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三章 喪鐘因誰而鳴——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牛奶糖糖糖字數:5421更新時間:24/06/29 16:41:35
    蛛絲馬跡的捕捉;

    細緻入微的觀察;

    嚴絲合縫的描述…

    通過魏軍攻城的位置,漢軍撤退的位置,炸響的細微不同,姜維有條不紊的將整個關於這炸響的前因後果做出了最縝密的分析。

    他更是大膽的推測出,敵人這炸響的器械並不充足,甚至短時間內無法補充。

    還有,便是這所謂的「炸響」觸發所包含的兩種條件,以及…如何應對這兩種條件的方法!

    這便是天水幼麟姜維姜伯約的含金量——

    曹彰與曹真都聽得呆住了。

    曹真還好,他與姜維相處多日,姜維的含金量,他是知悉的,自然也就有充足的心理準備。

    曹彰則是有點被折服的味道。

    話說回來,一日前夜晚時的那炸響,他怎麼就沒想到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觸發方式?

    他怎麼就沒想到,敵人既然能安然撤退,那必定是有一條沒有炸響的路?

    他怎麼就沒想到,可以讓馬匹衝過去,觸發這炸,降低傷亡…甚至敵人這所謂的器械一定埋在地面的表層,細緻的去觀察,緩慢的去搜索,保不齊是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的。

    他怎麼就…

    太多了,姜維這一番話越是說到後面,曹彰越是浮想聯翩,他只能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去解釋,否則…他豈不是極致的愚蠢?他到底有沒有腦子?

    這就像是明明在逆風的不利局面下是有上、中、下三策,可他曹彰是完美的避開了所有的正確答案,選擇了一條既傷兵卒性命,又傷魏軍軍心的路…

    乃至於,他順着這個方向繼續思索。

    ——姜維,如果他那一夜也在城內。

    或許如今的局面就截然不同了!

    這邊,曹彰還處於對姜維的無限幻想,那邊…姜維的話並沒有止住的意思,他還在分析。

    「當然,方纔說的那些都是末將的推斷,是一家之言,是否真實還需要一番驗證,至於這驗證的方法,其實也很簡單…」

    姜維侃侃而談,「那便是張文遠將軍那邊,如果按照我的猜想,那關麟這所謂的‘炸器"數量並不充足,如此就能解釋,爲何彰將軍這邊損失慘重,傷筋動骨,可張文遠將軍卻只是傷到了皮毛!」

    「原因還是那一個,關麟的‘炸器"並不充足,他只能炸一邊,對另一邊更多採取的是威懾,所以,如果要驗證的話,只需要讓張文遠將軍派出一支小股隊伍,先用馬匹躍過通往虎牢關的山道,然後緩慢的向前,開鑿、挖出地表一層的位置…如果只挖出了少量‘炸器",那便足夠驗證我們的猜想!」

    嘶…

    終於,在姜維這最後一番分析過後,曹彰露出了久違的笑意,他既驚且喜的望着眼前的姜維,不由得讚許道:「子丹?你這是哪兒撿到的寶貝?哈哈哈哈,我丟了五萬兵,可得了這姜伯約,那就等於多了十萬兵啊!啊,哈哈哈哈…」

    因爲對姜維的驚喜,曹彰一改方纔的憤怒與頹然,整個大笑起來,笑聲震天。

    這一刻,他是真高興!

    是那種絕境之下突然就看到希望的高興。

    曹真向曹彰解釋道:「伯約的父親是你父王親封的安東將軍姜囧,也是你父王組建的那支飛球軍唯一的統帥,你父王是委以重任哪!可…」

    說到這個「可」字,曹真的眼眶不由得轉向姜維,像是故意露出些許悲慟狀,「伯約也是個苦命人哪,他爹死在洛陽外的北邙山中,是被那關四一把大火燒死的,伯約與那關四可謂是不共戴天!」

    果然,提到關麟,說到父仇家恨,說到那不共戴天。

    原本還能冷靜分析的姜維,剎那間,一雙瞳孔赤紅如血,雙拳緊握而起,那「咯咯」的聲音在關節處不斷的響徹。

    這是恨之入骨,這是恨入骨髓的樣子啊——

    「原來如此…」曹彰感慨之餘,餘光再度望向姜維,除了對他能力認可外,這下對他的忠誠也是無可厚非。「難爲伯約了,倒是伯約,你記住,你並不孤單,並不止是你一個人與那關四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曹彰,我父王,還有大魏的每一個兵卒都恨不得生啖這關四的肉,生飲這關四的血,伯約,你的感受,我們都能感同身受,你…並不孤單!」

