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釜底抽薪

    雖說在骨子裏，曾茂超也是個機會主義者。

    不過和劉繼善這種祖宗十八代都奉行只要利己，就不怕損人原則的傢伙相比。

    曾茂超到底親眼見證過太多老一輩披肝瀝膽，即便是餓着肚子也硬是咬着牙關僅靠算盤珠子就將星彈數據給演算出來的過程……

    也是因此，雖說明知道上頭已經普遍放棄了自力更生。

    決定走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的捷徑。

    因而僅僅靠着一小撮人的堅持，想將光刻機這種極其依賴體系支撐的設備發展起來，簡直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看到黃玲儀那堅定的眼神，曾茂超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看到曾茂超點頭的那一刻。

    那種眼瞅着已經快要斷氣的孩子忽然又活過來了的感覺，直讓黃玲儀都忍不住喜出望外，說了一大堆平時自己光是想想都覺着臉紅的馬屁。

    卻沒發現劉繼善的臉色在這一刻，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畢竟是十幾代的家學淵源，再加上近四十年的蟄伏。

    劉繼善非常清楚如計算所這種單位，即便是現在看起來是除了人，基本就沒有什麼太有價值的資產。

    但如果他想在其中上下其手，那就必須想方設法的將如黃玲儀等之類的實幹型人才全部趕走。

    否則的話。

    別說是計算所的論資排輩，怕都不知道得哪輩子才有可能輪到他當家做主這點。

    就說計算所的特殊性質。

    上頭哪怕是看到一丁點希望，那怕都不可能輕易放手。

    若真如此，那他想利用計算所這個平臺大撈特撈的計劃，就註定落空。

    這種結局，可絕非是劉繼善想要的。

    只是雖說前幾天通過一些手段，他現在已經深得曾茂超等的信任。

    但所處的職位到底還只是一個領導祕書的身份，手裏沒有半點實權。

    現在領導都已經點頭了，他就算再如何反對，那都沒有絲毫用處。

    因而也只能在第一時間撥通了劉古樹的電話，想請其幫忙想想辦法。

    “在當前這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的大環境下！”

    “有人還不放棄幻想也就罷了，居然還能得到領導的支持！”

    聽到劉繼善的話，劉古樹先是一臉自己就不明白這世上怎麼還能有如此愚蠢的人之後，這才問劉繼善道：“那娘們堅持，估計跟項目成果有關，但領導居然還支持——是不是你在曉以利害方面的工作做的還不夠啊？”

    “家傳祕學我也是從小精研！”

    “對什麼人，什麼性格，該怎麼做他們的工作！”

    “這點我豈會不知？”

    劉繼善聞言無語，掰着指頭說了些爲了給曾茂超做工作，他還刻意瞭解了一下光刻機，然後從專業的角度入手告訴曾茂超。

    表示雖然從表面上看。

    國內別說是傳統的接觸式光刻機和投影式光刻機，似乎都和世界先進水平差距不大。

    表示連當前最先進的分步式光刻機，光電所在相關方面的研究也卓有成效。

    一旦研發成功，估計距離世界先進水平，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年的技術差距。

    看似稍微努力一把就能追上。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光刻機想要發展，關鍵並不在於光刻機的製造，更在於應用！

    畢竟光刻機造的再好，可如果無法投入市場進行應用。

    國家投入的資金照樣等於打了水漂是一方面，最關鍵是一旦無法應用，那麼再想向上頭申請經費，在此基礎上做更進一步的研究，那絕對是妄想。

    在這種情況下，趁早放棄，才是明智之舉！

    對於光刻機之類，劉古樹一竅不通。

    不過這卻絕不妨礙他在聽完劉繼善的一番講述之後，徹底明白劉繼善之所以沒能說服曾茂超放棄對黃玲儀的支持，絕對不是因爲劉繼善工作沒做到位所造成的。

    也是因此，想要解決這一問題，那就必須得另闢蹊徑。

    想着這些，劉古樹沉思良久才道：“既然領導方面的工作已經做不通，那你不如試試看能不能從基層下功夫，來個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聽到這話，劉繼善細細琢磨一番之後，嘴角便逐漸開始露出了陣陣陰笑。

    與此同時，得到曾茂超確定答覆的黃玲儀興沖沖的離開了計算所，一路小跑的進了家屬院的筒子樓。

    不過黃玲儀並未直接回家，而是在二樓敲響了一間房門。

    隨着誰呀一聲，房門打開，同時一顆灰撲撲的腦袋從屋內探了出來。

    若非是那雙無論何時都閃閃發亮的眼睛，即便是在一起共事近十年，黃玲儀怕自己都無法將眼前這顆腦袋和組員丁忠國聯繫在一起。

    也是因此，看到丁忠國這幅模樣，黃玲儀有些吃驚的道：“小丁你幹啥呢，怎麼搞這麼髒？”

