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朕就如此下作?!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我知魚之樂字數:3179更新時間:24/06/29 16:25:29
    ……

    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

    安國少季口沫橫飛,口乾舌燥,卻始終神采奕奕,表達欲出奇的強。

    司馬遷則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僅僅只是太子的一次出使,便讓他感覺領略了一段別具一格的奇異人生,比許多人的一輩子都要精彩。

    儘管直到最後安國少季也沒有給他做出解釋,爲何有趣的事不能與鳥有關?

    然而聽完之後,司馬遷的面色卻愈加複雜。

    甚至心中還隱隱擔憂起來,下意識的問道:

    “叔父,太子在南越國推行的那些國策,可是得了天子使命?”

    “這……太子未曾說過,我也不知。”

    安國少季自然清楚司馬遷爲何有此一問。

    其實此事使團衆人早就在私下議論過,而且還不止一次,只是始終沒有討論出來個結果。

    他們的心中也同樣有着和司馬遷一樣的擔憂。

    雖然這次出使南越國,大體結果是好的,甚至超出了預期。

    但劉據做的許多某些事情,卻又無異於在觸碰天子的逆鱗,很難想象天子得知這些事情之後會是一個什麼反應,會不會降罪……

    司馬遷聞言心中暗忖:

    “若太子此行是得了天子詔命,那還好說。”

    “如若不是,只怕……”

    “又該在史書中如何評價這位太子呢?”

    “太子的生平本該錄於本紀之中。”

    “可若不爲他單獨列傳,又似乎委屈了這些事蹟……”

    “但酷吏列傳、刺客列傳、遊俠列傳、滑稽列傳、貨殖列傳……似乎只能爲其單獨列傳,只是單獨爲太子列傳,天子恐怕又會感到冒犯……”

    ……

    溫室殿。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陣陣優美柔和的女聲自殿內傳出。

    但若是進入殿內,便會發現謳者其實是一個麪皮白淨,沒有鬍鬚的男人。

    他叫李延年,本是倡家。

    此前因犯法受了腐刑,自此便留在宮中爲皇室養狗。

    本來他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結果前些天董仲舒獻上封禪大典用的“楹鼓大禮”,使得劉徹忽然意識到他此前祭天祭地祭五畤,如此頻繁虔誠的祭祀卻始終沒能換來國家的風調雨順,會不會是在祭祀中少了些什麼東西?

    對了,可能是祭祀中因爲沒用音樂!

    “楹鼓大禮”就是樂禮,黃帝都用得風生水起,他也得與時俱進才行啊!

    於是劉徹立刻開始蒐羅音樂人才,很快就發現了宮裏的李延年。

    此刻聽着李延年別具一格的反串吟唱,劉徹也逐漸被這首詩歌的意境吸引,不由輕嘆了一聲:

    “唱得真好啊,可世上真有此等絕世佳人麼?”

    坐於一旁陪聽的平陽公主劉昭卻輕笑起來:

    “陛下有所不知,李延年家中有一個妹妹,臣有一次舉行宴席曾召她去府上助興,的確稱得上是妙麗善舞的佳人。”

    “哦?竟有此事?”

    一聽這話劉徹瞬間來了精神,從榻上直起身來。

    若劉據此時身在此處,立刻就會發現歷史軌跡又因他的出現發生了改變。

    原本劉徹應該是在幾年後才開始重視樂府,李延年也要在幾年後才會收到劉徹青睞,然後他的妹妹李夫人、弟弟李廣利等人方纔能夠正式登上大漢的歷史舞臺。

    但現在,這些事情已經提前發生了!

    同時劉據還得質疑一下自己這位“後舅母”。

    她如今已經嫁與了衛青,好歹也算半個衛家人,爲何還如此熱衷給自己的父皇介紹新的女人……

    就在這時。

    蘇文手捧一個托盤,盤中呈有幾卷簡牘,輕手輕腳的從外面走進來:

    “陛下,這是南越方向送來的奏疏,請陛下過目。”

    “拿來吧。”

    劉徹最近一直在等待南越的消息。

    若非他讓蘇文收到這方面的奏疏就立刻送來,蘇文是斷然不敢在他聽曲的時候進來打擾的。

    而在劉徹查閱奏疏的同時。

    劉昭也識趣的閉上了嘴巴,暫時不再提及“佳人”的事。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劉徹在剛拿起奏疏查閱的時候。

    神色明顯輕鬆了一下,就像是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一般。

    結果看着看着,劉徹的面色不知爲何又驟然由晴轉陰,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劇烈。

    再往後看,他的臉已經就黑成了焦炭,抓着簡牘的手都開始顫抖,彷彿下一刻就要將其撕成碎片一般。

    隨後他的面色又快速紅了起來,呼吸也急促起來。

    也就是這個時代還沒有“紅溫”二字,否則劉昭就知道該如何用兩個字來概括劉徹此刻的狀態了。

    忽然!

