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心中可有悔意?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我知魚之樂字數:3403更新時間:24/06/29 16:25:29
    椒房殿。

    “你說什麼?!”

    衛子夫面色劇變,茶盞脫手落地。

    碎片和茶水傾了一地,將她腳上的絲履打溼也毫無感覺。

    此前買兇殺人和毀堤淹田的事先後出現,她便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因此立刻命人給衛青傳了口信,請衛青去勸說劉據適可而止,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絕,免得有人狗急跳牆,爲劉據帶來更大的事端。

    原本她以爲事情便已到此爲止。

    畢竟以衛青的能力,絕對能夠辦成此事,儘管衛青並未回信。

    結果沒想到這才過了沒幾天,竟又出現了更加嚴重的事情,而且是直接威脅到劉據的太子之位的大問題!

    最重要的是,她此前根本就沒聽說過這件事。

    當初史家以給家中老者守孝的名義回絕了這門婚事,她心中雖有些怨氣,但也心知這個“孝”字碰不得,稍有不慎便會授人話柄,因此並未爲難史家。

    後來聽說史家家主犯了事,被廷尉查了。

    雖然不知事情的始末,但衛子夫犯不着和一個死人計較,心中這口怨氣也就因此消了,自此徹底將史家拋在了腦後。

    結果沒想到現在。

    史家竟忽然又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宛如熱衷將人拖下水的水中惡鬼!

    “這些傳言可經過了證實?”

    被親信侍女手忙腳亂爲其換下鞋襪的動作驚醒,衛子夫動了動喉嚨,依舊不敢相信這個傳聞是真的。

    劉據是她的兒子,她清楚劉據的性子!

    她這個兒子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就算再糊塗,再分不清輕重,也斷然下不了這個狠心,這是他的稟性,她自幼看到大的稟性!

    “回殿下的話,此事有從魯國來的人爲證,據說魯國王都的人也有八成都知道此事。”

    親信侍女小心翼翼的道,

    “就連那個史婉君,也是太子託魯王代爲下葬的,太子還在立碑的時候給史婉君改了姓,取了一個‘戾’字,應該……做不得假。”

    “不可能!”

    衛子夫聞言忽然暴起,

    “衛青呢,去將衛青召來,我現在就要見他,我要知道他這個舅父是怎麼庇護外甥的!”

    她怎麼都想不明白,事情爲何會發展到這個程度?

    衛青不是已經收到口信了麼?

    以衛青的能力和權勢,本該是能夠阻止事情進一步惡化的,爲什麼還是讓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他究竟做了什麼?

    這一刻,衛子夫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心累。

    她自進宮以來,打的全都是順風局,而且都是天胡的順風局。

    她爲劉徹生下了第一個皇子,名正言順的皇長子。

    而她也因此成了皇后。

    她的一個弟弟和一個外甥,只是得了一次機會,便都成了軍功顯赫的萬戶侯大將軍,權傾朝野。

    就算縱觀古今,也極少能找出幾個比她更加順風的局勢。

    可是近一年來。

    情況忽然就急轉直下,好端端的局勢忽然開始逆風,令她難以習慣。

    起初還能當做是劉據年幼不懂事,又或是到了叛逆期。

    可現在就連衛青居然也犯起了糊塗,分不清輕重,任由事情發展到了如此被動的程度,甚至可以說是走進了死局!

    這是爲什麼?

    衛家人究竟是怎麼了?

    難道被人下了巫蠱詛咒,染上了不乾淨的東西?

    “諾。”

    親信侍女遲疑了一下,不敢再幹爲衛子夫換鞋襪的瑣事,連忙起身便要出去傳信。

    “慢着!”

    衛子夫卻忽然又叫住了她,

    “陛下那邊必定更早得知了此事,可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

    “暫時並未聽說有什麼動靜。”

    “沒有像此前那般砸案几摔坐席?”

    “似乎是沒有……”

    “再去打聽,打聽的越細越好!”

    衛子夫急道。

    她此刻雖然心焦如焚,但也尚留一絲清明,心知現在就算把衛青找來也已經晚了,最重要的還是劉徹的反應。

    此時此刻,她倒更希望聽到劉徹砸案几摔坐席的消息。

    如此至少能夠證明,劉徹心中還在意着劉據……

    ……

    博望苑。

    衛青再次蒞臨,不過這次他並未乘坐馬車,而是火急火燎的騎馬而來。

    進門之後,他立刻將劉據叫到了客堂,屏退所有的僕從之後,神色嚴肅的道:

    “此事非同小可!”

    “綱者,網之大繩,衆目之所附,國家天下必君父夫先正,而後臣子婦隨之而正也。”

    “你是一國儲君,如今因一己私怨壞了孝道,在天下人眼中便是持身不正,不可再爲臣綱,否則難以張理上下,整齊人道!”

