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二章 關羽:孟德兄,許久不見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牛奶糖糖糖字數:5911更新時間:24/07/19 07:11:05
    火油罐子的閥門被關興關小。

    飛球徐徐下降的速度愈發的快了。

    所有這藤筐中的人,包括關興,包括曹操,也包括張衛、程武等人,他們的心情也同樣的激動了起來。

    惟獨這激動的原因有些不同。

    無疑,曹操是最興奮的那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聲的大笑。

    儘管地面上只能看到火把點亮,尚看不清楚是誰人領兵?但料想,夏侯惇已經在這裏。

    而在那愈發多的火把的照映下,曹操彷彿已經看到了魏武霸業重鑄的那一刻。

    他…還有這麼多的擁簇,還有這麼多的子弟,還有北境四州爲基,他還是足以挽狂瀾於既倒,扶大魏於將傾。

    “哈哈哈…哈哈…”

    或許是因爲劫後餘生,或許是難掩內心中的激動,曹操的笑聲自打浮現起,就再也沒有停下。

    降落的地方是一處平地,因爲要確保安全,只有外圍的兵卒點着火把,圍了一圈,這降落的中間倒是一個兵卒也沒有。

    而距離地面只有十幾米的時候,關興微微提高了閥門,讓飛球再度升高一些,緩緩的,飛球在風輪的轉動下,朝那預定的降落地點行去,眼看着就要自那裏飄過。

    說時遲,那時快,瞅準機會,關興毫不猶豫的從藤筐中拋出一個鐵錨。

    鐵錨繫着攬繩,纜繩足足有數十丈長,哐當一聲…纜繩落地,在飛球的飄動之下,鐵錨在地上被拖行。

    鐵錨之上有着鋒利的倒鉤,被拖行之後,不可避免的與地面上的石塊摩擦碰撞,將泥土拋開。

    這樣的動作沒有持續太久,很快,鐵錨便勾住了那土壤下佈滿的岩石,生生卡在了兩處岩石之間。

    關興興奮的轉動與鐵盤相連的絞盤,緊接着,飛球迅速下降。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五丈,一丈…

    因爲這次下降的速度太快,“嗖”的一下子,勁風強烈,曹操與衆人不由得把頭埋低…

    直到最後一丈時,速度方纔放緩,只聽得微微的“咚”的一聲,飛球已經落地。

    關興也顧不得挺好飛球,原本笑容可掬的他,立時露出兇相,壓低聲音道:“總算到了…”

    說話間,一翻身,便當先從藤筐中跳了下來。

    曹操與張衛等人見狀,也沒有任何懷疑,以爲是這名喚“李秋”的飛球兵先下去查探飛球的狀況,之後,該是呼喊他們下這藤筐。

    只是…

    五息,十息,十五息,二十息。

    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反倒是附近那原本圍成一圈的火把漸漸的收攏了起來,越發的靠近。

    這時,曹操爽朗的聲音響起,“諸位,該下去了,看看,都來迎接孤了,很是熱烈與莊重啊——”

    說到這兒,曹操一馬當先的翻身出了這藤筐。

    可就在他翻身出來的一刻,他的眼睛一陣恍惚,就像是整夜的寂暗突然見到這麼明亮的火把,讓他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這倒是無妨,但有一點,讓他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了。

    恍惚間,他看到的是與火把顏色一樣,那赤紅如血顏色底服的兵士,這是象徵着大漢“火德”的漢軍裝束,卻不是象徵着大魏“土”德的黃色底服的魏軍。

    剎那間,一股巨大的疑雲就籠罩在曹操的腦門上,讓他恍惚之下一陣暈眩。

    ——『不對!』

    曹操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他下意識的就要轉身,就要再回到那藤筐內。

    就在這時,一道雄渾有力、沉穩內斂的聲音在那迅速的圍攏的火把中突然響起。

    ——“孟德兄,許久不見了!”

    ——“孟德兄,可還記得雲夢澤那條泥濘小道的盡頭,駐守華容道的關羽關雲長!”

    這…

    剎那間,曹操的虎目瞪到最大,尋聲望去,他清楚的看到…那火把之下,一個身長九尺,脣若塗脂,面如紅棗的男人正騎跨在一匹赤紅色的戰馬上,丹鳳眼、臥蠶眉…唯獨少了那兩尺長的長髯,可哪怕如此,他威嚴依舊,沉穩依舊,甚至一如既往的霸氣威猛,不可一世…

    這男人,曹操再熟悉不過,正是他魂牽夢繞,時常念起的關羽關雲長!

    可…魂牽夢繞,時長念起是一回事兒,這種情況下的相見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關!雲!長!”