    到得最後,曹彰的雙手重重的搭在姜維的肩膀上。

    他的眼眸也開始變得炙熱,變得含情脈脈,變得同仇敵愾。

    姜維下意識的躬身,「有彰將軍這一番話,末將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既雪家仇,又雪國恨——」

    「好,好,好…」曹真也附和着說道:「咱們都有同一個目標,更應該精誠團結,只不過…當務之急,應該如何做?伯約,你怎麼看?」

    共同的仇恨搭起來了,同仇敵愾的情緒也到位了…

    曹真適時把話題再度引到如今的戰場。

    姜維卻像是一早就想好了,「還是末將方纔提到的,末將所有的分析都只是推測,我們需要進一步的去驗證…畢竟,我們的對手是那可惡又可怕的關四關麟!」

    說到這兒,曹真與曹彰彼此互視,繼而…兩人異口同聲的吟出。

    「驗證?那麼是張遼…張文遠!」

    「沒錯!」姜維斬釘截鐵的說道:「如今,能摸清那關四虛實的唯有張文遠將軍了——」

    …

    …

    「四弟,出事兒了——」

    關麟本在書房中繪製造圖,關銀屏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

    她氣喘吁吁,面頰發紅,神色頗爲凝重與緊張,「魏軍倒是沒有因爲你放他們一馬而軍心大潰,反倒是…反倒是曹彰帶着殘軍退到了曹真率領的關中軍處,來勢洶洶,這下倒好,剛打走了十萬,又來了十萬…」

    關銀屏一口氣吟出這麼一大堆,但事實上,最讓她憂心的還不是這個。

    「四弟,你還不知道吧?酸棗縣那邊的張遼也動了,他竟是派出大量的馬匹往返於這虎牢關前的道路,更是接連派出小股隊伍,緩慢的前進,不斷的鑿開地面,我們的許多炸包都被他們發現,繳獲了,四弟,你的炸藥陣…就要,就要被破解了呀——」

    與關銀屏的急不可耐形成鮮明對比…

    關麟並沒有分毫的驚慌,而是放下筆,緩緩的擡起頭,將目光轉向三姐關銀屏,「就這麼些麼?三姐?」

    「這…這還不夠?」關銀屏依舊是處於十萬火急的狀態中,「你的炸藥…就要成他張遼的了,你的炸藥陣一破,那就是幾路魏軍合圍洛陽城,這…這已經是間不容髮的事情了,你怎麼…怎麼一點也不慌張呢!」

    看着三姐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關麟緩緩站起,推着關銀屏坐了下來,還爲她斟上一盞茶,「三姐,喝茶,萬事不用慌…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欲讓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何況,退一萬步說,張遼那邊…咱們本來就是唬騙,他能挖出多少炸包啊?無外乎那麼幾個…至於這炸藥陣的破解…」

    說到這兒,關麟笑了,「三姐總不會覺得,咱們的炸藥還有庫存吧?原本就沒有庫存,何至於破解不破解呢?」

    「你…你…」儘管是被關麟拉着坐了下來,儘管是喝了一口茶水,壓了壓驚,可關銀屏的思緒一如既往的緊張。「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等着吧,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什麼好戲?」

    「釜底抽薪——」

    …

    …

    「呂布城」、「跑馬嶺」、「飲馬溝」——

    這些因爲歷史故事,而在虎牢關內被人賦予名字呃場景,此刻,正直景色宜人,綠色蔥蘢,倒是與古戰場的威嚴雄壯相映生輝。

    彷彿,那悠揚神話故事中的「玉門古渡」,正以其濃郁的黃河風情爲此間景區增添了無限風光。

    ——鎖天中樞,三秦咽喉!

    正當其實!

