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武文弄沫字數:10888更新時間:24/07/03 19:27:28
    “姐~嗚嗚”

    “姣姣~”

    見那狠心的人走了,兩個女孩兒又是抱頭痛哭。

    兩人各自在心裏恨着,恨師父狠心,恨師兄無情,恨自己沒福氣。

    等哭得累了,兩人回到火房,看着黑黢黢的菜,糊粑粑的飯,只覺得活着都沒意思。

    許是兩人從小在一起生活、學藝,這感情倒是比親姐妹還要親。

    兩人相顧無言,這麼一對視,倒是看出了對方心裏所想。

    佟慧美伸手給金姣姣擦了眼淚,隨後決然地抽了抽鼻子,把自己的眼淚也收了回去。

    “姐,我們以後怎麼活啊?”

    “我也不知道”

    佟慧美看着金姣姣,苦言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你我只會唱戲,還有什麼吃飯的能耐”。

    要說以前,她們這種教出來的徒弟,放在哪兒都能賺錢。

    可現在不是以前了,唱戲的必須有編制,有單位才行呢。

    你要說自己出去搭臺子唱戲,那不成,現在可是不允許的。

    她們倒是跟着師父出去表演過,不過都是掛着師父的名義,那可以。

    因爲她們師父名氣大,劇場也給面子,劇團把錢給了師父,她們也算是給師父效力了。

    可現在師父走了,還是偷偷走的,誰還會請她們。

    再說了,唱戲總得有搭伴的,沒聽說兩個人的戲班子。

    這麼一想,兩人這不就是廢人了嘛。

    佟慧美拉着金姣姣的手,也沒了吃飯的心思,嫋嫋婷婷、踉踉蹌蹌、悽悽慘慘慼慼地走出來。

    從欄杆上取了師父他們打包行李剩下的麻繩,兩人面色慘白地走回了廚房,蹬着廚房的凳子就把麻繩甩房樑上了。

    這個時候的火房是沒有頂棚的,直接就能看見大梁和房堡。

    所以兩人才能把繩子甩房樑上去,也就有了上吊的可能。

    兩姐妹淚眼叭嚓地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踩了凳子上了繩套。

    她們想好了,來是一起來的,走要一起走。

    這些天擔驚受怕的日子算是過夠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怕新房主來。

    今天終於等來了,卻是真的等來了最後的通牒。

    本就是江湖飄零人,無根浮萍,一走了之。

    李學武開着車往回走,都要到街頭了,心裏怎麼想怎麼不對,眼珠子一定神,猛打方向盤,又往回開。

    這會兒街上的人也多,他車速起不來,只能躲着慢慢開。

    等到了大門口,也沒熄火,跳下車就往院裏趕,等進了院裏,見靜悄悄的,一想便是不好。

    再看向廚房的門,卻是緊緊地關着,猛跑過一腳踹開了,卻是見着兩人驚慌地吊在繩子上打着晃。

    “我特麼!”

    李學武咬牙切齒地掏出手槍,對着房樑上的兩根繩子“砰砰”就是兩槍。

    隨着槍聲響起,麻繩吊着的兩人相繼落地砸在倒了的凳子上發出了一陣痛呼。

    李學武喘着粗氣,瞪着眼睛看着兩人罵道:“我特麼沒惹你們吧,這是做鬼都不放過我?”

    兩人這會兒哪裏有工夫迴應李學武,都跟地上趴着,用手捂着下巴在那咳嗽着。

    李學武走過去,用腳將兩人踢開了,見着豬肝色的臉蛋慢慢褪色,咳嗽的聲音也在慢慢放緩,知道自己回來的還算及時。

    不是他神機妙算,而是特麼想起剛纔兩人眼裏的絕望了。

    最初想的是這倆姑娘會不會一氣之下把房子點了,等進了院兒沒見着人卻是想到這。

    他不幸地跟他爹李順目睹過一次,眼珠子冒着,舌頭老長……

    特麼的,要是剛買了房子出了這檔子事兒,那麻煩就大了。

    等兩人不咳嗽了,改成哭了,李學武便知道兩人這是活了。

    “起來!”