    曹操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吟出這三個字。

    也就在這三個字吟出的剎那,曹操的夢,突然就醒了;

    曹操的心,也剎那間就碎裂了…支離破碎,千瘡百孔!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驚呼出聲“原來…原來這裏不是幷州!”

    “孟德兄…”關羽再度開口,而與此同時,無數關家軍士已經上前,將曹操與一干屬下團團包圍。

    關羽的聲音還在繼續,“這裏的確不是幷州,是距長安不遠的五丈原哪!”

    聽關羽這樣說,曹操不由得閉上眼睛,他昂着頭,籲出口氣,然後喃喃吟道:“從今往後,這五丈原也要因你、我這番遇見而聞名於世了!”

    唏噓、感慨、哀嘆…

    一時間,總總情緒強加於曹操這位老者的心頭,彷彿在關羽的面前,他已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威儀棣棣的魏王,而是一個老態龍鍾,希望破碎的老叟。

    可悲,可嘆——

    這時…

    站在曹操不遠處的關興,踏步上前,面朝關羽一個單膝跪地,“不肖孩兒關興父帥,終於…孩兒不辱使命!”

    也就是關興的聲音帶給了曹操新一輪的震撼。

    李秋?他不是叫李秋麼?

    他不是父兄都死於那北邙山的大火麼?

    呵呵,呵呵,他…生性多疑的他…竟是傻到連敵友都分不清楚,還有夏侯元讓,他的眼睛瞎了,他的心也…也瞎了呀!

    也就是這一刻,他曹操徹底悟了,原來…他陷入了一張早已爲他編織好的大網中。

    也就是這時,關羽的聲音再度傳出,“吾兒速速起身…”

    吩咐完兒子,關羽頗爲自豪的向曹操介紹起關興來,“爲孟德兄介紹一下,這是我膝下二子關興關安國,此前洛陽驚變,你那孫女曹嬰,孫女婿馬鈞便是死在他的刀下!”

    這…

    剎那間,原本神色蕭索的曹操,眼瞳驟然瞪大,那凝起的雙眉,幾乎都要擦出火花。

    他是憤怒於孫女、孫女婿的慘死…卻更驚詫於關興的身份!

    “關興?關安國?”

    在吟出這個名字後,曹操的聲調突然擡高,他怒目圓瞪,奮力嘶吼道:“他不是死在荊州了麼?”

    面對曹操的憤怒與咆哮,關羽只是淡淡的迴應:“這次不是華容道!”

    “不急,孟德兄,我們慢慢聊——”

    …

    …

    張遼最後一次登上那鬥將場,前一夜,他沒有飲酒,而是早早歇息,將自己的精氣神修養到巔峯。

    他換上一件內襯,披上白銀連環甲,取出魏軍兵士們特地爲他頭盔取名的“猛虎嘯天盔”,月牙戟因爲碎裂了許多,他只剩下唯一的一個。

    可哪怕如此,當這月牙戟指向天穹時,那不滅的戰意彷彿本能的、由衷的喧囂而起。

    “呵呵…”

    張遼拍了拍鎧甲上的灰塵,帶上那“猛虎嘯天盔”,他喃喃道:“今日,沒有大魏的徵東將軍,只有幷州雁門張文遠,生於邊陲,吾何惜死?”

    “吭哧——”

    寶劍懸腰,戰戟入手。

    張遼的雙眸中帶着沖天的戰意,龍驤虎步的踏步而出…

    在他的預想中,幾日的酒醉,他手下的兵卒應該都降過了。

    可意外的是,當大門推開,門外…尤是有一列列軍士,列陣等待。

    “雁門蔡毅,參見張將軍——”

    “武州崔平,參見張將軍——”

    “晉陽劉方,拜見徵東將軍——”

    “西河林木,拜見徵東將軍——”

    “上郡石磊,誓死追隨將軍——”

    “上黨李源,願意與將軍同生死——”

    ……

    一個、兩個;

    一百個,兩百個…目之所及足足有五百幷州男兒就站在那兒,軍陣嚴整,列陣以待,這是幷州狼騎的英姿!

    “啪嗒…”

    “啪嗒…”

    “啪嗒…”

    這些人在拜見過張遼後,齊齊單膝跪地,就好像是等待着他們將軍的發號施令。

    這時,一名親衛牽着張遼的灰影戰馬走來,這親衛的眼中滿是炙熱的光,“東武陽李豐,今日願與將軍一道…便是戰死沙場,也絕不再讓將軍受那關家四子的羞辱!”

