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不死不休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武文弄沫字數:10746更新時間:24/06/29 17:43:15
    “李處長”

    李學武正跟魏巍說着話,便聽見向允年在叫他。

    轉回身見對方從樓梯上快步走了下來,便站起身。

    魏巍從進了這臺階之上的嚴肅衙門就有些緊張。

    尤其是這種平日裏很少見,但聽說是管幹部的部門。

    你想吧,幹部管羣衆,他們管幹部,這得多厲害。

    這會兒見李學武都要起身,他支着柺杖也要跟着站起來,卻是被李學武的手按在肩膀上。

    “你現在坐在這邊等,一會兒會有人來找你覈實情況,實話實說就是了”。

    “啊?好,好的李副主任”

    魏巍看着走過來穿着中山裝的幹部有些膽怯,瞅了對方一眼便低下了頭。

    尤其敏感的是對方目光掃過他的腿時,強趔趄了身子將那條殘腿收了收。

    向允年打量魏巍過後看着李學武擡了擡眉毛,目光裏全是疑惑。

    李學武微微側了一下頭,解釋道:“這是魏巍”。

    “哦?”

    向允年微微一皺眉,知道這是誰了,再看向長椅上的魏巍,目光中不由得帶了幾分同情。

    紀監幹部辦案哪裏來的同情心,案子就是案子,他們都是專業的,早就“鐵石心腸”。

    但作爲男人,他還是忍不住站在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

    “這邊說,我們領導已經跟上面溝通過了,有最新指示”。

    向允年拉着李學武往一邊走了走,嚴肅地說道:“針對這起案件,領導很重視,已經敲定了繼續由我來組建專案組”。

    “在加大支持力度的同時,也同保密和市局那邊做了協調工作”。

    “包括你這裏”

    向允年點了點李學武,認真地說道:“我已經跟領導申請過了,領導也同意由你來主持審訊工作”。

    說完擡手壓了壓,示意要說話的李學武讓他把話說完,道:“你有什麼安排或者需要儘管直接跟我說”。

    他看着李學武的眼睛,壓低了聲音,道:“我不建議你往分局去,事太多,水太深,可以換別人過去”。

    跟領導協調的內容講完,他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道:“這一次牽扯的人太多,先論功,再行賞,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鄭局那邊怎麼說?”

    李學武信得過向允年,不然也不會給他牽線搭橋了。

    向允年看了一眼周圍,隨後說道:“我儘量,領導的意思是由鄭局來負責抓捕協調事宜,同時針對殺人案進行深挖”。

    “你不用多考慮他,我們領導跟他的關係也不錯的,這邊有所準備,還是看你”。

    他目光盯着李學武的眼睛,道:“你想要什麼,儘管提”。

    “沒有”

    李學武很果斷地回道:“沒有任何要求,我會負責這個案子的審訊工作,不過要請假了”。

    “行,我知道了”

    向允年看着李學武好幾秒鐘,點點頭,道:“你們廠那邊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你自己協調,完事立馬開工,爭取今晚把案子做實”。

    “行”

    李學武應了一聲,扔了手裏的菸頭踩滅,示意了值班室便去打電話。

    先是打給管委辦,祕書處回覆說李主任不在,李學武報備了情況。

    又給家裏打了一個,是秦京茹接的,聽說有案子要辦,便也沒有多說。

    最後是打給一監所的,黃幹接的,以爲他要扯閒蛋,還嚷嚷着晚上出去聚聚。

    李學武三言兩語說完了情況,叫他趕緊準備,隨後便掛斷電話,往審訊室去了。

    審的不是杜小燕,而是跟要審的詐騙殺人案相關的韓路遙。

    對方已經被紀監和保密聯合審了幾次,到李學武這裏已經是霜打的茄子了。

    “簡單點,我問,你說”

    李學武是同一名分局刑事幹事,和一名紀監副科長一起審的他。

    一進屋,李學武便看出了他頹廢的目光,以及頹敗的表情。

    “你有沒有參與詐騙案,有沒有參與殺人案?”