    “這不是咱們小組的項目停了！”

    “在所裏呆着也沒啥事做！”

    “閒着也是閒着，我就出去搞了點外快麼？”

    丁忠國聞言訕笑，同時不忘恭喜黃玲儀道：“因爲這兩天太忙，所以雖然早聽人說組長伱被委派出國也沒時間過來恭喜一聲，組長你可別往心裏去啊！”

    “在咱們小組，你一直都是業務骨幹技術尖子！”

    “咱們小組但凡有什麼成果，一大半的功勞怕都得算在你的頭上！”

    “作爲組長不能給你一個好的研發環境也就算了！”

    “居然還得讓你靠去幫人當板爺補貼家用！”

    說着這些，黃玲儀情不自禁的有些哽咽道：“你沒在背後頭說我這個組長無能我都阿彌陀佛了，又哪兒還敢怪你！”

    “組長你可千萬別這麼說！”

    “畢竟你比誰都希望能帶着咱們小組出成果這事，但凡還有點良心的人，那都看的出來！”

    “現在項目停了那是上頭的意思，跟組長你半點關係都沒有！”

    “更何況我現在這樣，主要還是想多掙點錢給我媽和曉麗看病……”

    “要連這都能怪你頭上，組長你說我這還算是個人麼？”

    丁忠國聞言趕緊解釋，同時道：“組長你今兒過來，別是專程來跟我辭行的吧——難不成出國名額這麼快就已經下來了？”

    “就咱們機關現在這辦事效率！”

    “你覺得名額可不可能這麼快下來？”

    想到自開放以來，機關單位原本就非常拖沓的辦事效率如今更是變本加厲的現狀，黃玲儀先是苦笑一聲，然後才正色道：“不過我今兒過來的事倒是的確和出國有關——剛剛我去跟曾主任申請，曾主任已經答應不派我出國，讓我繼續帶領小組負責配合光電所方面，對光刻機進行攻關！”

    “真的嗎？”

    “那太好了！”

    聽到這話的丁忠國興奮的手舞足蹈，看上去簡直像是恨不得立即趕回車間開工一般。

    “小丁你先別着急，聽我說完！”

    眼見此幕，黃玲儀在趕緊勸阻的同時道：“曾主任雖說同意繼續支持我們101小組的工作，但因爲經費緊張，所以往後咱們小組的待遇怕不但得不到提升，甚至都還有下調的可能……”

    說到此處，黃玲儀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卻已經相當明顯。

    那就是即便現在的待遇，你都得需要偷摸着當板爺掙錢補貼家用。

    要待遇再下調，再加上往後你又不可能再有時間去掙外快，那你夫人和老太太的病……

    “我們家的情況雖說是難了點！”

    “但這年頭，又有幾家不困難的？”

    “更何況就像那誰說的，這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只要肯擠，那就肯定能擠出來！”

    說着這些，丁忠國一臉樂觀的道：“所以這事組長你放心好了，我會儘量兼顧，並保證絕對不會耽誤了小組的工作！”

    “有你這話，那我就放心了！”

    聽到這話的黃玲儀滿意點頭，又囑咐了一句要真有什麼困難，到時候記得一定說之類，然後才起身離開，準備去找其餘幾名骨幹談談。

    只是連敲了幾家的門。

    幾名骨幹都語焉不詳，既沒說肯定配合，也沒說拒絕。

    這種態度，直讓黃玲儀一頭霧水。

    畢竟上頭讓停項目集中精力發展第三產之後，幾人那可都是小組裏最不滿的幾個，有段時間幾人甚至都商量過要去廣場拉旗。

    短短時間幾人的態度居然發生了如此之大的改變。

    一時間黃玲儀真是抓破腦袋都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到黃玲儀的表情，幾人的心裏雖說多少有些愧疚，但最終卻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畢竟那可是出國的機會啊！

    這事要給黃玲儀知道然後鬧起來，好不容易才落頭上的機會要因此而溜走。

    幾人怕自己到時候非得死不瞑目不可。

    而在幾人想着這些的同時，幾人已經帶着劉繼善來到了丁忠國的家門口。

    想着丁忠國的性格，幾人看向劉繼善一臉擔憂，表示丁忠國這人一門心思的都撲在技術上，對別的幾乎是完全不感興趣不說，對黃玲儀那更是言聽計從。

    因而出國這招對別人或許管用，但放在丁忠國身上，那怕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說到此處，幾人並未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卻相當明顯。

