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局外人

    跟着嚴鑫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馮曦認識，是賣豆腐的白寡婦的女兒白小玲，她們以前是同學，就像嚴鑫和馮晨的關係一樣，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學，但是到了高中，她考進了一中，而白小玲則是在二中讀書。

    一中是縣裏最好的高中，但二中不是縣裏第二好的高中，而是墊底的那一個。

    三中和四中都要比二中好。

    白小玲成績不夠好，所以就到了教學質量最差的二中。

    她們在村裏讀小學的時候，就是同班同學，只不過到初中沒有同班了。

    馮曦對白小玲印象比較深刻，那是因爲白小玲被認爲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學。

    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白小玲是白寡婦的女兒，但是白寡婦並不姓白，而是姓吳，叫吳秀紅。

    大家稱她爲白寡婦，只不過是因爲她夫家姓白，她丈夫死後，她還是住在那裏，是白家的人。

    這邊稱呼基本上都是那樣的。

    馮曦一眼就認出了白小玲，白小玲也一眼認出了馮曦。

    原因很簡單——在一起讀書的時候，馮曦就是班上成績最好的那一個，是同學們羨慕的對象，每一個同學對她的印象都很深刻，想忘記都難。

    馮曦一下車，白小玲就驚呼了一聲，迎了過去：“馮曦，是你！好久沒見了，你怎麼來了？”

    馮曦嘴向馮晨努了一下，道：“我哥要來見他老同學，非要我過來，所以我就過來了。”

    馮晨看向了自己的妹妹，一臉問號，心忖：“是我非要她過來的嗎？難道不是她非要跟着我過來的嗎？”

    心裏有着很大的疑惑，但是在馮曦瞪了他一眼後，便決定當做沒聽到，然後和嚴鑫打起招呼來。

    馮曦反問白小玲：“你怎麼在這裏的？我記得你好像是住在二組的。”

    這個村南邊從西往東，一到六組都是住在河堤下的，馮曦住六組，在村子的最東邊，一條路過去就是另外一個村子。

    在北邊從西往東，是七到十二組。

    嚴家在十二組，也屬於村子的東邊，只不過沒有馮家那麼東，而且南北的距離也有點遠，然後人家相隔有一兩裏路。

    而白家在二組，在村子的西南方向，離嚴家的距離就比較遠了，有着三四裏路。

    昨天還下過雨的，這一路上都不好走，白小玲這麼早的就出現在這裏，讓馮曦忍不住懷疑她和嚴鑫之間的關係，甚至有那麼一點懷疑，白小玲是不是昨天晚上就住在嚴鑫這裏。

    現在白小玲腳上穿着的還是拖鞋，顯然不是從家裏穿過來的，而是換的嚴家的鞋。

    這麼一想着，心裏更不舒服了。

    白小玲還沒有說話，一邊的嚴鑫就開口解釋：

    “昨天我和我爸從我姑婆那裏拜了年回家，路上遇到她跟她媽，那時候正好下着雨，她們又沒有帶傘，就開車搭了她們一程，今天她媽就讓她送了一些豆腐過來表達感謝。”

    本來不是問的他，可是他看到馮曦臉是有一些不好看，心裏莫名的發虛，就連忙解釋。

    白小玲幫腔：“嚴鑫真是個好人，昨天我媽就感慨，要不是遇到他，我們都要被淋成落湯雞了。”

    馮曦哦了一聲，心裏舒服了一些，也就沒有說什麼了。

    馮晨和阮夢瑤下車的時候都提了禮物，這裏面還包括馮曦帶到車上的那一籃桔子。

    白小玲看着他們提出來的禮物，桔子就不用說了，那個不值錢，可是那兩件營養品看起來挺高大上的，頓時自慚形穢，心裏想着：

    “我媽讓我來送禮，就送了幾塊豆腐，人家這一出手就是這麼重的禮物。這不是讓我過來表示感謝的，這是讓我過來丟人的。”

    馮晨對那一籃桔子有點不好意思，感覺有點拿不出手的樣子，笑着對嚴鑫解釋了一下：“這桔子是我妹帶過來的。”

    嚴鑫看了馮曦一眼，然後對馮晨道：“你們家的桔子還挺好吃的，我喜歡吃。”

    馮晨：“額，你喜歡吃，今年冬天讓我爸給你家送一袋過來。”

    嚴鑫笑着說道：“那就謝謝了。”