    “沒有,我真的沒有!”

    韓路遙猛地擡起頭,驚訝地看着李學武,說道:“我是冤枉的,我真不知道她會這麼幹”。

    咚~咚~

    李學武用鉛筆敲了敲桌子,提醒道:“我的時間有限,你不用跟我喊冤,冤不冤你自己清楚”。

    “我問,你答,是你,主動承認,不是你,告訴我原因,就這樣”。

    “不是我,我不知道”

    韓路遙此前真沒被定性爲參與詐騙和殺人,這會兒很怕沾上,趕緊解釋道:“我只知道杜小燕拿了社裏的錢……”

    “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不用你多說”

    李學武一上來先是給他製造壓力,隨後兩次打斷了他的陳述,更是讓他緊張了起來。

    “現在問你,你有沒有收杜小燕的錢,幫她隱瞞詐騙案的調查?”

    “我……我收了錢”

    韓路遙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低下了腦袋,道:“我確實犯了錯誤,不該幫她隱瞞賬目虧空的”。

    “那我現在問你,當初在分局我詢問她的時候,你有意袒護幫她遮掩,是不是知道她有問題?”

    “說!!!”

    李學武一拍桌子,大喝一聲,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心存僥倖,想替她上刑場,幫她擋槍子嘛!”

    “我、我、我、我知道”

    韓路遙被李學武一拍桌子嚇的擡起了頭,哆嗦着嘴脣說道:“我、我、我也是猜的,社裏突然多了一筆錢,她的賬目又平了,我也很詫異的嘛”。

    “繼續說,你還都知道些什麼!”

    李學武橫眉冷眼地看着他,說道:“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是如何實施詐騙的,又是如何兇相殺人的”。

    “沒有,真的沒有”

    韓路遙認真地保證道:“這些真的都是我猜的”。

    “她跟我……我……我跟她就那個了……也沒說過這種事的”。

    “她在29號作案,之前一定是有什麼預謀和計劃的,你有沒有察覺到?”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道:“有沒有發現她跟什麼人來往密切,或者頻繁接觸”。

    “我……好像……不記得了”

    “真不記得了!”

    看得出李學武的眼神不善,韓路遙急得腦門上汗都下來了,開口辯白道:“我跟她只是工作上的關係,真沒那麼複雜的”。

    “還特麼說不複雜!”

    李學武一拍桌子,罵道:“有工作關係上牀的嘛!”

    “你還不老實是吧!”

    他指了指韓路遙說道:“告訴你,杜小燕深怕自己上刑場,現正在那屋點名呢,她手裏寫的可不是坦白書,是特麼閻王爺的生死簿”。

    “我現在問你,你說不說,你要是不說我們可就全信她的供詞了,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我說!我說,我真的坦白”

    韓路遙被李學武凶神惡煞的目光嚇的臉色發白,全身顫慄,道:“29號以前我真沒發現有什麼不一樣,倒是出了事以後她變了”。

    “痛快點,說,怎麼變的”

    李學武皺眉道:“她交代了好多人出來,我不可能在你一個人身上耽誤工夫”。

    “變得謹慎了,也變得……不那個了”

    韓路遙看了李學武一眼,聲音低了低,解釋道:“我開始還以爲我們受了上面的處分,她要收斂來着”。

    “是她不再往家招人了,也不再花天酒地了?”

    李學武看着他問道:“這期間她有沒有來往密切之人”。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啊,她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比跟趙子良在一起的時間都多,少跟我打馬虎眼”。

    “是,是,我不敢”

    韓路遙想了想,說道:“我問她來着,說賬目怎麼有變動,她解釋說怕因爲這個案子上面下來查,得想辦法平賬”。

    “她真這麼說的,還跟我借錢來着”

    韓路遙解釋道:“爲了平賬,她確實說有從家裏親戚那裏借了錢來平賬,還讓我幫她保密,不想讓社裏人知道”。

    “然後呢?”

