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七章 可知我琅琊諸葛一氏,家學淵源?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牛奶糖糖糖字數:8881更新時間:24/06/29 16:41:35
    ——『我諸葛恪這腦袋是軟的,但你的刀劈不動!』

    ——『今兒個誰不砍?誰是孫子!』

    曾經在許都城時的諸葛恪有多卑微,遭遇了多少冷嘲熱諷,現在的他,就有多麼的囂張、跋扈!

    只是,這一封跋扈與囂張,無疑,此刻正牽動着許褚,也牽動着整個大魏朝堂上每一個人的每一根神經。

    要知道,上一個在許褚面前這麼囂張,朝許褚伸脖子的還是助曹操攻下“鄴城”的老同學——許攸。

    那一次,許攸仗着幫曹操打贏官渡、平定冀州持功自傲,傲到許褚的頭上來了,結果被許褚一句“你也配姓許?”

    然後手起刀落,一刀割去了腦袋。

    按理說,許褚才不怕這種狂的、傲的,甚至,他手中的大刀轉治這種囂張跋扈、不要命的。

    但…這一次,他的單手按在刀柄上,手掌極致的用力…

    那彷彿是一種彷彿要把刀柄給捏碎的力量!

    可…最終,他還是沒能拔出刀,更別說手起刀落,割下諸葛恪的首級了。

    說到底,不是他不敢拔,而是他不能拔。

    當年殺“功臣”許攸,大不了,他許褚一命換一命,不會牽連到其他人。

    但這一次,他縱是粗人,卻也聽明白了,諸葛恪說的對,許褚殺他容易,可那平魯城的三萬魏軍,那五子良將之一的徐晃將軍,關麟要結束他們的性命,也是輕而易舉。

    也正因爲如此,許褚渾身都在顫抖,彷彿他那有千斤之力的拳頭,這一刻就打在了棉花上…

    無能爲力!

    無能爲力啊——

    “哼…”最終,許褚冷着臉轉過頭去,嘴裏嘟囔着,“你這腦袋,俺記下了!早晚,俺會去取!”

    諸葛恪嘴裏絲毫不饒人,“孫子要取爺爺的人頭,隨時恭候…”

    “伱——”

    許褚忍不住又把手按在刀柄上,這次…曹操先發聲了:“虎侯,退下!”

    曹操預想中的下馬威沒有立下,倒是他曹操被諸葛恪打出了一計“殺威棒”,曹操不由得心想。

    ——『這使者有膽魄,善詭辯,可惜了這等人才投了那關麟!』

    曹操心念於此,許褚迴應一聲,已經憤憤然的走出了此間大殿,倒是他與諸葛恪擦肩而過時,他刻意留步,瞪了諸葛恪一眼。

    像是在告訴他——『你等着!』

    面對許褚的眼光,諸葛恪神情從容,他甚至不去搭理許褚,而是把目光望向曹操:“魏王,咱們的談判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諸葛恪的語調激昂,彷彿他的氣場永遠能壓住這大魏的朝堂,也能壓住曹操本人那不怒自威,釋放出的威壓。

    倒是諸葛恪的話,讓曹操有些爲難。

    事情就擺在這兒…這諸葛恪是明擺着授意於關麟,就是要用那平魯城徐晃與三萬魏軍的性命向他曹操談條件的。

    曹操心如明鏡,這關麟是讓他在“霸道”與“仁道”之間做出抉擇。

    事實上,若是曹操年輕十歲,這根本不用想,就是關麟把那三萬人悉數坑殺了,曹操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們的血也不會讓大魏的堅毅與霸道動搖半分。

    因爲那時的曹操是“諸侯”,是“軍閥”。

    可現在…不同了,時代不同了。

    現在的曹操是王,他建立起的是大魏,這些軍士都是他大魏的子民。

    更何況,年輕時的殺戮…

    已經讓大魏內部的叛亂此起彼伏,已經在曹操的晚年時,開始劇烈反噬他與他的帝國,讓他疲於奔命,叫苦不迭。

    這也是爲何曹操最是疼愛“曹植”與“曹衝”的緣故。

    他的繼承人必須是一個“仁主”。

    只有這樣,才能在下一代化解他曹操當年殺戮造成的怨念,只有“仁道”才能救贖曾經大魏的罪孽,讓大魏一代代的流傳下去。

    也是這個原因,晚年的曹操不可能不去救平魯城這三萬魏軍,不可能不去救徐晃。

    有那麼一個瞬間,曹操感覺他被諸葛恪,不,準確的說,是他被諸葛恪背後的關麟給徹底拿捏住了。

    無疑,關麟是懂他的!

