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摧毀他的,是洛陽城的紙醉金迷啊!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牛奶糖糖糖字數:8148更新時間:24/06/29 16:41:35
得勝橋下。
關麟所選的茶鋪是一個高處,因爲高,所以視野最開闊。
卻又因爲距離得勝橋“說書臺”極近,足以聽清楚上面的任何聲音。
此刻…
這個周圍以“彩幔”圍繞的說書臺,千呼萬喚之下,終於有一個說書人踏步走上。
場下已經三五成羣,聚集了幾百百姓,有風雅人士,也有尋常農夫,更有採買駐足停留的百姓,還有幾名忙裏偷閒來此聽書的巡城官兵。
這來來往往的人,儘可能的佔據到最有利的地形,對臺上的故事翹首以盼。
風雅一些的,還會在案几上備上一壺好茶,靜候這說書的開場。
附近,三五成羣的百姓圍坐在一起,紛紛議論。
“想不到今日說書的是號稱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哪!他的《英雄記》可是頗爲有名!”
“話說回來,自從他在江夏投降後,回到江陵就總是來得勝橋說書了,只是他說的,往往與咱們知道的有些不同…”
“是啊,上次,他講到了溫酒斬華雄,還說華雄不是關公殺的,是孫堅殺的,我本覺得胡說八道,可仔細聽下來,別說,竟還是有理有據…那陽人城下一戰,至今覺得回味無窮。”
“都說‘曹王、曹王’,這曹是曹操的四公子曹植,王便是這王粲哪…想想還挺期待的,聽吧,看看這次王粲又能說出什麼故事?”
一句句的話傳出…
有的是說這王粲的,更多的卻是提到他此前講述的“溫酒斬華雄”的真相。
而聽到這些議論時。
關麟只是淡淡的一笑,有些不知是嘲弄,還是什麼別的原因,連續的搖着頭。
反倒是靈雎,一改往昔紅色的裝束,今日的她穿着青綠色的衣裙,款款烹茶的樣子,哪裏還有半分“鸚鵡”女主人的霸道?
更像是一個端莊可人、親切和善的農家小妹。
此刻的她正捧着茶來…
四盞茶,分別給桌子上的關麟、貂蟬、諸葛恪、士武各送上一盞。
當那香氣溢出的茶水,經由靈雎的手端到關麟的面前時…
關麟並沒有任何遲疑的伸手接住。
倒是一旁的貂蟬,她注意到了靈雎,不由得心頭感慨:
——『若我家女兒還活着,也該是這般年紀,也該出落得這般美麗了吧?』
想到這兒,貂蟬不由得搖了搖頭。
想什麼呢?
女兒都失散十五年了,她想方設法去查,可哪裏有半點消息?
微微搖頭之下,貂蟬收回了望向靈雎的那讓她更添神傷的目光…
轉而望向了關麟。
她注意到了關麟方纔的表情,不知是處於好奇,還是想把心情轉移一下,連忙問了句。
“公子爲何搖頭?可是這王粲講的故事不對麼?”
諸葛恪也順着問道:“多半公子的意思是,這王粲胡言亂語,溫酒斬華雄的明明是關公,又豈是孫堅呢?”
殺華雄的事兒,在坊間其實有許多故事。
關羽溫酒斬華雄是一個;
還有一個是被孫堅斬殺的。
這兩個佔據了主流。
故而,有人議論到這個話題,貂蟬的好奇,諸葛恪的回答,就顯得符合常理。
倒是關麟的搖頭多少有點兒意味深長…
“你們要聽真相麼?”關麟的語氣變得鄭重了一分。
士武完全不感興趣,只是警惕的注意着周圍。
“真相?”諸葛恪與貂蟬則是異口同聲。
“其實,這是個陰謀,其中關乎到呂布,你還要聽麼?”這次,關麟的一雙眼眸唯獨望向貂蟬。
卻見貂蟬不由得抿脣,淺淺的,卻很堅決的點了點頭。
“那我可說了…”關麟沉吟一下,直接講出了“華雄之死”的真相。
倒是靈雎,驟然聽到“呂布”的名字,她也不由得一怔。
原本送上茶,本該退開的她,也呆呆的站在了這裏。
洗耳恭聽。
關麟開口了…
事實上,華雄的死跟關羽一點關係都扯不上,說華雄是關羽殺的,還不如說是“溫酒”殺的!