    李學武皺眉問道:“她在平賬期間填補了多大的窟窿,你就一點都沒察覺到?”

    “我真沒太注意,這畢竟是好事來着”

    韓路遙苦着臉說道:“這幾年她拿了多少錢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還是你們查到了,我才有瞭解的”。

    “我有找過杜小燕詢問這件事,可她言之鑿鑿地報冤,說她自己也是受害者,還錢的事真跟詐騙案沒關係”。

    “你信?”

    李學武吊着眼睛問道:“你不信,因爲你在分局審訊她的時候還在幫她打掩護”。

    “是”

    韓路遙低頭說道:“我根本不信她說的話,她這人最愛撒謊的,可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沒有回頭路,你選了條不歸路”

    李學武眯着眼睛,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她有沒有跟什麼人來往密切呢,你在迴避什麼?”

    “……沒、沒有”

    韓路遙低着頭,言語遲疑着說道:“她……她好像認識你們分局的……”

    “賴山川,賴處長是吧?”

    李學武皺眉問:“你的意思是,賴處長幫她實施的詐騙案,幫她實施的殺人案?”

    “不是!我沒有!”

    韓路遙擡起頭辯白道:“你問她跟什麼人來往密切,我就看見她跟賴處長認識了……”

    “你不用詐我”

    李學武打斷了他的話,眯眼看着他說道:“這個案子有多大你應該也能猜的到,賴山川保不住她,更影響不到案子的偵辦”。

    說着話示意了身邊的刑事辦案人員,道:“你還有見他出現在這裏嗎?”

    “這代表什麼你自己還不清楚嗎?別玩虛的了”

    “我……我說……”

    韓路遙低垂下了腦袋,像是被抽走了脊樑骨一般,道:“我交代,我坦白……”

    ——

    冬至其實都已經過了,就在這週一,那是整個一年中白天最短也是內心感覺最爲寒冷的一天。

    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

    從冬至交天開始,白天的時間越來越長,黑夜越來越短。

    可這也意味着冬天真的來臨,一天會比一天冷,尤其是北方城市。

    剛剛過三點鐘,天空中已經飄起了小雪花,襯托得微薄的日光愈加清冷。

    就是屋裏土暖氣燒的狠了,也不覺得暖和,甚至有些冰冷。

    治安處處長的辦公室不算是很寬敞,文件櫃裏碼放着許多文件,辦公桌上還堆着一些亟待解決的工作。

    走廊裏來來往往的機關人員路過這間辦公室的時候都會放輕腳步,壓低聲音,免得打擾了領導工作。

    可他們不知道,這會兒治安處處長已經無心案臺上的公務,目光有些發散地望着窗外。

    “處長?”

    “嗯?”

    聽見有人叫自己,賴山川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視線凝聚在辦公桌前面那人的臉上。

    “什麼事?”

    是辦公室的祕書,他被打擾後面色有些不虞地問了一句,還隨手擦了擦臉上不存在的痕跡。

    祕書有些怕他,聲音輕柔地說道:“鄭局剛剛來電話,說是讓您下班後不要走,晚上有個緊急會議要開”。

    “晚上開會?”

    賴山川皺眉問道:“鄭局有說是什麼會嗎?今天他沒在家吧?”

    “是,鄭局上午就出去了”

    祕書謹慎地回道:“說是去了市局,好像有個培訓,又隨着市局去了部裏”。

    “參會的還有誰?”

    賴山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水,嫌棄地皺眉放下。

    祕書要過來接茶杯幫他換,又被他拒絕了:“說你的”。

    “是,正治處那邊有接到通知,人事、紀監、保障都有通知”。

    “我知道了”

    祕書沒發現,在他彙報到紀監兩個字的時候賴處長的眉毛跳了跳。

    賴山川不僅僅是眉毛跳,右眼皮跳了一整天了,弄得他心神不寧的。

    聽見祕書所說,分局這邊的部門都接到了開會通知,心裏的擔子才稍稍放下。

    “國忠呢?”

