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橫生波折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武文弄沫字數:10822更新時間:24/07/19 09:09:35
    怕什麼來什麼,李學武盯了一個月的人事變革還是出事了。

    崗位技能競賽結果公佈之後,就有一股暗流涌動,恰逢除夕有所收斂。

    但年後經一週左右時間的醞釀,在崗位調配結果出爐之前,還真有人敢跳出來。

    “我不服!”

    裝配車間裏擠滿了人,趙雙武站在卷邊機上對着現場的職工喊道:“誰給他們的權利,把職工分三六九等!”

    “這是不平等的歧視,這是對弱勢職工的壓制,這是在侵犯我們正常勞動的權利……”

    車間主任侯國平腦門見汗,從車間門口往裏擠,手指着前面的趙雙武罵道:“你特麼喝二兩貓尿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是吧!”

    “你給我下來!”

    “喔——喔——”

    在現場的職工們自覺地競賽成績不理想的,這會兒都起鬨着,用身體阻攔侯國平等人進場。

    得了現場的支持,趙雙武愈加起勁,一手掐着腰,一手高高地揮舞着,憤慨激昂宣講着考覈的不公。

    事情鬧的越來越兇,聚攏來這邊的人越來越多,很快便波及到了其他車間。

    當生產秩序被影響後,車間主任逐級上報生產主管,最後電話打到了程開元那裏。

    接到電話的程開元冷汗登時就下來了,他怕了。

    他怕這是李懷德搞出來收拾他的,更怕李懷德懷疑這是他搞出來收拾對方的。

    互相的不信任,造成生產主管的他驚疑不定,麻桿打狼兩頭怕。

    最後還是張士誠提醒他,這件事不能捂,必須通報給李主任,以及其他廠領導。

    李懷德收到消息後並沒有對程開元發火,只是緊急召開了管委會會議。

    李學武被從辦公室緊急叫了過來參會,同時李懷德要求保衛處立即戒備。

    “領導,裝配車間出事了”

    就在李學武下樓去參會的時候,已經瞭解到基本情況的彭曉力追了上來,給他做了彙報。

    一路走,直到進了主辦公樓大廳,他這才交待道:“通知保衛以及護衛隊堅守崗位,不準跳崗”。

    “通知消防隊,把高壓水車準備好,一會可能要‘滅火’!”

    “是!”

    彭曉力知道這件事既然叫了李學武參加會議,如何都躲不過去。

    無論從委辦的角度,還是從保衛組的角度,都跟李學武有關。

    上了三樓,慄海洋等在樓梯口,見李學武上來後便要主動介紹情況。

    李學武擡手擋住了他,問道:“領導們都在?”

    見他如此,慄海洋也知道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倒也省了口舌,這邊點頭道:“除了薛副主任去開會,其他人都在”。

    “幫我聯繫人事處”

    李學武邊走邊點了慄海洋,道:“我要一份崗位調整名單,能出來多少算多少,立即,馬上”。

    進會議室前,他轉頭叮囑道:“我出來前必須看到”。

    “明白!”

    慄海洋不敢含糊,點頭確定後便小跑去了樓下。

    李學武推開會議室的門,蕭子洪正在就相關情況向廠領導做彙報。

    被他打斷後,蕭子洪有了一陣停歇,但在李學武的示意下再次繼續。

    他準備挨着熊本成坐在末尾了,卻在李懷德招手示意下坐在了他的下手位,那裏空着一個位置,是薛直夫的。

    “以上就是裝配車間事件的主要情況”

    蕭子洪語氣有些沙啞地說道:“我要承擔主要責任,對基層思想狀態……”

    咚~咚~

    李懷德用鋼筆敲了兩下桌子,提醒道:“現在沒有時間聽你檢討,車間那邊還等着呢”。

    說完看向一桌的幾人問道:“談談吧,得拿出個解決的意見”。

    “我去現場處理吧”

    谷維潔皺眉道:“崗位技能考覈和人事變革都是我負責的”。

    “可以,但得拿出個意見”

    李懷德快速通過了這一條,隨後對衆人說道:“合理的訴求可以通過正規途徑上報解決,搞事情絕對不能成爲習慣”。

    他嚴肅地說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幹工作不是和稀泥,鬧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需要儘快拿出崗位調整名單”

    景玉農看向李懷德說道:“時間拖的越久,猜疑越多,情緒積壓越大”。

    “有道理,可以”

    李懷德看向谷維潔說道:“通知人事處……”

    “領導,我已經叫海洋去通知人事處了”

    李學武小聲打斷道:“讓他們在會議結束前拿出一份名單”。

    “好”

    李懷德點點頭,問道:“大家還有沒有什麼意見?”

