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偶爾想念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姒錦字數:3103更新時間:24/06/29 19:28:37
    小滿去到櫃檯上,找文慧要來紙筆,雙手奉上。

    “女郎要做什麼?!”

    馮蘊不說話,將黃紙鋪在木案上,示意敖七過來觀看。

    然後,她信筆手書,畫出了一張包含萬寧、安渡、信州,淳寧、瑞安、曲杭等城池並淮水,乃至北晉南齊兩國的地理位置來……

    就像一張簡潔版的輿圖。

    這時代輿圖是極其珍貴的東西,除了行軍將軍,一般人家裏不會有,也不會看,更別說把兩國城鎮位置山河走勢標得如此準確了。

    “不用驚訝,以前馮敬廷書房就有輿圖,我常去看。”

    馮蘊無法告訴他們,上輩子那些冷宮歲月裏,她有多少次在腦子裏描摹過裴獗打過淮水打到臺城,需要經過哪些城鎮,需要多長的時間,來不來得及救走渠兒……

    小滿不像敖七懂那麼多。

    更不知道可以畫出輿圖是多麼的驚人。

    在她心裏,女郎的本事,見怪不怪。

    她只是好奇,馮蘊畫這個是要做什麼。

    “女郎,大將軍在哪裏?”

    小滿努力睜大眼睛看那張草圖。

    馮蘊用筆尖,輕輕圈住圖上的信州。

    小滿感覺很新奇。

    “這個圈裏便是信州嗎?”

    她眉飛色舞地指着更遠的城池,

    “大將軍兩個時辰拿下信州,那再過幾天,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是不是全都歸大將軍所有了……?”

    馮蘊看了她一眼。

    她從小滿的嘴裏,又聽出一個狂熱崇拜者的傻論。

    馮蘊道:“打仗不是那麼輕鬆的事情。北雍軍兩個時辰拿下信州,是因爲搶佔先機,打了齊軍一個措手不及。但蕭呈新帝上位,眼下正在勢頭上,若左右兩冀夾擊,北雍軍守信州城會非常難受,更別說孤軍深入齊境了……”

    敖七:“未必不能贏。”

    少年氣盛,更何況是在一路凱歌的前提下。

    馮蘊懂得他的驕傲,笑一下。

    “不是不能贏,只是晉軍會付出巨大的代價。更何況,就要入冬了,這個時候退守淮水才是最好的選擇……”

    剛打下來就退守?

    敖七叫起來,“那不是便宜了齊人?”

    又想到馮蘊也是齊人。

    馬上改口,“我是說那些齊狗。”

    馮蘊笑了笑,“這事要看大將軍怎麼想了。”

    兵家大事,她紙上談兵罷了,裴獗或許會有更好的謀利,輪不到她來指手畫腳。

    說完,她隨手把那張黃紙一揉,丟在一側。

    “敖侍衛,我想給將軍去信,方便嗎?”

    很不方便!

    敖七心裏犯堵,但嘴上還是應了。

    於是他的表情落入馮蘊的眼裏,就是那個很不願意自己“勾引”他舅舅的大外甥。

    “放心,我只說正事。”

    敖七的眼睛亮了亮,溫柔許多。

    “女郎只管寫,我保管送到。”

    馮蘊點點頭,“多謝。”

    敖七看着她挽袖寫字,那平常的黃紙在她的筆下,就那樣生動起來,一個個方塊字,就像會起舞。

    女郎做什麼都好看。

    敖七面上看不出情緒,聲音卻滿是少年氣。

    “女郎,此去信州,我便不回來了。”

    馮蘊手一頓,擡頭看着他。

    “怎麼?”

    敖七面對她直勾勾看來的目光,很是無措,“好男兒當建功立業,信州大戰在即,我怎可龜縮在後方?阿舅眼下正需人手,我要在他身邊。”

    敖七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馮蘊不意外。

    這是敖七。

    是後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可是,敖侍衛可有想過,大將軍將你留守田莊的用意?”

    敖七當然知道。

    保護女郎只是其一。

    真正的用意,無非是避免他去衝鋒陷陣。

    這是做舅舅的私心,也是裴獗在敖七心裏的行事風格,無論何時,什麼事情他都自己擔着的,是個真正的男人。

    敖七崇拜裴獗是當神一樣的……

    因爲喜歡女郎才有了那麼一點小私心,不敢正視阿舅。

    但不代表這種崇拜就消失了。

    隨着戰事展開,不僅沒有消退,反而烈火般熊熊燃燒起來。

    “我要去的。”敖七很堅持地看着馮蘊。

    目光裏又有些期待,“女郎,我若是去了信州,就回不來了……你可會偶爾念我?”

