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吾誰與歸字數:7309更新時間:24/06/29 16:37:10
    鄒迪光召集學子,講述萬曆五年、萬曆八年的科舉被朝中明公操弄之事,如果不上稱,也就是個坊間傳聞,這種坊間傳聞,必然會導致張居正的名譽受損,但朱翊鈞大喊着報官,讓這件事上了秤,當事人之一的湯顯祖直接就有點繃不住了。

    現在,蓬萊黃氏,戚氏聯姻之家的貴公子,爲了維護張居正的名譽,選擇了報官。

    戚繼光本就是張居正的門下,維護張居正的名聲,就等於維護戚繼光自己的名聲。

    湯顯祖怕順天府衙門,即便是他這樣的望族,京師的衙門和地方的衙門極爲不同,而且湯顯祖最害怕的是背上官司,因爲一旦背上了官司,就沒辦法參加馬上要舉行的會試了,貢院的門一落鎖,他湯顯祖又得等三年時間。

    順天府衙門一聽說燕興樓的夥計來報案,立刻馬上就派了師爺和衙役過來,一面是名聲鵲起的名流,一方面是大將軍府的家人,這個蓬萊黃氏的貴公子,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戚帥似乎從來沒有管教的意思。

    順天府師爺是浙江人,和鄒迪光是同鄉,用家鄉話嘰裏咕嚕說了一通,才換成了官話,大聲的說道:“會試在即,爾等不好生溫習功課,在這裏聚嘯生事,是想學我這般,考不中功名不成?誰都不許說話,誰說話把誰扣到大牢裏!趕緊回去!”

    “這位師爺,是打算包庇同鄉咯?”朱翊鈞眉頭一皺,厲聲問道:“小爺我是大將軍府的人,咱回去,必然要說於戚帥聽,王一鶚咱也認識,你這麼做,王府丞知道嗎?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大庭廣衆之下公然包庇!”

    “該當何罪!”

    五大三粗的家丁攔着,就是不讓人散去,擺明了要把事情鬧大,學子們都想走,但都走不了,一時間頗爲焦灼。

    師爺那滿頭是汗,提着褲管,彎着腰,一步三個臺階就上到了五樓,來到了乾字號包廂,點頭哈腰的說道:“黃公子,我就是個師爺,就是給府丞大人跑腿的,我也不是包庇同鄉,還是散去了好。”

    “事情我也聽明白了,黃公子是爲了江陵公的名聲,但這般鬧下去,對戚帥和江陵公的名聲也不好,街頭巷尾,少不了要嘮叨幾句,說這太傅擅權,戚帥以武欺壓士子。”

    “大家都是知道的,這些個讀書人那些個嘴,胡說八道起來,實在是胡說八道。”

    “這些學子,都來自五湖四海,等會試結束,回了家,一定會添油加醋,太傅和戚帥忠君事,體國情,殊爲不易,黃公子也體諒下文張武戚的難處。”

    張居正倒是坐直了身子,這個師爺這番話說的,頗有些章法。

    “鄒迪光和湯顯祖,還有他們邊上那三個賊眉鼠眼的同鄉,不能走,其他可以離開了。”朱翊鈞挑了挑眉頭說道:“師爺年紀不大,有二十歲了嗎?爲何不肯科舉,情願作他人幕僚?”

    師爺再俯首說道:“黃公子,我二十五了,有道是居京師大不易,我是萬曆元年的舉人,給人做幕僚,是爲了考中進士,考了一次沒中,便沒了信心,再等等,再進貢院。”

    “叫什麼名字?”