    “車間管理幹部的處理方式有問題”

    程開元開口道:“這麼大的事都沒有發現並上報,釀成大禍才知道頭麻”。

    “換人”

    李懷德斬釘截鐵地敲了敲桌子,對谷維潔說道:“下來重新選派幹部”。

    “是”

    谷維潔點頭答應,同時也看了對面的程開元一眼。

    李學武小聲同李懷德提醒道:“得抓緊時間,不然……”

    “你那邊的人準備好了嗎?”

    李懷德聽見他的提醒點點頭,知道時間緊迫,他也擔心事件影響被擴大。

    “外緊內鬆,消防已經準備妥當”

    李學武沒有大聲說,而是在他耳邊小聲彙報的。

    這種事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坐在這裏的主要目的是解決突發問題,而不是激化矛盾。

    李學武沒有動用廠護衛隊和保衛處,而是選擇了消防,恰恰是從這一點考慮出發的。

    李懷德聽後覺得有道理,點點頭認同了他的佈置和安排。

    “這樣,你陪同谷副主任下去一趟”

    他在會議上直接做了安排,道:“我還是那句話,有合理訴求要通過正規的手段來上報,廠裏一定會認真對待”。

    “堅決反對因私而鬧,以鬧謀私的行爲,更要遏制這種不良風氣,以免養成遇事則鬧的習慣”。

    李懷德站起身先同谷維潔握了握手,嚴肅道:“無論如何,先把事端穩定下來,切勿出現傷亡情況”。

    “您放心,一定完成任務”

    谷維潔知道每多耽誤一分鐘,現場的人數就有可能增加十個、百個。

    在同李學武和蕭子洪點頭過後,三人一起出了辦公室,往樓下走去。

    在二樓,慄海洋將一份名單遞給了李學武,同時彙報道:“人事處已經就名單下發到各單位、車間”。

    “告訴廣播站,立即播報”

    李學武接過名單,隨後對他下了新的命令。

    慄海洋毫不遲疑地點頭應下,轉身小跑而去。

    “有你在,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解決這件事”

    谷維潔是在給自己放鬆,也是在給李學武減壓。

    責任劃定的很明顯,她會主動站出來承擔這件事所造成的影響。

    李學武揚了揚手裏的名單,道:“還沒到灰心喪氣的時候,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你倒是胸有成竹”

    谷維潔看了他一眼,邁步出了大廳,一起上了等在門口的汽車。

    指揮車帶着三人快速出了廠辦公區,繞過廠主管道,直奔裝配車間而去。

    ——

    “我們的訴求只有一個!”

    趙雙武聲音已經嘶啞,但難掩亢奮地喊道:“那就是撤銷崗位競賽結果!撤銷崗位調整計劃!撤換人事處長職務!”

    “撤銷崗位競賽結果!”

    “撤銷崗位調整計劃!”

    “撤換人事處長職務!”

    ……

    李學武下車的時候,聽見車間內外喊的正凶,有好事的,也有不明所以看熱鬧的也跟着喊。

    見指揮車以及廠辦的小車過來,車間外面的人瞬間擠開了,職工們互相推攘、叫喊、議論。

    你別看他們剛剛跟着喊口號喊的大聲,但真看見廠裏幹部過來,好多人還是怕了。

    尤其是保衛處的車,尤其是李學武從車上下來。

    李學武站在車錢掃視一眼,看着現場亂哄哄的局面,瞪了跑過來的車間主任一眼。

    “谷副主任,李副主任,蕭副組長”

    大冷的天,侯國平卻是滿頭的汗,這會兒就連打招呼都有些無力。

    他深知此次事件不小,這車間主任的職務必定要保不住。

    可人總會抱有幻想,遇事都想個萬一。

    萬一事情圓滿解決了呢,萬一領導不追究了呢,萬一小小處罰一下呢。

    但當他打過招呼後,三位領導一個都沒有應聲,這可把他心裏最後一點幻想給打了個稀巴爛。

    在隨行保衛衝到前面開始維持秩序,並要打開一條通道的時候,李學武大聲喊道:“我們要進去解決問題,誰要阻攔?”

