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想通了

    雖然明知道朱元璋這麼做就是爲了離間他和這些手下的關係，但李偉還是忍不住對他們感到失望。

    別人也就罷了，但像陳肅這種明明也是匠人出身的人，卻似乎也已經忘了當初受過的壓迫，逐漸變成了權貴階層中的一員，就像當初幽禁揚州時那個負責看守他的趙順一樣。

    “這些封賞都是虛名，大家不用太在意，最重要的還是咱們自身的實力！”

    等衆人恭賀完了，李偉輕聲開口說道。

    陳肅等人聞言終於收起封爵的興奮，正色的拱手道：“謹遵王爺教誨！”

    李偉輕輕頷首，隨即便讓他們退下了。

    “屠龍少年，終究會變成惡龍嗎？”

    望着衆人離去的背影，李偉不禁低聲自語道。

    按照現在的發展勢頭，若他真的奪位稱帝了，那恐怕也是下一個朱元璋，爲了維護王朝的興盛安定，一樣也得對這些曾經忠心耿耿的手下下手，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而且爲了強行推廣那種人人平等的制度，他甚至還得把所有食古不化的人都一一清除掉，那樣造成的殺戮肯定遠比朱元璋懲治貪腐要更多，更狠辣。

    寂靜的房間裏，李偉沉思良久，終究是難以抉擇。

    到了現在他個人的恩怨想要了結已經很容易了，藍玉已經死了，其他相關的人基本上也是他想殺哪個就能殺哪個，即便是朱元璋也只是顧念親情下不去手而已。

    但除了個人恩怨，他也還得爲這些追隨他的手下安排好未來的路，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抽身而退，總不能滿足了自己就撂挑子，那樣太不負責任了。

    獨坐了良久，李偉突然起身向門外走去。

    光靠自己想不行，他得真正的瞭解別的人想要什麼才行。

    “老師。”

    門外帶人值守的是謝飛虎，見到他出來立即拱手行禮。

    李偉輕輕點頭，腳步不停的隨口道：“走，隨我去巡察一下軍營。”

    “是！”

    謝飛虎應了一聲，伏兵便帶人跟在他身後隨行護衛。

    皇城裏本來就有親軍的軍營在，他們進城後便佔據了其中幾個作爲臨時駐地，李偉帶着謝飛虎直接去了陳山、李壯這些原本揚州衛兵馬所在的兵營。

    這些士兵是最早接受他那種觀念宣傳的，他想看看這些普通的將士現在是怎麼想的。

    “王爺。”

    李偉剛進兵營，得到消息的陳山等人便匆忙迎了出來。

    李偉嗯了一聲，隨意的道：“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我就隨便看看。”

    陳山憨厚一笑，道：“那，那我們就不打擾王爺了。”

    “嗯。”

    李偉點頭，示意他們退下。

    陳山幾人見此，便拱手告退，隨後李偉自己在軍營中逛了起來。

    當初他親自帶兵接管這些兵馬，有不少人都見過他，此時認出他來紛紛行禮拜見，李偉也微笑迴應。

    由於他的那些理念宣傳，現在在軍中已經很少見到有軍官隨意打罵士兵的情況了，普通士兵的吃穿用度也不像從前那些跟軍官天差地別，雖然軍官的待遇還是比普通士兵要好很多，但也不至於讓普通士兵吃糠咽菜他們大魚大肉。

    李偉找了個士兵扎堆的地方，邁步走了過去，衆人見他過來，紛紛停下閒聊，站起來恭敬行禮。

    他擺了擺手道：“不用多禮，大家隨意一些，你們剛纔在聊什麼呢？”

    “回王爺，我們正在聊您被封王的事呢，兄弟們都爲您感到高興！”

    一個士兵笑着說着。

    “哦，是嗎？大家坐下，繼續說。”

    “是！”

    衆人依言席地而坐，李偉也制止了要給他去找椅子的謝飛虎，和將士一樣坐下來。

    “我被封王，你們都覺得很高興嗎？”李偉輕聲問道。

    “那當然，王爺對咱們恩重如山，若是沒有您，我們還在天天被長官打罵呢，自從咱們歸到您的麾下後，兄弟們的待遇都好了很多，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被人欺負了！”