    賴山川微微皺眉問道:“他怎麼也一天沒見,幹啥去了?”

    “劉組長去看現場了”

    祕書答道:“說是金魚池那邊遲遲沒有發現,他要再重新看一遍現場”。

    “看什麼現場啊!”

    賴山川沒來由地拍了一下桌子,生氣道:“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嘛,他還能從冰窟窿裏找到趙子良不成?”

    “胡鬧!”

    看着祕書謹慎小心的模樣,他也知道說對方沒有用,便道:“給他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這都26號了,馬上月底了,先把結案報告整出來再說別的”。

    “是”

    祕書應了一聲,隨即小聲提醒道:“如果辦結案的話,是不是先把趙子良的通緝令發出去?”

    “這個我已經在申請了,還要等幾天”

    賴山川說了一句,隨即擺擺手說道:“先去給劉國忠打電話,讓他快點辦這件事”。

    說完站起身自己端了茶杯去門口茶櫃換茶葉。

    祕書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快步往門外走去。

    賴山川看着祕書出門,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泡了一杯新茶,臉色凝重地端着茶杯走回到了辦公桌旁坐下,翻找出一份文件看了起來。

    文件的案頭上寫有張淑琴的名字,很顯然是他辦了兩個的案子。

    能拖辦這麼久的,還牽扯了這麼多關係,且涉案金額這麼大的,在他這裏也算是排得上號了。

    尤其是被三封書信戲耍過後,這個案子更是處處透露着詭異。

    他看着案卷上一個個出現的名字,有的在收押,有的在調查,有的在監視,有的在停屍房。

    有人說他們辦的不是案子,是某些人的人生。

    這一點賴山川深有體會,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他也不是浪得虛名,阿諛奉承爬上來的。

    年輕那會兒敢衝敢闖,手裏破獲的案子不勝其數,實打實的坐到了治安處處長的位置。

    要說人老了膽子小了,過於謹慎的話他是不認同的,就是當處長這幾年他也沒少督辦局裏的大案要案。

    唯一對這個案子含糊的,便是案卷上牽扯到的一個人名。

    他實在是不想跟對方牽扯上任何關係,甚至在李學武來的那天刻意保持了距離,深怕對方看出什麼不對來。

    其實最讓他擔憂的不是案子,反而是李學武,他這個心腹大患。

    不要說什麼大度,更不要說什麼都過去了,正治紛爭哪裏有過去的時候。

    總有一方要交代的,尤其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死不休。

    把柄就在李學武的手裏攥着,他日夜難安,深夜隨時都會被噩夢驚醒。

    那天李學武見到他時所說的日漸憔悴,不是案子累的,而是夜晚睡不好覺,折磨的。

    他有想過從李學武那裏拿回所謂的證據,但一時沒找到辦法。

    後來李學武和王小琴等人被劃撥走,更是加重了他的顧慮。

    無他,不在同一個系統,慢慢兩邊的關係就會釐清疏遠,到時候李學武再下手,可就真的毫無顧忌了。

    有時候他真怕鄭富華,怕對方知道李學武手裏的那些事,更怕對方調走,讓李學武衝着他火力全開。

    以前這處長的位置是驕傲,現在成了他心魔。

    叮鈴鈴~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嚇了他一跳,定了定心神,這才放下手裏的文件,接聽了電話。

    “喂,我是賴山川,哪裏”

    ……

    “誰?誰帶走的?!”

    ……

    “鄭局呢?是他?”

    ……

    “不,我不知道,要不要我給他打個電話?”