    只這麼一句,現場立即安靜了下來,有暗自使壞對抗保衛的也都偃旗息鼓,偷偷撤了力氣。

    保衛們快速切入,給幾人打開了一條通往車間內部的通道。

    李學武帶頭往前走,谷維潔隨後跟上,蕭子洪嚴肅着面孔看了一眼車間主任,也跟了上去。

    車間內部烏壓壓全是人,機器和走廊過道之間全塞的滿滿的,再多一點恐怕也擱不下了。

    車間中間位置,李學武看見機器上站着的那人還在帶頭呼喊,而鄺玉生費勁巴力地帶着人正在往前擠。

    “現在聽我命令!”

    李學武走到車間門口站定,轉身對着車間門外的職工喊道:“全體後退!”

    “全體後退!”

    隨着李學武前來的只有六個保衛,但當李學武嚴肅喊話之後,他們便都站成一排,衝着門外一起喊了起來。

    喊話整齊劃一,制退的動作整齊劃一,用手橫在前面清場的動作一樣的整齊劃一。

    李學武似是門神一般站在車間門口,門外的職工在他的注視下無人敢硬頂着不退。

    當車間門口被清出十步遠的空間後,早有準備的消防隊員便衝了過來將他們與大門間隔開。

    車間內部職工也早已發現了門口的動靜,他們的喊話聲先是高昂了起來。

    但見李學武都沒搭理他們,甚至只對外面的職工下達命令,這讓他們的喊話聲又落下去許多。

    直到消防隊員的出現,所有人心裏都是一驚,深怕會有水花噴灑出來。

    李學武怎麼可能讓消防隊灑水呢,這是冬天,應對的還是車間內部擁擠人羣,這是廠職工,不是壞人。

    叫消防過來一方面是方便執行驅離任務,另一方面則是防備擁擠事件發生。

    一等消防隊員準備完畢,李學武揮了揮手,對着裏面給他們做了手勢。

    很直接的,四十多名消防隊員從門口開始往裏清,只要不反抗的,都是抓着胳膊拉出去。

    有配合的當然是讓他們自己走,有不配合的,直接拎着腦領子往出拽。

    快速,果決,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甚至一點商量的餘地都無。

    這些消防隊員日常的訓練都是拎着幾十斤的水管或者水槍,拽人更是不在話下。

    門口的動靜自然引起了車間內部的慌亂,站在機器上的趙雙武漲紅了臉,用手指指着門口要喊什麼。

    可當他看過來的時候,李學武正在用手指指着他,滿臉的兇狠。

    趙雙武現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頂着李學武再喊什麼,這一刻腳底板開始冒涼氣,直到腦瓜頂。

    有人見他都不敢再吵嚷,聰明的已經從車間的另一個出口往外跑了。

    沒有堵住那邊,也是李學武處理這件事的一個手段。

    他不想抓人,保衛處也沒有那麼多地方給這些人待。

    李學武的目的就是要解決這件事,消除因爲人事變革而產生的影響。

    隨着門口消防隊員清理力度的加大,車間內部的形勢變化,越來越多的人主動走了出來。

    李學武同谷維潔幾人就站在車間門口,等着消防清人。

    從門口出來的職工,在路過李學武等人的時候也都是低着頭,沒有敢當面叫嚷的。

    這就是有理不怕說,有話不怕講,躲躲藏藏不是心虛又是什麼。

    隨着越來越多的人撤離裝備車間,車間裏面的人羣也越來越鬆散。

    看着車間內部人數降低到了安全水平,李學武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算是落下一塊大石頭。

    谷維潔轉頭向他看來,給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要不怎麼說就是得李學武來陪她處理這件事呢,一般人也沒有這種經營和能力。

    先是清理外部隱患,佔據有力位置,隨後堅決不談,動用穩妥手段,逐步解決危險。

    如果一上來就要喊,就要談,恐怕內部擁擠真的會產生危險。

    就是現在站在門口,她依舊能感受到從內部涌出來的熱氣。

    你就想吧,這麼多人擠在裏面,產生的熱量會有多高。

    也就是在冬天,要是夏天非暈倒幾個不可。

    如果再有極端情況,興許會出現傷亡。

    你看後世演唱會,如果控制不當,應急處理不及時,多少死在追星路上的。

    國內其實還算好的,追星都是年輕一代,羣體沒有那麼太大。

    你看看國外,甭說現場氧氣不夠了,就是聽歌聽上頭直接掛了的也不是沒有。

    那年彎搗開音樂會,竟然有粉絲搞氣球和以及其他東西,真是拿無知當無畏。

    棒子那年過聖誕,國土狹小,街巷狹小,驟然擠進去那麼多人,再加上有人耍壞,又是多少人掛在那邊。

    你就想想,追星可以,喜歡一種文化和氛圍也可以!