華雄是孫堅古錠刀一刀劈死的,但…其中的陰謀,卻是呂布佈下的。
這還要從十八路諸侯討董時,“陽人城”一戰說起。
董卓聽說孫堅進佔陽人城,立即派胡軫爲大都護、呂布爲騎督,帶五千人馬,前往迎擊,而這位華雄,只是胡軫的先鋒都尉而已。
這裏需要注意的是胡軫是主帥,呂布是副將!
這一戰原本很簡單,胡軫的部隊行到廣城,離陽人城還有幾十裏,天已經很晚了。
士馬勞累,應當駐軍休息。
按照原先的作戰計劃,也應該安營紮寨,秣馬厲兵,養精蓄銳,然後天明時分攻城。
但是呂布蠱惑其它副將,一齊向胡軫提議,說是斥候探明,孫堅軍已經逃跑了,再不快點兒追,就沒機會了。
胡軫也不是個聰明的主兒,他信了呂布的話,於是就去追擊。
哪曾想,趕至“陽人城”下,城中守備十分嚴密,偷襲不可能成功。
軍隊飢渴困頓,士氣低落。加上是在夜間,沒有塹壕工事防禦。
將士們剛剛解甲休息,呂布又令人傳佈謠言,說孫堅率城中將士乘夜來襲。
黑夜中,這些軍士們不明真假,擾亂奔逃,棄盔甲,失鞍馬,十分狼狽。
而這麼一個折返跑。
相當於一整夜,胡軫軍都疲於奔命…
這才有了第二日,還沒等胡軫攻城,孫堅就發現敵軍疲敝,當即率軍殺了出去,胡軫全軍潰敗,部下督華雄也被孫堅的古錠刀,一刀斬殺。
而這麼一場大敗的後果,便是胡軫下位,呂布成功上位!
“你們不妨想想,這麼去算的話,殺華雄的究竟是孫堅呢?還是呂布呢?”
關麟娓娓將整個故事講述…
諸葛恪驚詫連連。
他感覺以前知道的“情報”全都是扯蛋!
貂蟬、靈雎更是有些驚到了…
誰又能想到,華雄之死的真相,竟是呂布的陰謀。
除此之外…
貂蟬不由得心頭喃喃。
——『這才符合夫君的心智…』
靈雎則是暗道:
——『父親如此有計謀麼?』
關麟的話還在繼續。
“其實什麼關公溫酒斬華雄,這不過是諸葛軍師編纂出的一個我爹的英勇事蹟,鼓舞人心用的,這點兒我可以證明,我爹雖經常‘臉都不要’,但他還真沒承認過華雄是他殺的!”
關麟的話說的一板一眼。
整個“陽人城”一戰,娓娓講述,彷彿身臨其境。
諸葛恪則是驚問:“那依公子所言,呂布可算是有勇有謀了…斷然不是說書中的那匹夫形象!”
關麟眼眸望向貂蟬,彷彿再用其中的眼芒問她。
——『呂布是不是有勇有謀?是不是純粹的匹夫?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心中這麼想,嘴上卻說,“呂布當然是有勇有謀了,世人只知他無雙武技,又有誰知道,他的謀略呢?”
“昔日,他敗退長安後,曾短暫的投靠過袁紹,並且幫袁紹擊敗了黑山軍,袁紹忌憚於他,暗中派人刺殺他,可他卻使人鼓箏於帳中,僞裝於自己,自己本人則潛自遁出?如此金蟬脫殼之計,豈是沒有謀略的莽夫能做出來的?”
“還有之後呂布投靠張楊,李傕、郭汜要張楊交出呂布,呂布卻能勸張楊,‘我們都是幷州的,如果你殺了我,其實也削弱了你的實力。不如留下我,反而會讓李傕、郭汜忌憚,從而更獲得其籠絡恩寵。’”
“果不其然,張揚被說服了,於是陽奉陰違,李傕、郭汜知道後,只得改變策略,對呂布大加安撫,讓他做潁川太守!你們聽聽,這樣的人?這樣的溫侯?可在說書人口中卻只是個莽夫…傳出去,豈不是笑掉大牙?”