    “是啊，多虧了王爺，我們的日子才好過了起來，您被封王，咱們當然替您高興。”

    “王爺對咱們這麼好，咱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衆人你一言不一語，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李偉跟着露出笑容輕輕頷首，不過隨即卻是臉色一正，輕聲問道：“那你們還記得我從前跟你們說的那些話嗎？”

    衆人面面相覷，片刻後一個士兵說道：“王爺的話我們都記得，您說的是哪些話？”

    李偉深吸了口氣，嚴肅道：“我跟你們說過，君權來自於民，民重而君輕，按照這種說法，我即便要當王也是應該由你們來推選，而非由皇帝封，你們說對不對？”

    這些士兵聽到這番話不禁愣了愣，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王爺說的是，若是讓咱們選，咱們肯定選您當皇上！”

    “對，以您的恩德，應該當皇上才對！”

    李偉聽着這些話，不禁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才問道：“你們爲什麼要選我？”

    “因爲您對我們好啊。”

    “我們相信您！”

    衆人說道。

    李偉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怎麼跟他們解釋。

    其實正確的選舉方式，應該是他提出今後的治政之策，然後大家覺得這樣好，才會選擇他，然而現在這些士兵什麼也不問，就認準了他，一副不管他是想造反當皇帝，還是做別的，都會無條件支持的樣子。

    雖然這種忠誠讓他感動，但另一方面，他也看出了這些士兵對他之前宣傳的那些理論根本就沒聽進去，不過是因爲得到了切實的好處才選擇忠心於他。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錯，但這卻不是他想要，他想要的是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制度，依靠制度來治理，而非他這個人。

    這跟過去儒家那套聖人治世的理念是完全不同的，在完善的制度下，當政者的好壞對社會的影響並不大，只有這樣，他才能抽身而退，而這些人也不會因爲離開了他就重新迴歸過去那種悲慘的生活。

    只可惜，事與願違，這些普通的士兵，包括揚州那些百姓，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根本搞不懂這些複雜的理論。

    李偉心中暗嘆一聲，向衆人道：“謝謝你們！”

    衆人聞言頓時受寵若驚，紛紛搖手：

    “王爺太客氣了，是我們應該謝您才對。”

    “是啊是啊……”

    李偉笑了笑，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沾的土道：“你們繼續聊吧，我先走了。”

    這些士兵也跟着站起來，拱手道：“恭送王爺。”

    李偉點了點頭，便帶着謝飛虎等人轉身離去。

    之後他又找其他的士兵聊了聊，得到的結果基本類似，這些士兵與其說相信那些理念，不如說是相信他這個人。

    李偉有些失望的離開了軍營，帶着謝飛虎等護衛回了住處。

    路上，李偉低頭不語，心中反覆思索着這些士兵所說的話，很明顯，他之前所想的什麼民選平等之類的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在這些士兵看來，只要長官們能多一些善待，便足以讓他們感恩戴德了，至於其他的，他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聖人治世是華夏幾千年來形成的固有思維，不論是權貴還是普通平民，都存在慕強心理，沒人覺得皇帝的存在有什麼不對，反而是沒有皇帝才奇怪。

    回到住處，李偉若有所思的坐了下來，謝飛虎見此便拱手道：“老師，那我就先告退了。”

    李偉聞言，擡手制止道：“等一下。”

    謝飛虎愣了下，便問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李偉頓了頓，輕聲問道：“飛虎啊，你覺得我當初跟你們說的那些理論，能行得通嗎？”

    謝飛虎聞言，露出一絲爲難的神色，道：“老師的話學生自然是信的，只是……”

    李偉看了看他，笑道：“只是什麼？直說就行，不必顧及。”

    “是，”謝飛虎恭聲稱是，繼續道：“只是老師這番想法恐怕是極難實現的。”

    “哦，爲何？”