    哪怕是給喜歡的作者投月票和打賞也可以!

    用得着玩命嗎?

    相比較下來,還是珍愛生命,遠離擁擠,熱鬧都是他們的,命才是你自己的。

    熱血上頭的時候都很勇,但當個體面對組織的時候就得冷靜思考,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到底對不對。

    廣播站裏已經在播報崗位調整名單,軋鋼廠領導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人事變革必須搞,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尤其是這次事件的發生,更是造成了第一批崗位調賬名單的出爐。

    既然名單都已經出來了,自然是沒有撤回的道理。

    而且,第一批調崗人員將面臨立即到崗,或是京城廠區內部調整,或是調往外地。

    李學武相信,人事處還沒有完全調整好這些人的崗位,甚至這份名單裏的崗位都不是最優秀的一種調整方法。

    但是,是職工自己等不及了,是他們在催促這份名單的快速產生。

    換句話來說,是職工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本來軋鋼廠正在跟紡織三廠協調,會有一部分調崗工人被引進到紡織三廠繼續工作。

    能留在京城,對家人來說自然是一種照顧和慰藉。

    但現在來不及了,只能快刀斬亂麻,什麼換崗之類的,只能往後延遲。

    所以說,職工們鬧起來,到底是贏了,還是虧了,等以後慢慢的就知道了。

    “艹你大爺的!”

    車間裏,鄺玉生是真的急了,在人羣散開之後,他便擠上了機器,抓住了面如死灰的趙雙武,一嘴巴子差點給對方扇地上去。

    誰都知道鄺玉生是從車間基礎崗位走上去的管理幹部,他以前就是個工人,因爲有學歷,也有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就是這樣的經歷和閱歷,才能讓車間裏的職工信服和畏懼。

    他就是職工的自己人,是他們的代表,也是真心實意爲他們辦事說話的。

    即便都知道鄺玉生脾氣不好,也沒人敢質疑他的發火。

    一般來說,他要是動手,也就踹一腳,推一把,畢竟都走到這個位置了,也不是二三十歲的時候了。

    可今天他是破了例,也不顧車間裏還有許多人,一脖摟子直接打上去了。

    隨後也不管捂着臉的趙雙武如何哀嚎,拉着他的手拽下了機器,踹倒了就揍。

    紀久徵跟在後面怎麼攔都攔不住,周圍的職工也不敢上前。

    要真是李學武動手打人,他們還頗有微詞,或是抱怨,或是不忿。

    但老車間主任,老段長打人,誰敢攔着,要是敢攔着,一起揍。

    李學武看見了,眉頭微微皺起,示意了跟過來的彭曉力帶着保衛們過去。

    事情還要一一辦理,趙雙武這個當事人必須得在今天有個說法。

    ——

    “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後勤組組長馮行可,以及經管組組長呂源深站在辦公室窗口,遙望裝配車間的方向。

    “我怎麼看?”

    呂源深好笑地看了身邊的馮行可一眼,反問道:“我有資格評價嗎?”

    說完,他端着茶杯眯着眼,看着遠處車間幽幽說道:“還是站着看吧”。

    站着看什麼?當然是看熱鬧。

    馮行可沒有回頭,依舊是盯着車間方向,微微嘆氣道:“多事之秋啊”。

    “不早就是了嘛~”

    呂源深喝了一口熱茶,微微仰脖,一邊看着熱鬧,一邊說道:“現在就看是誰多事,是誰找事了”。

    “這話說的有些過了”

    馮行可抱着胳膊,微微皺眉道:“總體上還是團結的嘛”。

    “是嗎?也許吧”

    呂源深的質疑意味深長,當看見車間裏的人逐漸開,微微一笑道:“事情解決了”。

    “嗯,看來是李副主任出手了”

    馮行可的臉上並沒有露出些許欣喜神色,當然,也沒有什麼其他變化。

    不過呂源深還是能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一點點的遺憾。

    遺憾什麼呢?