    那就是丁忠國家這門，還用得着敲麼？

    “在101小組裏頭，技術方面除了黃玲儀之外，那就得數這丁忠國！”

    “要搞不定他，剩下的人即便搞定再多，怕都無法讓黃玲儀徹底斷了搞光刻機的念想！”

    “所以這門，今兒必須得敲！”

    “至於能不能說的動丁忠國……”

    說到此處的劉繼善陰笑連連，心說別的或許這丁忠國真不在乎。

    可要是出了出國之外，還能幫他搞到將他老婆和老媽的病徹底根治的機會……

    還就不信他姓丁的還能不心動！

    事實，也的確如劉繼善所料。

    在聽到所裏有意給他一個出國留學的名額，讓他出國的時候，丁忠國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拒絕，表示現在101小組項目重啓，現在他心裏所想的就一件事，那就是幫着黃玲儀把光電所所需的光刻機組件給搞出來。

    至於出國。

    誰愛去誰去，反正他是不去。

    但聽到劉繼善說只要他肯答應。

    到時候除了讓他出國之外，所裏也會想辦法幫他夫人和母親爭取公費出國醫療機會的時候，丁忠國就真是想不心動都不行了。

    畢竟作爲兒子，作爲丈夫。

    在有機會的情況下，他又真能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和夫人飽受病痛的折磨而無動於衷呢？

    也是因此，丁忠國便開始竭盡所能，開始討價還價。

    表示自己出國可以，但看出去的時間能不能不要太長。

    畢竟只要不是耽擱的太久，那他回來之後或許也還有重新加入小組幫忙的機會。

    “這出國的機會，多少人那是求爺爺告奶奶都求不來！”

    “你可倒好！”

    “給你出國的機會不說，還給你的老媽老婆爭取公費出國醫療，你居然還敢討價還價！”

    想着這些，幾人一臉惱怒，正想說姓丁的你真是有點給臉不要臉的時候，劉繼善居然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表示只要丁忠國肯服從安排。

    那麼出去的時間好說。

    他要這願意的話，別說是一年半載，便是只出去三個月，那都好商量！

    聽到這話，丁忠國喜出望外。

    幾人則是不明所以，實在想不通劉繼善爲何要對丁忠國如此優待。

    “我可不是優待他！”

    “我只是想利用他爲我自己創造機會！”

    想到隨着丁忠國的點頭，101小組的骨幹核心成員，幾乎已經被全部掏空！

    到時候黃玲儀即便是想展開工作，那都展開不了！

    至於丁忠國想兩三個月就回來這事……

    “足足兩三個月！”

    “這麼長的時間，我就不信我會想不到辦法把這項目徹底搞黃！”

    想着這些，劉繼善便是一臉得意，心說如此一來，表面上的計算所就已經沒有什麼核心資產。

    再加上自己和曾茂超的關係。

    到時候在所裏自己說了能算，在外頭有孔明諮詢幫忙。

    到時候對計算所，要能發展出什麼三產，那自己就可以隨意鯨吞。

    要發展不出來……

    自己也可以利用計算所的牌子，想買辦啥就買辦啥！

    那種日子，光是想想，劉繼善就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心說若真有哪一天。

    那就真不枉自己這近四十年的苦熬！

    對於計算所的這些情況，楊振和徐俊陽自然是不知道的。

    在和楊振吃完飯之後，徐俊陽就各種找關係。

    只是到底因爲所涉及的單位非同一般，因而忙活半天，壓根沒什麼人敢接茬。

    直到兜兜轉轉半天，徐俊陽這才想起了程斌。

    一聽是想讓科所幫個體攻關元器件，程斌跟其他人一樣，因爲怕政策轉向被牽連而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但在聽到楊振的名字之後，程斌卻是在瞬間就改變了主意。

    之所以如此的原因相當簡單。

    那就是他和楊振，可不僅僅是當年在504所投機倒把結下的交情那麼簡單。

    回城之後這兩年，每到逢年過節，楊振那都沒少大包小包的去家裏拜訪不說，家裏萬一有個什麼事，他隨便說一聲。

    即便再忙，楊振這邊那都會想方設法的幫忙。

    反正經過這兩年的相處，程斌對於楊振那是絕對信任。

    因而一聽徐俊陽是替楊振走關係，程斌幾乎毫不猶豫就已經報出了計算所的名字，表示101小組的黃玲儀那邊有相關技術。

    而且計算所現在的處境非常艱難。

    楊振要有意思的話，可以找她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