    對於兩件營養品，他其實是不以爲然的，知道這是收智商稅的東西。

    但是他回家過年也買了一些這樣的禮品，不是給他爸吃的，而是拿來送人有面子。

    大家都差不多是這樣的想法。

    送禮物過來他也不好拒絕，因爲過年前他就送了一對酒過去，這種情況下再說拒絕的話就顯得有點矯情了。

    把他們都迎進家裏。

    馮晨還問了一聲：“你爸呢？怎麼沒有看到？”

    嚴鑫鬱悶的說道：“吃完早飯就去隔壁鎮上了，說是今天初六，已經過完年了，應該幹活了，到那裏買種子去了。”

    他說的隔壁鎮不是他們這個縣的，而是河對面的一個鎮，那個鎮屬於另外一個地級市，這個村子過去，河對面就是了，比去他們自己的鎮上要方便很多，近了十幾裏路。

    但是走路過去，一來一回的，也要半天的時間。

    ——嚴爸會踩單車，只不過昨天路上才下了雨的，現在路面還沒有幹，沒辦法踩單車。

    嚴鑫倒是提過自己開車去鎮上幫忙買種子，又被他爸給否決了，他爸說這天氣車子上路也會弄得一車的泥，別把老闆的車給弄髒了，不如他自己走路過去。

    又說這過年後一直都在坐車，好久沒走路了，也應該走動一下。

    才正月初六，嚴鑫確實不想他爸這麼早就幹活，但是，沒有辦法阻止得住，心中就有那麼一些鬱悶。

    更讓他感覺鬱悶的是，他爸可不只是去買種子，還挑了一擔自己扎的掃帚去鎮上，要把那些掃帚給賣掉。

    那些掃帚就算賣光了，也才能賣幾十塊錢，一路挑過去可不輕鬆。

    嚴鑫讓他爸不要這麼辛苦，但勸說無用，他爸的理由是掃帚都已經扎好了，不賣掉放在家裏浪費了。

    而且現在還是正月初，鎮上人很多，賣東西也要快一點。

    前幾年過年，他都是如此。

    嚴鑫勸說無效，也就只能看着他爸挑着一擔掃帚去賣。

    馮曦見嚴鑫鬱悶，忍不住就說道：“你爸也是真勤快，就是有點過於勤快了。”

    嚴鑫道：“可不是嗎？又不是缺錢用，不知道他這麼辛苦幹什麼？”

    馮晨笑着說道：“大概還是以前窮慣了，還沒有適應現在有錢的生活吧。”

    嚴鑫連忙說道：“我家裏也不是有錢，只是說不用那麼爲錢發愁了。”

    馮晨知道他顧慮什麼，笑了笑就沒有說了。

    白小玲在旁邊說道：“上一輩的人就是這樣的，特別是單親家庭的。我媽也是，昨天才走親戚回家，就開始準備着做豆腐，大過年的也不說多休息幾天。”

    越說越是鬱悶：“她自己過年不願意休息也就算了，還得把我拉上，讓我過年也不得安生。”

    做豆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一個人做豆腐，那就更加辛苦了。

    能有一個人幫忙，當然不會放過。

    雖然白小玲只是在旁邊幫幫忙，也覺得挺辛苦的，心裏自然不爽，對她媽也有一些怨言。

    才十七八歲的孩子，有這樣的想法也挺正常的。

    嚴鑫上輩子十七八歲的時候，沒好到哪裏去，甚至可以說還要過分很多。

    所以現在嚴鑫雖然覺得白小玲的這種想法要不得，可是他也沒有臉去看不起人家，只是感慨了一下：

    “他們這麼辛苦倒也不是爲了自己，就是爲了讓子女能夠生活的好一些，只是，對做子女的來說，他們這樣的犧牲，太不值得了。”

    “額……”

    白小玲詫異的看了嚴鑫一眼，心裏想着：“這個人覺悟這麼高的嗎？”

    ——她不高興，僅僅只是因爲她媽大過年的要幹活，還要把她給扯上來。

    相形之下，多少有一些慚愧，尷尬的說道：

    “是啊，本來不應該這麼辛苦的……”

    她媽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開始做豆腐，飯也吃得很早，吃完飯了就要挑着擔子走家串戶的去賣豆腐。

    ——平時是推着單車，可是下了雨的路上泥漿太多，推着推着輪子就會被泥巴給堵住，非常的不方便，所以只能挑着去賣。

    還要趕在別人做早餐之前去賣，早餐要吃得特別的早。

    白小玲也跟着很早就吃了飯，然後帶着幾塊豆腐送過來。

    豆腐不經放，送多了也不好，這父子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只會放壞。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大老遠的送幾塊豆腐過來，還不如昨天直接給幾塊錢，但是她媽這樣吩咐着，她也只能依從。