    “動用消防啊,真是一步妙棋”

    他微微挑動眉毛,語氣悠長地說道:“文可用消防,武可用護衛,李副主任,高明”。

    “當然高明,不然你以爲呢”

    馮行可轉回身沒再看窗外,既然李學武已經到場,那說明事情已經平息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無非是又拉又打,快刀斬亂麻,不用猜都知道。

    “我在鋼城的時候就對李副主任的手段和大名早有耳聞了,乃至是後來鋼城出事”

    他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椅上,微微仰靠着腦袋,閉着眼睛說道:“青年才俊,機智似妖,能文能武,國之幹材”。

    “恐怕你的評價還不足以囊括李副主任的成績和所爲”

    呂源深扭過身子,屁股靠着窗臺,對馮行可說道:“是不是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呵呵,倒也不至於”

    馮行可坐直了身子,看着呂源深說道:“我是無欲無求,哪裏來的恁多憂愁”。

    “是嗎?”

    呂源深微微一笑,道:“其實真遺憾也好,真無欲則剛也罷,我都覺得大可不必”。

    他走到辦公桌對面坐了下來,放下手裏的茶杯道:“你只看到了他臨危不懼,救大廈之將傾的一面”。

    “想想”

    呂源深擡起手指點了點自己腦袋,提醒道:“他現在很可能是如履薄冰也說不定”。

    他掏出煙盒叼了一支,剩下的扔在了辦公室上,一邊點着,一邊說道:“反正我不在那個位置上,如何感受不得而知”。

    馮行可沒有抽菸,而是望着窗外眉頭緊鎖。

    “我還是對李副主任有信心的,至少他是在做事”。

    “嗯~~~”

    呂源深眨了眨眼睛,隨後點頭道:“當然,李副主任絕對是做事的人,這一點沒人會質疑”。

    “但也必須看到,現如今真正做事的人,也有爲難的地方”。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馮行可轉回頭,看着呂源深說道:“你是對李主任沒信心,還是對其他廠領導沒信心?”

    “我是對李主任與其他領導的相處關係沒信心”

    呂源深瞪了瞪眼睛,輕聲說道:“你沒聽說?李副主任可是在竭盡所能地在縫縫補補了”。

    “聽說了,前幾天的事嘛”

    馮行可看了他一眼,從桌上拿起煙盒點了一支,道:“看來程副主任給了你很大疑惑”。

    “你呢?”

    呂源深笑了笑,問道:“你對程副主任在廠裏的情況怎麼看?”

    “你認爲呢?”

    馮行可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了回去。

    隨後彈了彈菸灰,道:“你現在就敢押誰勝?”

    “不,我是在看李副主任”

    呂源深盯着馮行可的眼睛,坦然地說道:“李副主任押誰,我就押誰,絕對錯不了”。

    “呵呵呵,我信你個鬼!”

    馮行可揮了揮手,掃開辦公桌上的菸灰,道:“丁主任和韋組織都是老謀深算之輩,超越你我太多”。

    “鄺組長一心爲公,大智若愚,也無後顧之憂,到頭來還得是你我來給自己選條路,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你說不公平”

    呂源深笑道:“我還看你羨慕呢,就沒想過回鋼城看看?”

    “你在開玩笑!”

    馮行可笑了笑,說道:“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寧願原地踏步,也不會走這一步”。

    “太偏執了”

    呂源深微微搖頭道:“我看文學書記是個厚道人”。

    “我不這麼看”

    馮行可看向窗外,道:“要真走這條路,何必捨近求遠呢”。

    “怕你拉不下臉唄”

    呂源深嘿嘿嘿地笑了起來,點着菸頭上的菸灰道:“是不是上趕着的滋味不太好受?”

    “其實沒必要多心”

    他抽了一口煙,道:“李副主任現在不太適合結交同志,有拉幫結夥的嫌疑”。

    “而且!”

    呂源深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說道:“他只要安心做事,一切都是定好了的”。

    “你信這話?”

    馮行可掃了他一眼,道:“不會是景副主任跟你說的吧?”

    “甭管是誰說的,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呂源深認真地看着他,道:“你要敢信我,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跟誰走?”

    馮行可看着他問道:“程副主任?景副主任?還是李副主任?”

    “我不是在說笑”

    呂源深微微皺眉道:“你真覺得李副主任押定了李主任?”

    “不然呢?”

