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成婚之前見面,恐怕沖喜不吉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我知魚之樂字數:3412更新時間:24/06/29 16:25:29
    椒房殿。

    收到劉徹的詔命時,衛子夫也同樣陷入了沉默。

    她尚且不知發生了什麼,爲何劉徹此前將這件事交給了她處置,今日又忽然插起手來,這不符合劉徹的行事風格。

    而且她也心知自己那“李代桃僵”的處置方式並無問題,足以將影響徹底消除。

    因此正常情況下,就算與劉徹的心思略有出入,他也一定會選擇默許,而不是親自下達詔命處置……

    事已至此。

    衛子夫知道,義妁註定是保不住了,神仙來了也不行。

    “來人,將義妁召來見吾。”

    如此沉默了良久,衛子夫終是嘆了口氣,聲音低沉道。

    片刻之後,一襲宮裝的義妁進入殿內,躬身對衛子夫施禮:

    “奴婢拂塵,見過皇后殿下。”

    聽到這個聲音,衛子夫方纔想起,她昨日已經給義妁改了名字,今後在宮中義妁就叫拂塵,只是椒房殿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宮人。

    拂塵,有拂去舊塵,改頭換面之意。

    也是衛子夫當時看到前些日子用來追打劉據的拂子,臨時起意給義妁賜的名字。

    “不必多禮,自此刻起,你還是叫回義妁吧……”

    衛子夫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看得出來,義妁如今的狀態也並不好,僅僅一天過去,面色已是蒼白了不少,眼中也沒有了以前的生氣。

    她心裏也清楚,義妁不是適應不了宮裏的生活,此前身爲女醫,她時常要在宮中居住數月,貼身照料需要保胎或產後護理的嬪妃,那時的她雖然始終謹小慎微,但絕不是這個樣子。

    現在的義妁,好像忽然丟了魂。

    至於這個魂是什麼,衛子夫心中也同樣有數——方技。

    昨日她將義妁召進宮來瞭解情況時,便已全面瞭解了義妁的心意。

    這個女醫只醉心於方技,不婚不子是爲了不分散精力與時間鑽研方技,偷屍解剖也是爲了精進方技,方技就是支撐她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的魂。

    而衛子夫此前既然決定“世上再無義妁”,義妁自然便不能再回太醫署,也不能繼續鑽研方技,今後必須以拂塵的宮人身份隱於椒房殿內,否則一旦被人認出來,照樣會引來一些閒言碎語,傳揚出去還是會造成一些負面影響。

    衛子夫很早以前就喜歡這個姑娘,得知她的心意之後,喜歡的同時又多了幾分敬重與同情。

    但在劉據和義妁之間,她只能選一個。

    而這對她來說就是一道單選題,唯有劉據一個選項!

    因此她決定對義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她希望義妁甘心配合她的計劃,這是她可以想到的對每一個人都有利的結果,否則就算她再喜歡這個姑娘,也只能親手將她送上絞刑架。

    但令衛子夫沒有想到的是。

    她纔剛開口,還完全沒有說到重點的時候。

    義妁就立刻表明了死志。

    此時衛子夫才終於知道,義妁早就已經報了死志,寧願自盡也不希望給劉據帶來任何麻煩。

    此前京兆尹上門拿人的時候,若非劉據阻攔勸說,她便已經自覺了結了自己。

    而現在也是一樣,如果衛子夫需要她去死,如果這樣能夠消除因自己帶來的對劉據的負面影響,她也同樣不會有任何怨言,隨時隨地可以甘心赴死。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義妁表現的很坦然,語氣中還有一些對劉據愧疚。

    這讓衛子夫更加喜歡這個女醫……因此“李代桃僵”的計劃才正式實施了下去,義妁也變成了椒房殿的“拂塵”。

    可是現在。

    她卻要再親口告訴義妁,“李代桃僵”的計劃不能做數了,義妁必須接受公開行刑,這讓她情何以堪?

    “義妁……明白了。”

    聽了衛子夫那如同啞謎一般的話,又看到衛子夫眼神中的爲難與不忍,義妁已經明白了話中的含義,輕輕的跪在地上,咧開嘴露出釋然的微笑,

    “義妁自己做的事情,本就該自行承受後果。”

    “皇后殿下與太子殿下皆是心懷仁德之人,此前極力呵護義妁,已是仁至義盡,義妁受寵若驚,這番恩情永遠不敢忘卻,唯有來生再化作牛馬報答。”

    “只是尚需請殿下明示,義妁是該自盡,還是等候發落?”

    衛子夫沉沉的嘆了口氣,聲音都隨之有些酸澀:

    “廷尉的人稍候便要來了……義妁,你若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可以託付給吾,吾定會替你完成。”

    義妁沉吟了片刻,終是說道:

    “可否請殿下轉告太子,義妁雖沒有福分不能拜太子爲師,但請太子此生務必收一個生徒,若實在不肯收徒,也請太子將所知的方技編撰成冊傳於後人,不可失傳於世。”

    “據兒的方技?”