    李學武看着兩人跟泥猴似的,瞪着眼睛沒好氣地說道:“是不是跟我有仇?我特麼得罪你們兩個了?”

    佟慧美抱着金姣姣只是在那兒哭着,好像要把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來。

    李學武擡起頭看了看房樑上兩個顆子彈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兩人還真會選地方,以後要是來這邊做飯,還不得越尋思越害怕。

    李學武看了看手錶,跟這兩人要耗不起,更生不起那個氣。

    “起來”

    這次李學武的聲音雖然還是冷冷的,但沒有了生氣的語氣,對着兩人皺着眉地說道:“眼淚要是能解決問題,那大街上就氾濫成河了”。

    見着李學武這麼說,佟慧美終究大一歲,忍了哭聲拉着金姣姣站了起來。

    兩人的衣服都已經被廚房地上的水弄髒了,掉下來的時候兩人說不上摔了哪兒了,這會兒臉哭的跟花貓似的。

    李學武看了看兩人狼狽的形象,點着手指訓道:“瞧瞧這幅德行,就是做了鬼也是磕磣鬼,走哪都不招人待見”。

    見李學武訓的難聽,兩人都用手呼嚕了一下臉上的頭髮。

    “還知道在意形象啊!”

    李學武沒好氣地瞪了瞪眼睛,隨後看了看鍋臺上黑了巴黢的黑暗料理,恥笑道:“還是餓死鬼”。

    說完這個,轉頭看着兩人強調道:“又餓又醜又愛哭的鬼”。

    “嗚嗚……”

    “憋回去!”

    見着金姣姣又要哭,李學武低聲喝斥了一聲,嚇得金姣姣把哭聲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李學武瞪了瞪眼睛,看着她訓斥道:“還有臉哭呢,平時腦子就裝水了吧?”

    說完看了看兩人,長舒了一口氣,指了指外面說道:“去,洗臉,換衣服去”。

    佟慧美有些驚訝地擡起看了看李學武,不知道這是啥意思。

    金姣姣癟着嘴,看着李學武問道:“洗……洗臉?換衣服?爲啥啊?”

    李學武沒好氣地說道:“怕你們路上冷,不是要做鬼嘛,打扮乾乾淨淨的,穿的好看點兒的,我開車帶你們去西郊打靶”。

    聽見李學武這麼說,金姣姣被嚇的臉色青白,癟着嘴又要哭,卻是見着李學武瞪着的眼睛不敢哭。

    佟慧美拽住了金姣姣的手,看了李學武一眼,便拉着同命相連的姐妹出了廚房的門。

    李學武看着兩人出了門,這才嘆了一口氣,他現在也是後怕。

    後怕自己一腳油門開回家,吃了飯……

    這邊再吊着兩個,三天後來了,還不都臭了。

    低頭看了看鍋臺上放着的黑暗料理,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把自己活成廢人,這倆人也是夠有能耐的。

    將地上的凳子扶起來,把那兩根麻繩收了,直接塞進了竈坑門子。

    把竈坑門口的火填淨了,又往鍋裏填了兩瓢水,這才出了廚房的門。

    剛在院子裏打了個轉兒,便見着兩個民警進了院子,身後是幾個小腳老太太。

    “李……李處長?”

    民警見着院子裏站着的是李學武,眼睛都忍不住地瞪大了,嘴裏更是有點兒不敢相信。

    李學武轉過身子,看了看兩人,問道:“交道口所的?”