    「噠噠噠——」

    通往虎牢關的山道入口,在那兩岸環山之間的山道上,三名騎士熟練的趨馳着百匹馬兒正在此間往返。

    那「噠噠」的馬蹄聲空谷迴響,蹄聲震天。

    除了這馬兒的馳騁外,還有幾名輕裝簡行的兵士,他們正在一寸一寸土地的觀察這地表一層,凡是有些鬆動的土地,他們都會緩慢的從周圍掘開。

    果不其然,在這裏發現了少量「炸包」…

    「轟——」

    隨着這些炸包拿出,被放置在一個寬闊的平地上,隨着張遼將手中的火把拋向這炸包,果不其然,那炸包頃刻間爆炸,而即便是一個炸包的爆炸也釋放出驚天的炸響!這個方寸之間,彷彿旦夕間都晃了一晃。

    ——「張將軍,果然…如關中軍那姜維派人傳來的消息,敵人的炸響是來自地下,且…虎牢關前這深埋的炸物並不多,只搜出了幾十個炸包…」

    隨着這副將的稟報,張遼微微頷首,繼而看着方纔那爆炸處感慨道:「好恐懼的破壞力啊,最可怕的是遠程操作,根本無需近身肉搏,以此殺人於無形,呼,那關家逆子…一如既往的擅長於此啊!」

    感慨過後,張遼接着問:「這虎牢關前的炸物已經悉數肅清了麼?還有,那姜伯約提出的觸碰似的炸響,可有發現…」

    「回稟將軍,此間已經幾乎悉數排查完畢,至於那觸碰似的炸響,也有發現…均通過馬匹的奔襲觸發,甚至因爲戰馬移動速度極快且極其敏銳,被炸死的戰馬數量都要遠低於預期!」

    「好——」

    張遼眯着眼,凝視着這通往虎牢的山道。

    誠然,他曾經有過八百破十萬時衝動的一面,但更多時候,他是冷靜且謹慎的。

    在排除一切可能讓手下兵士白白送死的可能性後,他毅然決然的下令。

    「傳我軍令,酸棗縣內的魏軍兵士立刻集結,不…」張遼像是尤心有餘悸,他補上一句,「在此之前,再度用馬匹往返於此間,再度縝密的搜索一遍,務必不能讓任何一個同袍死在這不明的炸響之中!」

    「喏…」隨着副將的答應,他驅馬而去就去安排…

    與曹彰不同,他們的將軍張遼張文遠素來看重每一個兵士的性命,將同袍視爲己出——

    甚至,哪怕是那些摸排炸包的兵士,也是主動請纓的,是張遼要親自上前,手下的部曲主動請纓代替他的!

    比起曹彰的北方驍騎,無疑,這一支張遼短時間內集結起來的軍隊,凝聚力更強,戰鬥力也更強。

    倒是看着副將迅速的離去,騎在戰馬上的張遼罕見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故而,淡淡的沉吟着念出:「姜維姜伯約,好一個天水幼麟,天…不亡大魏啊!在這種時候,還能派下這麼個年輕俊才!」

    甚至,有那麼一個瞬間,張遼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們這些老將…終將褪去——

    局勢短時間內其實是無可扭轉,但…但姜維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希望。

    或許這個少年,會成爲大魏最後的倚

    仗,用那並不結實的肩膀,硬生生的將大魏的榮光延續下去!這個時間或許是九年,或許是十九年,亦或許是二十九年!

    但張遼絕對無法想到的是,他以爲的希望,卻最終爲這煌煌大魏敲響了最後的喪鐘!

    喪鐘因誰而鳴——

    …

    …

    「人才呀,人才呀,哈哈哈哈——」

    當虎牢關這邊的消息傳回,大帳內的曹彰止不住的大笑,笑的癲狂了一般。

    他雙手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拍在了姜維的肩膀上,且一次比一次重,他的聲音也愈發的高亢,情緒愈發的興奮與激昂。

    「果然如伯約所言…」曹真也是面帶微笑的,瞧着那擺好的沙盤侃侃分析,「一來,關麟這炸物並不是無敵的,它是有弱點的,且它的弱點已經悉數被伯約識破,馬兒奔襲,小股兵馬排這炸包,這的確是最容易解決這難題的方法!二來,這炸包…呵呵,那關麟便是數量也不充足,在虎牢關鋪設的果不其然是虛張聲勢,如此…我們還怕什麼?」