    “姓董名其昌。”董其昌極爲恭敬。

    兩頭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這就得居中說和,如果能說和,不到衙門裏報案最好,如果說和不了,非要鬧到衙門,一旦坐實了誣告,鄒迪光,最少也要落得個褫奪功名,即便是當朝元輔不跟他們計較,哪怕沒有趨炎附勢的小人從中作梗,按大明律,恐怕也有可能流放三千裏。

    “叫他們進來吧。”朱翊鈞樂呵呵的說道。

    師爺出了包廂就挺直了腰板,怒氣衝衝的走到了二人面前,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用家鄉話對鄒迪光說道:“你這般糊塗,怎麼謀求官身,天上的神仙鬥法,就該神仙出手對付,你算什麼?待會進去了,好生說話,黃公子是個好說話的人,不想辦事做絕。”

    “趨炎附勢,小人而已。”鄒迪光非常不滿的用官話回答了一聲,而後大步上樓,一把把門推開。

    董其昌呆住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鄒迪光,一臉的不可置信,這是什麼髒東西!

    “仗着戚帥寵愛,就如此無法無天,家裏的長輩,沒教伱什麼是禮義廉恥嗎?回頭我必然參戚帥一本!”鄒迪光一進來,立刻就火力全開,先數落起了朱翊鈞的不是。

    朱翊鈞直接氣笑了,殷正茂一口茶沒喝下去,差點嗆到,幾年沒回京,大明的讀書人都這麼勇敢了嗎?

    那可是戚繼光啊,戰場上橫着走的主兒。

    師爺董其昌在身後,真的恨不得一腳把這廝踹翻在地,把他的舌頭給拔了!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你真的敢上這道奏疏嗎?若是敢上,我倒是敬佩你是個漢子。”朱翊鈞看着鄒迪光,平靜的說道。

    大明朝官們對戚繼光的無視,有點像當年沒人敢指出嘉靖皇帝一意焚修造成的惡劣後果,只有海瑞擡棺上諫,如果鄒迪光真的敢上這道奏疏,朱翊鈞多少要給他加上一個評價:有骨鯁之氣。

    “你敢嗎?”朱翊鈞看着鄒迪光,生死就在鄒迪光的一念之間。

    “有何不敢!”鄒迪光咬着後牙槽大聲的喊道。

    朱翊鈞示意張宏:“拿筆墨紙硯來。”

    “是。”

    筆墨紙硯放在了鄒迪光的面前,張居正和殷正茂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好奇鄒迪光的選擇,張居正曾經在嘉靖二十八年《論時政疏》裏,曾經把唐玄宗和道爺相提並論,論了論克終之難,就是指着鼻子罵,道爺你和那唐玄宗越看越像!

    如果鄒迪光真的有這個勇氣,那就不符合賤儒通疾中的基本特徵,張居正也不介意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給鄒迪光一個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

    鄒迪光額頭的青筋抖了幾下,他就是那麼一說,要讓他寫,他真的不敢寫,考中進士已經五年,最近戚帥出現在了離宮御書房西花廳支持陛下昏聵政令,如此大事,朝中無一人敢言。

    是不會嗎?是不敢。

    “哼,爾居然敢用閹奴!這可是僭越大罪!”鄒迪光眼前一亮,抓住了攻擊的要點,似乎可以威脅,黃公子不肯撤案,那他鄒迪光就跟着黃公子玉石俱焚!

    朱翊鈞卻擺了擺手說道:“陛下賞的,陛下賞賜給戚府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這些宦官,都是宮裏送來的,你不信,大可以報官,咱既然敢帶着出來招搖過市,還如此囂張跋扈,就不怕你告。”

    “不要繞開話題,彈劾戚帥的奏疏,你寫不寫?”

    朱翊鈞出聲阻攔,是給鄒迪光的第一次機會,此時讓鄒迪光寫這封彈劾戚帥奏疏,是第二次機會,師爺董其昌看人真的很準,幾句話,董其昌就知道黃公子,不想把事做絕,奈何鄒迪光不領這個情,還罵了董其昌是小人。

    董其昌這會兒,也懶得說了,他這會兒在打量殷正茂和張居正,這二位,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大人物,尤其是殷正茂,明明是個讀書人打扮,卻一身的煞氣,顯得極爲古怪。

    最近京師裏,呂宋來的殷部堂,很符合這種文武雙全的氣質。

    但凡是鄒迪光長着眼睛,這包廂裏的陣仗,就知道該慫就得慫,韓信受了胯下之辱,還不是做了多多益善的兵仙?