    “是”

    兩人齊齊地一敬禮,彙報道:“有街道羣衆報告,說是聽見了槍聲,我們過來看看”。

    “嗯”

    這會兒李學武卻是瞧見了那兩個姐妹洗得了臉,換好了衣服從後院走出來了。

    見着垂花門門口站着警查和街道大媽,她們兩個也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雖然心裏害怕,但還是顫着腿走了過來。

    李學武看了兩人一眼,各自穿着布鞋,藏青色的褲子,白色帶碎花的襯衣,外罩着棉布夾克。

    這麼看着,除了低頭隱藏了脖子上的勒痕,卻也看不出啥毛病。

    李學武轉過頭,看着兩個民警道:“廚房跑耗子,挺老大,我開了兩槍”。

    “耗子?……”

    聽見李學武的解釋,這院裏的人都睜大了眼睛。

    倆民警和身後的老太太們是不敢相信李學武爲了兩隻耗子。

    院裏的姐妹倆是不敢相信李學武把兩人說成了是耗子。

    還挺老大……

    李學武對着倆民警招了招手,帶着他們去廚房看了房樑上的彈孔,和裏面的彈頭,又把自己的槍械拆了彈夾示意兩人看了。

    兩人本見着那彈孔就信了李學武的話,這是他們領導的領導,這還不是怎麼說怎麼是。

    “明白了”

    兩人也沒說別的,這個時候對槍械的管理也就這麼回事兒,要是普通人,這麼幹,怎麼都得教育兩聲。

    但李學武這兒不能說,幾個菜啊,訓領導。

    李學武也沒解釋爲啥自己在這兒,送了兩人出了門,這才回了院子。

    兩姐妹早就不哭了,可這會兒也沒啥好心情,但總歸是把心裏的石頭暫時放下了。

    這人沒有叫警查攆了她們,還把事情圓過去了,好像暫時過了年關的楊白勞似得。

    李學武晃了晃下巴,看着兩人也是牙疼。

    “餓不餓?”

    “不……”

    佟慧美剛想說不餓,身旁的金姣姣卻是不給面子的肚子響了起來。

    金姣姣也是不好意思了,滿臉通紅,捂着肚子低下了頭。

    李學武耷拉了眼皮,對着兩人擺擺手,示意跟着走。

    兩人都擡起頭,見着已經出了垂花門的男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出了驚訝。

    “還不來?”

    李學武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但是聲音從門廳傳來了,兩人急忙跟了上去。

    李學武就站在大門邊上,等兩人怯生生地走出來,便拿着鎖頭把大門鎖了。

    兩人臉色都有些白地看着那把鎖,她們怕的是李學武這麼一鎖,隨後對兩人說再見了。

    好在李學武沒有這麼說,但語氣也沒好哪兒去。

    “上車,還用我請你們倆啊?”說完了話,便跳上了車。

    兩人見李學武沒攆自己兩個,也是趕緊上了車。

    許是怕了李學武,都擠到後面坐着去了。

    李學武也沒在意,開着車便往街裏走。

    這麼一耽誤,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家裏的飯吃不吃的上不敢說,帶着這兩人回去也不好解釋。

