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滾下車去,朕不想再看見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我知魚之樂字數:3492更新時間:24/06/29 16:25:29
    然而就在霍光冷汗涔涔的同時。

    劉據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竟又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

    “父皇既如此看待兒臣,何不命兒臣去後面坐着,又或是乾脆廢了兒臣,自此便眼不見心不煩了?”

    “?!”

    聽到這話,霍光的拿着馬鞭的手不由一抖,“啪”的一聲抽在前面的馬屁股上。

    “唏律律——”

    御馬受驚向前猛竄了一下。

    使得後面的馬車隨之劇烈晃動,劉徹和劉據同時都感受到了強烈的推背感,在馬車中東倒西歪。

    “籲吁吁!”

    霍光越發大驚,連忙拉緊繮繩叫住馬屁,方纔避免了駕六金根車衝撞前面的儀仗隊伍。

    此刻霍光已是面色煞白,兩隻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然而此刻他哪裏顧得了這些,只記得本能的跳下馬車,轉過身來納頭便拜:

    “陛下贖罪,罪臣一時疏忽驚了聖駕,罪該萬死!”

    完了完了。

    這回真要被這個表弟害死了!

    他爲何如此大膽,爲何什麼話都敢說出口,難道他心中對天子便沒有絲毫畏懼麼?

    “陛下!”

    見此狀況,就連跟在後面的一衆以蘇文爲首的近侍也連忙跑上前來,候在車外詢問情況。

    與此同時。

    馬車內的劉據也在這一顛中猛然清醒了過來。

    此刻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剛纔究竟是怎麼想的,或許是劉徹太過咄咄逼人,太過陰陽怪氣,以至於喚醒了他心中的祖安之魂?

    如此才使得他一時沒忍住對劉徹發起反擊,甚至又生出了“要是能就這麼廢掉也不錯”的僥幸心理?

    又或是,這副身體自發出現的像那日醉酒之後一樣的返祖現象?

    說起這副身體,劉據覺得前主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孝子,只是可能受到太子之位所累,表達的方式沒有劉據這麼直接罷了。

    對此史書中也有記載。

    比如:劉徹尊崇《公羊》,前主就偏偏在私底下研習《穀梁》;

    比如:劉徹用法嚴苛,喜歡任用殘酷的酷吏,前主就在博望苑收攏了一批異端門客,私下議論反對劉徹的政策,甚至後來輔政,還屢屢推翻劉徹和酷吏的判決,爲一些自認爲懲罰過重的人平反,博仁恕溫謹之名;

    再比如:劉徹一生的對外政策都是不服就幹,前主就時常勸阻劉徹征伐四方,逼得劉徹對他說出“吾當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之類的話……

    同樣都是逆子,至少都不是劉徹的應聲蟲。

    只不過前主在做這些忤逆之事的時候,通常會採用相對溫和且拐彎抹角的方法,甚至總是借他人之口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而劉據這幾個月以來的所作所爲,則幾乎都是直來直去,狠狠踐踏着劉徹的逆鱗。

    以至於現在劉據都有些分不清了。

    究竟前主是真正的逆子,還是他才是真正的逆子?

    心中忽然想到這些。

    劉據也不由迷茫了起來,他究竟要怎麼做才是對的,才能達成滿級人類的目標,抑或者儘可能苟的長久一些呢?

    “退下!”

    劉徹忽然沉聲喝道。

    “諾。”

    車外的蘇文等人連忙躬身退到了後面,不敢靠近馬車一步。

    而霍光則依舊跪在地上,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刻車內遊傳來了劉徹不喜不悲的平靜聲音:

    “逆子,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看見了麼?”

    “你隨口的一句忤逆之言,便可令這些人膽戰心驚,不知是該站着還是該跪着,不知還能不能看見明日的日頭。”

    “他們誰都不敢說的話,你說了卻總能相安無事。”

    “你知道這是爲什麼麼?”

    劉據聞言擡起頭來,隨即感受到了劉徹不同往日的柔和目光,連忙順着劉徹的意思問道:

    “兒臣愚鈍,請父皇明示?”

    “因爲你與他們不同,你是朕的兒子,是朕欽點的大漢江山繼承人,朕知道不論你做什麼,都不會危害朕與未來將由你來執掌的大漢江山!”

    “朕信任伱,朕愛護你,朕對你寄予厚望!”

    說着話的同時,劉徹的語氣極爲鄭重,彷彿在向劉據作出承諾。

    但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心裏其實正在叉腰狂笑:

    “逆子,在朕面前感激涕零吧,痛哭流涕吧,內心懺悔吧!”

    “這回朕便教你瞧瞧什麼才是真正高級的馭人之術!”

    “你這逆子此前只掌握了些皮毛,便敢在朕面前班門弄斧,殊不知這馭人之術的最高境界,便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承諾,利益才是能夠牢牢拴住一個人的項圈!”

    “可惜朕能給的你現在還給不了,因此朕的馭人之術永遠勝你一籌!”

    “哇哈哈哈哈……”

    “這回便教我們拭目以待,究竟是誰在拿捏着誰?”

