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3章 野心隨着實力的膨脹而膨脹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重生的楊桃字數:5485更新時間:24/06/29 17:26:21
    當凱澤斯勞滕的大戰剛剛告一段落,沿着美因茨大道逆行的路德維希浩蕩大軍,終於抵達了普法爾茨山的腳下。

    他的騎兵軍團都參與了去年的作戰,他本人甚至帶頭衝鋒,直接引領着整個軍團勇往直前。

    荒廢村鎮隨處可見的遺骸都是騎兵所爲,再到舊戰場觀摩自己的傑作,戰士們沒有絲毫的擔憂,恰恰相反覺得這是好兆頭。

    但對於數量極爲龐大的步兵部隊,感官上除了震撼就是恐懼了。

    圖林根候塔庫爾夫於心根本不想趟這趟渾水,然王命難違,只好勉爲其難的帶着一支弱旅過來湊熱鬧。

    戰士多有花白鬍鬚,一衆衰老的士兵能有多大作爲?

    扈從親兵一直被要求緊緊盯着周圍,有任何風吹草動就彙報自己。圖林根候就是這樣,一旦情況不對就象徵性打一下,然後熘走。

    “大人,這裏遍地骸骨,真是國王所爲?”扈從騎兵也從未見過如此場面。

    馬蹄踩碎骨頭咯吱作響,猙獰的骷髏悲怨仰天,士兵的心都在顫抖。

    塔庫爾夫看看左右,故作鎮定:“你們都怕了?”

    衆騎兵默然。

    他繼續以家鄉方言嚷嚷:“有的人要爲大貴族爭權而死,我們不會。記住!國王戰鬥順利,我們跟着撈好處。戰事不順,我們撤。必須記得,命是自己的。你們看到我的令旗一旦後退就不要戀戰。”

    “吼!”衆戰士示意。

    所以圖林根軍的存在更像是抽數,他們只能再戰事順利時的錦上添花,若不順,那就是一羣逃兵。

    路德維希其實最需要的是侯爵的表態,至少侯爵塔庫爾夫來了,這就夠了。

    歸根到底這就是個阿勒曼尼地區的侯爵,並非自己核心區巴伐利亞與奧地利的封臣。自己核心區封臣不聽話?那是絕無可能的。

    直到現在,路德維希用的主力還是自己的親兵集團,歸根朔源此乃祖父大帝查理曼留給自己的遺產。

    當年征伐阿瓦爾人的大軍一部分滯留在東方,他們構成了路德維希軍的主力。

    他仍未調動自己的全部實力,倘若今年的行動有重大損失,並不意味着他就徹底喪失軍事優勢,再不濟也可以命令東方貴族全部帶兵參戰!

    只是那樣,貴族們就要索取巨大權力,屆時自己就只能承認諸如薩克森公爵與科隆教區這樣半獨立的大諸侯了。

    此乃妥協,路德維德不甘心。

    步兵大軍互送着大量輜重,以常態行軍之姿穩態前進。他們在美因茨駐紮多時,戰士們都知道去年的血戰,而今再來戰場看到一地屍骸內心無比震撼,再一想到有薩克森人給自己在前方趟雷,心情又好了很多。

    路德維希依舊穿着他的紫袍,不戴頭盔而是高調頂着自己的金冠。

    身邊的戰士高舉兩面旗幟,一面是白底的黑十字,一面正是代表查理曼的三獅戰旗。

    人的心正隨時代鉅變,帶領大軍出戰,南風吹在路德維希滿是鬍鬚的臉,他開始幻想,自己何必只能做凱撒,只要把握住機會殺了大哥,自己就是奧古斯都。

    至於連封地都沒有的小弟查理,放逐他沒什麼問題。還有跟着大哥上躥下跳的侄子丕平二世,此人的倫巴地、普羅旺斯封地都得褫奪。

    因爲在凱澤斯勞滕連續大戰損失甚重,他想當然認爲薩克森人一樣損失巨大。他們爲自己耗幹了血,就是爲主力啃到了斯特拉斯堡的門戶。

    “戰士們!你們都知道嗎?柳多夫那個傢伙真以爲凱澤斯勞滕有錢財。哈哈,那裏的金銀我早就轉移了。薩克森人在爲我拼命,這樣這羣叛逆全軍覆沒,就解了我心頭之恨。”

    路德維希心情不錯,但他呲着牙的樣子扈從親兵也不敢多嘴。

    直到有前方探路的斥候輕騎兵快馬加鞭反悔,焦急的模樣像是獲悉了大事。

    斥候就在路德維希面前勒馬。

    “怎麼樣?前方打起來了嗎?”