    馮蘊愕然。

    少年郎赤烈的情緒全在眼中。

    “當然。”她道,眼神好像長輩般溫和:“你要去,我阻止不了你,也無意阻止。但戰場兇險,一切以安全爲要,聽你阿舅的話,不可魯莽行事。”

    “我知道。”

    敖七深吸一口氣。

    擂動的戰鼓召喚着他的熱血。

    眼前的女郎,脣上的胭脂像是某種靈魂的感召。

    一面是金戈鐵馬,一面是溫柔纏綿,他突然有些不理解阿舅了,他爲何可以那樣輕易的拋下女郎?

    大抵那才是錚錚鐵骨的男兒吧?

    敖七掌心摩挲着腰間的刀柄,欲言又止好半晌。

    “那我先去準備了,女郎寫好了信,我再來取。只是阿左和阿右……”

    他望着他那一對任性的弟妹。

    很怕打擾了馮蘊,聲音裏滿是無奈。

    “眼下只能拜託女郎照拂了,我已給家父去信,讓他派人來接,若是女郎管不住他們,交給平原縣君亦可。”

    “去吧。”馮蘊看着敖七。

    少年的成長快得驚人,這些日子敖七好似又長高了,臉也瘦了,下頜線更分明,褪去些嬰兒肥,整個人氣質清朗,手扶腰刀站在那裏,便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好看的人,總是養眼。

    她莞爾一笑,“這裏你放心,有我在。”

    那溫柔的目光,讓敖七的心軟成一片。

    他此刻整個人是被戰爭的熱血包圍着的,頭腦裏彷彿有會打架的小人,無法像平常那樣冷靜,他十分想要做點什麼來紀念此刻,他害怕此去信州,再也沒有表達的機會……

    一定要在離開前告訴馮蘊。

    “女郎。”他突然跨前兩步,當着小滿的面,張開雙臂將馮蘊拉起來,摟入懷裏,緊緊的,抱住她深深呼吸,胸膛裏充盈着熱血,眼眶裏是赤紅的火焰,心跳如雷,身子微微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擁抱一個女郎。

    那樣柔軟的女郎。

    他渴望有朝一日建功立業,成長爲舅舅那樣的兒郎,渴望成長爲可以給她遮風擋雨的銅牆鐵壁,渴望將這些日子的滿腹相思悉數道盡。

    可出口,只是一句。

    “等我回來!等我立功受賞!”

    立功受賞,求娶嬌娘——

    這是敖七沒有說出來的話。

    “我走了。”

    身子被摟緊,再被鬆開,速度很快很迅速,馮蘊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等她回神,只看到敖七大步衝出玉堂春的一個挺拔背影……

    小滿看着敖七,又看看馮蘊,震驚得無法回神。

    “女郎……”她指了指敖七,感覺自己可能眼花了。

    敖侍衛居然抱了女郎,那樣用力的擁抱,那樣強烈的情緒,小滿覺得很……古怪又很溫柔。

    “沒事。”馮蘊坐回去,神色平靜地道:“這孩子太年輕了,上戰場有些激動。”

    敖七在她心裏,像是弟弟般的存在。

    她甚至常把他和鰲崽相提並論。

    從來沒有想過敖七對她會有什麼別的心思……

    但方纔那一瞬,要說她全然沒有感知,那是騙人的。

    少年郎的身子在擁抱她時,控制不住的僵硬和顫抖……

    不過,這有什麼所謂呢?

    人都有年少時,情竇初開的時候。

    碰見的是誰,就是誰了。

    敖七這樣的年輕,等他發現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壞女人,那點喜歡便不值一提了。

    未來,他會有自己的良配,等他再長大一點,發現這世間鶯燕何止千萬?

    到那時,英武俊俏的敖小將軍,身側自會有嬌娘相伴,早忘了當年那突然間的心動……

    -

    馮蘊沒把敖七的擁抱放在心上,專心寫信。

    她人不在信州,但可以想見兇險。

    上輩子也有這麼一仗,但裴獗沒有打過淮水,而是蕭呈登基後率兵來攻,打了三個月到冬天,以和談結束,誰也沒有討到便宜。

    這次不一樣。

    裴獗在河對岸的信州城……

    三面是敵,險象環生。

    可是,於打仗一途,並沒有因爲她重生就增長更多的能力點,無非比別人多知道一些敵情罷了。

    馮蘊不去做外行指揮內行的事情。

    在信裏,只是將齊軍將領和信州附近幾個兵鎮的情況,一一寫出來。

    同時,爲裴獗提供一些戰場上的分析,以盡謀士的義務。

    信的最後,她道:

    “待君凱旋,與君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