    聽到這話,倒讓衛子夫心中泛起了疑惑。

    劉徹雖然對此事早已心中有數,但衛子夫的的確確還是頭一回聽說劉據懂得方技,實在有些意外。

    “義妁的方技只可救千人,太子的方技卻可救蒼生。”

    義妁恭恭敬敬的向衛子夫磕了一個頭,語氣極爲鄭重的道,

    “請殿下莫因方技被視爲賤業,便對太子另眼相看。”

    “太子胸中裝的是蒼生萬民,義妁相信太子終有一日會爲方技正名,也終有一日會成爲千古流芳的明君,只是義妁永遠也不能親眼看見了。”

    正說着話的時候。

    一命宮人快步走了進來,低聲報道:

    “殿下,廷尉的人來了……”

    “義妁去了,再謝殿下。”

    義妁聞言最後向衛子夫叩首,站起身來坦然向外走去。

    衛子夫身子一顫,快步跟了出去,大聲對殿門外候着的廷尉官吏喝道:

    “你們回去告訴趙禹,廷尉要斷案便好生斷案,是生是死吾不會干涉,可若義妁在詔獄遭到拷打侮辱,休怪吾日後不好說話!”

    ……

    日子一天天過去。

    劉據卻始終被軟禁在博望苑內,依靠衛伉出去打探消息,什麼都做不了。

    自得知義妁被廷尉投入中都官獄、任何人不得探視的消息之後。

    時隔數日,衛伉又帶回了一個更加糟糕的消息:

    “殿下,廷尉今日貼出了佈告,義妁因毀屍辱屍之罪,被廷尉判處絞刑,定於下月初二在緊鄰中都官獄的西市當衆行刑……”

    往常有許多死囚,都要等到秋殺冬肅再集中處刑,還能多一些緩衝的時間。

    但現在正值秋殺時節,判決與處刑的時間間隔短了不少。

    “下月初二?”

    劉據聞言心臟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如今距離下月初二已經不足一月,莫說他現在被軟禁什麼都做不了,就算沒被軟禁,也很難對抗劉徹的旨意……

    “唉……”

    一旁的郭振與季平亦是惋惜的搖頭嘆息。

    義妁在博望苑做了這麼長時間侍醫,平日雖然不怎麼喜歡湊熱鬧,但恬靜溫柔的性格,再加上有時也會出手爲府上的人治療一些小病,自然讓她有着不錯的人緣。

    如今得知義妁命不久矣,他們這心裏也是有些堵得慌。

    正說話之際。

    “殿下,老朽查到了,此書或許可以爲義妁辯駁!”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門都不敲就快步走了進來,手中捧着幾卷簡牘邊走邊喊,

    “《黃帝內經》中有一靈樞篇,其中有如此記載,曰:‘其死,可解剖而視之,其髒之堅脆,腑之大小,皆有大數。’!”

    “這句話便可以證明,解剖亦是精進方技的手段之一,因此義妁所爲並非毀屍辱屍之主觀。”

    “若能辯證此事,義妁就算有罪,應該也罪不至死……”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同樣住在後院的太子少傅董仲舒,得知義妁的事之後,他雖看似沒有什麼表示,但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找出解救義妁的辦法。

    “董公,廷尉斷案不以《黃帝內經》爲準,若有奇案,也是以春秋決獄。”

    劉據無奈的對老董頭道。

    他很感謝老董頭能夠在這個時候幫助義妁,可是處置義妁是劉徹的旨意,這根本不是辯經能夠解決的問題,何況廷尉全是酷吏,是只聽劉徹命令的白手套,根本就不會有人給老董頭辯經的機會。

    甚至老董頭若是鬧得過頭了,恐怕連自己也要搭進去。

    “專案便需專斷,怎可一概引春秋經義斷決,簡直糊塗至極,這究竟是誰定的規矩?”

    老董頭也是個倔脾氣,當即梗着脖子無能叫嚷。

    “……”

    衆人一齊側目看向老董頭,沒有人接茬。

    老董頭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

    “都怪老朽,老朽真是糊塗至極,當初怎會提出如此糊塗的主張……”

    就在這時。

    “報,殿下!”

    門外傳來一聲報道,

    “龍頟候之女韓凌在府外求見!”

    “你說誰?”

    劉據還以爲自己耳瘸聽錯了,龍頟候的女兒韓凌不是劉徹這回強行要他迎娶的未婚妻麼?

    雖然西漢尚且沒有女兒家不得拋頭露面的規矩,但成婚之前韓凌主動找上門來,似乎也不怎麼合規矩吧?

    不過看衛伉此前提供的情報,這姑娘本就不是什麼守規矩的主兒。

    正如此想着。

    董仲舒已經出言勸誡:

    “請殿下回絕,男女成婚之前見面,恐怕沖喜不吉,妨礙夫妻感情。”

    劉據倒不在意這個說法,只是現在也沒任何心情,當即對報信的太子中盾擺了擺手:

    “回絕了她吧。”

    “此人說有要事與殿下商議,與義妁相關。”

    那太子中盾隨即又補充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