    懂他曾經的殺戮,懂他晚年的救贖,懂大魏的根基有多不穩,懂曹操對軍心、民望穩定的渴望。

    如今的大魏潛藏在繁榮表象下的,是根骨中的風雨飄搖啊。

    一時間,曹操凝眉沉思,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諸葛恪的話。

    站在首位的賈詡忽然邁出一步說,“且慢…”

    諸葛恪帶着悠然的微笑等着賈詡的發難。

    賈詡拱手,“吾乃當朝太尉,諸葛公子把那‘煉獄火海’,把那‘三萬人’的生靈說的如此不堪,如此卑賤如螻蟻,那麼…老夫敢問,你身後的那位關公子他自詡輔佐左將軍匡扶漢室,可他焚的又不是大漢的子民麼?”

    諸葛恪含笑,“原來是毒士賈太尉,昔日天子流離、羣雄袖手,漢室幾亡,是魏王迎天子於許昌,築宮室以尊養,那時候的魏王的確是忠臣,那時候魏的軍民,自然也是漢的軍民,可後來呢?”

    “董國舅死在魏王的刀下,董貴人死在魏王的白綾之中,臨死前的董貴人尚身懷天子骨血,魏王卻如此心狠手辣,還有去年年初的伏皇後,被魏王幽閉於宮中折磨至死,伏氏宗族一百餘人盡皆遇難!可魏王卻百尺竿頭,被陛下冊封爲王,這些?難道…還不足以區別魏與漢之差別?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證明魏王的大逆不道麼?”

    “哼,可現在賈太尉卻說,魏軍既是漢軍,魏國的子民既是大漢的子民,你覺得這話可不可笑?魏王以臣弒君殺死伏皇後、董美人,殘害天子子嗣時,又會想到,魏軍既是漢軍,魏國的子民既是大漢的子民麼?難道…是漢天子讓魏王殘殺皇后、美人與其懷中龍嗣麼?”

    這是諸葛恪第一次在這麼多“敵人”面前,如此侃侃而談。

    偏偏一字一句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卻也讓大魏朝堂之上,無數身居“漢職”之位者自慚形穢。

    賈詡又急又怒道:“我只說今日事,誰與你論當年?”

    諸葛恪笑了:“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子曰‘爲人子者,改父之道,是爲孝’,當年魏王之父乃漢司隸校尉、大司農、大鴻臚,魏王之祖父雖是宦官,卻是匡正朝綱,維護漢室正統,可今日…魏王卻已改祖、父之道,以臣弒君?凡是服從於魏王者,在大漢眼中悉數都是叛逆之人,縱是我家公子焚之、坑之?那不過是替天行道,焚的是叛逆,而非我大漢忠孝子民!”

    諸葛恪一席話駁的賈詡啞口無言。

    這位世間公認的“毒士”,百官私下裏稱作的“大忽悠”,今時今刻卻被一個年輕公子駁倒了。

    ——『好一張伶牙俐齒!』

    曹操剋制着自己的清晰,他用平穩的語氣張口道:“孤殺伏皇後、董貴人,是因爲伏家、董家要殺孤,怎麼…依着諸葛使者言,人爲刀俎?孤就只能做那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麼?何況,孤還將自己最疼愛的三個女兒許配給陛下爲妃,侍奉陛下!故而,以臣弒君?這罪名孤可不敢當!”

    “是啊…”

    隨着曹操的話,魏國滿堂大臣盡數附和,可諸葛恪依舊神色從容。

    這次換作程昱站出來,“昔日項羽以高祖之父要挾高祖,若不投降,即將高祖之父烹煮,可高祖卻不爲所動,大笑着讓項羽煮好了分他一杯肉羹!’楚人見此,紛紛辱罵高祖豬狗不如。但…此爲高祖不孝乎?”

