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質疑

    外間靜悄悄的沒什麼聲音。

    周博宇豎直了耳朵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後媽在跟人商議要把他們賣掉。

    他看了眼睡的正香的弟弟妹妹，輕手輕腳從被子裏爬起來，剛離開溫暖的被窩便冷的直打哆嗦。

    齜牙咧嘴的把衣服套上，穿上鞋趴到牀底，小心翼翼的把昨天睡覺前趁後媽不注意，藏在牀下的一個雞蛋掏出來放回口袋。

    裏間窸窸窣窣的跟鬧耗子似的，宋念早就聽見了。

    她低頭咬斷線頭，拎着兩件改好的棉襖進了裏屋。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周博宇手腳慌亂的都不知道如何擺放。

    宋念眯了眯眼，假裝沒有發現，將棉襖遞給他，“這兩件是我的舊棉襖改的，你和小悅一人一件先穿上。”

    “至於博文，就讓他在牀上待着不用起來。”

    她垂眼看了下週博宇露在單鞋外面的腳趾頭，指了指搭在牀尾的棉襪，“這裏有三雙襪子，你們一人一雙。”

    “我去趟鎮上，中午吃飯前回來，早上你們一人吃兩個雞蛋喝碗麥乳精，中午飯等我回來做。”

    他一直不吭聲。

    宋念仔細地看了一眼才發現孩子嘴都白了，皺了皺眉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周博宇雙手抱頭瞬間蹲在地上，身子團成一團不住發抖。

    “我看看你是不是發燒了。”

    宋念蹲下去拽開他的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

    “還好，沒生病。”

    她只當這孩子是又害怕捱打，也沒多說，拎上布包就朝門外走，“我走了，剛剛跟你說的你別忘了啊。”

    八歲的孩子不是傻子。

    還是要找個正當的理由讓雞蛋消失的。

    宋念先去廚房從剩下的雞蛋裏數了六個出來，看着籃子裏剩下的一堆雞蛋，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按照她昨天提出的要求，籃子裏也就五十個雞蛋。

    可昨天晚上賣的吃的，加上她剛剛數出來的，現在籃子裏竟然還有十五個雞蛋。

    周博宇是怎麼做到的？

    “那個……”

    身後突然傳來怯怯的聲音。

    宋念拎着籃子轉身，看了眼表情一言難盡的周博宇又低頭看了看籃子有沒有蓋好，還沒開口誇獎，就見他從褲子的口袋裏，掏出來一個汗津津的雞蛋，“對不起，我昨天偷偷昧下一個雞蛋。”

    “還有兩分錢。”

    兩張分票皺巴的不成樣子。

    也不知道他在口袋裏攥了多久沒敢撒手。

    宋念沉默。

    她昨天還覺得這小子不會幹這種事情。

    但現在看來，原文中提到的他十幾歲就帶着弟弟妹妹做生意出了頭，足以證明他的生意頭腦。

    “你……”

    見她沒有立刻暴怒，周博宇‘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視死如歸地開口，“您昨天給我三塊錢，讓我按照六分錢一個收，我沒做成。”

    “我跟人家說，去黑市有危險，說不定還要被抓，但跟我換，省事，方便。”

    “我四分五一個收了將近兩塊錢的，五分錢一個收了一塊錢的。”

    “一共收了六十四個雞蛋。”

    這不是天才是啥……

    八歲的孩子啊，超額完成了自己制定的KPI。

    “雞蛋和錢你都留着吧，”宋念剛纔有一瞬感覺自己像個毫無良心的資本家。

    員工幹活那麼利索，她竟然只想着管一頓飯。

    “你多收了那麼多雞蛋，這些就當是我給你的獎勵，你很聰明，”宋念覺得自己有個非常得力的好幫手，又拿出來五塊錢塞給他，“我今天去鎮上把昨天收來的雞蛋賣掉，你上午還在村裏幫我收雞蛋。”

    “你要是想自己留的話，我可以讓你拿五個，但有一條，不能偷偷瞞着，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她說話的時候便順勢把周博宇拉了起來。

    “我不要雞蛋。”

    “我一開始害怕沒有飯吃，所以才昧下一個，想等你睡着了偷偷的煮給弟弟妹妹吃。”

    他低着頭，像犯了大錯，局促不安的拽着衣襬，“後來，就不敢說了……”

    好像真的錯怪了後媽。

    昨天的飯好香，被子也軟。

    現在身上穿着的棉襖可真暖和，還有襪子，雖然腳趾頭有點癢，但那是因爲暖和才癢的，他能忍。

    “好，你不要，那就留着給咱們加餐。”

    宋念試探着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他下意識想躲，又戰戰兢兢的僵在原地，脖子都不會轉了，感覺腦袋上怪怪的。

    弟弟妹妹把昨天後媽解釋的話全都跟自己說了。

    他原本不信，但現在，好像有點信了。

    “你……”周博宇張了張嘴，還是沒喊出來，鼓起勇氣盯着宋念，腳都不安的動着，“所以你以前是生病了嗎？”

    宋念沒想到他會這麼想。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對，就像小悅發燒一樣，我以前可能是神經發燒，現在病好，就不會再繼續那樣。”

    周博宇似懂非懂，身上總算不像之前那樣帶刺，退到門邊讓開了路，“那你去鎮上吧，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也會好好收雞蛋的。”

    “不光是弟弟妹妹，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宋念沒再耽擱，匆匆丟下一句便快步朝外走。

    她去鎮上，要跟大隊的拖拉機，這會兒天都快大亮，再不趕過去，拖拉機可不會多等自己。

    宋念剛到便聽到拖拉機搖把轟鳴的聲音，抱着籃子小跑了兩步，“等一下等一下，我來了我來了。”

    她先把籃子遞了上去，然後踩着車軲轆爬進車斗。

    “周祈家的，來這兒坐。”

    婦女主任張梅一屁股擠開旁邊的人，硬是挪了個空位出來，看着宋念笑的燦爛，“快來。”

    “主任，你可真不挑，敢跟宋念坐一塊，你就不怕被她舉報被送去勞改啊？”

    “李美芬你好端端的放什麼屁呢！誰讓你婆婆不幹人事把人孩子賣了，被送去勞改是公安和公社的決定，你想幹啥啊你？”

    李美芬一屁股挪回原位，被張梅把話頂回來，卻依舊一臉怨毒的瞪着宋念，“大家夥可都小心一點，我婆婆是什麼人我還能不瞭解嗎？說她賣孩子，她哪有那個膽啊。”

    “說不準就是被宋念攛掇的，好心給她幫忙，結果她自己爲了得獎勵反手就把我婆婆舉報了，這簡直不是人幹的事，大家夥說是不是啊？”

    “可憐我那婆婆哦，被公安抓走的時候，哭着喊着說冤枉。”

    她說的起勁，車斗裏的人看着宋念的眼神變了變，都悄悄朝旁邊躲了躲。

    宋念尋了個角落把籃子放好，冷眼看她。

    “你還敢瞪我？宋念，你敢說我剛剛哪句話是說錯了嗎？”

    “一個巴掌可拍不響，我婆婆好端端的，賣你的孩子幹啥！”

    張梅恨不得把她那張嘴捂上，氣的一個仰倒，只能笑着去勸宋念，“周祈家的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就是婆婆去勞改家裏的孩子沒人帶，心裏有氣，你……”

    “啪”地一聲脆響。

    李美芬被打的頭都朝一旁偏了偏。

    下意識捂住右臉，尖叫怒罵，“宋念你這個！”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宋念看着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碴子一樣，“一個巴掌拍不響？”

    “這不是挺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