    索性在街道口找了家館子,便將車停在了門口。

    見着李學武熄火下車,這兩個擔驚受怕的鵪鶉又在李學武陰沉的眼神下跟着跳下了車。

    許是從房樑上掉下來摔了腿,這會兒下車的動作有些不穩。

    可李學武也就看了看,沒有去扶,更沒有去問。

    帶頭進了門,跟店裏的服務員要了個靠近牆角的桌子,指了桌子對着身後的兩人示意了一下便去點菜了。

    這邊的館子不算大,菜式就那麼幾樣,都跟小黑板上寫着。

    一盤花生米,一碗小雞燉土豆,一盤炒雞蛋,一大碗甩袖湯。

    又要了八個饅頭,交了一塊二毛錢和對應的糧票,在服務員一聲“跟座位上等着就成”的迴應中,李學武去了牆角的位置。

    李學武很少在外面吃飯,但也知道現在飯店的情況,那是下料不稀的本錢的,三個人要了三個菜,八個饅頭,這是考慮了兩人餓着,他吃的多的原因。

    不然可吃不了這麼多。

    交了一塊二也是那只雞貴了,不然也到不了。

    走到八仙桌旁,李學武用腳踢了板凳坐下,這才看向對面坐着的兩個鵪鶉。

    今天屋裏吃飯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這會兒正熱鬧着,也有人正往這邊看着。

    畢竟一個小夥子卡着槍,帶着兩個姑娘進來吃飯,就很顯眼。

    等見着三人都是大眼對小眼的不說話,周圍的人也都轉過了頭去。

    直等到服務員將菜用托盤端了上來,擺在了桌子上,佟慧美和金姣姣這才算是有了反應。

    剛纔看了一眼李學武,各自都躲了對面那人的目光,低着頭不說話。

    這會兒見着飯菜上了桌,各自都覺得肚子裏空蕩蕩的。

    李學武看了對面兒偷看自己的兩人,從竹筒筷子籠裏拿了一雙筷子,隨後用筷子敲了敲桌子。

    兩人見着李學武的眼神,猶豫着,怯生生地也小心翼翼地試探着伸出了手。

    直到手摸着筷子了,也沒見着李學武有什麼反應,這才各自拿了一雙筷子。

    李學武沒再搭理她們,只是把那碗燉小雞兒往兩人面前推了推,隨後拿了饅頭,就着桌上的菜開始吃。

    佟慧美跟金姣姣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驚喜。

    沒想到還能吃着飯,終於不用吃自己做的那些塊兒炭了。

    再看見對面兒那人吃的快,兩人也都拿了饅頭開始吃。

    也許是餓急了,這會兒也不顧忌形象了,雖然還是小口小口的保持着矜持,但筷子舞動的頻率比李學武都要快。

    等一個饅頭下肚,兩人的臉上這才有了鮮活氣兒。

    佟慧美看了看李學武,猶豫了一下,試探着伸出手,去拿李學武的飯碗。

    但見着李學武眯着眼睛跟老虎似的看着她,不由得面露緊張地解釋道:“我……我給你盛湯”。

    “受不起”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將自己的碗挪到了湯碗旁邊,用勺子給自己舀了兩勺湯,繼續吃了起來。

    佟慧美見着李學武的態度,也是有些苦澀地拿了金姣姣的碗。

    等把自己兩人的碗都盛了湯,又拿了饅頭就着碗裏的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因爲有了一個饅頭墊肚子,這會兒又恢復了矜持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她們師父家教嚴,或者是師孃教育的好,這吃飯的禮儀倒是講究的很。

    李學武用眼睛餘光觀察了,這特麼就是沒有嬌小姐的命,還有了嬌小姐的病。

    完全就是老派藝人延傳下來的舊時傳統,女徒弟大了以後要嬌養。

    這些女徒弟不僅僅是登臺獻藝,更有可能是他們維持體面的工具。

    這些優伶長得好,有才藝,又都培養的知書達理的,最是當姨太太的多。

    只要有一個得了寵,他們在地方支場子搭臺唱戲就不會有麻煩。

    所以李學武見着兩人的模樣和生活習慣,就知道她們師父也不是什麼好心人。

    當然了,這世上哪有好心人,命運裏所有的贈送,都已經暗中標好了價格。

    哪有那麼多的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各種齷齪不足道也。

    相對來說,李學武活的比較現實,看似功利,卻也是活的明白。

    都“一大把”生活閱歷的人了,再玩兒情竇初開、愛恨情仇的,那不是幼稚,那是沒長腦子。

    當然了,今天這頓飯李學武沒想着從兩人身上要着什麼價格,估計也要不出來。

    賠錢是一定賠錢的了,只有多吃一個饅頭撈撈本兒。

    佟慧美兩人第一個饅頭吃着還快,可第二個饅頭就慢了下來。

    碗裏的雞肉見着李學武不吃,這兩人也是矜持着吃了。

    等她們吃完手裏的饅頭,那筐裏就剩下一個饅頭了。

    盤子裏的菜倒是還有,可李學武卻是停下了手裏的筷子,從兜裏的手絹擦了擦嘴,隨後便看向了對面也已經停了筷子的兩人。

    “吃飽了嗎?”

    “吃……吃好了”

    金姣姣看着李學武不敢說話,還是佟慧美出聲回答的。

    李學武聽見這聲回答也是挑了挑眉毛,自己要是再不禮貌的說話,是不是就不大禮貌了?