關麟的話…
關麟提及的這些有關“呂布”的話。
讓靈雎那顆宛若被冰封澆灌的心,像是剎那間溫暖了起來。
整個心靈深處都是暖暖的。
要知道,這還是…還是除了臧霸叔叔外,第一個“外人”如此評價父親,非但沒有怒斥父親半句,更是在無比真切的講述他的事蹟。
還在證明他不是個不長腦子的莽夫,而是有勇有謀…
這…這讓靈雎整個人不由得…下意識的渾身一暖!
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溫馨。
一時間,她竟對眼前的這位“關四公子”添得了許多好感。
只是…
有這種感覺的,又何止是靈雎一個?
貂蟬的身子也是一暖,這個世上太少人爲她夫君說話了…
也太少人能看懂她的夫君了。
——『若是雲旗早生十五年,怕會成爲夫君的知己吧?』
貂蟬不由得心頭喃喃…
倒是諸葛恪,他還是有些質疑:“可殺華雄的話?呂布何須如此呢?他殺丁原,帶着幷州兵投誠後,不是被董卓收爲義子麼?既是義子,那還不該風光無限?何必用這陰謀詭計去奪兵權?”
提到“義子”兩個字,貂蟬與靈雎心頭不由得一緊,彷彿抓到了她們倆心頭的痛處。
這是呂布最大的黑點。
正因爲呂布是丁原的義子;
是董卓的義子…
故而,呂布弒殺丁原,弒殺董卓才揹負上了“三姓家奴”的罵名。
關麟卻道:“義子就一定受到重用麼?若我告訴你們,呂布在董卓的心目中,都排不到前五?你們會不會很驚訝?”
啊…諸葛恪何止是驚訝,他是目瞪口呆。
貂蟬與靈雎也不由得把眼眸望向關麟…
像是十分期待他的話語。
此時,得勝橋上…
王粲的說書已經開始。
——“此時塵土飛揚,飛龍旗、飛虎旗、飛豹旗,正中一杆大督旗,迎風招展。”
——“大督旗上繡着一溜大紅字,離多遠一看,格外顯眼,上面繡着‘虎賁中郎將’,正中間一個斗大的‘呂’字!”
——“再看旗角之下,還有四杆小門旗,每杆小門旗上各一句話,頭一杆上寫着‘英雄生來有虎威’,第二杆上寫着‘蓋世無雙第一回’,第三杆上寫着‘方天畫戟無敵手’,第四杆上寫着‘赤兔寶馬第一回’!”
今日,儼然,王粲講述的是“三英戰呂布”…
可這故事,耳熟的早都能背下來了。
故而,此刻…這得勝橋下,說書臺上圍了不少人,關麟的身前也圍了不少人。
似乎,關麟說的故事,更讓人好奇,更讓人不可思議。
“你們只知道,呂布認董卓爲義父後,他被封爲‘虎賁中郎將’,卻不知…董卓手下一共有六個中郎將,但西涼軍卻只有五個統兵的統帥,所以,就有一個倒黴的中郎將,沒有成爲統帥?”
關麟感慨道:“那麼這個倒黴蛋是誰呢?正是呂布,估計當年呂布都感到意外,他明明是義子,明明帶着幷州兵投靠董卓,爲何這統帥輪不到他?事實上,不是輪不到,而是論資歷,論本事,論與董卓的關係,他跟前面排着的這五位可差得遠了。”
“那究竟是哪五個?”諸葛恪連忙問,因爲這涉及到昔日江東孫堅參與的十八路諸侯討董。
諸葛恪無比好奇。
貂蟬與靈雎幾乎整個都是提起的…
她倆比諸葛恪更好好奇十倍,一百倍。
關麟繼續講述:“第一個是董卓的女婿牛輔,董卓給這個女婿手下配備了西涼最精銳的兵馬,李傕、郭汜、張濟、賈詡!沒錯,後來這些響噹噹的人物,都本是牛輔的部將,可見,董卓對女婿可比義子親多了;”
“第二個則是徐榮,這個曾差點將曹操在滎陽殺掉的將軍,又與李傕、郭汜合併,擊潰了孫堅,可謂是功勳赫赫,而他攻下潁川後,直接把潁川太守給燉了,理由你們猜是什麼?”