    隨着他的話…

    “得得得”…灰影戰馬也發出一聲嘶鳴。

    彷彿,就連戰馬也回憶起與張遼並肩而戰的光景…

    負問天,跨灰影,威震逍遙津——

    這一道道無比霸道的傳言彷彿籠罩在天穹!

    問天,是張遼月牙戟的名字!

    灰影,正是那匹擊潰東吳後軍,差一點助張遼生擒孫權的戰馬。

    這一刻,往昔的榮光…彷彿剎那間,都普照回來了。

    是啊…

    今日的張遼再不用受那關麟的羞辱,在他的默許下,他的兵士大多降了,便是這酸棗縣飛球漫天、煉獄火海,那又有何懼?除了眼前這些同袍外,張遼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只是…

    他疑惑,他茫然,他不解…

    “你們…”

    “你們爲何不降?”

    “明知是飛蛾撲火,可你們爲何要跟着我一起尋死?”

    張遼的眼眶紅了,握戟的手都在發抖。

    “將軍…”那牽馬的踏步出列,眼中裹挾着的是死一般的鬥志,“邊陲之地,胡虜寇邊,十室九空,在那裏長大的北疆男兒,從不懼死,唯在乎的是家兒老小如何活下去!”

    “我等留下的,是因爲並無家小,我們都是孤家寡人,並無牽掛…願隨將軍死戰!可…”

    說到這兒,這兵士頓了一下,像是經過了一個短暫的沉吟,他方纔繼續開口,“可將軍要知道,那些出城投降的兵士也是爲了將軍啊,只有他們降了,只有他們不在這城內,將軍才不用再受制於人,再受那敵人之辱…”

    說到這兒…

    “戰——”

    “戰——”

    “戰——”

    五百人仰天直呼。

    他們喊的是“戰”,而非那屈辱的“鬥將”,他們寧可在一輪衝刺中死在這戰場,也好過眼睜睜看着他們將軍的恥辱與無奈。

    而他們這一陣齊呼,引得風雲變色,似乎有十萬狼騎在怒吼一般。

    “將軍上馬!”

    將士們再度齊呼。

    張遼翻身上馬,那猛虎嘯天盔被勁風拍打發出輕輕的“咚”的聲音,他看着手下這僅存的五百幷州同袍,他滿是熱淚的吟道:“幷州狼騎,出戰漢軍兵卒,今日若死,也當葬回雁門,再睹那漢人踏平東胡三族…爲那萬萬千千邊陲子弟報仇雪恨的一日!”

    張遼覺得這一日,他活着是看不到了…

    但,死了…哪怕大魏亡了,可還有劉備,還有關羽,還有…關雲旗!

    那橫掃邊陲,恢復西域的日子,終會來臨。

    “殺——”

    這時,將士長嘯…

    他們一個個舉起鋒矛,挎上佩刀,躍上戰馬,他們彷彿背負着十萬幷州狼騎的鬥志與激昂,雄赳赳氣昂昂的踏出這酸棗縣敞開着的大門。

    曾經,張遼效忠過丁原,效忠過董卓,效忠過呂布,效忠過曹操…

    可今時今刻,他的慨慷之勇只想效忠於他自己,效忠於他的故鄉,完成屬於他自己最後的歸宿。

    那支縱橫天下,那支曾在逍遙津封神的幷州狼騎…他們還在!他們又回來了。

    秋風獵獵,旌旗迎風而展,裹挾着漫天風沙與肅殺之氣迴盪在這中原大地。

    張遼當先出列,大喝道:“雁門張文遠在此,關家子還不派兵列陣,與我決一死戰麼?”

    “幷州狼騎在此!速來與我等決一死戰!”

    “幷州狼騎在此!速來與我等決一死戰!”

    五百山西大漢持戈怒嘯…

    那只有邊陲才有的殺伐之氣,徹底展現在衆人的面前。

    那種瘋狂、癲狂、歇斯底里的神情,那種不屈、求死、明志交融在一起…

    他們振臂狂嘯,聲浪震天。

    這時的關麟也走出軍帳,他沒有想到,絕境下的張遼…絕境下的那寥寥幷州兵卒,還能迸發出如此強大的氣場與鬥志。

    一將在前,五百死士在後,他們主動叫陣…這種場面太過震撼,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踏…”

    “踏…”

    關麟踏步登上戰車,披風因爲勁風而吹拂,看着那張遼的神色,關麟不由得搖頭感慨:“是我錯了,張遼還是那個逍遙津時的張遼,他不會認輸,也不會服軟,更不會因爲意志瓦解而投降…”

    而這時候的關麟,他才意識到,全力以赴…才是他能給與張遼最大的尊重。

    或許每個時代、每個亂世,總有那麼一些人值得敬畏,無疑,雁門守國門,白狼斬蹋頓,逍遙津破十萬的張遼張文遠,還有他身後的這麼一干幷州狼騎,就在此列。

    “來,與我決一死戰——”

    張遼的月牙戟劃出銀光,那咆哮一般的聲音再度傳來。

    也就在這時,他大嘯一聲,“殺——”

    然後,以他爲先,五百幷州狼騎緊隨衝刺,他們齊刷刷的向前,朝關麟席捲——

    關麟揮動令旗,“淩統、甘寧何在?”