    要不要自己還得學學怎麼說話才這麼得體。

    吃飽就吃飽,卻是回了個吃好。

    “那好,這會兒說話也方便”

    李學武將面前的碗往旁邊推了推,說道:“咱們心平氣和的把事情說一說,爭取今天就解決了它”。

    金姣姣見李學武這麼說,抿着小嘴看向了佟慧美,想着還是由佟慧美跟李學武說話。

    佟慧美低着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擡起頭看着李學武說道:“謝謝你……”

    李學武聽見她要道謝,也沒等她說完,便伸出手擺了擺。

    “道謝的話就甭說了,你們更應該說的話是道歉,但沒有什麼意義”

    “是”

    佟慧美兜兜着櫻桃小口,等着李學武說完,便點頭道:“我們是錯了,給您添麻煩了”。

    說着話微微欠了欠身子,隨後解釋道:“我們實在是沒有了活路,一時想不開才……”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打量了兩人一會,問道:“會什麼?”

    “什麼?”

    佟慧美沒反應過來李學武問的啥意思,這會兒微微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過來。

    也沒等着李學武重複問題,有些緊張地說道:“我們什麼都能幹的……”

    “做飯會嗎?”

    “……”

    “搬磚?”

    “……”

    “和泥?”

    “……”

    聽見李學武這麼問,佟慧美說不出話來了,李學武每問一句,她的頭便低一分。

    看見李學武眼裏的輕視,坐在旁邊的金姣姣小聲地說道:“我們會唱戲……”

    “哦”

    李學武轉過頭看着她,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隨後問道:“那爲什麼不去唱戲養活自己?剛纔不是說沒有活路了嗎?”

    見着李學武這麼問,金姣姣又不敢吱聲了,還是佟慧美拉了拉同伴,擡起頭看着李學武無奈地說道:“我和她都是從小學藝,沒有學過其他……”

    “那就不是什麼都會了”

    李學武看着佟慧美,道:“所以不要再說什麼都能幹了”。

    “是”

    佟慧美也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這會兒認命地點點頭。

    可是心裏的好像一塊兒玻璃破碎了,她賴以生存的本領在這個社會是討不着飯吃的。

    這麼看來,她們兩個十幾年的辛苦努力好像都是在浪費時間一般。

    最起碼來說,在這人面前,自己兩人就是一個廢人。

    李學武也是這麼想的,飯都吃不上,還敢說啥都會。

    啥都會怎麼不把自己的飯掙到嘴裏?

    “這房子是我的”

    李學武強調道:“跟你們兩個沒有半毛錢關係”。

    “是”

    佟慧美的臉色變了變,但既然李學武說了,今天要心平氣和地解決。

    她就只好應着李學武的話往下談,如若不是沒有出路,依着她們女兒家的臉面,也不至於做出霸佔人家房子不走的事情來。

    李學武再次強調道:“所以你們必須搬走”。

    見着李學武說了這話,兩人的臉色都白了,望着桌子上的菜,剛纔還有食慾的,現在卻是心裏拔涼拔涼的。

    李學武看着兩人的臉色從鼻孔裏出了一股子氣,微微皺眉晃了晃下巴,問道:“所以,要我養你們?”

    佟慧美倏地擡起頭,眼睛瞪大地看着李學武,不敢相信李學武竟然會這麼說。

    或者說,她是不敢相信依着李學武的身份會說出這麼句話來。

    李學武卻還是那副表情,望着她,說道:“走又不想走,活又不能活,攆了就上吊,就愛哭唧唧”。

    見着李學武說的還挺押韻,坐在一旁的金姣姣卻是抿着嘴差點咬着舌頭。

    李學武沒搭理她,而是看着主事的佟慧美,問道:“這麼賴在這兒,是不是我不來你們早晚都得餓死在屋裏?”