    ……

    “好,好,我知道了”

    咯噔~

    賴山川手裏的電話跌落在了辦公桌上,發出他內心同樣的聲音。

    他剛要擡手去抓電話,卻又碰到了茶杯,茶水撒了一辦公桌,陰溼文件。

    來不及收拾這些,賴山川抓起電話扣上,隨即站起身穿了椅子上掛着的大衣。

    深深地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茶杯,以及被茶水陰溼了的案卷,從文件櫃裏翻找出一個行李包,拎着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哎,處長”

    祕書正拿着文件來找他簽字,見他神色匆匆地拎着包往外走,便叫了一聲。

    賴山川本想不理他的,但還是站住了腳步,接了對方的文件和鋼筆,看也沒看,唰唰點點地籤了字。

    “剛剛家裏來電話,說我愛人摔倒了,很嚴重,我回去處理一下”。

    “好的”

    祕書接過鋼筆,詢問道:“用我幫您跟鄭局請假嗎?”

    剛要邁步往外走的賴山川聽見這話稍稍一頓,隨即轉頭說道:“不用特意打電話,到時候你幫我跟他說一聲就行了,估計是精神學習的事”。

    “哦,對了,還有”

    賴山川點了點祕書,示意了自己辦公室,說道:“剛剛着急,把茶杯碰撒了,你幫我收拾一下,尤其是案卷,重新謄寫一下,辛苦了”。

    說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轉身下樓去了。

    祕書看了看領導的背影,撓了撓額頭,心道是這是第一次被領導拍肩膀吧?

    要不是領導家裏有事着急,對方也不會這麼失態。

    平日裏賴處長最是在意個人形象和舉止的,哪裏會跟他們這些祕書表現的過於親近。

    祕書扯了扯嘴角,走到了領導辦公室,先是收起了茶杯,看了看裏面根本沒有茶葉,倒是杯底有一點點白色粉末,像是還沒化開的西藥。

    難道是領導病了?

    以往都是由他來泡茶的,今天倒是反常,或者是難言之隱也說不定。

    祕書沒在意,在門口洗臉盆裏洗了茶杯,隨後又用清水涮洗了一遍,這才放好在茶櫃上。

    等看着桌上那份被水泡的不成樣子的案卷,這又在心裏暗自吐槽領導的不小心,他倒是要遭殃了。

    拿起幹抹布擦了擦案卷上的水,案卷翻開的這一頁正是局裏偵辦的詐騙案相關人員。

    他參與了案卷整理,倒是知道這是誰,在信用社工作的杜小燕。

    ——

    “交代了?”

    鄭富華從外面回來,見李學武從審訊室裏出來,端着茶杯問了一句。

    “嗯,有點問題,跟擠牙膏似的”

    李學武走到茶水間的門前,看了看鄭富華,問道:“有收穫嗎?”

    “嗯,我這邊倒是收穫不小的”

    鄭富華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是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其實從一早你就知道這個案子有問題了,對吧”

    他看着李學武,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在金魚池那邊,你跟他說的那些話,現在想想,當初真不該放你走的”。

    “您把我想的太過了,我是人,不是神”

    李學武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吹開面前的煙霧,道:“問題不是我看出來的,是他自己暴露出來的,他膽虛了”。

    “嗯,可能吧”

    鄭富華沒接李學武遞過去的煙,他嗓子腫起來了,疼得厲害。

    “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心態,什麼事都能裝的下,什麼事都能忍得住”。

    “哪能啊~我其實也不是啥好玩意兒~”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平時你別看不敢碰錢,不敢碰色的,那是我沒機會,真有人圍獵我,說不定我早就淪陷了”。

    “呵呵,我倒是對你有這個信心吶”

    鄭富華喝了一口熱水,說道:“這麼多年,我見過的,經手管理過的幹部不勝凡幾,還就唯獨只有你一個我看不透,真是難得啊”。

    “可能是咱們相處的時日有些過於短暫了”

    李學武笑着碰了碰他,道:“您多請我下館子,哪怕是喝茶呢,也有個互相瞭解的機會不是”。

    “哈哈哈~”

    鄭富華笑着擺了擺手,道:“少扯蛋了,說說吧,接下來要怎麼審,杜小燕那邊不會輕易把自己推到斷頭臺的”。

    “嗯,所以要先啃韓路遙這塊骨頭呢”

    李學武微微眯起眼睛,道:“我現在唯一好奇的是,他們把趙子良藏到哪兒去了”。

    “是啊~”

    鄭富華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能把他藏到哪去呢?”