    馮行可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是不是看錯了,或者猜過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呂源深坐直了身子,喝了最後一口茶,道:“時間還有的是,你可以慢慢看,這盤棋還沒到最後節骨眼呢”。

    “我不確定程副主任……”

    馮行可微微搖頭,道:“你有可能猜錯了,當前這個形勢下,沒人願意再豎起一塊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尤其是程副主任”

    他確定道:“他不具備掌握局勢的能力,更像是個志大才疏的角色,對你和我,更對李副主任”。

    “也許吧”

    呂源深微微昂起頭,道:“我現在能看到的就是這麼多,到底誰是靶子誰是槍,早晚有一天要見分曉”。

    “還有,我得跟你說一聲”

    他微微側頭,示意了窗外,道:“這樣的事,絕對不能出現第二次,沒人是傻子”。

    ——

    “你過來”

    李學武對着趙雙武招了招手,保衛帶着他往這邊走了過來。

    趙雙武已經沒了剛剛在機器上的趾高氣昂,更沒了剛剛的意氣風發,倒像是個哆哆嗦嗦的陳年老朽。

    “裝配車間,趙雙武同志,對吧?”

    李學武先是跟他對了身份,隨後看向谷維潔示意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谷維潔則是打量着對方,語氣和藹地問道:“受傷了?”

    “沒……沒有”

    他的臉青了一塊,應該就是鄺玉生打的,可他不敢說。

    而鄺玉生這會兒就站在車間門口看着外面圍觀的職工。

    他現在還是氣喘吁吁的狀態,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打人累的。

    谷維潔點點頭,繼續問道:“你今年在車間召集職工的行爲是你個人的想法,還是有人指使你?”

    這話一問出,距離近的職工紛紛瞪大了眼睛,後面傳話聽見的,也都議論了起來,。

    趙雙武擡起頭看了谷維潔一眼,又見李學武盯着他,立馬底下了頭。

    只此一個動作,車間外面的議論聲便高了不止一倍。

    李學武則是皺了皺眉毛,目光掃視現場,好像能從這些人裏挑出指使者一般。

    而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紛紛低下了頭,好像真是自己做了壞事一般。

    谷維潔沒得到趙雙武的回答,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

    “沒……不是……”

    趙雙武這個時候才強調道:“是我個人覺得這次的崗位競賽不公平,不正確,才……”

    “嗯,好,我知道了”

    谷維潔點點頭,示意了門外的職工,對他問道:“你覺得崗位競賽不公平在哪,咱們可以現場討論一下”。

    “說說,沒關係的”

    她鼓勵道:“你不就是想要個說法嘛,想要廠裏跟你直接對話嘛,所以我來了”。

    “如果你覺得我沒有資格跟你對話,還有李主任呢”。

    “是……是不公平”

    趙雙武漲紅了臉,他哪裏敢說谷維潔不夠資格,要李懷德站出來說話。

    這會兒他吭哧癟肚地說道:“我入廠時間比不上他們,崗位學習鍛鍊的時間也比不上,自然不公平”。

    “哦,是入廠時間的問題”

    谷維潔點點頭,表示理解了,又問道:“你入廠多長時間了?”

    “……”

    趙雙武訥訥回答不上來,不是他不記得,是他不好意思說。

    看他的歲數,就是24歲入廠,也得有五年以上的工齡了。

    谷維潔並沒有以此來逼迫他,而是繼續問道:“還有其他不公平的意見嗎?”

    “我不願意去外地”

    趙雙武擡起頭,看着谷維潔說道:“我有老孃要養,有家人要照顧,我不想去外地上班”。

    “哦,是家人牽絆”

    谷維潔點頭表示理解,隨後問道:“就這些了嗎?”

    “就這些”

    趙雙武也許是找到了勇氣,或者說死豬不怕開水燙,開口大聲說道:“我在裝配車間幹的好好的,不希望調崗,也沒人有資格調我的崗!”

    “好,有意見可以表達”

    谷維潔任由他喊叫着,依舊是那個語速和語調,沒有任何着急情緒。

    等他確定自己沒什麼可說的了,這才從李學武的手裏接過名單,指給他問道:“看得見你自己調崗去哪嗎?”