    佟慧美想到兩人手裏的那幾毛錢,可不就是彈盡糧絕了嘛。

    今晚那盤子黑乎乎卻是兩人省吃儉用最後一點兒口糧了,吃了這頓都不知道下一頓上哪兒掏噔的。

    平時兩人很少出門,屬於大門不出,二門不讓邁的那種。

    師父走的急,給兩人只是一句話,緣分盡了,各謀生路。

    這幾毛錢也是她們省吃儉用下來了,平時都見不着一塊的。

    讓她們去菜市場撿菜吃是不可能的,一是拉不下臉,二是找不着菜市場。

    要不李學武怎麼說兩人得餓死呢,這倆人比婁姐都不如。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佟慧美能說的好像只有這句話了,再其餘的話說不出,也沒了理由說。

    李學武耷拉着眼皮,道:“我這人最怕麻煩,但麻煩找上門就得解決,所以兩條路”。

    見李學武這麼說,佟慧美和金姣姣都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等着李學武往下說。

    李學武頓了頓,道:“一個,我再晚收一個月的房,算是給你們找房子也好,謀生路也好的時間,不收房錢,但也別搞破壞,更不能在裏面玩兒自殘”。

    金姣姣的眼睛本來還有着光,可聽了李學武的話,這會兒光又暗淡了下去。

    她們現在缺的不是住房子的時間,缺的是吃到嘴裏的那口飯。

    米都不成,因爲她們沒法把米變成了飯。

    最少……最少也得有個廚子……

    佟慧美沒有說話,眼神不變,看着李學武,等待第二條路。

    李學武等兩人反應完,繼續說道:“第二,我養你們,吃穿用度都是我的,不用你們去賺錢,也不用你們去找房子,但這意味着什麼你們自己清楚”。

    聽李學武把話說完,佟慧美終於變了臉色,雪白雪白的,肩膀都要塌下去了。

    金姣姣看着李學武,又看了看佟慧美。

    她年齡小一些,卻是該懂的都懂,戲文裏的故事比現實更精彩,也更殘酷。

    “你養我們?”

    金姣姣倒是比佟慧美更直接,看了李學武一會兒後問道:“你不是……幹部嗎?”

    李學武看了看她,沒回答這個問題,顯然他只想聽到回答,而不是問題。

    金姣姣顯然也是意識到了李學武的意思,瞪着大眼睛打量着李學武,心裏的小算盤打的咔咔響。

    “真的不用我們去賺錢?也不用我們自己做飯吃?洗衣服……”

    李學武眯着眼睛,道:“你要是連洗衣服都不會,我一會兒送你去護城河”。

    “去……”

    金姣姣剛想着問去護城河幹嘛,卻是想起了剛纔出來的時候這人說要把兩人打靶。

    那去護城河就明白啥意思了。

    這會兒也是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提條件,可心裏已經想好了。

    “我……我會自己洗衣服”

    金姣姣這聲回答算是選好了自己的路,也把坐在一旁的佟慧美驚到了。

    “姣姣!”

    李學武看着這姑娘,挑了挑眉毛,他是故意給了兩條路,就是逼着兩人自己走出去。

    這個時候,誰沒有個自尊心,給的這一個月時間,哪怕是去街上幹點兒糊火柴盒的工作都能混個溫飽。

    現在租房子可便宜的很,幾毛錢一個月,總不至於選那第二條路吧?

    可這姑娘好像發現了什麼躺平擺爛的生活祕訣,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委身於人的不歸路。

    “姐,你還想着那人”

    金姣姣倒是道出了佟慧美的心思,氣呼呼地說道:“他都跟你怎麼說了,你還想着他,現在咱倆錢也沒有,糧也沒有,還能要飯去不成?”

