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賣了

    “醫生，兩個孩子先在衛生室待會，您再幫小孩看看，不能一直這麼燒着。”

    宋念在身上摸了摸，從襖子裏面單衣的口袋裏摸出了手帕裹着的錢，掏出裏面唯一的大團結遞給他，“這是醫藥費。”

    “二嬸！”

    她的手指用力，指節發白，拽着張紅霞朝外走，“今天老大要是找不回來，我就送你去見公安！”

    “她二嬸真把孩子給賣了？”

    “誰知道呢？”村裏人交頭接耳，“估計是錢沒談攏，這兩個都黑心着呢。”

    張紅霞啐了一口，大聲嚷嚷着，“胡說八道什麼呢？誰賣她孩子了？是宋念找上我的！”

    要是真被村裏人坐實了她賣孩子的事情，以後怕是沒有人願意跟她來往。

    遠親不如近鄰，她再潑皮，也不能一個人對罵村裏所有人。

    從下塘村到靈山鎮需要走上五十分鍾，宋念心裏焦急想去大隊借個自行車，奈何名聲實在太差，大家都怕她把車子給賣了沒人願意借。

    宋念腳步飛快，張紅霞在後面罵罵咧咧，走的慢了，就會被宋念硬扯着朝前推。

    兩人走到鎮上的時候，太陽已經升的老高，正是中午。

    “我都跟那戶人家說好了，人家不嫌博宇年紀大，”張紅霞試圖說服宋念，“而且，博宇雖然瘦了點，但是長的周正，人家一眼就看上了。”

    “那戶人家還是醬油廠的，條件不知道多好，等博宇在他們家過上了好日子，你手裏攥着他的弟弟妹妹，跟他要錢他能不給？”

    “你答應了這事，不僅能一次性拿到兩百塊錢，以後還多了一個打秋風的地方，多好？”

    宋念腳步一頓。

    她此時剛到鎮上，身旁就是刻着‘靈山鎮’三個字的巨大石頭。

    “好啊，”宋念勾脣，突然變了臉，“錢呢？”

    正喋喋不休的張紅霞聽到這話又驚又喜，“你同意啦？”

    這樁買賣成了，給她牽線的人許她八十塊錢介紹費。

    八十塊，一家四口起早貪黑的掙工分，幹上三年也攢不到那麼多錢。

    “那你剛纔還……？”

    “哎呀二嬸，我這不是要名聲的嗎？剛剛要不是那兩個孩子聽見了咱們說話，嚷嚷的滿村都知道了，我也不會拉着你演這麼一齣戲。”

    “你把錢給我，我這就回去了。”

    她的表情太過真誠。

    張紅霞習慣了她的沒腦子，聽她這麼說也沒多想，從兜裏摸出一沓大團結，舔了舔嘴，“咱們說好的，孩子賣了，你不得給我點辛苦費？”

    “我拿五十，”張紅霞抽掉五張大團結，“這一百五給你。”

    宋念沒動，“二嬸，你把孩子賣了，人家肯定要你立字據的吧？我不在，你咋籤的字據？給我看看唄。”

    “我看到字據，這才敢踏實的收錢，要不然人家找我退貨怎麼辦？到時候我把錢花完了，可沒錢賠。”

    “對對對。”

    張紅霞彎腰從鞋裏抽出一張紙條，“我不認識字，幫你按的手印，你手指細，我還故意沒用力按下去，你看跟你的像不？”

    宋念接過紙條飛快的看了一眼然後收好。

    上面沒有買家的地址。

    張紅霞要是使壞把她也帶到人販子窩點，到時候不僅救不了孩子，恐怕也會把自己搭進去。

    這也是她爲什麼沒有硬逼着張紅霞帶她去找人。

    “二嬸，你考慮的真周到，”宋念把錢接過來收好，“那就這樣吧，有了錢，我要去買花襖穿，二嬸你自己先回吧。”

    “你現在就去買啊？真捨得。”張紅霞一臉豔羨，“我可不敢像你這樣，我這錢還得給孩子娶媳婦呢。”

    “不過你快去吧，”她嘴上嘟囔心裏卻在竊喜，正愁不知怎麼跟她分開呢，“我這就回村裏了。”

    “要是村裏人問，我就說博宇親媽把他帶走了。”

    宋念點頭，“哎，行，就這麼說。”

    兩人散開。

    張紅霞一直等宋念走遠了，從口袋裏摸出頭巾把自己遮好，鬼鬼祟祟的朝着鎮北邊去了。

    她一離開。

    走到拐角便藏起來的宋念便不緊不慢的跟在了後面。

    快到了午飯的點，鎮上有職工腳步匆匆的趕回家，張紅霞只顧着躲人，完全沒想到身後還跟了一個。

    一直到醬油廠的家屬院。

    有一個像猴子一樣瘦小的中年男人蹲在樹根下，見到張紅霞過來，瞬間起身湊了上去。

    宋念離的遠，聽不到兩人的對話，只看到對方掏了錢，兩人爭辯了一番之後張紅霞被推倒在地，那人匆匆朝她身上甩了三張大團結就走。

    看樣子，是黑吃黑，被欺負了。

    張紅霞拍拍身上的土朝地上啐了一口，仔細將錢收好便跑了。

    她一走，宋念便進了家屬院。

    醬油廠的福利一般，說是家屬院，其實就是一長溜平房，隔出了很多間房分給職工。

    這房子隔音差，做飯的地方就在門口，廁所是公用的在最後面。

    宋念直接去了女廁所。

    排隊的人不少，她低眉順眼的站在後面，不顯眼，很低調。

    “聽說了沒？老鄭家來了一個八九歲的男孩。”

    “聽說了聽說了，老鄭不行，他媳婦天天鬧，估計也是實在沒辦法了，說是親戚，我估摸着，這孩子是買來的，今兒早上鬧得厲害。”

    宋念豎直了耳朵才聽了那麼幾句八卦。

    知道了關鍵信息，她才重新回去，找了家村頭正做飯的老太太打聽，“大娘，我是鄭家的小姨子，來這走親戚，可你們這家屬院實在太氣派了，我這一時迷路，找不到地方了。”

    大娘樂呵呵的幫忙指路，“就往前，第八家就是。”

    “你今兒來的倒巧。”

    宋念謝過，便直奔鄭家而去。

    房門緊閉。

    大娘偷摸地瞅着她的動靜。

    宋念佯裝敲了敲門實際上並沒有碰到，然後故意焦躁的轉了一圈，這才無奈走了回去。

    “估計沒在家，我下午再來吧。”

    大娘也沒多疑。

    宋念一路繞到了後院，摸到鄭家的後窗跟前，豎直了耳朵聽裏面的動靜。

    有壓抑的人聲。

    罵罵咧咧的。

    一男一女。

    沒聽見小孩的聲音。

    宋念拿出一把從衛生室借來防身的鑷子，透過窗戶縫隙撥開窗簾，眯着眼睛朝裏看。

    兩個大人背對着她，兩人動作間閃出的縫隙，能夠看到孩子坐在凳子上。

    破破爛爛的灰色單衣，是周博宇的衣服。

    宋念轉身便去找了公安。

    她來的路上已經打聽好了具體位置，這會兒腳程極快，等她帶着公安回來的時候，鄭家兩人正在鎖門打算去廠裏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