    “得嘞,跟您在這說一天都猜不出來,還是問問正主去吧”

    李學武笑着示意了審訊室方向,道:“相信她等我都等着急了”。

    “嗯”

    鄭富華點頭說道:“還是你年輕,有魅力,人家信服你呢”。

    “得了吧,您把挖苦我的工夫省省吧,別哪天上級委派我來審訊你,到時候可別怪我公報私仇”。

    李學武同鄭富華一路說,一路走,直奔杜小燕所在的審訊室。

    就在推開審訊室房門的時候,李學武突然回頭問道:“賴山川跑了吧?”

    “嗯,跑了”

    鄭富華先是一頓,隨即臉色有些難看地說道:“我倒是要看看,他跑不跑的脫如來佛的手掌心”。

    “您辦事我放心”

    李學武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這麼一句,給鄭富華用上了。

    說笑着進了審訊室,看到的便是杜小燕那張慌張錯愕的臉。

    “材料都寫好了?”

    李學武沒在意她變換的臉色,看了看她面前的一疊稿紙,也沒動手去收,而是同鄭富華一起坐在了審訊桌的後面。

    沒等兩人開口說話,向允年推開門走了進來,先是看了一眼杜小燕,這才給兩人說道:“還要審她嗎?”

    “審一審吧,走個程序嘛”

    李學武擡起頭看了一眼向允年,問道:“你那邊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收網很及時”

    向允年沒說太多,而是看了看面色正常的鄭富華,問道:“要不要提前準備特殊力量,我怕到時候傷及無辜”。

    “不用了,李團不是在這呢嘛”

    鄭富華隨手指了指李學武,對向允年說道:“他手裏有一隻24小時隨時待命的特勤隊伍,極爲擅長城市攻防和應急處理,這一次正好給他表現機會”。

    “我倒是不希望用到衛三團”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沒在意那邊緊張的都直打哆嗦的杜小燕,隨意地說道:“抓他用特勤,那是大炮打蚊子,實在是不值當暴露我們的實力”。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鄭富華撇嘴,道:“要不是當初我怕這支隊伍毀在我手裏才決定放手,今日哪裏有你囂張的餘地”。

    “得,我攜衛三團全體指戰員承您的情了,感謝您的大公無私,成就我們的今天”。

    “嘿~你要這麼說我可就要抻你兩句了”

    鄭富華點了點桌子,道:“別人的情我還真就不稀罕,你和王小琴,真就得念我的好”。

    “是不是向處長?”

    他對着向允年說道:“你手裏要有一個草船借箭,暗度陳倉的傢伙,你得怎麼辦”。

    “我?非給他塞冰窟窿裏不可!”

    向允年笑着衝李學武發了一句狠,隨即看了看門口,道:“食堂那邊我叫準備伙食了”

    “今天先將就着嚐嚐我們紀監的飯菜,等這個案子完了,我請客,咱們吃烤鴨怎麼樣?”

    “那我要吃便宜坊的,全聚德的我不吃,膩的慌”

    李學武擺譜道:“光吃烤鴨哪兒夠啊,他們家的丸子也不錯,到時候我可就不客氣了”。

    “誰說請你了”

    向允年笑着示意了鄭富華,道:“我這跟鄭局說話呢,你老打什麼岔啊”。

    “鄭局,那就這麼着”