    “稟報陛下,薩克森人……薩克森人他們……”

    “快說!”

    “薩克森人居然打贏了。”

    斥候情緒非常激動,不只是看到了一場勝利,更在於戰場上屍橫遍野。

    消息開始彙報給路德維希,即便是身經百戰的他也大爲吃驚。“一大羣矛手又戰勝騎兵了?柳多夫都是弱旅,這次也沒有羅斯人幫助……”他想不明白:“算了,既然戰鬥已經結束,我去親眼瞧瞧。”

    路德維希終於下達加速進軍的命令,全軍也在當天傍晚抵達屍橫遍野的山口戰場。

    騎馬立於逼仄的戰場上,去年他就來過這裏,彼時損兵折將還是打不穿敵人的防守。

    戰場就包括通向凱澤斯勞滕的道路,現在道路已經清乾淨。路德維希能看到隨意堆在道路兩側的屍體,可憐的屍體分明被故意剝掉了衣服,而暴露的屍身已經開始化作灰色。

    戰鬥結束已經過去至少兩日,仔細聞,空氣中已經在瀰漫澹澹的臭氣。

    耳畔多了烏鴉是沙啞叫聲,天空一樣密密麻麻飛行黑色影子。他看到烏鴉在啄屍體的眼,對着皮肉又是不斷鑿洞。

    戰馬的屍體更是殘缺不全,那裏也聚集着更多的烏鴉,派去探察的騎兵驚動了它們,突然便騰起亂叫的“黑雲”。

    一切都是薩克森人幹的?路德維希有些懷疑,戰場上沒有一具薩克森軍的黑色屍體,而那些戰士如果都活着,只能盡在凱澤斯勞滕城裏。

    “命令全軍繼續前進。今晚我要在城裏過夜。”

    終於,路德維希見到了打了勝仗的軍隊,起初他都不能相信眼前亂竄的就是薩克森軍戰士。他們換了一身衣服,布衣之士換上板甲衣,僅着皮帽的人也戴上了鐵皮盔。

    他們整體仍是黑色調的,見到從北方來的大軍沒有敬畏也似乎沒有關注。

    甚至親兵都看不下去,有人爲國王不忿:“陛下,薩克森人太傲慢了!他們當列隊歡迎。”

    “算了吧。我們繼續走。”

    路德維希不想做任何表態,不管怎麼說曾經凱澤斯勞滕被自己牢牢控制,被人奪去的確有損顏面。但城市被忠心值得商榷的薩克森公爵大下來,柳多夫得了榮譽,自己也不好討要。

    當務之急是見到那個男人。

    其實在斥候騎兵進入山口戰場處就被薩克森哨兵攔截,斥候很快就見到了柳多夫本人,知曉了一些詳情。

    破舊的行宮是整個城市的中心,柳多夫下令做了簡單清掃,而他騎馬屹立於此,彷彿自己成了宮殿的主人。

    如果路德維希進入城市,就把這座長滿枯草的行宮作爲會談地吧。

    整個城市作爲薩克森軍營地,當路德維希軍主力試圖真正的進城,就被嚴陣以待的士兵圍住。

    把頭的騎兵以髒話勒令讓道,但薩克森人就將長矛組成牆,逼迫騎兵不敢發難。

    “放肆!你們這羣森林土匪以爲自己阻撓的是誰?快給偉大的國王讓路!”

    負責把手進城畢竟路的薩克森人貴族一樣驕橫:“我們的公爵大人有令!能進入城市的只有巴伐利亞公爵和圖林根侯爵,你們這羣騎馬的蠢貨!該退下的是你。”

    】

    “你們……你們這是找死!居然不尊稱我王爲陛下。”

    “那就殺了你。兄弟們,以矛壓制他們!”