    “不寫!”鄒迪光最終沒有下定決心,得罪黃公子和得罪戚繼光的代價,完全不同,這個時候還能說是口角之爭,寫了奏疏,那就是把戚繼光給得罪死了。

    “不過如此。”朱翊鈞看了看張居正,說實話,他是有些失望的,他其實抱有一些對大明進士的僥幸心理,說不定這個鄒迪光是被人給騙了,或者是被人給當槍使了,但現在看來,全然不是如此。

    戚繼光欺負不得,因爲他真的有十萬軍,張居正可以欺負,因爲張居正是個君子。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這位,湯舉人,你呢?也是要踩着江陵公的名聲入仕不成?”朱翊鈞看向了湯顯祖,這位號稱大明戲聖和大明莎士比亞的讀書人,也和鄒迪光一樣,今天必須要踩着張居正的名聲,扶搖直上不成?

    湯顯祖現在也有點回過味兒來,略顯無奈的說道:“那江陵公的同鄉王篆的確在四處結納,串聯科舉,讓人故意寫的差一點,好給江陵公的三公子騰位置,即便是他爲元輔,有功於社稷,我也不願認同這種行爲。”

    朱翊鈞歪了歪頭喊道:“王御史,熱鬧看夠了嗎?要是看不清楚,就到裏面來看。”

    王謙本來只伸出了個腦袋,聽到陛下讓他過去,就樂呵呵的走過去一拜,滿臉堆笑的說道:“兄臺真的是好雅興!這個江陵公的同鄉王篆,我給皇爺帶來了,兄臺玩得高興就好。”

    “把人帶上來!”

    關鍵人證王篆,被兩個家丁給帶了上來。

    董其昌心裏已經在大吼大叫了,不對勁,完完全全的非常不對勁兒!

    王謙是什麼性格的人,董其昌太清楚了,王謙給過何人面子?是那種恨不得把《我的刑部尚書父親》幾個字寫在臉上的傢伙,可沒少給順天府找麻煩!王謙他就是真的惹不起,比如張居正幾個兒子,那也是繞着走,而不是服軟。

    看看現在這個京城闊少在幹什麼?在討好,還把人提前抓了。

    這黃公子究竟什麼人?董其昌其實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除了宮裏那位爺,沒人值得當朝次輔的兒子如此這般討好,張居正都不值得,面對張居正,王家人還是有點骨氣的,雖然不多。

    但,鄒迪光不這麼看,鄒迪光嗤笑一聲說道:“賊喊捉賊,蛇鼠一窩!”

    “鄒迪光,我給你臉了是吧!”王謙聞言面色大變,正準備發作,那怒氣又立刻煙消雲散,站在一旁,如同事不關己一樣,翻臉如翻書。

    “是這個人嗎?”朱翊鈞懶得理鄒迪光,看着湯顯祖問道。

    “是他。”湯顯祖點頭回答道,就是這個王篆四處結納,找人做陪襯,也找人做墊腳石,湯顯祖是陪襯,還有不少學子是墊腳石。

    “你在江陵公的全楚會館做事嗎?有全楚會館的腰牌嗎?”朱翊鈞看向了那個所謂的同鄉王篆問道。

    王篆用力的掙扎了幾下,他早上剛出門就被人套了麻袋,一肚子的氣,嘴裏的布被摘了,立刻大聲喊道:“我就是在全楚會館當差,放開我,讓江陵公知道了,你們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其實這是個傢伙肯定不是全楚會館的人,而且冒名頂替,朱翊鈞每月二十四日都要到全楚會館蹭飯,整個京師人人周知,朱翊鈞每次去都把全楚會館弄的雞飛狗跳,庖廚都認識他,他每次去都檢查廚房有沒有辣椒。