    “嗯”

    李學武點點頭,插嘴道:“這倒不失爲一個正經營生”。

    見着李學武的表情,金姣姣目光連連,拉了佟慧美的手小聲說道:“我可沒臉要飯去”。

    佟慧美這會兒也是低着頭掉着眼淚,心裏恨意綿綿,嘴裏有苦說不出。

    金姣姣說的要飯,她哪裏做得出,這幾天這麼餓了,都沒說邁出大門去。

    那道門檻外的世界好像有着洪水猛獸一般,讓她們不敢出去,更不敢接受現實。

    她們習慣了宅院裏的生活,只覺得這樣過一輩子才好。

    這也許就是沒爹沒孃,荒蕪生長的孩子自有的保護慾望。

    金姣姣見姐姐不說話,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那人,悄聲在佟慧美耳邊說道:“一看就有錢,買師父宅子用的是金條,那晚我偷聽了,其他師叔也都是把房子賣給了他,都是金條結算”。

    佟慧美微微轉頭看着金姣姣,滿臉的苦澀。

    金姣姣倒是沒哭,給小姐姐擦了眼淚,道:“你我都是活在戲文裏的鬼,既然要做鬼,那我不要做又餓又醜又愛哭的鬼”。

    佟慧美見着小妹妹的話,眼淚是簌簌的往下掉,搞的李學武好像逼良爲……的惡霸一般。

    “噹噹”

    李學武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我趕時間,兩位如果商量好了,那咱們就開誠佈公地說明白,你們要是不着急,等有空了自己找時間再哭”。

    見對面的人這麼“狠心”,佟慧美也是把眼淚收了。

    金姣姣要選第二條路,她自己也沒有勇氣選第一條,只能看着李學武,等待後文。

    李學武也是看着她,問道:“所以,還是要我養你們?”

    “是”

    這會兒佟慧美悲傷地點點頭,道:“以後多請您照顧和……和……”

    和了兩句她也沒說出來後面的話,李學武點了點頭,道:“那得了,我這人最重信譽,就不籤什麼約定了,咱們這就回去”。

    聽見李學武的話,佟慧美的臉剛有了點兒血色,這會兒又白了。

    可耳根子卻又紅了。

    回……回去,回去幹嘛?

    李學武沒搭理她,找櫃檯上的服務員問有沒有打包的東西,哪怕是借個飯盒也成,那邊還剩了些菜。

    服務員看了看李學武腰上的槍,問道:“同志,你是哪個單位的?”

    一般來說,很多職業或者單位都可以帶槍,尤其是這種手槍。

    但李學武的手槍很特殊,而且這麼明目張膽地帶着,那單位應該就在附近,或者身份特殊。

    畢竟即使有槍,也會放在衣服裏,或者包裏。

    李學武將自己的工作證掏了出來,放在了櫃檯上,嘴裏解釋道:“我家就跟這兒隔了兩條街,明早就讓人送過來”。

    服務員看了看李學武的證件,卻是被職務驚了一下。

    不過她跟李學武也不是一個單位的,也不用怕李學武什麼。

    所以將手裏的證件又放回了櫃檯上,嘴裏回道:“飯盒沒有多餘的,不過有塑料袋可以嗎?”

    “你們這兒還有這個?”

    服務員沒對自己的證件懷疑,李學武卻是對這間飯館產生了懷疑。

    塑料袋在這個時候精貴的很,可以說在一般的城市還沒有普及,就更不用說農村了。

    但這個服務員卻是渾不在意地說道:“經理搞的,說是賣金魚的都拿這個裝,我們這兒挨着學校,白天來吃飯的多,帶走的也多,經理就想了這麼個轍”。

    “你們經理還真是奇人”

    李學武笑着點點頭,問道:“就用塑料袋吧,多少錢?”

    他想的是,把沒吃完的帶走,本就是自己的想法,人家沒有義務免費提供什麼。

    可這服務員兒卻是回道:“不要錢,但您得給我登個記,我們經理要”。

    李學武看了看服務員拿過來的登記本,卻是挑了挑眉毛。

    這個經理好手段,這上面登記的都是單位的人,不說別的,單位加姓名,就是一個關係啊。

    果然是幹勤行的沒一個簡單的,心眼子真多。

    把自己的名字和軋鋼廠的單位名稱寫了,這才接了服務員給的一個塑料袋和幾張牛皮紙。

    “謝謝,麻煩您了”