    下令的畢竟是一位有着graf頭銜的薩克森貴族,他帶着家鄉父老參戰出力甚多,也在戰後劫掠中發了筆財。

    他們是柳多夫承認的貴族,級別等同於伯爵卻與法蘭克一系的伯爵實力遜色太多。但這都沒關係,他們得了大實惠,又打贏了血戰,現在只對柳多夫言聽計從。

    一番聒噪突然引得薩克森人高度戒備,弄清楚基本情況後,路德維希也只好咬牙切齒地認了。

    他命令全軍繞開城市,哪怕要多花一些時間。凱澤斯勞滕畢竟左右都是山,山坳中的勞特河小平原本也不適合龐大軍隊駐紮。

    等路德維希軍主力抵達了南部的出口,向南看去就是地形有些瑣碎的布里斯高丘陵區,相對平坦的坡地更適合紮營、埋鍋做飯。

    一大片營地篝火點明黑夜,時隔一年多路德維希又擁有了這裏。

    當他按照薩克森人使者的要求,帶着少數親兵騎馬進入行宮,此時月亮已經高掛。

    夜深了,本該苦於車馬勞頓的路德維希精神受到到很大震撼,他並不疲倦,急需看看行宮在薩克森人手裏被折騰成什麼樣。

    厚重的大門傾倒,一些彷羅馬柱坍塌,空曠地石板縫隙擠滿青草。

    宏偉而厚重的宮殿站着很多戰士,他們舉着火把不只是照明,他們的存在更像是宮殿侍衛,筆直站在這裏是給“客人”示威。

    “柳多夫也懂炫耀?這傢伙挺會玩,我倒要看你什麼把戲。”圖林根侯塔庫爾夫隨遇啐口痰,他故意站在路德維希的身後。

    稍稍等了一下,路德維希就已經等得不耐煩:“柳多夫!你在搞什麼?!出來見朕!”

    “難道,這就讓你等不及了?”須臾,昏暗的大廳裏居然走出一隊騎兵。

    路德維希不由得一陣後退,他吃驚於宮殿成了跑馬場,在看清柳多夫的臉又向前三步走。他大手直指:“放肆!柳多夫,見了本王還不下馬?”

    “下馬?可以。但是這座城不是你許諾給我了嗎?”

    “這件事?許給你的只是城裏的財富!這座宮殿是朕的財產,不準你放肆。”

    “可你騙了我。”柳多夫依舊趾高氣昂,他有自己倔強的理由:“一百箱銀幣呢?爲了這筆錢戰士們都在拼命,可是根據俘虜所言,城裏從沒有這筆錢。你騙了我們。”

    路德維希根本無意對此事解釋,他靈機一動搪塞:“有錢!都被洛泰爾的軍隊搶走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此事我們可以慢慢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而你會感謝我。”

    因爲取得大勝,精神抖擻的柳多夫極度膨脹,他覺得只要自己兵力多起來,那還做什麼法蘭克的封臣,薩克森可以自建一個大國!

    畢竟,海島上的親戚威塞克斯王國已經證明了薩克森人可以建立大國。

    奈何歐陸的薩克森人始終被更強大的勢力壓制,如今千載難逢的機會,柳多夫覺得通過這場大勝,充分證明了自己得到上帝的愛,自己已經成了王者。

    他下了馬,高傲氣勢絲毫不減。

    被嚴重僭越的路德維希極度憤怒。

    “你很生氣嗎?路德維希!”柳多夫乾脆直呼其名,他再也不掩飾了:“我的女兒是羅斯王大兒子的妻子,我的女婿還是麥西亞國王。現在,我與羅斯人、丹麥人的關係很好。我的軍隊是由他們幫助訓練,我的很多侍衛就是丹麥戰士。這就是爲什麼我的大軍能快速擊敗敵人得到凱澤斯勞滕。而你,已經爲這座城折了近萬兵馬。現在榮譽屬於薩克森,不是你。”

    一番理論性的嘴炮當然不可能讓路德維希認同,停了話語他還是忍住了怒氣。

    這個柳多夫已經不好惹了,此人與各路諾曼人聯絡密切,們心自問自己也差不多。

    但柳多夫幾乎在暗示他不再是法蘭克體系下的貴族,搞不好自己否定其“薩克森公爵”的身份,非但不是什麼責罰,而是給兇勐獵犬去掉了狗剩子,這樣獵犬就成了狼。

    有時候,作爲王者也不得不認慫。對於羅斯人,路德維希有着很強的精神創傷,對於利用名爲拿騷實爲羅斯的勢力,他也極爲擔心反噬。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身後道貌岸然的塔庫爾夫,這個狡猾的傢伙居然有一抹微笑,不是在笑而不語看樂子又是什麼。

    “既然如此,我還何必來見你?”路德維希繃起臉,說罷就轉身一副要走的模樣。

    “你不能走。”直到這時柳多夫才下馬。

    他扶着劍柄走近路德維希,站在其身後。

    此刻,夜幕下的紫袍也無法彰顯它的高貴,而頭頂金冠之人面對貴族僭越的莫然也無法顯示它的尊貴。

    路德維希依舊揹着身子:“你贏了,城市隨你劫掠。你渴望什麼?真的要敲詐我一百箱銀幣?”