    “非也!兩軍交戰,父母妻兒爲敵所擒,那生殺予奪悉數在敵人手裏,縱是高祖跪下來求項羽?項羽又會饒過高祖?放過高祖之父否?”

    說到這兒,程昱頓了一下,繼續道:“父母妻兒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三萬魏軍兵士,何況是徐晃將軍?他們如今既已落入你家公子之手,那生殺予奪,是死是活,便是由你家公子做主?大王縱是不忍,卻也無可奈何,倒是…你家公子,就不怕擔着一個殺人魔頭的惡名麼?武安侯的名聲…流傳下來,似乎並不好!”

    面對程昱的責難,諸葛恪仍然含着不卑不亢的笑容,“戰爭本就是殘忍的,若如今襄樊戰場的時局更替,是我荊州兵被魏軍圍困,那魏軍將領會因爲不願擔上弒殺的名聲,就放過我荊州軍士麼?”

    “況且,我家公子可比武安侯仁厚多了,若不是他悲天憫人,何至於會爲了這三萬兵士的性命,不惜將我這使者派來,置身許昌險境與魏王談判‘是殺是放’的條件…”

    “況且,我家公子亮出的條件並非不可接受,許都城嘛,對吳宣戰嘛…不過是一個城,不過是一處戰火,對於魏王而言彈指間便可答應…”

    “魏王卻踟躕再三,晚輩斗膽言,這是魏王在定取捨,若魏王真的在乎這三萬兵士,在乎那徐晃將軍的性命,區區許都城而已,又有何難以割捨?可若是魏王不在乎這三萬兵士,那咱們大可以讓此事昭然於世,看看天下是會將我家公子置於‘殺戮’的名聲,還是將這魏王置於此‘不救兵卒’的罵名?”

    說到這兒,諸葛恪頓了一下,語氣卻更冷冽:“對了,有一點魏王好像搞錯了,我今日來此魏宮談判,談的可不只是這三萬兵士與徐晃將軍的性命,我談的還有許都城百萬生靈?我家公子可以從襄陽城飛球騰空,將樊城置於煉獄火海,就也能從宛城飛球騰空,將許都城置於火海之中…”

    “若是魏王連這百萬生靈的性命也都不在意了,那好辦,雲旗公子可以大手一揮,這大魏百萬生靈的性命,他就替魏王笑納了!”

    “你大膽——”喊話的是典韋的兒子典滿,“再敢無禮,我便斬了使者何妨?”

    隨着典滿的話,程昱介紹道:“這位乃是我大魏古之惡來典韋將軍之子典滿,他可是繼承了其父的英勇、膽氣,諸葛使者要自重啊!”

    面對程昱與典滿的責難,諸葛恪笑了,笑容中帶着幾許嘲弄與譏諷,“噢,原來是古之惡來典韋之子,正好,我有一言想問將軍!”

    “當年魏王在宛城因爲貪戀一個女子而遭至叛亂,以至於長公子曹昂、少年將軍曹安民,典滿將軍之父典韋殞命,閣下捫心自問,這一仗,閣下是怪那叛亂的張繡、賈詡,還是怪魏王的貪戀美色呢?”

    一語雙關…

    不,諸葛恪這話是一語三觀。

    通過典韋之死,既引出了正題,即三萬魏軍若是殞命平魯城,那大魏軍民會怪曹操還是怪關麟?

    此爲其一。

    其二,則是迴應典滿的無禮。

    告訴他,典韋的死就是因爲曹操那一念之間的精蟲上腦釀成了,如今這三萬魏軍兵士與徐晃,他們的生死依舊是繫於曹操的一念之間。

    其三,諸葛恪是將矛頭引燃到賈詡的身上…

    讓憨態可掬的典滿將其父殞命的怒火也一併引燃到賈詡的身上,如此,便可以幫助他諸葛恪分擔這朝堂上的壓力。

    一箭三雕,一語三觀,一舉三得…

    這一番精彩的言論,讓宮殿中,站在末席的陳羣與司馬懿心頭嘖嘖稱奇。

    陳羣小聲對司馬懿道:“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人…這是公然羞辱大王啊!這膽魄…讓人望而生畏,可他的話…卻又讓人挑不出半個錯字!”