    全楚會館洗衣服的浣洗婢也認識朱翊鈞,朱翊鈞爲了找波斯美人,可是挨個看過的,很確信沒有,朱翊鈞賞了兩個波斯美人,張居正沒要。

    “王御史,剩下的事兒交給你了。”朱翊鈞站起身來,帶着人直接離開。

    王謙,大明御史,大明的御史就跟聞着腥味兒的狗一樣,風聞言事,逮着誰咬誰,權責極大,就管兩件事,是這也管,那也管,這個鄒迪光可不是湯顯祖,鄒迪光有功名在身,還是工部主事,歸王謙這個御史管。

    “您走好,這兒交給我。”王謙趕忙俯首拜別,一直等陛下下了樓,才站直了身子,恢復了他囂張跋扈的模樣,他盯着鄒迪光,嘴角抽動了下說道:“你敢罵我蛇鼠一窩!我王謙活這麼大,就沒人敢這麼罵我!你得罪了我,罪過,大了!”

    “你,回去準備會試,別一整天跟個傻子一樣被人耍着玩。”王謙看着湯顯祖,湯顯祖都三十了,還被人當猴耍,這種事就該一句話不說,這鄒迪光在利用他湯顯祖的名聲。

    湯顯祖擦了擦額頭的汗,準備離開。

    王謙忽然喊道:“湯顯祖。”

    “王御史,何事?”湯顯祖腳步一停,疑惑的問道。

    王謙平靜的說道:“你入京來會試,當真沒想過,是有人打着太傅的名義,四處招搖撞騙嗎?還是明知道有人在招搖撞騙,但仍然前來?咱們都是官宦之家,像太傅這種地位,真的要操弄科舉,是該從上面動手腳,還是從下面動手腳呢?”

    “你若是想過是有人招搖撞騙,仍然來了,陛下是個論跡不論心的人,這次沒有證據,讓你你僥倖逃過,日後做事小心些。”

    “你若是沒想過,我勸你,會試也別考了,官場不適合你。”

    “言盡於此。”

    “謝王御史教誨。”湯顯祖再拜了一下,才扶着欄杆下了樓,湯顯祖到底是爲了名聲,還是爲了正義而來,只有湯顯祖自己知道了。

    王謙還在發力的時候,朱翊鈞也在派緹騎調查,趙夢祐沒讓朱翊鈞失望,從王篆入手,進行了全方位的人生側寫,最終將背後之人給找了出來,鄒迪光的座師王畿,嘉靖十三年進士,而後被罷官,四處講學,是心學七派浙中派的魁首。

    王畿是王明陽最爲賞識的弟子之一,和張居正強調知行合一不同,大明的心學,在王陽明之後,就徹底走入了只論良知的歧路,這也是讓張居正十分心痛之事,知行合一致良知,嚴知辯識方爲真,這門學問到了萬曆年間,已經逐漸變成了神感神應,不學不慮,自然之良,一念入微。

    張居正整飭學政,嚴格禁止了聚徒講學之事,這讓心學門人,都覺得張居正是個叛徒。

    王畿的目的其實也挺簡單,就是試探,就在前不久,大明皇帝和當朝首輔發生了一些摩擦,張居正和皇帝產生了間隙,那趁機將這個間隙不斷的放大,最終導致君臣失和,張居正失去了聖眷,到那時,就到了總攻的時候。

    但沒有任何證據指向王畿,反倒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衝鋒陷陣的鄒迪光。

    “果然如先生所言,這些人在忍,在等,忍到先生離開,等到朕孤立無援。”朱翊鈞將手中的奏疏扔在了桌子上,眉頭緊蹙的說道:“若是先生真的走了,恐怕先生的名聲,就會直接從社稷之臣,變成欺君罔上的奸臣。”