    “你拿不出來,但我還是得到了一些戰利品。的確我有掠奪權,終歸凱澤斯勞滕是你的。”柳多夫已經收回了那股傲慢,口氣平和不少。

    路德維希自知沒有暴怒的權力,畢竟他現在還需要西部的貴族爲自己賣命,可不能激怒他們引起私自退兵。

    “虧你知道城市屬於我。現在如何,打算討要些什麼禮物?”

    “如果是一些關鍵情報呢?如果可以祝你攻破斯特拉斯堡呢?”

    “你有重大情報?”路德維希急忙轉身。

    且見柳多夫拍拍手,一個被捆着上身口袋布團的男人被從暗處扭送來,再被明顯就是金毛丹麥人的侍衛以木棍壓着下跪。

    “這是何人?”路德維希問。

    “就是守衛凱澤斯勞滕的將領!梅茨伯爵的長子,名叫弗雷巴赫。”

    “就是他?”路德維希略有吃驚,他知道梅茨伯爵家族的兩個兒子,更知道梅茨在內戰中爲洛泰爾出力巨大。

    他更吃驚的點在於凱澤斯勞滕居然是讓封臣來守。

    “你沒有殺死他。”

    “如果你願意,現在”就能絞死他。”柳多夫聳聳肩:“這個男人我送給你,如何處置他你隨意。我只告訴你,去年與你大戰的士兵有很多就來自梅茨。倘若今年不是我們,你即便打贏了凱澤斯勞滕,損失也必然巨大,必然失去攻擊斯特拉斯堡的兵力。”

    “你是勸我下令殺他?”

    “不。”柳多夫搖搖頭,“你的確欠我一筆錢!等打完斯特拉斯堡,就讓我們薩克森軍從當地搬走五千磅銀幣的財富。只要這樣,我會繼續爲你作戰。”

    “你?還想要斯特拉斯堡的劫掠權?”

    “你可以不給。我們各退一步,你不給,我撤軍。”

    因爲親自進入了被佔領的城市,路德維希看不到薩克森軍的屍體,判斷他們損失不多,那麼他們剛結束的一戰就打出了極爲誇張的戰損比。雖然不願意承認,路德維希不得不承認他們實力強勁,再加上他們已經通過繳獲大規模披甲,又是如虎添翼。

    他需要這支強軍,至於斯特拉斯堡,路德維希對其態度非常糾結。於心他希望看到不服自己的當地大主教失魂落魄,也想在戰後將之歸入自己的統治。

    稍稍一想利弊,他果斷答應了:“行!前提是你部必須與我一起打下斯特拉斯堡。”

    “我會參戰!但那裏可能有三萬到四萬守軍!我倒是希望這個男人在說謊。”說罷,柳多夫狠狠一踢被俘的弗雷巴赫。

    路德維希瞥了一眼他對數字不願相信:“這個俘虜還有多大利用價值?如果梅茨伯爵被我抓住,我會親手殺了他。至於三萬還是四萬守軍,不要聽戰俘的妄言。”

    “哦?那麼你馬上就有這個機會。”

    “此話怎講?”

    柳多夫聳聳肩:“首先,薩拉布呂肯的確被摧毀,拿騷方面的作爲迫使梅茨伯爵不得不繞道布里斯高的施瓦布呂肯。”

    “黑狐那小子居然真的沒騙我?!”路德維希都有點感動了。

    “這次梅茨伯爵阿達爾伯特親自帶兵而來,整個伯爵領的軍隊幾乎都來了。他們即將抵達凱澤斯勞滕,全新的戰役會爆發。現在你的大軍已到,打還是不打?”

    “那還用說?!”路德維希的怒氣瞬間喪失,畢竟貴族們的虛與委蛇貌合神離都不是公開行爲,任何的事目前仍能通過談判解決。

    但效忠洛泰爾的那些貴族公然掀桌子,梅茨伯爵就是跳得最歡的。

    再看看被俘的弗雷巴赫,路德維希動了殺心。

    “那就戰鬥吧!這是我的榮譽,你們薩克森人退下,由我親自殲滅梅茨人。”

    “遵命。”唯在這時候,柳多夫終於表現出封臣的謙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