“就因爲董卓的弟弟叫董旻,那時候的潁川太守叫李旻,就因爲這個‘旻’字,什麼檔次竟然敢跟董太師的弟弟起相同的名字?直接殺了…徐榮就是如此能舔?換作呂布能做到麼?能這麼舔麼?單單一個‘舔’字,就註定徐榮與董卓的關係勝過呂布無數倍。”
“第三個西涼統領是段煨,其祖父是西域都護段會宗,族兄弟是昔日的太尉段熲,位列三公,還有段煨的後代…”
說到這兒,關麟的話突然停住,因爲段煨的後代是段正淳、段和譽、段智興(南帝)。
雲南大理段氏祖上的根在這兒呢!
當然了,這些是無法提及的。
關麟連忙改口,“這段煨在西涼負責的是開墾農田,是興修水利,這是董卓的糧倉,呂布拿什麼比?第四個統帥董越,這個…就說一條吧,他姓董!就這麼一條,他就比呂布位份兒高着呢,所以,就剩下最後一個統帥胡珍,也就是被呂布用計拉下位的那個?”
“便是爲此…坊間總說,董卓將呂布當做義子,情同親父子,這話…我聽到後,就笑笑不說話…‘親父子’個毛毛蟲啊!若不是看在呂布手中幷州兵的份兒上,呂布在董卓心目中,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就算是最後呂布殺了董卓,這遠遠說不上是恩將仇報!這份‘恩’並不怎麼樣!”
隨着關麟的一番話。
圍攏到這邊聽他講述的人越來越多。
反倒是得勝橋下有些“門可羅雀”的味道…
貂蟬不由得抿着脣。
——『雲旗公子是爲夫君平反麼?』
靈雎也不可思議的望着關麟。
——『能這麼爲父親說話的…這關四公子還是…還是第一個呢!』
當即靈雎牙齒咬住嘴脣,她下意識的生出,將關麟身前的那杯毒酒撤下的衝動。
可…可最終,那強大的“報仇”的心思,戰勝了她的感動。
她深深的凝望着關麟。
——『你…你若不是那關羽的兒子那…那該多好?』
就在靈雎與貂蟬沉思之際。
一道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是哪個不學無術的,竟在幫‘三姓家奴’呂布平反?簡直可笑,可笑!”
人羣中讓開了一條道,原來是關麟這邊的熱鬧,將得勝橋上說書的王粲吸引了過來。
王粲是第一次見到關麟,並不知對方的身份。
而作爲建安七子之一,與“曹植”並稱文壇泰斗的存在。
哪怕是作爲降將,他那話語中的趾高氣昂,彷彿是與生俱來。
“平反?”關麟迎上王粲的目光,笑吟吟的道:“我沒有爲任何人平反,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王粲言辭激烈,“一己私利,賣主求榮,呂布呂奉先是三姓家奴,這便是天下公認的事實…豈容你一張伶牙俐齒爲其辯駁?”
“三姓家奴?”關麟吟出這四個字。
“哈哈哈…”王粲大笑,“他本身姓呂,出身幷州九原,呂乃第一姓,投身丁原,認丁原爲義父,此爲第二姓,爲一己之利弒殺丁原,投奔董卓,此爲第三姓!最後又弒殺董卓,恩將仇報,兩面三刀,如此行徑?這三姓家奴舍他其誰?這等朝秦暮楚的小人,自然爲世人所唾棄,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爲過!”
王粲不愧是建安七子,是編纂出《英雄記》的人物,對呂布的生平如數家珍。
當然,這事兒…若是放在尋言,關麟其實沒必要因爲這個與他舌戰、爭執。
可…
關麟不由得轉頭望向貂蟬。
果然,誠如關麟所想…
此刻的貂蟬面色煞白,渾身都在不足的顫抖,儼然…王粲一句句的“三姓家奴”,使得她怒不可遏,卻又無能爲力。
就像是用刀在一刀一刀的刮她的心。
其實,在關麟沒有注意到的另一邊。
聽到王粲的話,靈雎袖中的刃片已經夾在了兩指之間,若非有所顧慮,她一定即刻就取了這王粲的性命,一刃封喉!