    “陛下聖明。”馮保俯首說道。

    張居正真的走了,馮保首當其衝,能去鳳陽種菜,那都是好下場了。

    萬曆八年二月的會試如火如荼的展開了,鄒迪光鬧出的亂子,以鄒迪光被革除功名,流爪哇而告終,鄒迪光如此慘烈的遭遇,也讓朝中蠢蠢欲動的人,再次按捺住了那顆躁動的心。

    這是刑部、大理寺卿和都察院給出的處罰,依據的是《大明律》誣告反坐:凡誣告三四人者,杖一百、徒三年;五六人者,杖一百、流三千裏;所誣重者,從重論;誣告十人以上者,凌遲處死,梟首其鄉,家屬遷化外。

    所誣重者,從重論,這裏的重者,就是五品及以上,所以從重論罪,是流放三千裏,故流放爪哇。

    按照朱翊鈞的意思,這個鄒迪光不送解刳院,也是要斬首示衆,但張居正非常反對。

    張居正的意思是,若是斬首示衆,才是坐實了他操作科舉的罪名,既然有法可依,還是依法而行,既是爲了個人的名聲,也是爲了國法的森嚴。

    張居正是事主,張居正選擇輕拿輕放,朱翊鈞也只能認同了。

    殷正茂說得對,這幫畜生,就是在欺負張居正是個君子。

    但凡是張居正學一學歷代權臣是如何炮製反對者的路子,鄒迪光、吳中行、趙用賢這些賤儒,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

    萬曆八年三月,朱翊鈞殿試,錄取了三百人,而後又添了二十七人恩科進士,這二十七人都是循吏,而且是那種卷王中的卷王,時運不濟也好,發揮失常也罷,未能考中進士,做了官,政績突出,朱翊鈞給他們補了出身。

    沒有這個出身,這二十七人,這輩子頂多在知縣這一層打轉,海瑞這種以舉人坐到了正二品職位上的少之又少。

    比較有趣的是,張居正家裏的老三張懋修,高中榜首,但很快,張懋修就去了皇家格物院做了格物博士,和兄長一道研究萬物無窮之理了。

    張嗣文、張懋修,因爲父親的緣故,哪怕是考中了進士,也做不了官,張居正不是嚴嵩、也不是徐階,嚴嵩的兒子嚴世藩是小閣老,徐階的兒子徐璠是太常少卿。

    皇家格物院的確是個好去處。

    此時,西土城內,大明前首輔高拱,前刑部尚書王之誥,坐在一起研究着新科進士錄,大抵是朝廷有優老之德,再加上大明財政的確是寬裕了,這二位都領了全俸,逢年過節還有恩賞,日子過得倒是極爲愜意。

    高拱放下了茶盞,戴上了老花鏡,看着新科進士錄,笑容滿面的說道:“今年軍戶佔了三成半,一共一百零五人,比上一科多了十五人,好事。”

    軍戶,是大明政壇上一股韌性極強的力量,高拱也是出身於軍戶,但和張居正這個泥腿子不同的是,高拱也是官宦之家,他父親就是進士,官至光祿寺少卿。

    比如李東陽、萬安、劉吉、樑儲、夏言、王家屏等等名臣,也都是出身軍戶,這股力量能夠有效的鉗制遮奢戶口舌顛倒黑白,倒行逆施。

    自天順以來,軍戶出身的進士累年減少,在弘治年間甚至低於了兩成半,現在恢復到了景泰年間的三成半。

    “日後只會越來越多,江陵公整飭學政,大明京營和水師的學堂,可不是私塾,是官學,這要是弄好了,嘖嘖。”王之誥笑着說道:“也不是笑話這些個遮奢戶,張居正在刨他們根兒了,他們還在計較一時得失,怎麼一個蠢字了得。”

    “就以現在科舉加入了矛盾說和算學而言,這幫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望族子弟,只會越來越難考中進士了。”

    高拱靠在太師椅上,他有些疑惑的說道:“你跟張居正是兒女親家,跟他說一聲,還不能重新入仕嗎?整日在西土城跟我這個糟老頭子聊天,好生無趣。”

    “回不去了,我是逃兵,陛下信我,張居正都決計不肯信我。”王之誥指了指自己,搖頭說道:“我還不如你呢。”