    「的確…哈哈哈哈!」曹彰笑着迴應着曹真,「怪不得父王如此器重伯約,伯約是咱們大魏的一塊兒璞玉啊!來人,快,快把這消息傳到軍中,以此延緩那些兵士的怯戰情緒,也以此讓將士們恢復戰意,真正決戰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隨着一番吩咐後…

    自是少不了曹彰、曹真對姜維的讚譽,寒暄過後…

    姜維還有軍務,拱手告辭。

    曹真與曹彰一齊將他送到帳門外,目送着他走遠,這才一起緩緩退回了軍帳。

    曹彰忍不住問道:「你說這姜伯約與那關麟血海深仇,這我是知悉的,可父王怎麼就從天水撿到這個寶貝啊!」

    曹真解釋說:「他爹在的時候,姜伯約還不至於如此睿智,但或許是他爹的死吧,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了,讓他迅速的成長起來了,也成熟起來了…」

    說到這兒,曹真頓了一下,「咱們大魏最缺的不是將才,而是能與那關四匹配的年輕帥才啊…事實證明,那羣老家夥們思想固執,還沉溺在自己那老一套的東西中,這些墨守成規的東西卻是總被那關麟給預判到,若是咱們大魏多幾個如姜伯約這樣的才俊,何至於淪落到現如今的地步!」

    「哈哈哈哈…」曹彰聞言笑了,「聽子丹這意思,是打算好好栽培這姜伯約咯!」

    「既有才華,又謙遜低調,更是與那關麟有不共戴天之仇,無需擔憂其忠心,這樣的年輕人,我不栽培,你父王也會栽培——」

    隨着曹真的這一番話,曹彰頷首,繼而一捋那黃鬚沉吟道:「哈哈,倒是我怎麼聽聞,子桓與那司馬仲達走的很近,可子丹對那司馬仲達卻是敵意重重!」

    「這不一樣——」曹真回道:「姜維沒了爹,那便是沒了家門,這樣的人最容易被咱們宗室掌控!可那司馬仲達…

    像是驚覺話說的有些多了,曹真趕忙閉嘴,然後話鋒一轉,「怎麼與子文胡言亂語起來了?哈哈哈哈,咱們先聊軍務,軍務——」

    的確,儘管現在…因爲強大的對手,曹真與曹彰不得不精誠團結。

    可事實上,曹真與曹彰心裏面兒都清楚着呢,對外,他們是勠力同心,可對內,那耀眼奪目的世子之位,誰不想爭奪!

    一邊是子桓,一邊是子文,一邊是子健——

    這大魏世子之位,尤是懸而未決呢!

    …

    「呼」…

    姜維本是坐在自己的軍帳中,他習慣每日將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在夜間悉數過一遍。

    包括那關麟的部署,那炸包的破解,現在的局勢,接下來的戰略。

    誠然

    ,姜維能被稱爲天水幼麟,他的才學與聰慧是無可厚非的,可十幾年追隨父親與鮮卑胡虜征戰的日子,更讓他學會了思考。

    每一日,都要靜靜的思考。

    他是聰明與勤奮的結合——

    就在他冥想之際。

    「伯約…」一道聲音從門外傳出。

    這聲音,姜維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天水的老鄉,也是父親昔日的同袍。

    這時候的姜維也顧不得冥想了,連忙起身,將這位叔叔迎進來,「叔叔這麼晚前來,當是有事兒吧!」

    「是有事兒。」這男人迎上姜維的目光,似乎看起倆有些激動,甚至是…謹慎。

    他是左右環顧,確保不會隔牆有耳後,這才說,「今晚巡邏時,抓到了幾名那關麟派來的細作,拷問情報,這是伯約你擅長的呀!」

    聽得是細作,也聽得是拷問情報,姜維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可,這事兒,他又覺得不對勁…以往也有過拷問細作,但往往這些叔伯會是第二天才告訴他。

    怎麼這一次…

    姜維本想問,可話到了嘴邊,立刻就吞嚥了回去,想來是…對方的身份很重要吧!

    這次叔伯們逮到的是條大魚!

    「辛苦了,走吧…」

    隨着姜維的話脫口,男人已經領路在前。

    而誠如姜維想的,這一次,對方的身份的確很重要,還真是條大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