    “自此之後,朕便不用再試探你,更不必再與劉閎配合演戲,也照樣能教你將你的那些好東西全部交出來!”

    “逆子,你以爲你是誰的兒子,你以爲你的父皇是什麼人!”

    “你也給朕醒醒吧,逆子!”

    “……”

    “父皇……”

    聽了劉徹的話,劉據的鼻腔中果然出現了一絲酸楚。

    也是這時候,他才猛然察覺到了一個此前被自己忽略掉的重要問題,那可能是極爲嚴重的失誤和錯判。

    畢竟現在他才十七歲,而劉徹也正值壯年。

    儘管二十年後會發生巫蠱之禍,但世間唯一不變的事情,便是人始終是會變的!

    因此現在的劉徹可能與二十年後截然不同,或許他對他還有父愛,而且是不亞於任何一個父親的父愛,而之所以二十年後會發生巫蠱之禍,恐怕也與前主那種表面恭順私下忤逆的作風有關,以至於雙方產生了猜忌鏈之後,才使得雙方的矛盾與日俱增……

    相反,自己此前那樣直來直去。

    反倒可能杜絕了猜忌鏈的產生,也杜絕了巫蠱之禍發生的可能,造就了父子同心的和諧局面。

    此刻劉徹在車上的真心吐哺之舉便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

    自己此前其實是歪打正着了麼?

    像如今這樣陰奉陽違的做個躺平擺爛的順子,其實才是最危險、最錯誤的決定麼?

    劉據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避免“巫蠱之禍”的正確答案,而“滿級人類”的福報也已經不重要了。

    畢竟能夠順順利利的度過太子期,順便幫劉徹處理好這個爛攤子,然後安安穩穩的繼承一個沒有內憂外患的大漢江山,再做一個像文帝景帝那樣“無爲而治”的好皇帝,貌似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想着這些的同時。

    劉據的眼睛裏面逐漸煥發出與此前截然不同的神采,在昏暗的車廂內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這逆子終於上當了,現在知道誰才是父皇了吧!”

    看到這一幕,劉徹內心甚是欣慰與自得。

    經過幾個月的勾心鬥角,這回他還是徹底拿捏住了這個逆子,而且只用幾句話就拿捏一輩子。

    他始終是勝利的一方。

    一口濁氣隨即從胸中吐出,劉徹感到說不出的輕鬆愉悅,甚至比收到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戰報時還要舒爽。

    然後,他就見劉據滿臉的激動與感動,聲音也盡顯亢奮的說道:

    “父皇的心意兒臣全明白了,既然如此,兒臣自此便也不再與父皇虛與委蛇了!”

    “父皇你快點醒醒吧!”

    “父皇搞的這一套求仙問鬼的事情皆是虛妄,長生不死也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父皇萬不能再執迷不悟了。”

    “那封禪大典兒臣倒是不反對,父皇好歹也是爲大漢開疆擴土的雄主,到了合適的時機的確有必要風風光光的辦上一場,以向世人彰顯父皇的功績,但乘龍登仙什麼的就有點扯了,完全就是自欺欺人。”

    “還有這回東巡,什麼大腳印之類,這些人力能夠做到的事,父皇居然也信?”

    “父皇要真想看大腳印,兒臣明日便去找些工匠來,教他們一路挖着大腳印,從上林苑一直挖到甘泉宮,如此父皇去甘泉宮避暑的時候,隨處都可以看見,要是父皇高興,一個腳印一個腳印拓着走去甘泉宮兒臣都不攔着!”

    “因此要兒臣來說,這回東巡除了平白耗費錢財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只會令那些方士與地方官員覺得父皇人傻錢多,回頭還得弄出更多的東西來騙父皇。”

    “父皇,兒臣說的已經夠清楚了吧?”

    “要不咱們這就回去吧父皇?”

    “等回去之後,兒臣去父皇的溫室殿,或者父皇去兒臣的博望苑也行,咱們父子二人好好聊上三天三夜,兒臣一定直言不諱,將父皇這些年的錯誤舉措一項一項羅列出來,要是父皇還不盡興,五天五夜也行。”

    “反正父皇手下的能臣人才不勝枚舉,到時候讓他們稍微想想辦法改正一下,父皇必是萬古留名的千古一帝,一點爭議都沒有的那種明君聖君!”

    “兒臣可以向父皇保證……”

    下一刻。

    “逆子,滾!”

    “給朕滾下去!”

    “滾去後面車上,朕不想再看見你!!!”

    伴隨着驚天動地的龍吟,柔軟的車簾猛然印出了一張人臉。

    隨後劉據整個人便飛撲了出來,一骨碌摔下車,徑直撞在正在車前跪着的霍光身上。

    “真是夭壽了……”

    霍光早在聽到劉據說話的時候便已忘記了呼吸,此刻見到劉據從車上摔下來,更是身子劇烈抖動了一下。

    但他不敢動也不敢扶,只能揪着心乖乖當了劉據的肉墊。

    如此等劉據又從他身上徹底滾落在地。

    霍光偷偷側目瞄了一眼,立刻在劉據的背上看到了一個大腳印。

    很顯然,劉據這是被劉徹從車上一腳蹬下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