    他笑着跟鄭富華打了招呼,示意了那邊驚恐的身子已經抖得如篩子的杜小燕,道:“你們趕緊的,食堂馬上開飯,別晚了”。

    說完也不再看其他,輕鬆地出了門,好像這個案子真的已經水落石出了一般。

    等審訊室的門咯噔一聲關上,杜小燕整個人都驚了一下,隨即情緒崩潰,鼻涕眼淚全下來了,打溼了面前寫了厚厚一摞的稿紙。

    “先別哭了,把眼淚擦擦,多不值錢的說”

    李學武拿了桌子上備着的紙巾,扯了好長一溜,一邊走着,一邊疊整齊,到了杜小燕跟前正好遞給她。

    杜小燕爬伏在桌板上,哭的十分厲害,身子一抖一抖的,看得出她是真的恐懼。

    審訊室本身就不大,她的哭聲嘶嚦,驟然聽到真的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是一種情緒的釋放,萬念俱灰,撕心裂肺,悲痛欲絕。

    李學武就站在她身旁手裏的紙放在了小桌板上,聽着她野獸般的哀嚎,面色沒有一點點動容。

    她哭的再厲害,那也是鱷魚的眼淚,坐在這她會懺悔,如果從這裏走出去,她還會覺得自己錯了嗎?

    不,她會認爲自己又逃過一劫,以後再做這些事要小心。

    就像警示紀錄片裏的那些老虎,你認爲他真的在懺悔嘛,他真的在反思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嗎?

    不,大多數都在想,是自己倒黴,被人抓住了把柄,或者被意外牽扯了進來。

    甚至有的人還在想方設法的給自己逃脫罪責,就像杜小燕面前這摞被她淚水打溼的坦白書。

    李學武爲什麼不感興趣,因爲它寫不下杜小燕一身的罪惡,罄竹難書,便是如此。

    她自己寫的東西,誰會信她完全交代清楚了。

    李學武臨走前給她說的那些話,恐怕還沒等他出門,杜小燕便已經準備好了該如何逃脫,如何隱瞞。

    而當李學武站在門口衝着外面問的那句話,她再看見回答李學武問題的是鄭富華時,她的心徹底涼涼。

    就連她最爲依仗的那個人都被發現了,定爲了抓捕目標,她還有啥可說的。

    紙上的那些文字,以及想方設法要聯繫到外面的人,全都成爲了一紙空文。

    就在她面前,李學武三人談笑風生,輕鬆寫意,已經在談論這個案子結束後去哪裏慶祝了。

    這說明了什麼,是她招供慢了,還是有人提前背叛了。

    任何情況都有可能,她知道自己賭不起,從這一刻開始,她已經沒有任何談判的籌碼,商量的餘地。

    她太清楚自己做下的這些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太清楚對張淑琴和趙子良做下的那些事會有什麼懲罰。

    杜小燕真的怕了,一想到要孤單度過最煎熬的時間,要吃斷頭飯,要五花大綁的被帶到刑場,感受着背後打出的那一槍,她的心難忍的痛。

    她真想這一刻就哭死在這裏,不用忍受內心的煎熬,更不用體會那恐懼的痛苦。

    鄭富華很有耐心地喝着熱水,他嗓子疼的厲害,剛剛跟他們說的那幾句話都是硬撐着,這會兒只想好好歇一歇。

    司機幫他找了消炎藥,上午吃了一片,下午吃了一片,絲毫沒有用。

    向允年說他這是心火旺盛,不除病根不得安寧,還說他有一良方,保證藥到病除。

    他真想說對方扯幾把蛋,這方子這麼好用,應該多用在紀監這邊人身上。

    病根,之所以說是根,就說明它紮根很深,有了太多牽扯和羈絆。

    拔出病根帶起來的不僅僅是血氣,還有刻骨銘心的痛。

    可就算是病了,他也得硬挺着,就像是這麼多年遇到的各種大案要案,他要坐鎮局裏一樣。

    幹一線的,哪裏有什麼病不病的一說,輕傷不下火線,幹就完了。

    之所以一直在喝熱水,因爲外面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有些事情總不能過了夜。

    他自己的人,得親自把對方繩之以法,總不能讓別人代勞。

    也不知道是熱水喝多了,還是消炎藥起了效果,亦或者是杜小燕的哭聲緩解了他內心壓着的火氣。

    就在杜小燕漸漸收聲的時候,嗓子的疼痛稍稍有所緩解了。

    “我會死的,對吧,對吧?”