“呼——”
關麟成爲了最冷靜的那個,他看到貂蟬的情形,心裏不是滋味兒…
畢竟,誰昔日的愛人被如此斥罵,心情都不會好受。
關麟心頭微微悸動,既然貂蟬都成爲他的貼身女醫了,是絕對的自己人。
那…關麟覺得,他還是有必要,不讓貂蟬受到這份心靈上的創傷。
雖然…
今日來此茶鋪,目的本不爲此。
——『罷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權且當是爲了貂蟬吧!』
當即,關麟豁然起身。
“哈哈哈哈…”
伴隨着一聲爽然的大笑,關麟指着王粲道:“我本以爲建安七子何等厲害?今日一看不過爾爾,料來詩不出山水,賦不過風土,人云亦云,取媚世俗,若今日天下有月旦評,怕王先生,只能評爲‘不入流’這一等了!”
“你…”
不等王粲開口,關麟繼續道:“你方纔說了一大堆呂布呂奉先,可你見過呂布呂奉先麼?你又見過九原郡的呂奉先麼?見過幷州的呂奉先麼?見過入洛陽前的呂奉先麼!沒有!你不過是人云亦云,一隻學舌的烏鴉罷了!!”
“一個三姓家奴?九原如何?幷州如何?洛陽前又如何?”王粲反問:“閣下尚未弱冠,那呂布白門樓殞命之際,怕是你還尚未出生吧?怎麼?你就見過…那九原郡的呂奉先?幷州的呂奉先?洛陽前的呂奉先?”
“雖未見過,但是略知一些。”關麟挺直了胸脯。
此刻…
圍攏在這茶鋪前的已經足足有上百、上千人。
一些人認出了關麟的身份,正在感慨…
——建安七子之首對上關家四公子,這次的舌戰有意思了…
——這不比三英戰呂布精彩?
無數人紛紛豎起耳朵,翹首以盼,望着王粲,也望着關麟,期待着這場舌戰場上的巔峯對決。
此刻,儼然是關麟的回合。
他侃侃道:“或許,在你的眼裏,在世人的眼裏,甚至在諸侯的眼裏,呂布是三姓家奴,呂布該死…可你們想過?在邊陲百姓的眼裏,在雁門關上將士們的眼裏,在胡人的眼裏?呂布又是什麼模樣麼?”
“呂布是讓胡人能感到畏懼的殺神,是雁門關上的保護神,也是無數幷州狼騎抵禦胡虜時,心中的希望啊!此間,怕是沒有邊陲人士吧?所以你們不會體會到,那種胡人連年寇邊,邊陲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相!”
“這些邊陲的百姓,他們許多從小都失去了父母,悲涼的、絕望的、悽苦的活着,爲了活下去而活着…世人總說十室九空,可誰真的見過十室九空的景象?可,當你們到了雁門,去看看那邊塞的城郡,每一處的村落中,都能讓你們體會到,何爲十室十空!”
“也正是因爲這十室十空,才造就了聞名天下,讓胡人膽寒的幷州狼騎!這些狼騎中,有許多是很小的孩子,他們不得不學會騎馬,學會使用長矛,學會在一次次慘烈的胡人劫掠中活下去!無比悽慘的活下去!”
講到這兒,關麟頓了一下,他感慨道:“邊疆苦楚,民不聊生,軍餉不及,異族連年寇邊,破壞家園,可是,朝廷呢?洛陽城呢?比之邊塞的修羅場,那裏簡直是安樂鄉!那裏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腐敗?氏族、外戚侵佔着最富饒的土地,享受着可以享受到的一切資源…可他們在意過那些,爲他們抵禦胡虜,防止胡虜進犯中原的邊陲勇士麼?”
“試想一下,假如我們也如呂布一般的成長環境,我們在血色平原中,在與胡人的廝殺中,在不知何時就會死的日子裏,從那一處處血泊中爬出,長大…如此這般,然後有一日,我們很幸運的,從幷州邊陲突然趕至洛陽…”
“然後,我們發現在邊疆拼死奮戰,不惜流血流淚,苦苦守護的大後方,竟是如此的富庶與腐敗!這裏隨便一個富人的一頓飯,隨便一個富人納的一房妾室,都足夠邊疆將士過上好幾個月果腹的生活!都足夠邊陲守軍更換一身破舊的裝備!都足夠他們再能昂起頭來浴血奮戰一次!如果看到這般景象,生長在邊塞的我們會怎麼做?”