    跟服務員道了一聲謝,隨後回桌邊要將剩菜打包,卻是被佟慧美搶着接了。

    李學武由着兩人忙活,指了指門外道:“我去準備車,收拾好了出來”。

    “知道了”

    兩人都是嫋嫋婷婷地應了,李學武聽着耳根子癢癢,轉身出了門。

    等把車打着了,等了一會,這才見着兩人出來了。

    上了車,也不再問兩人什麼話,開着車便帶着兩人回了宅子。

    因爲離的近,也沒用多長時間,等李學武打開了鎖,進了院子,這兩人就跟鬼似的,無聲無息地跟在李學武的後面。

    也許是步子從小練得,走起路來沒有聲音,李學武總感覺身後癢癢。

    等到了後院,直接在兩人紅着臉的情況下上了樓。

    “這間房是你們的?”

    “是”

    佟慧美手裏還拎着那個塑料袋,另一只手卻是找不着位置放似的,不知道這人要怎麼着。

    李學武看了看兩張牀鋪,和裝衣服的兩個箱子。

    好像都收拾好了要走似的,可卻又有些放在外面。

    “我給你們搬行李,你們收拾東西,儘快,我趕時間”

    在兩人錯愕中,李學武進了屋子,將牀上的兩張鋪蓋卷起來,一邊胳膊夾着一副,邁步就往出走。

    “你……你……他……”

    金姣姣茫然地看着李學武的背影,指着的手指又看向佟慧美,張着嘴問道:“不是……不是說好了……”

    佟慧美知道她的意思,可她現在也不知道李學武是啥意思。

    本來她還以爲李學武要帶兩人回來直接那啥呢,可現在這是幹啥呀?

    但李學武說了,要她們收拾了自己東西,不是直接攆了她們吧。

    可心裏一想,都說好了的,那是……

    等李學武再回到樓上,見着兩人站在兩個箱子邊上茫然地看着自己。

    “沒收拾完也沒關係,明天自己回來再收拾”

    李學武上前拎了兩個帶把手的藤箱,邊往下走邊說道:“我明天要上班,沒時間安排你們,現在趕緊的,拿你們的洗漱盆子跟我走”。

    兩人對視了一眼,只好拿了地上的洗臉盆,跟着李學武又下了樓。

    等回到門口,李學武將行李固定好,示意兩人上車。

    兩人知道,這是要帶她們走人了,不在這邊住了,可能是帶回家……

    她們想的倒是複雜,可李學武沒有那個膽子,晚上人少,車速也開起來了。

    因爲後面放了行李,只能坐一個,是金姣姣坐了。

    佟慧美的腳邊還有一個藤箱,坐在了副駕駛。

    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又看了看前面的路,這是去哪兒?

    李學武沒給兩人提問題的機會,專心開着車。

    等到了地方,先把車停住了,也沒熄火,跳下車看了看門房窗子裏透出來的燈光,便去敲了敲大門。

    “誰呀?!”

    透着黃色燈光的窗子裏傳來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隨後便是一陣嚷嚷聲。

    “電費交了,水費交了,我不買公債,你們還要幹……”

    周常利不耐煩的聲音隨着開了的大門便戛然而止,他真的是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這麼快又回來了。

    李學武看了看他,問道:“嚷嚷什麼呢?”

    “沒……沒有”

    周常利看着黑色的夜裏,門口站着的這人怎麼比白天還嚇人。

    李學武瞪了他一眼,隨後轉過身子,對着車上還在發愣的兩人說道:“下車,以後你們在這邊住”。

    佟慧美和金姣姣對這裏不陌生,如果說不認識來時的路,但這處宏大的住宅她們還是認識的。

    兩人不敢說話,看了看像是猛獸般蟄伏在這裏的大宅,黑乎乎的,好嚇人。

    但這人說了,那就得依着聽話。

    等周常利從李學武讓開的身子看清楚臺階下的人,卻是把眼珠子都瞪大了。

    這……這是哪兒找來的這麼漂亮的姑娘。

    隨即想到李學武剛纔說的話,住……住在這裏,那豈不是說……

    他有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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