    “咣噹!”

    劉徹猛然起身,擡手掀翻了面前盛放瓜果美酒的案几。

    “!!!”

    蘇文等一衆內侍與期門武士早有準備,紛紛熟練下跪俯首。

    “???”

    而就在劉昭思酌自己要不要也一同跪下的時候,沉悶爆裂的龍吟已經在耳邊炸開:

    “朕就如此下作?!”

    “區區一個南夷小國,傾盡全國又能有多少錢,朕的使團竟以朕的名義去向他們討錢,還大張旗鼓的給朕運了回來……”

    “這要那些四夷小國如何看朕,將朕當做向乞丐要飯的流氓?!”

    “這天殺的逆子!”

    “竟將朕的臉丟到了四夷之地,將大漢的國格也丟到了四夷之地,令朕與大漢成了那些蠻夷小國的笑柄,朕要治他的罪!”

    “蘇文!”

    “命北軍嚴陣以待,一旦出使南越的使團入京,立即將所有人帶來見朕!”

    “命趙禹領廷尉即刻控制博望苑,一旦劉據回京,立即押回博望苑嚴加看守,不得與任何人相見!”

    “命衛青即刻入宮,近日就住在宮中,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宮!”

    直到此時,劉徹依舊在迴避着奏疏中一些問題。

    武功爵、贖罪令,還有入粟補官……

    劉徹雖沒有提及,但這才是暴怒的真正根源。

    或者說,他現在的狀態應該叫做惱羞成怒!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士大夫酸儒生的置喙,命人鎮壓降罪便可堵住他們的嘴。

    他也可以忍受劉據此前的口無遮攔,就算氣人,那也是父子間的對話,他心中還認這個兒子,甚至最近還有些喜愛。

    可是這一次。

    這個逆子竟用這樣的方式在四夷小國,在天下人面前赤果果的諷刺於他,左右開弓打他的臉。

    這便徹底突破了他的底線,是在肆無忌憚的踐踏父綱君綱!

    他如何還能再忍?!

    ……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這個時候雖然還沒有這句詩,但卻是使團衆人內心的真實寫照。

    近日越是接近長安,每多走一步,他們心中的忐忑就會在無形中加重一分。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次雖然完成了使團的使命,但劉據的所作所爲其實存在很大問題,使得這次回京覆命的結果變得……危機重重。

    所以,使團返程的路走得很慢,有時就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不過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

    “表哥,距離長安還有多遠?”

    馬車裏傳來了劉據的聲音。

    他倒像個沒事人似的,一路上有說有笑,隔三差五和義妁說點冷到令人發抖的黑暗笑話,甚至還數次催促行程。

    “殿下,請莫再如此稱呼……”

    霍光此刻心事同樣深重,聞言只是苦笑了一聲,語氣中卻盡是放棄治療的無奈。

    “好的霍都尉,如今距離長安還有多遠,應該快到了吧?”

    馬車裏劉據又問了一遍,這一次不知爲何卻忽然聽了勸,竟破天荒的改變了稱呼。

    “?”

    霍光的身子不由僵了一下,一臉詫異的回頭,望向將他和劉據隔開的那道車簾。

    沉默了良久之後,霍光緩緩回道:“回殿下的話,最多……還有二十幾裏。”

    “這一路你辛苦了,霍都尉。”

    劉據的聲音再次從馬車裏傳出,“義醫師,感謝你這一路的陪伴,你也去後面的馬車上坐着吧。”

    “!”

    這一刻,霍光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瞳仁劇烈抖動起來。

    劉據這是開始與使團的人避嫌了麼?

    他什麼都知道!

    在南越國做的一切恐怕都是有意爲之!

    可他究竟想幹什麼,他究竟要幹什麼,他究竟在謀劃着什麼?!

    與此同時。

    卻還有一件劉據想破了腦袋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也正在發生。

    東南,正南,西南方向。

    多支使團正不約而同的向長安趕赴,他們來自各個嶺南小國,懷中揣着各國國王親筆書寫的國書。

    最快的距離長安已不足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