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這教朕如何做這逆子的救世主?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我知魚之樂字數:3383更新時間:24/06/29 16:25:29
    “趙老!”

    “趙老,你怎麼了?”

    好在老者坐在前排,這麼仰面倒下去,身後幾人連忙伸出援手將其扶住,方纔防止他這一摔摔出個嚴重的,那可就是身心雙重傷害了。

    “這……”

    趙周和石慶此刻腦瓜子也是嗡嗡作響,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趙周其實和劉據的接觸不多,最多只能算是點頭之交,最近的見面次數多起來,還是因爲劉據成了輔政太子,每五天總能在早朝的時候見上一回。

    因此他對於劉據的性格,也沒有太多的瞭解。

    要說劉據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動輒出現的軍令狀和偶爾在朝堂上胡亂站隊,剩下的時候,基本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所以,趙周看向了石慶。

    他希望從石慶這裏得到一些答案,畢竟石慶可是貨真價實的去太子府給劉據上過幾次課,想來要比他瞭解的多一些。

    “你別看我。”

    卻見石慶的眼神竟比他還要茫然。

    石慶知道什麼?

    石慶就知道劉據曾問過他一次“父皇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廢立太子”,然後不顧他和太子冼馬的勸阻,當場遣散了太子府的所有門客,連盤纏都不給。

    而在那之前。

    劉據似乎一直是一個有禮有節、謙遜溫和、規規矩矩的孩子,就算對那些僕從奴役都沒大聲說過話。

    並且大部分時候都比較聽勸,很少擅作主張,也十分愛惜羽毛。

    雖然在被劉據問過那麼一次之後,他就隱約察覺到了劉據的異常,盡量減少了與劉據的接觸。

    但就算是想破腦袋,他也想不到僅是一年的時間,劉據就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說是性情大變都不爲過。

    而最令二人想不到的是。

    劉據最後那句“下一個”居然還說出了傲視羣雄的氣勢。

    怎麼着?

    他還真打算舌戰羣雄,把這百餘名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全部放倒在宣室殿不成?

    倒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這位趙老他們兩個也是知道的,這是京畿地區比較有名的文學。

    文學是什麼,就是學問上具有了一定成就並得到公允的名士。

    而趙老最擅長的便是寫賦,有王公貴族過壽甚至捨得花數百金請他提賦,因此咬文嚼字的功力絕對不低。

    結果公開與劉據辯論,才沒說了幾句就直接挺了屍,劉據的戰鬥力可見一斑。

    何況,這還只是開始,天知道劉據是否還有餘力?

    而且他們已經看出來了。

    劉據今日根本就不是來辯理的,而是來攻心的,完全就是怎麼擡槓怎麼來,什麼話氣人挑着什麼話說。

    這就是他所謂的“接受批評的心和承認錯誤的嘴”麼?

    “趙公,你看……要不要先將人送去太醫院瞧瞧,別真議事還議出人命來,可就不好看了。”

    石慶還是比較清醒的,茫然之餘還記得自己的職責。

    “也好。”

    趙周點了點頭,

    “否則人躺在這裏,這朝議便也進行不下去了……來人,先將趙老送去太醫院救治!”

    “諾。”

    幾名期門武士走上前來,擠開人羣將昏迷中的老者架了出去。

    此時趙周才又看向一衆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開口問道:

    “接下來哪位要繼續向太子質詢?”

    “……”

    一時間竟出現了留白,不久之前還爭先恐後的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竟躊躇起來。

    如此等了兩個呼吸的功夫,才有人主動起身:

    “我來!”

    “殿下曾在東郡濮陽做出毀堤淹田之事,共計淹沒上百頃良田,致使上萬百姓流離失所,殿下可認此事?”

    “我父皇怎麼你了?”

    “啊?陛下並未如何在下,在下只是在質詢殿下。”

    “樂,我父皇此前都下詔說了損失可以忽略不計,你剛纔的話什麼意思,質疑我父皇的詔書?”

    “再者說了,最近民間傳聞中我淹沒的是七十二頃良田,怎麼到了你這裏就變成了百頃?”

    “你讓我覺得你的話連一文錢的可信度都沒有,甚至是對這場朝議的神聖性的褻瀆,是在浪費在場諸位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的寶貴時間,伱罪過大了!”

    “就算是七十二頃良田,殿下總該承認……”

    “行行行,你贏了你贏了,坐下吧你。”

    “真是叫人繃不住,常言道人以類聚,物以羣分,你以爲你敗壞的是什麼,你敗壞的是你們這個羣體的名聲,你讓我覺得你就是一顆掉進粥鍋裏的老鼠屎,還是一顆在鍋裏熬了幾十年的老鼠屎,早已將屎味染遍了在座每一個人身上。”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看待信口雌黃的謠棍,反正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謠棍,從現在開始不會再和他說一個字。”

    “我呸,噁心,膈應,yue——!”