    高拱拿起了一份雜報看了許久,邸報上的內容,字少事大,但缺少分析,各黨雜報,倒是辦的不錯,他拿着一份雜報遞給了王之誥說道:“眼下清丈,只有河南和四川兩個老大難了。”

    “河南藩王多,清丈難可以理解,山東有個兗州孔府,現在倒了,這四川也是老大難?”王之誥看完了雜報,大明清丈還田之事中,進度最慢的是河南,進度第二慢的是四川。

    張居正清丈從萬曆元年就開始了,一直到萬曆十三年,河南和山東都沒搞完,最後隨便捏了個數算是報了,除了這兩個最難的地方,便是數四川了。

    “這第一個難的便是遮奢戶和土司勾結,養寇自重又不是只有軍將會,第二個難的,新都楊家啊,楊廷和的楊。武宗龍馭上賓後,楊廷和攝政三十八日,才迎立了世宗皇帝。”高拱略顯無奈的說道。

    詭寄田,是清丈中,隱田裏的大頭,河南是掛在王府的名下,而四川是掛在土司名下,而且和其他地方不同,四川這地方,他們楊氏,遮天蔽日。

    “一個新都楊,一個播州楊,無論哪個楊造反,都夠四川地方喝一壺的了,要是裏應外合,那不得了,真的不得了。”高拱拍了拍雜報。

    新都楊是楊廷和的楊,播州楊是楊應龍的楊,楊應龍是播州宣慰司宣威使,世襲的土司,自唐時乾符三年,楊端入播州開始算起,歷704年,共三十代,世世代代都是國中之國。

    兗州孔府就是仗着自己聖人後裔胡作非爲,當皇帝下定決心剷除毒瘤的時候,只需要把南孔擡上來便是,河南王府多,陛下心也狠,不顧宗親號喪,也能貫徹下去,但是四川這個問題,非常的棘手。

    “這雲貴川黔的生苗不服王化,還跟東籲莽應龍暗自勾結,這要是清丈逼迫急了,搞不好就是一出大戲。”王之誥嘖嘖稱奇的說道,雲貴川黔的生苗,同氣連枝,沒什麼事兒還想鬧一鬧,有事那更是鬧翻天,再加上和西南三宣六慰勾結在一起,地方矛盾複雜的同時,還極其不好處置。

    呂宋和雲南的境遇大差不差,只不過因爲呂宋四面環海,大明水師日益強橫,所以才顯得安穩罷了。

    “難,難也是他張居正和陛下難!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哈哈。”高拱一副看熱鬧的神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現在是閒雲野鶴,坐看張居正撓頭。

    “說的也是,愁也是他們發愁咯。”王之誥也露出了笑容。

    張居正人在西山宜城伯府的時候,日子過得比較清閒,除了審閱大明會典新卷之外,再無其他事兒了,現在日理萬機,處理國事,那就是摁下了葫蘆又起了瓢,一件接着一件,無休無止。

    高拱轉了一下茶盞,還是開口說道:“到現在我還是不看好陛下,陛下不是個長性的人,張居正沒了,沒人約束,懶散勁兒恐怕就上來了。”

    “不,這次你錯了。”王之誥和陛下相處的時間更久,陛下喜歡看熱鬧,在文華殿御門聽政,根本就是爲了看明公吵架,這麼些年了,陛下愛看熱鬧的習慣,始終如一。

    “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說下去怕是要掉腦袋。”高拱神情凝重的說道:“海瑞這發現貪官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剛正不阿海剛峯嗎?”

    雜報上貪官名錄一排又一排,那是又快又準。

    高拱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反腐,但海瑞這幾年的成果,已經完全超過了他。

    “這,我得好好跟你說說這個王謙的手段了。”王之誥伸出兩隻手來說道:“他這邊仗着腰纏萬貫,打發經紀買辦去試探那些利慾薰心之徒,另外一邊,則是三姑六婆買小妾外室的消息,那真的是,一拿一個準!”

    “這手段,酷吏?”高拱眉頭緊鎖。

    “不不不,循吏。”王之誥擺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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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