    “末將在!”

    “若張遼與幷州狼騎殺至五百步,則你二人爲將,攜千餘重甲兵前去阻擋!”

    “諾——”

    “姜維、關銀屏、周倉、王甫、廖化何在?”

    “末將在!”

    “待弩箭之後,各領本部殺往前方!”

    “諾!”

    “賀齊、蔣欽何在?”

    “末將在!”

    “即刻,放連弩——”

    “諾…”

    隨着關麟的吩咐,整個漢軍瞬間齊動…那一列列的步兵迅速讓開,留出位置給後面的弩手。

    “聽我號令,上弩——”

    賀齊與蔣欽已經在吩咐…

    關麟這時候是眯着眼的,他看着那張遼衝刺而來的模樣,料想當年的白狼山與逍遙津時也是這般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他其實是想喊停賀齊與蔣欽的,他想多吩咐一句。

    『要活的!』

    可終究,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戰場上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何況…對付張遼這樣一員虎將,“要活的”這三個字實在是太過屈辱了。

    “殺!”

    張遼馬快已是就要殺至,他雙腳猛磕戰馬灰影的馬腹,提着月牙戟當先殺來。

    從九天俯瞰,就宛若一道銀光快速的掠過大地,朝着茫茫大軍,朝着那嚴陣以待的連弩軍陣衝去。

    “射——”

    蔣欽一聲號令。

    頓時,密密麻麻的弩矢呼嘯射出,如暴雨,如驚雷,如蝗蟲過境,直接朝這五百無畏勇猛的幷州狼騎射去。

    “轟…”

    張遼月牙戟揮舞…銀光斬天而下,劈碎了一連排的弩矢,他的面目猙獰,忍着手臂的痠痛縱馬馳騁。

    “嗡——”

    “嗖嗖——”

    一根又一根的弩矢射穿了幷州狼騎的胸膛,狼騎無畏,可面對這般對的弩矢,他們的生命還是太過渺小。

    雁門蔡毅死了,武州崔平死了,晉陽劉方死了也死了…

    五百人等衝到敵陣時,已經只剩下寥寥不足十個。

    而這時…

    姜維、關銀屏、周倉、王甫,第一陣的漢將已經迎上張遼的月牙戟…

    張遼不敢戀戰…更不敢用月牙戟與對方的兵器“角力…

    這時,又幾個熟悉的面孔衝到張遼的身邊。

    是西河林木,是上郡石磊…還有六、七個張遼叫不上名字的。

    “將軍繼續向前,我等掩護將軍——”

    說話間,這些人已經與姜維、關銀屏、周倉、王甫、廖化戰於一處。

    然而後面還有甘寧與淩統,還有蔣欽與賀齊…

    這四個曾經逍遙津一戰被張遼砍成重傷的將領,今時今刻,卻是宛若四個門神與張遼戰於於此…

    “鏘啷啷啷——”

    各種長柄兵器齊齊招呼向張遼…

    而身後,那寥寥幷州狼騎哪裏是姜維、關銀屏的對手,很快解決了那邊,他們也一起殺回。

    到得最後…

    姜維、關銀屏、周倉、王甫、甘寧、淩統、蔣欽、賀齊…

    他們九人將張遼團團圍住。

    乃至於…張遼的馬兒會影吃了一槍,已是倒地…唯獨墜馬的張遼,他用月牙戟強撐着站起。

    面對九名漢將,九匹戰馬,他笑了,他環望周遭,他那五百幷州兄弟已經全死了…他再無任何牽掛了。

    這時,徹底釋懷的他,開始大笑,儘管是最狼狽的身形,卻放出最狠的話。

    “哈哈哈哈…”

    “九個是麼?”

    “你們知道逍遙津時,多少東吳名將被我追殺?”

    張遼甚至一一念出了他們的名字:“呂蒙、陳武、甘寧、淩統、潘璋、宋謙、徐盛、丁奉、蔣欽、賀齊…十個,整整十個!今日你們比起來,還少一個呀!啊…來呀…來呀——”

    這一刻,張遼的目光兇戾無比,身體的抖動間已是甩出了無數血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