講到這兒,關麟又頓了一下…
因爲貂蟬的存在。
他是在爲呂布“洗”,卻又不是純粹的爲呂布洗。
事實上,呂布也沒啥可洗的!
他就是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可關鍵問題是,他有選擇的權利麼?
他生長的環境…他經歷的苦難,讓他必須變成這麼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否則,他根本無法走出那片邊陲的血色平原。
呼——
很明顯,包括王粲,包括諸葛恪,包括靈雎、貂蟬…甚至包括士武,在場的所有人,心頭都有些悸動。
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同身受的站在了呂布的角度上去思索,如果他們也生活在這樣一個慘烈的環境中。
他門做的一定不會比呂布好!
——浴血奮戰這麼多年,突然有一日來到洛陽!
——看到了那腐敗的、紙醉金迷的洛陽城!
——誰能忍住,不會迷失,不會不擇手段的去逐利呢!
從這個角度看…
他們沒有資格去指責呂布,對呂布任何的指責,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關麟的話還在繼續,且提高了聲調。
——“曾經九原郡的他,幷州的他,入洛陽城的他,是雁門關的戰神,是胡人眼中的殺神,是幷州狼騎的信仰,也是北疆百姓的守護神。”
——“可後來的他,入洛陽之後的他,不過是被紙醉金迷所迷失了心智的一個可憐的人!哪怕他殺了丁原、他殺了董卓,身敗名裂?被你們戲稱爲‘三姓家奴’,那又如何?因爲擊敗他的、粉碎他的不是丁原、不是董卓、不是曹操,而是中原,而是司隸地區,而是洛陽城的繁華與紙醉金迷啊,而這些…足以摧毀了他守衛邊疆的信仰!”
說到這兒,關麟又頓了一下。
他刻意的給周圍所有人喘出一口氣的機會。
十息…
二十息,整整二十息後,關麟的話方纔繼續。
只不過,說這番話時,關麟的眼眸不是望向王粲,而是望向貂蟬的。
像是他一早就沒有打算與王粲爭出個高低。
他說這些都是爲了…爲了讓貂蟬更好受一些啊!
——“我一直在想,如果呂布當年沒能跟隨丁原赴洛陽城,那或許…心智純粹的他,會一如既往的守着雁門,守着幷州,抵禦着胡虜,做着那邊陲百姓心目中的守護神!”
——“或許,這樣的話,他能成爲如同衛青、霍去病那樣的存在,成爲胡人心目中永恆的夢魘與過不去的一關!也成爲我們稱頌的人物吧?”
講到這兒,關麟搖了搖頭。
“但是…歷史是沒有如果的,但我同樣覺得,歷史不應該只有成王敗寇,呂布利馭的一面,他廝殺義父的一面該被我們記住,可同樣,他抵禦胡虜,保衛邊陲子民,作爲那雁門關的戰神,胡人眼中夢魘的一面,也同樣該被我們記住!是他,替我們擋住了胡虜的兵戈,讓我們安然的生活啊!”
關麟的最後一句話脫口。
——滿座寂然…
特別是靈雎,她…她已經無法自己。
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去…去碰到關麟桌案上的茶盞,將這杯“特殊”的茶盞碰翻在地。
而周圍的所有人,尤自因爲關麟的話震撼、驚愕…
靈雎強忍下心頭的悸動,她迅速的蹲下身子去撿這碎裂的茶盞。
卻不曾想,關麟也彎下腰,幫她撿起這些。
“公…公子…”
靈雎像是由衷的吟出,這一聲中飽含着無限的“感激”,又好像是飽含着特殊的“感動”。
卻就在這時,關麟的話輕輕傳出。
用只有他與靈雎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怎麼這般不小心?”
——“這茶撞翻了,還怎麼下毒啊?”
一邊爲呂布平反!
可另一邊,關麟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