    “我!你……”

    ……

    後殿。

    “……”

    劉徹剛纔灑在身上的茶水已經幹了大半,不過此刻他根本無暇在意這種細節,只是覺得此前對劉據這個逆子的瞭解還是太少了些。

    “蘇文,你平日裏與劉據私下可有聯繫?”

    “回陛下的話,奴婢只有在宮裏與奉命傳詔時才能見着殿下。”

    蘇文躬下身子,不動聲色的答道。

    劉徹微微蹙眉,又問:

    “那麼你可知他與朕之外的人說話時,究竟是什麼樣子?”

    “奴婢實在不知……”

    蘇文小心回答的同時,心臟狠狠地揪了一下,整個心都虛了起來。

    他知道啊!

    他怎麼會不知道!

    直到現在他想起劉據曾私下與他說過的那番“掏心窩子”的話,想起劉據說那番話時的臉時,腳底都會不自覺的升起一股子寒意。

    甚至有時睡覺還會因此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時常將同牀的妻妾嚇到。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劉據在與朕說話的時候,已經儘可能收斂了,只是平日裏從未有人敢與朕那般說話,因此朕聽不順耳?”

    “……”

    經劉徹這麼一說,蘇文也才猛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不由一怔。

    旁人他是真不知道。

    不過他與此前領兵參與征伐西羌戰事的徐自爲將軍倒還有些交情。

    徐自爲因此戰封侯之後,蘇文上門恭賀,兩人曾在席間談起了此戰的一些趣事。

    其中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高興”方略,不是天燈,也不是公孫敬聲的神勇,更不是全殲十萬羌人時的壯觀場面,而是出征前劉據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究竟是誰給你們的自信與勇氣,讓你們活的如此樂觀,活的如此自足,還活了這麼多年?”

    徐自爲當時對這句話讚不絕口,推崇至極。

    他覺得這是天底下最鼓舞士氣的語言,能夠有效激發將士的羞恥心,知恥而後勇。

    若是沒有劉據這句話,他現在必定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武將,封侯遙遙無期,怎能一舉封作千戶侯?

    但徐自爲肯定不知道,他對這句話讚不絕口的時候,卻深深挑動了蘇文的神經,讓他想起了那番“掏心窩子”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

    他和徐自爲與劉據的來往雖然都不算密切,但卻都聽到了這種誅心至極的話,再結合一下如今劉據在大殿中的表現……

    蘇文只想說一句:

    陛下聖明!陛下睿智!陛下高見!

    我怎麼就沒想到,劉據肯定就是這個樣子的,他在劉徹面前真的已經非常收斂了!

    與他在外人面前的表現對比起來,將他稱爲孝子順子絕對一點都不爲過!

    再加上蘇文如今心知劉徹並無廢立劉據的意思,而是在利用劉據“捕鼠”,當即低眉順眼的道:

    “奴婢以爲陛下的分析不無道理。”

    “如此說來,倒是朕此前錯怪了這個逆子,他還是個孝子順子嘍?”

    “陛下恕罪,奴婢怎敢置喙陛下與殿下!”

    這話蘇文哪敢接茬,當即將身子躬的更低,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

    就在這時。

    “胡攪蠻纏!強詞奪理!老夫……老夫……”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震天怒吼,將劉徹和蘇文都嚇了一跳。

    劉據輕飄飄的聲音隨即傳來:

    “急了急了,你們快看他急了,大家爲什麼就不能像我一樣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辯論呢?”

    “你污衊老夫,老夫如何能夠承受這奇恥大辱,老夫今日便撞死在這宣室殿中自證清白!”

    “李公!李公!不可衝動!”

    “快來人一起幫忙拉住他啊!”

    “要出人命了……”

    “……”

    劉徹與蘇文面面相覷,怎麼一場好端端的朝議,還要搞出人命來了?

    哦,是劉據啊,那沒事了……

    方纔第一個“趙公”便險些出了人命,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者氣到昏厥,其實和死過一次也沒多大分別。

    第二個上場的人,亦是被抓住一個小小的漏洞,辯的啞口無言,甚至還被劉據打成了人人敬而遠之的老鼠屎……

    劉徹和蘇文心裏清楚。

    這些個自命不凡的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心氣可高着呢,哪能接受這般侮辱,尤其是被摩擦了智商之後的侮辱?

    這一刻,劉徹心裏甚至有那麼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你說說你們,就這點出息?

    一個個平日裏不是挺能咋呼的麼?

    怎麼遇上劉據,還是百餘人對一個啊,就只能以死明志?

    這教朕還如何做這逆子的救世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