    司馬懿沒有回話,卻是在心頭暗道:

    『此諸葛恪才思敏捷如此,膽大如牛如此…何止讓人望而生畏,簡直是令人肅然起敬,東吳不得人,荊州得人哪——』

    “你…”隨着典滿的一聲無能怒喝。

    誰也沒想到,“嗖”的一聲,曹操搶先一步拔出了倚天劍。

    彷彿,諸葛恪的這一番話也砸中了他的痛處,說到了他的軟肋,逼得他託着五十多歲的身軀,虎步向前,一劍就向諸葛恪刺去。

    反觀諸葛恪,面對曹操那鋒利、森然的一劍,他巋然不動。

    彷彿要任憑那倚天劍從他的脖頸間穿刺,用他的血去濺滿這大魏宮廷。

    “大王…”

    反觀程昱、賈詡…看到曹操出劍,兩人下意識的吟出“大王”二字,言語間卻充滿了慌亂…儼然,他們是想勸曹操收劍。

    可曹操的劍去勢如飛,彷彿不見到血跡,決不罷休一般!

    反觀…這種時候的諸葛恪卻直面曹操的目光,也直面他的怒火,彷彿再說。

    ——『來呀,同歸於盡哪!』

    ——『一個一生都在屠城的惡人?怎麼會在乎區區幾萬兵卒的性命,怎麼會在乎一個手下的上將軍?』

    ——『來我,朝我這兒刺來!』

    比狠!

    諸葛恪是第一個與曹操比狠的狠角色!

    終於…當曹操那“倚天劍”的寒芒幾乎就要攝入諸葛恪的喉嚨之際,突然…倚天劍的劍尖停住了,在最終距離諸葛恪脖頸僅僅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這一劍,終究…-停下來了!

    人言,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魏王曹操一怒,那何止是血濺五步,但…這種時候,曹操不能怒,他一怒,極有可能平魯城的三萬兵士沒了,就連許都城也將化爲烏有。

    呼…

    也直到這一劍停住。。

    那表面鎮定,內心中早已慌得一匹的諸葛恪,這才穩下心。

    當他再擡眼與曹操的目光對視時,他彷彿從對方的眼神中窺探出了什麼。

    諸葛恪能感覺出來,他贏了,雲旗公子也贏了!

    或許他們都有賭的成分,但他們…就是贏了,贏了逆魏,贏了曹操,贏了許昌…勝券在握!

    這時,曹操的聲音總算傳出,但像是在心頭經歷了百爪撓心一般,他顯得有些疲憊,語氣也再沒有之前的霸道、威懾。

    “諸葛使者好一張利嘴啊,你生父諸葛子瑜便擅長話術,你繼父諸葛孔明更是在東吳舌戰羣儒,今日…孤算是見識到,何爲琅琊諸葛氏,琅琊諸葛氏…能言善辯,家學淵源哪!”

    說到這兒,曹操頓了一下,他帶着巨大的妥協繼續開口,“至於諸葛使者提及的此事,孤與衆臣子還要商議,諸葛使者回驛館等候如何?”

    諸葛恪拱手,“此事關乎曹魏三萬軍士的性命,此事又關乎曹魏許都城百萬生靈,此事還關乎魏王的威望,關乎曹魏的人望與軍心,晚輩斗膽請魏王三思而行!”

    曹操擡手,“諸葛使者請——”

    諸葛恪彬彬有禮的退了出去,許褚與典滿怒不可遏,典滿大聲道:“大王何故縱容他?讓俺去驛館宰了他,大卸八塊…此事乃我一人所爲,與大魏無關!”

    面對典滿那兒戲一般的提議,曹操擺了擺手,語氣中滿是頹然:“能殺孤早就殺了…”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嘆息一聲,“關麟得人哪!劉玄德,他得人哪!”