    “先擦了眼淚,你現在這種狀態能聽我說話?”

    李學武語氣輕鬆,沒有嚇唬她的意思,更無任何威壓。

    杜小燕淚眼婆娑地抓着面前的紙巾,看着李學武張了張嘴,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要不要叫醫生幫你打點滴?”

    李學武從桌上拿起茶杯打開蓋子示意要喂她喝水。

    杜小燕看了看李學武,微微搖頭,仰脖接了他送來的溫水。

    這一刻她的心冰涼,喝進去的水像是補充了乾涸的淚腺,又有淚水從眼眶中涌出。

    “哭一陣就行了,別沒完沒了的了”

    李學武等她喝完,收起茶杯放回到了桌上,又從桌後拎了自己的椅子擺到了杜小燕的審訊椅側前方。

    他一邊坐下,一邊搓了搓手,道:“剛剛在門外遇見魏巍了,他是來接受詢問調查的”。

    “魏巍……”

    杜小燕一下子愣住了,滿眼的錯愕,傻傻地望着李學武。

    “嗯,就是魏巍”

    李學武疊着腿,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挺巧的,我認識他有一年了,還是去年較這個時候早一些認識他的”。

    “我那個時候從家裏分家出來單過,去市場買做飯的傢伙事兒,正好遇見他師弟楊樹錢”。

    “楊樹錢你認識吧?”

    李學武問了一句,見杜小燕點頭,便繼續說道:“他說師徒三人一塊過日子,工作丟了,沒米下鍋了,變賣使喚鍋勺換些口糧”。

    聽他說到這,杜小燕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沒有哭聲,默默流淚。

    “也是機緣巧合了,廠裏缺少廚子,我就想到了他們”

    李學武緩緩點頭,道:“去他們家找人的時候這才認識的魏巍,也發現了他是個瘸子”。

    “嗚嗚嗚~”

    杜小燕使勁兒抿着嘴,不讓自己的哭聲出來,她怕自己都聽不得這個。

    李學武沒管她,繼續說道:“從他們進了廠開始,我經常有遇到他,但多是照面打聲招呼,從沒有過深入的交流”。

    “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在廠裏是保衛處的副處長,以前在分局是治安處的副處長,現在分局這邊的關係調到衛戍區了,副團長”。

    “可以這麼說,也就是因爲這個案子,讓你遇到了我,不然我永遠都不知道魏巍的腿是如何瘸的”。

    李學武擡了擡眼眉,道:“他服務過的,認識的領導比我還高的好多,從未聽他提起這件事”。

    “我不知道應該說是你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這麼長時間了”。

    “如果你早遇到我,或者他早跟我說了這件事,甭說一個賴山川,來他兩個那樣的,我都能辦了你,信不信?”

    “嗚嗚嗚~”

    杜小燕這回哭出了聲,可李學武就坐在她身前,想哭都不敢使勁哭。

    他沒有兇狠的表情,更沒有故意施壓,就是講述了一段事實,可讓她從心底裏畏懼,害怕。

    “你剛纔哭爲了誰,我不想知道,但我想問問你,你現在哭的淚水,有多少是爲了魏巍?”

    李學武微微皺眉看着她,道:“你有一絲絲的悔恨,或者說再給你一次重活的機會,你還會背叛他,背叛你們的家庭嗎?”

    杜小燕低着頭掉着眼淚不說話,可能這會兒她的內心深處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或者說從她被戴上手銬腳鐐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無數次的回想這件事了。

    李學武擡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板,問道:“魏巍這會兒應該就在大廳裏,你有想過一會兒從這裏出去,該如何面對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