    李偉頗有興趣的問道，他也很想聽聽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對自己從後世帶過來的這番理念是什麼看法。

    “學生覺得，不論是普通百姓還是已經有些地位的士農工商，所有人的勤懇努力，都是爲了成爲人上人，而非老師所願的平等，老師的想法很好，但……”

    說到這裏，謝飛虎便沒再繼續下去。

    李偉注視着他，深吸了口氣，呢喃道：“你說的對啊，人人都想當人上人。”

    謝飛虎低着頭沒有說話，其中他覺得這麼簡單的道理老師應該早就明白，甚至他曾經一度認爲老師在揚州的那些說辭都只是爲了收買人心的權宜之計罷了。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老師現在竟然很在意這些說辭，似乎並非如他所想的那樣。

    “哦，你先回去吧。”李偉擡頭見他還在，趕緊出聲道。

    “是。”

    謝飛虎拱手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李偉獨自坐在屋裏，心情複雜。

    朱元璋這番舉動成功的讓他認清了現實，陷入了兩難之境。

    不論是陳肅、江龍這些將領，還是下面的士兵，基本上都是認同他奪位稱帝的，至於他那些民選、平等之類的想法，要麼不認同，要麼根本沒聽懂。

    要改變世人固有的觀念太難了，必須經過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持續教育才行，絕非一時之功。

    或許也只有他自己從小教出來的這些學生才有可能真的認同他這些觀念吧。

    “哎，還是要從娃娃抓起啊。”

    李偉不禁低聲感嘆道。

    這些學生當初不到十歲，就像一張白紙，只需按照他的想法隨意塗抹，就能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相反的這些已經歷盡坎坷的成年人，已經形成固化的思想觀念，很難改變。

    “嗯？白紙？”

    李偉突然心中一動，他一直想要遠走高飛，到海外找個地方建設新世界，那也是跟在白紙上做畫一樣。

    若是他帶着這些人去到新的地方，一開始就沒有帝王將相，也沒有儒釋道這些已經形成的思想阻礙，是不是就更容易建成後世那種新世界呢？

    想到這裏，他不禁激動了起來。

    若是這樣的話，既能順隨了他的心意，又能給這些人一個安身立命之地，可以說是兩全其美！

    “嗨！早知道不廢這個腦子了，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李偉站起身興奮的自語道。

    一開始他就是這個想法，然而中間經歷了這麼多事，讓他心亂如麻，反而將這個選項給排除了，現在想來，不管是對他自己還是這些追隨他的這些人來說，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想通這些，李偉終於如釋重負，心情徹底放鬆下來。

    不過即便選擇了遠走，臨走前他也得把該做的事做完，還有陳肅江龍這些將領會不會阻攔他，這些也不得不考慮。

    平復了下心情，他又重新坐了下來，開始認真的謀畫。

    首先該了結的恩怨必須得了結清了，他取來紙筆，在紙上刷刷的寫下了幾個名字：藍玉、毛驤、李善長……

    與小青的死有關的人中，藍玉已經被他用機槍打得粉身碎骨，但直接參與推動此事的毛驤還活着，他也不會放過。

    還有當初進讒言害徐瑤冤死的李善長，也該死！

    另外還有與所有事都脫不了干係的朱元璋。

    寫到朱元璋的名字，李偉不禁頓住了筆，蹙眉沉默了良久，最終先把他的名字圈了起來，繼續寫別的。

    除了這些私人恩怨，他還得爲遠洋遷徙做準備。

    這次遠走海外，需要帶的人很多，僅是手下的將士及其家人估計就不下二十萬人，再加上揚州百姓中有願意跟隨的，他也想帶走。

    合算下來，至少他也得準備遷徙五十萬人！

    這麼多人，一趟肯定遷不完，得多走幾趟，而且還得建造大量的遠洋艦船。

    “看來還得找老頭子談談。”

    李偉輕聲道。

    這麼大的動作，需要海量的資源，在京師外城被朱棡等人封堵的情況下肯定無法完成，必須得找朱元璋配合才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