    諸葛恪帶着兩名心腹侍衛走下了魏王宮那數百階的高臺,侍衛感慨道:“諸葛公子方纔一番話駁得曹魏文武啞口無言,神了,神了…”

    諸葛恪卻是端着持重的步伐,他低聲道:“不過是意料之中,一切…都在雲旗公子的算計之中!包括這一次時局下,迫於無奈的舌戰羣英——”

    侍衛接着說,“不論如何,諸葛公子也贏了!”

    聽到這兒,諸葛恪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擡起頭仰望着那湛藍的天穹,彷彿那雲層之上,他看到了他的父親諸葛瑾,看到了繼父諸葛亮的面貌…

    也彷彿在這一刻,他諸葛恪實現了自己,成爲能與生父、繼父在詭辯、舌戰上“並駕齊驅”,乃至於“一爭高下”的存在。

    正應了那一句,琅琊諸葛氏——家學淵源!

    錯了,錯了…

    他諸葛恪此番…既是深入虎穴來此許都…

    那他的目的從來只有一個,是超越父輩,做琅琊諸葛氏的第一人!

    …

    …

    朝會剛剛散去,曹操就迫不及待的召開小範圍的“霸府”會議。

    賈詡、程昱年齡大了,一連參加兩次會議多少有些疲憊,但這種時候,時局間不容髮,關麟就差在他們的頭頂潑“粑粑”了,賈詡與程昱就是硬撐着也得頂住。

    按照身份,新晉的軍師祭酒李藐是沒有資格參加這次會議。

    但…因爲夏侯惇無法參加,李藐作爲夏侯惇的眼睛,他便代替夏侯惇參加此次霸府會議。

    被人拿住了“七寸”,曹操的心情並不好,一雙眼睛始終眯着,就沒有睜開過,從面頰上,也能輕而易舉的看出,他的憂心忡忡。

    “你們以爲如何?”

    曹操總算問出了這句。

    程昱拱手,“儘管不想承認,可那諸葛恪,不…是他背後關麟借那諸葛恪之口講述給我們的是事實…現如今的局勢…選擇對於大魏而言太奢侈了,大王…我們沒得選!”

    程昱說出的一條無比扎心的事實…

    曹操的目光冷凝,望向賈詡,“文和?你說呢?”

    賈詡本不想說話,但遲疑再三,還是把心裏憋着的話講述了出來,“關麟這一計,讓我想到了戰國時,秦、韓交鋒,韓國不敵於是…就把上黨郡獻給了趙國,禍水東引,從而使得秦趙交鋒多年,讓韓國在兩強之間得以苟活…同樣的,關麟這一計,讓我想到了孫臏兩攻大梁逼死龐涓,讓我想到了大漢的推恩令…”

    賈詡沒有提及關麟這一計,可句句又沒有離開這一句。

    曹操何等聰明?從賈詡的第一句話起,他就聽懂了賈詡的意思,賈詡是告訴曹操…這是關麟施展的明謀。

    明告訴你這是坑…但你卻不得不跳!

    明告訴你曹操那“三萬魏軍”,那“徐晃”是餌,是陷阱,可你曹操哪怕看出來了,這個陷阱也不得不跳進去。

    賈詡這話…其實已經表明的態度,不是救不救,而是往這陷阱裏跳…跳…跳——

    曹操把目光最後望向李藐,“李軍師?你怎麼看?”

    “我在想…”李藐一邊吧唧着嘴巴,一邊道:“這飛球就一定是無敵的麼?”

    唔…

    李藐像是爲曹操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曹操驚喜的問:“怎麼說?”

    李藐沉吟了一下,接着說,“目前可知的是這飛球用空襲的方式,拋擲引火物,造成煉獄火海…這一招是很厲害!可在我看來,那諸葛恪所言空襲許都城卻是子虛烏有之語…劉備素來以仁義標榜?就是他關麟殺人不眨眼?劉備會讓他如此大規模的屠戮生靈麼?他劉備若敢無視,他前半生在百姓中立下的民意與人望,豈不是付之東流…”

    說到這兒,李藐的語氣加重了幾分,“便是爲此,大王無需再議那諸葛恪提及的許都百萬生靈塗炭之事,那不過是那關家逆子唬大王的,他所能拿出的唯獨是三萬魏軍兵士與徐晃將軍的安危罷了…”

