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私語

    何文靜原本是想住大通鋪的，在陸豐年的堅持下，最後定了兩間房。

    房間裏只有兩張一米寬的牀，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看着挺乾淨。

    衛生間是公用的，在走廊的盡頭。

    何文靜進了房間，四下打量後，嘴角壓不住的笑着：“以前經常聽村裏人說出門住賓館的事情。他們住的是大通鋪，到了晚上，有人說夢話，有人打呼嚕。我這次出門還帶了兩團棉花，就是爲了塞耳朵。現在可好了，不用擔心這事了。”

    這話聽在秦雲耳朵裏，鼻子有些發酸，眼眶溼潤。

    前世，村裏興起一段旅遊風，何文靜臨死前還唸叨過，想去旅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最終她連縣城都沒有出去，抱憾而終。

    何文靜看完了房間裏的所有物件，感慨道：“還是豐年考慮的周到，你身體本就不好，應該好好休息，定這個房間，貴是貴了點，但挺值。咱今晚睡個好覺，明天去醫院好好檢查。”

    這次看病要花多少錢還是未知數，但花在自己身上，何文靜一點都不心疼。

    這樣好的母親，最後卻沒能善終。

    前世秦雲無數次想過，她自己造的孽，爲什麼老天爺不懲罰她，而是將不幸都落在了家人身上。

    她最後放逐自己，流浪街頭，就是想用這種方式贖罪。

    這一世她醒悟了，有因必有果，不能再做那些害人的事情了。

    她不敢了，不敢再任性妄爲。

    她怕了，怕她的因果再落在家人身上。

    一時感性，秦雲直接抱住了何文靜：“娘，謝謝你，我真的很幸運，能做你們的孩子。”

    秦雲的反常，讓何文靜先是一愣，隨後擡手摸了摸秦雲的額頭。

    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孩子，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感動的情緒不過三秒，秦雲撇了撇嘴：“我沒事，時間不早了，咱得睡了。”

    輪流洗漱過後，秦雲躺在牀上卻睡不着。

    藉着機會，秦雲說出了自己心裏一直裝的事情：“娘，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我那麼討厭葉晶晶，你們又很疼愛我，爲什麼還要答應我哥娶葉晶晶進門？你們就不怕我會鬧出什麼事情，最後收不了場嗎？”

    黑暗中，秦雲看不着何文靜的神情，只聽到何文靜很驚訝的問道：“啥？你不喜歡你嫂子？我還以爲你們是鬧着玩呢。”

    秦雲側頭：“村裏人都能看出來的事情，你們怎麼看不出來？我之前就經常說葉晶晶的壞話，還舉報過她，她那工作就是被我搞沒的。”

    何文靜沉默了。

    過了許久，才開口：“村裏人哪裏會當着我的面說這些事情，偶爾聽人說兩句，我還以爲是他們胡編亂造的。我記得那幾個女知青剛來的時候，你是最看好葉晶晶的，你以前還和我說過，要是能讓女知青當你嫂子，你睡覺都能樂醒了。後來你哥說他和知青搞對象，我們就同意了。”

    秦雲看着屋頂，心裏有些無法平靜。

    討厭葉晶晶，是知道她家庭情況之後，打心底裏覺得她那種家庭出來的人不是好人，對她也有了偏見。那時候對葉晶晶的感覺，只能算得上不喜歡。

    後來，看到葉晶晶和秦沖走的很近，兩個人經常湊在一起說話，秦雲怕葉晶晶連累了自己家，才有了牴觸的情緒。

    而家裏人同意兩人的婚事，秦雲心底是有些吃醋的，覺得葉晶晶的存在威脅到了自己的地位。心底的厭惡情緒徹底爆發，才會最終害人害己。

    現在才知道，家裏人是把自己的想法考慮進去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小性子作怪。

    何文靜遲遲沒有聽到秦雲的聲音，以爲她生氣了：“我以前也看不上那些城裏來的知青，一個個細皮嫩肉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盡給人添麻煩。唯獨你嫂子不一樣，分配給她的任務，她都能按額完成，還會幫着黃令石兩口子做活。是個勤快人。長得不錯，還有文化，這樣的女人，娶回家是件好事。”

    “你倆之間有矛盾，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要不要找個時間，當着我們大人的面，你們把話說開。現在都是一家人了，家和萬事興。”

    之前婚禮上自己爲了幫葉晶晶保住顏面，當着所有人的面道歉，卻是被人誤會自己是給葉晶晶下馬威。後來把扯下金芳芳的面具，讓她的真實想法暴露出來，卻是被人誤會自己是針對葉晶晶。

    現在秦雲可不敢再自作主張了，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不用了。以前都是我一個人無理取鬧，找嫂子的麻煩。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以後會和嫂子好好相處的。日久見人心，相信嫂子總有一天會發現我的改變。”

    當娘的，對自家孩子最瞭解。

    秦雲都這麼說了，何文靜也知道是她的問題，葉晶晶是包容她的，潛意識裏，消除了對葉晶晶的一絲芥蒂。

    不管秦雲做什麼，在何文靜眼裏都還只是個孩子。

    孩子做錯事，現在知道醒悟了，何文靜不責備她，反倒安慰道：“我對你嫂子好，只是爲了讓她能安心的和你哥過日子。你和你哥才是我生的，誰也越不過你們兩個。你心裏不要因爲這事覺得不舒服，咱家都是爽快人，有什麼話當面說，別自己心裏結樑子。”

    秦雲有些不解：“娘，你就不擔心嫂子知道你的想法，心裏有疙瘩嗎？”

    換位思考，如果自己的婆婆表現對自己好，實際還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心裏多少會有些不得勁的，像自己這種心眼子小的，可能直接就鬧翻了。

    何文靜低低的笑了一聲：“傻丫頭，以後你也是要嫁人的，等你結了婚你就知道了。只有和你血脈相連的人，才是你的家人。你進了女婿家的門，不管你做了多少，你在他們眼裏都是外人。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你們相親相愛一家人，一旦有了問題，第一個被捨棄的人，都會是你。你要認清自己的地位，才能做好自己的身份。不放手自己應該得到的，也不要奢求自己不該得的東西。”

    在秦雲的印象中，何文靜一直都是被人誇讚的好媳婦。

    大衆的評價裏，好媳婦就是一心爲家，孝順公婆，照顧丈夫，養育兒女。何文靜這幾樣做的一點都不差。

    外人眼裏賢惠大方的她，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秦雲有些被驚到了：“你一直這麼想的嗎？可是別人都說你是個好媳婦兒。”

    第一次和女兒聊到這些事，何文靜意識到孩子長大了。

    “人一輩子，都要做點證明自己的事情。我沒本事，不能像別人那樣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當兒媳婦，當媳婦，當母親。我把家裏照顧好，你爹把掙來的錢都給我，你爺爺奶奶對我評價好，我就是做好我的工作了。至於別人怎麼想，和我有什麼關係。”

    不得不說，老一輩的人想法太超前了。

    沒有情情愛愛，清醒的生活着。

    “如果嫂子和你的想法一樣，你能接受嗎？”

    “爲什麼不能。再說了，人心隔肚皮，我哪裏知道人家想什麼。只要她安分，把家裏照顧好，我有什麼可以不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