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理念

    宋詞一時間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冥冥之中，那個即便背叛了北海王氏，但卻仍舊讓她覺得親切的二叔似乎和電話對面的聲音徹底的割裂了。

    對方在用他曾經最喜歡的侄子來威脅自己這個侄媳婦。

    分家，三個人，三座城，只是交易，最後的機會。

    王逍遙的聲音雲淡風輕，但卻帶着一種灼熱的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那種叫野心的力量浩浩蕩蕩的衝過來，輕而易舉的衝碎了她內心所有的期待與幻想。

    王逍遙要的不止是分家。

    對方甚至連自己的根本目的都沒有什麼掩飾，或許是不屑，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他清晰的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就是想要用最小的代價拿下北海南方的三座城，然後用最大的力量來全面佔據整個北海。

    家人，跟他血濃於水的大哥，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嫂子。

    親情，那種他們在帝兵山看着他傷害北海但卻怎麼都恨不起來只是覺得傷感的羈絆。

    榮耀，數百年的北海行省，憑藉着自身凝聚力和自身強大站在黑暗世界最巔峯的榮耀。

    一切...

    所有的東西。

    在王逍遙眼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想要北海，想要成爲北海王氏的族長，這是他的目標，任何擋在他這個目標面前的人，無論是大哥大嫂，還是親侄子...

    任何人，都會成爲他趕盡殺絕的對象。

    宋詞的眼神有些空洞。

    心裏的期待完全破碎後，被一種極致的冰冷充斥着，她拿着電話，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於全世界的寒意。

    “二叔...”

    她的聲音輕微，喃喃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人活着，總是要有目標的不是嗎？”

    王逍遙沉默了一會，輕聲笑了起來。

    “是因爲秦微白嗎？”

    宋詞突然問道。

    “這是什麼鬼問題？”

    王逍遙啞然失笑。

    宋詞輕聲道：“其實你和爸吵架的那天晚上，我在的，當時我和媽媽在樓上聊天...”

    王逍遙似乎怔了怔，再次沉默。

    從小到大，他和王天縱第一次吵架，  甚至吵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就是因爲秦微白。

    那個時候正是他瘋狂追求秦微白甚至沒有什麼理智的時候。

    他跟王天縱說要把那個女人娶回北海，他跟王天縱說她會做的比唐詩宋詞還要出色，他跟王天縱說那就是他命中註定的女人，他還說...

    他說了很多。

    然後王天縱只是說了一句：“他不止會比唐詩宋詞出色，她甚至會成爲北海王氏有史以來最出色的族長，只是你把她娶回來，等她掌握了北海王氏之後，那時候的北海王氏，到底是王氏還是北海秦氏？”

    只是這一句話，其實就已經表明了王天縱的態度。

    “她在北海之外，不足爲慮，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能成爲黑暗世界的武則天也沒什麼，北海從來不怕強大的對手，也不乏強大的盟友。

    可這樣的女人如果進了北海王氏的門，給她十年時間，到時候連我也壓不住她。你被她賣了估計都會笑呵呵的幫她數錢。

    娶她？你憑什麼？你就跟黑暗世界的其他的傻子一樣，覺得自己地位夠高，覺得自己家世顯赫，覺得自己足夠出色，覺得自己見過巔峯處的風景，然後就自不量力的敢往那個女人面前湊了？

    你們這些人確實是有資本，但爲什麼你們就不能看看自己的資本？

    是誰告訴你，漂亮的，完美的，就一定是屬於你的？

    她比你嫂子漂亮，比唐詩宋詞漂亮，如果我年輕十幾歲的話，說不定我都要動心。但你知道我比你強的一點在哪麼？我比你有自知之明。

    這種女人，就算我年輕時候遇到我也不敢碰。

    一個十多歲獨自去了歐陸，幾年時間就能代替輪迴宮主掌控輪迴宮的女人意味着什麼？你還敢打主意，你覺得你配？我是不配，這種女人，除非是她自己願意低下頭走到某個人身邊，不然沒人配得上她。

    你追了人家這麼久，對方給過你一點迴應嗎？如果她真心喜歡你，願意爲北海王氏考慮，你們結婚，我八擡大轎請她進北海，親自擡轎子都沒問題，可你沒這個本事。

    你連人家手都沒碰過，跑過來跟我說你要娶她？怎麼娶？軟的不行，你還想幹什麼？接下來是不是就要用北海王氏的資源威逼利誘了？

    你一個吃吃喝喝整天不做半點正事的所謂逍遙王，在人家眼裏大概也就是個北海的紈絝子弟而已，你憑什麼覺得你配得上她？王天縱的弟弟，聽起來牛逼嗎？抱歉，我真不覺得這個身份能降服那種女人。

    我現在管不了你，你要不死心，可以繼續追，但別利用北海的資源，有什麼結果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可是她進北海，我不同意。”