    總算…

    這麼多不利言語中,唯獨李藐這一條細緻、縝密的分析,讓曹操心情和緩了不少。

    也讓曹操有一種能喘出一口氣的感覺。

    曹操接着問:“李先生,你接着說…”

    李藐眼珠子轉動,然後道:“再說這飛球的弱點,它的行動其實並不快,樊城被焚是因爲子孝將軍要放緩水災,故而在其中遍佈沙袋,卻不曾想…那關家逆子正是利用了這點,沒有用水淹,反倒是用火攻,如此這般…原本防範漢水倒灌的沙袋,反倒是成了困住魏軍兵士的桎梏…這才一夜之間,讓他關麟焚燒了幾萬魏軍兵士!”

    “可…試想一下,若是沒有這些沙袋呢?若是城門及時敞開呢?若是有人提前預警呢?我試着按照如此想法去推斷了下,這讓我有一種霍然明朗的感覺…這飛球是有弱點的,他怕兩件事?”

    “兩件事?是何事?”曹操的情緒已經完全被李藐調動了起來,就連語調都激昂了許多。

    李藐繼續分析,“其一是這飛球雖翱翔於天際,但速度並不快,它只能打擊集中在一起的兵力,且必須是突襲,如此去看…它害怕的是化整爲零,是分散行軍!其二,是地下…”

    李藐指了下地底,“斥候傳來的消息,樊城中…凡是躲過那煉獄火海的兵卒,無有例外是躲入了地窖,這麼看…只需要再一座城池中加修地洞,製造出類似於‘防空洞’的居所,在預警來臨之時,所有軍民悉數藏入地底,那就算飛球再厲害?再能煉獄火海…又能耐我何?不過是損失些許建築物罷了!若那關麟真的敢焚了許都城的建築物,那整個許都,軍民勢必勠力同心、同仇敵愾,那時候…大王的兵也將變成哀兵,哀兵必勝——”

    霍…

    李藐的這一番真知灼見讓曹操驚喜、驚駭、驚歎,乃至於有一種歎爲觀止的感覺。

    不得不說,李藐的話是從全新的角度去闡述這飛球,去尋覓這飛球的弱點。

    或許…若是曹操、賈詡、程昱…能夠靜下心來。

    能夠仔細的把有關這“飛球”的戰場在腦海中過一遍,在心頭模擬一遍,那麼…極有可能,也會分析出這樣的結論。

    但是…

    因爲襄樊戰場那煉獄火海發生的太突然了,所有的兵敗如山倒也發生的太突然了,再加上關麟借諸葛恪之口施展的“陽謀”,故而…曹操與賈詡、程昱的心始終是亂的。

    倒是這種時候,李藐顯得異乎尋常的冷靜…

    這種時候,大魏需要這麼一個能穩住神兒的人。

    “李軍師所言極是…”曹操當即吩咐,“即刻,孤要徵用許都城所有的地窖、酒窖,這些地下之所…所藏之物,悉數騰空,就按照李先生說的,這些地下場所暫時充當‘防空洞’…此外,告知子健,讓他赴洛陽城,挖掘、開鑿更多的地窖、地洞,以備不時之需!”

    “大王所言甚是…李先生亦是高見!”程昱答應一聲,拱手回答。

    賈詡輕輕的捋着鬍鬚,還在琢磨着…李藐提到的這幾點。

    不過很快,他也先朝曹操拱手,在朝李藐拱手,“不愧是救下夏侯將軍的大才,不愧是大王慧眼識得的英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氣定神閒,冷靜分析,此番心境…讓人佩服啊!”

    面對着賈詡與程昱的誇耀。

    李藐收起他的狂傲,笑着回道:“哪裏,哪裏!”

    倒是曹操…大笑一聲,一手拍着李藐的肩膀,一邊道:“從此之後,軍師祭酒李藐參與霸府議事!除此之外,孤校事府的副掌事一直懸而未決,終於,孤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入霸府!

    ——入主校事府!