    趙雙武看着名單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後面調崗的車間是三產包裝車間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車間門外的職工也都安靜了下來,觀察着趙雙武的神色,也在看着領導說話。

    “這份名單不是後做的,用來安撫你的”

    谷維潔從兜裏掏出鋼筆,在名單上勾了勾,當着趙雙武的面更改了他的調崗位置。

    營城,建築隊。

    趙雙武如遭雷擊,愣愣地看着谷維潔,眼裏全是震驚。

    “我覺得你不夠資格留在京城,留在三產的隊伍裏”

    谷維潔就這麼直白地講道:“從你的所做所爲中必須要看到你的不成熟表現,是需要鍛鍊和磨練的”。

    “你的思想不具備穩定崗位的執行標準,更不具備擔當重任的能力”

    她轉頭看向車間外的職工,道:“誰家裏沒有父母要養,誰家裏沒有兄弟姐妹要照顧?”

    “我老家是南方的,我就得跟組織說調去南方工作?”

    “就爲了離家近?”

    谷維潔嚴肅着一張臉,看着衆人說道:“廠裏跟任何一名職工都沒有矛盾,更不是要趕你們走,清理你們出工人隊伍”。

    “關於人事變革的意義和決定我在這裏不多說,文件已經下發到車間,到部門,誰沒看着現在跟我說,我來找你們主任問”。

    她厲聲說道:“是什麼時候讓咱們職工覺得自己有能力和資格跟組織提要求,講身份,講貢獻了?”

    “你們想想參加工作的時候是怎麼跟組織保證的,你們這裏有讜員吧?!”

    “你們要幹什麼?!”

    谷維潔氣憤地說道:“崗位技能考覈是12月31號發出的,這麼長時間了,爲何沒人跟我反饋意見?”

    “有人不同意考覈,或者不贊成崗位調整,爲什麼不通過正規渠道向上面反應?”

    “是有人阻礙消息和言論了嘛,如果有的話,你們說出來,我來處理!”

    谷維潔揮了揮手裏的名單,對着衆人說道:“這是第一批,絕對不是最後一批!”

    “我還就告訴你們,就是留下的人,早晚也得走!”

    彭曉力從外面小跑過來,送了擴音器遞給谷維潔,她接過去繼續講道:“軋鋼廠在鋼城新建軋鋼工業基地,三年後你們家老人就不用養了?”

    “不是吧?!”

    她皺眉喊道:“五年後軋鋼工業整體搬遷到鋼城,誰要說自己就爲了留在京城不去了,不幹了?”

    “你現在提出來,我給你辦離職手續,你早點去找其他工作!”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們覺得調崗下來的都是不合格的,對吧,這是誰傳播的言論?”

    谷維潔揚了揚手裏的名單道:“考覈不及格人員絕對不會進行調崗,而是要全部調整到建築隊勞動,同時進行再學習,再培訓,再考覈,才能參與崗位分配”。

    “你們中間有考覈不合格的,要敢說自己沒能力,還要佔着茅坑不拉屎,影響軋鋼廠整體進步,你敢站出來嗎?!”

    “既然不合格,就要從自身找找原因,有沒有在崗位上認真學習,認真工作,都能參加工作的人了,這點事還要我教你們嗎!?”

    “我現在只給你們一個答覆,那就是廠裏關於人事變革的決策部署一定不會變!”

    谷維潔嚴肅喊道:“所有人都要在幹中學,在學中幹,你敢偷懶,就有人敢超越你,你就要掉隊!”

    “還有,關於今天的這件事的處理!”

    她看了一眼李學武,隨後講道:“裝配車間主任侯國平,未能及時處置職工意見,未能盡職盡責,就地免職!”

    “裝配車間職工趙雙武,攜私抱怨,未能正確理解廠裏的政策和要求,肆意影響正常生產工作,給予記大過處理,調離崗位,等待調整”。

    “現在,所有人聽我命令”

    谷維潔端着擴音器,對衆人喊道:“立即回到崗位上,恢復生產!”

    “一車間的人,快往回走!”

    “七車間的,回去,回去!”

    “調度車間,你,往哪走!”

    ……

    早就被叫過來的車間主任們等在一旁,見領導下達命令後便站了出來,開始往回領人。

    現場因爲消防和保衛的秩序維持,以及廠領導及時出面做出解釋和處理。

    同時基層幹部被叫過來認領職工,一套組合拳下來,所有人都開始散去。

    這件事的影響絕對沒這麼快消弭掉,後續的處理和安排一定還會有。

    包括對車間主任這一級的幹部要進行調整,對廠職工崗位的調整速度也會加快。

    同時,負責生產工作以及人事和組織工作的幹部,要對這件事負責了。

    谷維潔在現場的火不是白髮的,如果這些人有作爲,有擔當,她又何必親自來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