    在王逍遙的記憶裏，那是王天縱極少數的幾次跟他說了這麼多。

    他的聲音平平淡淡的，卻字字誅心。

    也就是在那一天，王逍遙跟王天縱爆發出了有生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從那以後，兄弟兩人之間似乎就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隔閡，這種隔閡很細微，細微到讓人能意識到，但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彌補。

    “沒用的。”

    宋詞輕聲道：“就像是爸當初說的一樣，她已經主動低頭心甘情願的走到李天瀾身邊了，在當時李天瀾還什麼都不是的時候。現在東皇宮如日中天，你就算做了北海王氏的族長，難道真的還有什麼機會嗎？”

    王逍遙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那天晚上，不，甚至是後來我每次想到那天晚上的時候，在情緒最激動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這個問題。

    當時大哥說王天縱的弟弟這個身份配不上她，既然這樣，我乾脆成爲另一個王天縱好了。

    這種想法真的是有過的，可認真說的話，不過是賭氣的念頭罷了。

    我想要整個北海王氏，我背叛了帝兵山，從中洲，到北海，到雪國，波及整個黑暗世界，數十萬人的命運和生死，小宋詞，如果我說這一切都只是因爲一個女人的話，那這所謂的藉口也太過無能懦弱了一些。

    我喜歡她，現在也喜歡。

    但這是兩回事，她或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我想要北海，無論有沒有秦微白出現，我都想要北海，我不認爲我比任何人差，現在的北海太讓人失望了，孱弱的甚至有些可笑。

    我承認這其中有我的原因，可承擔這種難堪的，卻是帝兵山。局面現在很清晰了不是嗎？現在的局勢就是只有我才有足夠的能力掌控這一切，你們死守着北海來抗拒我，執着的到底是誰？”

    宋詞深深呼吸，嘲諷道：“二叔，你現在偏執的樣子像極了李狂徒。”

    “李狂徒麼？”

    王逍遙聲音玩味：“現在的李狂徒看起來一敗塗地，可他今晚已經突破，未來猶未可知啊，能走到他那一步，其實沒什麼不好的，你們還是太天真了點。”

    “真是荒唐...”

    宋詞冷笑着：“二叔，你真的很希望我們都恨你嗎？”

    “這是你們的事情。”

    王逍遙的聲音平靜而溫和：“我只是站在北海的立場上考慮問題，我現在才是最適合領導北海王氏的人，如果我的野心傷害了你們，我很抱歉，但爲了北海，必要的犧牲，是你們的義務。”

    “冠冕堂皇！”

    宋詞聲音愈發冰冷。

    “好了。”

    王逍遙笑了笑，輕聲道：“我是不介意陪你繼續聊下去的，但我必須提醒你的是，時間不多了，聖宵的失聯跟我有直接關係，而且我安排在戰場附近的人已經開始地毯式搜索他的行蹤了，他們跑不掉的，所以，你願不願意用北海三座城，來跟我換三個人？只要你願意，我會把他們送回北海。”

    “聖宵回到北海，就能重新動用爸爸的劍氣，到時候他的戰鬥力就可以再次超越巔峯無敵境，你敢放過他？”

    宋詞聲音淡漠。

    “所以說你們還是太天真了一些，超越巔峯無敵境的戰鬥力，現在早已不無敵了。”

    王逍遙再次咳嗽起來，等到咳嗽停下來的時候，他喘了口氣，直接問道：“換嗎？”

    沒有餘地了。

    簡單兩個字，王逍遙直接將宋詞逼到了牆角。

    宋詞沒有猶豫。

    她甚至都沒有去考慮過王逍遙提出的那個問題。

    她的呼吸平穩鎮定，所有的情緒似乎被她完全壓制了下去。

    這一刻，在王逍遙看不到的通訊室內，拿着手機，宋詞明媚的雙眸閃耀着兩種完全截然不同的光芒。

    一種是歇斯底里的瘋狂。

    而另外一種卻是壓抑至極的冷靜。

    “我是北海王氏的人。”

    宋詞說道。

    “這是你的回答？”

    王逍遙這次沒有在笑。

    他的聲音裏沒有了任何情緒。

    宋詞沒有在說什麼，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

    安南某座小鎮中。

    臉色慘白的王逍遙放下手機，眼神裏閃過了一抹複雜的光芒。

    他知道宋詞的意思。

    宋詞拒絕了他的提議。

    三個人換三座城。

    宋詞不換。

    哪怕王聖宵去死，哪怕夏至去死，哪怕帝江去死。

    宋詞也不換。

    王聖宵他們可以死。

    大不了掀開所有底牌，拋下所有顧慮，大家一起死。

    她是北海王氏的人，自然遵循北海王氏的理念。

    數百年的時間裏，每逢絕境，北海王氏的理念只有八個字。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