    她媽是希望她能在嚴家做早餐之前將豆腐送到，早晨就可以吃這個。

    不過嚴爸今天要去鎮上，早餐也比較早，等她送到的時候，嚴爸都已經出門了。

    嚴鑫見到白小玲那麼遠的送幾塊豆腐過來，感覺也挺詫異的——這豆腐五毛錢一塊，送了五塊豆腐，也就是兩塊五毛錢，就這點東西真不值得跑幾裏路來送。

    只是人家已經送過來了，說不要，讓人家又帶回去，這也太不像話了。

    只能收下來。

    然後白小玲對他家的房子挺感興趣的，提出了想要看一看。

    他也沒辦法，只能帶着這個小姑娘去樓上看一看。

    白小玲一路走過來，自己的鞋底已經沾滿了泥漿，進屋裏會弄得很髒，所以嚴鑫就給她拿了一雙拖鞋，讓她穿着進去。

    還沒有逛完，馮晨的車就開過來了，然後就是現在的情況。

    白小玲本來只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然後就回去的。

    可是在這棟小別墅逛了一下，感受了有錢人家是怎樣的，心思都變得不一樣了，竟然不想就這麼離開了。

    心裏甚至還產生了一個想法：“我媽讓我這麼大老遠的送豆腐過來，可能並不是爲了感謝他，而是要給我創造這麼一個機會……”

    這麼一想着，心裏就有那麼一點激動。

    她已經十八歲了，二中那學校又不是一個多純粹的地方，她的同學裏面，早戀的都有很多，她雖然沒有早戀過，但是很多東西都懂得了。

    家裏那麼困難，也讓她比別的同齡人更現實一些。

    她的學習成績不好，是不可能考上大學的。

    再過幾個月，高考之後，就要走上社會，出去打工去。

    不可能不考慮那些現實的東西。

    嚴鑫長得還挺帥氣的，房子也蓋得漂亮，聽說工資也挺高的。

    她覺得要是能跟這麼一個男的在一起，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她決定了，不浪費她媽給他創造的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只要當主人的不攆她走，她就留在這裏。

    馮晨他們來了，嚴鑫自然要招待，把他們都請進了屋裏，拿拖鞋給他們換上，就在堂屋裏，擺上果盤飲料來招待。

    還將廚房裏的煤爐給提過來，裏面正燒着煤，大家正好圍着爐子烤火。

    白小玲沒有走，自然也在招待之列。

    坐在那裏，一邊吃着瓜子，一邊想着：

    “這就是吃果果的區別對待——我只送了幾塊豆腐過來，就什麼都沒有，他們送了營養品過來，然後吃的也有了，喝的也有了。”

    嚴鑫本來以爲馮晨他們過來之後白小玲會自己告辭的，他甚至連挽留的話都想好了：

    “不再坐一會兒嗎？”

    然後對方回答：“不了，我家裏有事，要回去了。”

    然後他就來一句：“那你慢走。”

    這樣有禮有節，皆大歡喜。

    沒想到人家竟然跟個老朋友一樣的坐下來了，還跟着一起吃零食，這擺明了就是不想離開。

    讓他有一些鬱悶，心裏想着：“這瓜子真的那麼好吃嗎？”

    馮曦也覺得挺奇怪的，心裏想着：“這女人怎麼還留在這裏啊？她是以什麼樣的身份留在這裏的？”

    恨不得將白小玲給扔出去。

    可這不是她的家，是嚴鑫的家，她沒辦法做這樣的事情。

    事實上就算是她的家，她也沒辦法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只能忍受着。

    馮晨倒是沒有別的想法，和嚴鑫聊着過年走親戚的一些事情，聊得還挺開心的。

    沒聊幾句，白小玲就參與進去了，跟他們分享自己過年走親戚的一些高興的不高興的事情。

    這小姑娘學習成績不行，但臉皮比較厚，坐下來就沒把自己當外人，聊起天來有說有笑的，很快就融入了進去。

    唯一沒有辦法融入進去的就是馮曦。

    她手上拿着一瓶娃哈哈，嘴裏叼着根吸管在那裏吸着，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一句話都不說，臉色有些不好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局外人。

    馮晨也觀察到了這一點，心裏有一些擔憂：

    “我妹妹這是讀書讀傻了，竟然一點社交能力都沒有，坐在這裏一句話都不說，比以前更內向了。這樣的性格，以後走出社會可怎麼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