    “我已經可以想象,很快便會有許多彈劾你的奏疏遞進宮裏。”

    “這回莫說是我和你母后,便是你父皇有心保你,恐怕也難以堵住悠悠之口!”

    “前些日子我問你後不後悔,你說伱不後悔。”

    “那麼現在,你心中可有悔意?”

    衛青此前也並不知道劉據究竟在魯國做了什麼,甚至對這個史家都沒有什麼印象,若是早知道劉據還有這麼大的一個把柄,前些日子他便是與這個外甥撕破臉,也絕不會選擇聽之任之,必須阻止劉據繼續“除草”。

    畢竟打鐵還需自身硬。

    若自身都滿是可以被人攻訐的漏洞,根本就沒有資格去做這些事情!

    “放心吧舅父,我不是說過了麼,我心中有底。”

    劉據此刻依舊一臉笑意,全然沒有個正行。

    衛青這回可不會再慣着劉據,當即逼問道:

    “你心裏的底是什麼,說出來讓我聽聽!”

    “不能說,說出來可能就不靈了。”

    劉據還在打馬虎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不能直接告訴衛青他是個掛逼,他自有“穿越福報”漏洞護體吧?

    況且這話別說是說給衛青這個西漢土著。

    如果劉據不是當事人的話,他自己都斷然不會相信,甚至還有可能秉持着助人爲樂的精神,撥通精神病院的電話送對方一程。

    “那便是胡扯!”

    衛青雙目一瞪,語氣卻緩和了一些,

    “舅父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舅父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深愛着這片土地,你心中一片赤誠,想憑自己的力量爲這片土地做些事情。”

    “你是怕舅父憂心,也怕你母后憂心,因此才用這種藉口搪塞,好教我們安下心來。”

    “但是你要清楚!”

    “無論你想做什麼,最重要的都是先保全自己,只有保全了自己,你才能夠做更多的事情,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正如你此前所說,莊稼地裏的雜草每年都會再長出來,甚至才鋤了幾個月便會復生,因此時常都要除草,可除草又是爲了什麼,無非是爲了莊稼長的更好,來年的收成更好,除草的人能吃上飯,能不被餓死,如此來年才能繼續種莊稼!”

    “否則,除草的意義何在?”

    “你也是一樣,懂麼?”

    劉據聞言無奈的道:

    “舅父,我還不至於那麼愚鈍,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所以我心裏是真有底,否則便不會做這些事情了。”

    “還嘴硬!”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就連衛青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又怎會繼續相信劉據那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心裏有底”,當即又道,

    “事已至此,也沒旁的法子了,鹽鐵官營改革的事必須先停下來,我再動用權力與人脈阻止那些彈劾你的奏疏進入宮中,將聚集在金馬門的那些儒生也強行驅散,總之先將事態穩定下來再說。”

    “至於你父皇,此事必是瞞不過他了。”

    “至於他要如何處置此事,那便只能聽天由命了,我只能籠絡一下此前的老部下,一同上疏爲你求情……”

    “舅父!”

    聽到這裏,劉據趕緊出言打斷了衛青。

    衛青說是籠絡老部下爲他求情,這可不僅僅是求情那麼簡單,也完全可以理解爲是在向劉徹施壓。

    這點連劉據都想得明白,衛青不可能心中沒數。

    他甚至比劉據還更加瞭解劉徹,否則此前又怎會那般低調,非但不養門客,還主動交出兵權,與老部下進行切割?

    他這是豁出去了!

    爲了保住劉據,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這絕不是劉據希望看到的結果。

    “你想說什麼?”

    衛青蹙起了眉頭,望向劉據眼睛的同時,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前所未有的凜冽與強勢。

    “舅父,我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依仗你和母后庇護的孩童了!”

    若是放在以前,劉據立刻就認慫了,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退讓,也不能退讓。

    迎着衛青銳利的目光,他不卑不亢,目光亦前所未有的鄭重與堅定:

    “此前我已多次化險爲夷,難道舅父以爲都是巧合麼?這一次舅父也該相信我,我同樣能夠全身而退,沒有人能夠威脅到我。”

    “因此請舅父務必不要插手此事,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舅父若摻和進來壞我大事,那便是害了我,也害了衛家。”

    “也請舅父將這番話轉告我母後。”

    “請我母后不要爲我憂心,更不要試圖去爲我做些什麼,只需安心看着便是,我一定會交給你們一份滿意的答卷!”

    “……”

    看着劉據的眼睛,衛青內心終於又出現了一絲動搖,身上那凜冽與強勢的氣息也隨之悄然消失。

    這個外甥,似乎真的長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