直到夜色暗下來。

    “上次女郎說,人累了,就要歇着,攻城的齊軍打一陣子,總得停下休戰,爲何還不停下?”

    小滿低低的聲音,帶着困惑。

    大滿搖頭,“我也不知,大概陛下要傾力一搏吧。”

    她仍叫陛下,小滿撇下嘴,沒有說話。

    門板就在這時被人敲響。

    “是左侍衛。”小滿驚喜地起身,衝過去開門。

    房門在吱呀聲中打開。

    葉闖面色緊繃,表情是少見的冷肅。

    “夫人呢?”

    他沒有再叫女郎。

    在大將軍非得禮成後才披甲上陣那一刻,他們都知道馮氏女郎便是不折不扣的將軍夫人了。

    小滿看到不是左仲,表情有點失望,聲音也急急的,

    “夫人歇下了,葉侍衛……外面怎麼樣了?沒事吧?”

    葉闖看出來小滿的緊張。

    他表情鬆緩了些,“出了點狀況,我須即刻見到夫人,勞煩妹妹通傳。”

    小滿微微愕然,來不及應話,內室便響起馮蘊的聲音。

    “葉侍衛,發生什麼事了?”

    她拉開門,便將目光投向葉闖。

    葉闖望着那雙如炬般明亮有神的眼睛,方纔的焦灼淡了一些,上前朝馮蘊行了一禮,說道:

    “夫人,鄧將軍有異狀,屬下得聞很是不安……”

    在裴獗出城迎戰齊軍時,留下了鄧光和他的橙鶴軍守城,本是爲了彼此接應。豈料,裴獗出城不久,鄧光便悄無聲息地將四門守衛換成了他的親兵心腹。

    “眼下城裏幾乎全是鄧將軍的人,若鄧將軍真有異心,極是不妙……”

    鄧光?

    那是裴獗的心腹,是他極爲信重的人,按說不應當才對……

    但葉闖跟隨裴獗多年,馮蘊相信他的直覺和判斷。

    這相當於是外敵未除,窩裏反。

    假若鄧光舉兵反叛,這個時候最危險的就是幷州城,不論裴獗和齊軍輸贏如何,回城受阻,也沒有糧草爲續,內外夾擊,非死不可。

    還有他們這羣人。

    困在城裏更是網中的鱉,全然由不得自己。

    此刻,馮蘊很難去猜測鄧光是什麼心思,是早就與蕭呈勾連背叛了裴獗,還是想藉機佔據幷州,又或是與大晉朝廷有了什麼首尾,出於別的目的……

    但不得不防。

    馮蘊問:“鄧光親兵有多少?”

    左仲道:“少說三千。”

    橙鶴軍麾下不會人人都聽命於鄧光,但他在軍中深耕多年,有三千親兵足以撼動其他心志不堅舉棋不定的士兵。

    在這樣的時候,破壞力太大了。

    “依葉侍衛之見,我們眼下當如何應付?”

    葉闖道:“從北門出城,若守衛不讓,即可斷定鄧光已反。屬下等當誓死掩護夫人離開……”

    馮蘊微微眯眼:“北門出去,過了渡口便是紅葉谷的方向……不照樣是送死?”

    “不……”

    葉闖猶豫一下,拱了拱手。

    “夫人有所不知,大將軍原本計劃好,待齊軍攻城,便聯合紅葉谷的韓胡楚兩軍包剿蕭三……”

    韓胡楚三人不是背叛了裴獗嗎?

    難道那也是裴獗之計?

    上輩子背叛的人,沒有背叛?

    上輩子沒有背叛的人,突然背叛了,事情不在既定軌道發展,馮蘊背心隱隱有些汗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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