    李藐在一日之內達成了這兩條成就。

    無疑,這是喜人的。

    同時,這也是關麟授意李藐這麼做的。

    如果仔細的去分析,其實李藐說的這些…約等於沒說,根本經不起細緻的推敲。

    因爲他能想到的這些,若是給與曹操、賈詡、程昱一個鎮定的環境,再加上一些時間,他們也能夠想到。

    同樣的,關麟從不以爲“熱氣球”是無敵的,事實上…古人的適應的能力是十分誇張的。

    關麟的“熱氣球”只能打奇…

    如今,曹魏上下已經特地防範於它,熱氣球的作用自然也就大大的削減…乃至於被曹操模仿出來。

    關麟從未小覷過古人的製造能力。

    許多新鮮事物,不是他們造不出來,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往那兒想!

    故而…關麟特地用“熱氣球”的弱點,完成它最後的使命,那便是:

    ——送李藐一程!

    果然…

    成效斐然。

    “大王…”這時,李藐適時張口,他淡淡的道:“大王,其實與這諸葛恪的談判可以往後拖一拖,畢竟…此番進擊荊州的又不是只有大王一家!想來,江東的捷報也該回來了…”

    說到這兒…李藐故意頓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副欣欣然的笑臉:“那關麟、諸葛恪既能用平魯城三萬兵馬與徐晃要挾大王,那大王如何不能拿江陵、長沙的荊州兵勇、萬千黎庶去要挾那關家逆子呢?一些事兒,雖陰損、毒辣…寇可往,王亦可往!”

    李藐的話讓曹操心花怒放。

    ——『好一個泰然自若、想法縝密的李藐!』

    ——『好一個孤的大魏國士!』

    …

    …

    許都城,驛館。

    難得諸葛瑾今日來尋諸葛恪,這對昔日的父子,罕見的一同吃正餐,更罕見的是,這一頓正餐悉數是諸葛瑾親自燒的。

    “這雞湯如何?”

    “好喝!”

    “這驢肉又如何?”

    “香的很…”

    “這狗肉、鹿肉呢?”

    “爹?孩兒是喜歡吃狗肉、鹿肉,但…這許都城天干氣燥,孩兒這身子上到處都是火氣,嘴巴裏一天到晚疼的厲害,還是不吃這燥熱之物了。”

    似乎是怕傷了生父的心,諸葛恪連忙補上一句,“當然,味道還是絕美的,若是不絕美,豈不是白殺了這雞、鴨、狗、鹿?”

    諸葛瑾與諸葛恪一邊吃飯,一邊攀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用藏着,更不用掖着。

    就像是昔日,這一對父子在吳郡諸葛府邸中一般無二。

    還是熟悉的人,還是熟悉的胃口,還是熟悉的廚藝…也還是那父子間親密無間,侃侃而談的話。

    “爹…”

    喝完了一碗雞湯,諸葛恪很豪放的用袖子擦拭了下嘴脣邊的油漬,“爹…我可要說你了,君子遠庖廚,還是你教我的,自從教我這句後,你便不再親自下廚…怎生今日…”

    “喝你的雞湯吧…這十一味藥材熬製三個時辰,方出鍋的雞湯都堵不住你的嘴啊!”諸葛瑾帶着幾許責備,更多的卻是笑意…

    只是,這笑意中似乎多出了幾許別樣的情緒。

    就比如…是掙扎與彷徨!

    “爹有事兒?”

    “沒…沒…”

    “知子莫若父,知父亦莫若子,爹有心事是藏不住的…”

    “你一口一個‘爹’叫着,這亂了規矩…”

    “繼父是爹,生父也是爹…孝順繼父,難道…生父就無需孝順了?唉呀…爹,又被你繞進去了,孩兒是在問爹的心事,怎生爹又顧左右而言他?”

    諸葛瑾與諸葛恪的對話語速極快…

    快到讓人應接不暇。

    還是吾粲受不了這一對父子的“舌戰”,“哐”的一聲,他推門而入,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望向諸葛恪,憤憤然的說。

    “你爹能沒有心事麼?”

    “你小子吃完這一頓,甩甩屁股走人,可你爹…卻要趕赴東吳,去那菜市口…讓人圍觀者砍掉腦袋咯!”

    “吃吧,吃吧…你爹這手藝,吃完這一頓,你再吃不到下頓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