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入場（4）

    李天瀾的書房裏，自遼東事件爆發以來，李天瀾第一次跟白清淺開了視頻通訊。

    白清淺一身黑色西裝，笑意柔和，視頻裏的背景是在遼東的議長辦公室裏，書桌上厚厚的文件堆積着，她的手中還拿着鋼筆，顯然正在批閱文件。

    “阿姨辛苦了。”

    李天瀾點了點頭，聲音很平靜。

    “習慣就好。”

    白清淺輕描淡寫的笑道，這份大氣磅礴與舉重若輕，是最讓議會無話可說的一點，遼東的風暴幾乎是每分每秒都在爆炸出新的消息，所有人都在關注着遼東，整個學院派現在都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這場風暴在奉天炸開，席捲整個安東，時至今日，遼東已經有上百位相關人員都被監察部請去在規定的地方規定的時間裏喝茶交代相關問題了，其中包括一位副議長，安東六位理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非但沒有平息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最讓人驚奇的是，除了一些跟事件本身相關的人事之外，遼東大致上竟然依舊是風平浪靜，這種掌控力度，讓所有人都真正認識到了白清淺的能量和手腕，這件很有可能給她造成負面影響的事件不斷的被突破，可遼東至今依舊平穩的局面卻爲她掃清了所有進入議會可能遇到的障礙。

    “天南環境不是太好，你剛過去，不習慣吧？等這段時間忙過了，以後你帶着小白來幽州。王府的房子不喜歡的話，還有其他可以選的地方。”

    白清淺微笑着看着李天瀾，眼神柔和而慈祥，她頓了頓，繼續笑道：“不過似乎沒必要了，今後你應該是要住在隱龍海了。”

    “其實軒轅城現在不錯。”

    李天瀾輕聲道。

    天南整體的環境確實不算很好，甚至可以算是窮山惡水，只不過隨着盛世基金源源不斷的資金砸進來，李天瀾堅信這裏日後會成爲中洲最漂亮的行省之一。

    “知道，軒轅城現在是中洲最奢侈的城市嘛，你可是有錢人。”

    白清淺眨了眨眼睛。

    李天瀾有些尷尬，避開了白清淺的目光。

    無論真正相處的時候如何，大部分時候，李天瀾都會有意無意的避開跟白清淺的聯繫。

    他有些怕她。

    不是那種心裏上的畏懼，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

    李天瀾很難去面對白清淺看她的眼神，很溫柔，很親近，帶着淡卻絕對深刻的愧疚，還有一抹恨不得將所有東西都給他的堅決。

    這種感覺讓李天瀾有種發自靈魂的依賴感與安全感，在白清淺面前，他似乎很容易就變得脆弱，這是李天瀾絕對不允許的，但卻也是他無法阻止的。

    所以每次看到白清淺，李天瀾都會很高興，但同樣也會有些難以把握自己狀態的恐慌感。

    李天瀾轉移了自己的目光，輕聲道：“阿姨，遼東的問題會發展到哪一步？”

    “你指的是什麼？”

    白清淺微微眯了眯眼睛。

    “最高會涉及到哪些人？跟華正陽有沒有關係？”

    李天瀾直接問道。

    這也許是眼下相當多的人都在擔憂的問題。

    自從遼東事件爆發以來，華正陽的態度就明顯有些不正常，儘管他表面上竭力裝作很平靜的姿態，可態度是騙不了人的，他對遼東問題的關注度明顯有些過頭了。

    一個涉及金額達到數千億的走思集團，牽扯到誰，都不會讓人意外，如果華正陽出了問題的話，那李華成呢？整個學院派的根基，都會徹底四分五裂。

    “目前還不能確定。”

    白清淺搖了搖頭：“不過即便有關係，問題也不會很大。華次相這個人，很多人都是瞭解的，他確實有些缺點。比如山頭主義，比如大局觀略微欠缺，但個人能力和個人操守值得信任。貪這個字，跟他和他的家人應該是不沾邊的。”

    李天瀾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可以肯定的是，遼東這次的事情牽扯會很廣，學院方面有相當一部分中堅人物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這算是一個警告，李華成想要展示力量，那就要做好受傷的準備，遼東他們是保不住了，在折騰下去，後面肯定還會有驚喜繼續等着他們。”

    白清淺微笑道：“你真以爲幽州那兩位老爺子偃旗息鼓了？”

    幽州的兩位老爺子。

    白佔方，鄒木林。

    李天瀾自然不敢認爲他們的沉默等於消沉，兩人今年大選之後必然是會退下來的人，這種時候，最是無懼無畏，沒人敢得罪他們，他們也沒什麼不敢得罪的人，誰讓他們不爽，他們就敢直接出手，愛誰誰。

    這種時候，兩人自遼東事件爆發以來的沉默顯然不會被外界無視，所有人都在猜測，這老哥倆是在蓄力，一旦學院有新的動作，他們兩人的出手，極有可能兇猛的讓所有人都意外。

    李天瀾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幽州了。

    他用力甩了甩頭，繼續道：“楊曉跟這次的事情有關吧？”

    “他跑不了。”

    白清淺的聲音自信滿滿。

    楊曉是她現在在遼東的搭檔，也是遼東的現任總督，華正陽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干將，也是學院派放在遼東制衡白清淺的重要人物，個人能力是極強的，但話說回來，安東的問題能嚴重到這種程度，如果沒有楊曉這種級別的人掩護，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阿姨，適當的時候，動作還是要慢一些。”

    李天瀾斟酌着措辭，慢吞吞的開口道。

    白清淺有些詫異，似乎沒想到李天瀾會如此謹慎，她把玩着手裏的鋼筆，輕聲道：“你聽說了些什麼？”

    “這種時候，華正陽需要穩一下。”

    李天瀾聲音平靜。

    “當然，我沒打算動她。阿姨不是小心眼的婦女。”

    白清淺忍不住微笑起來。

    她和華正陽的爭執讓那位次相摔電話的傳聞傳的滿城風雨，兩人等於是徹底翻臉了，不過白清淺真沒打算利用這次事情給華正陽找難受，事實上，她現在也正在竭力避免着遼東的問題牽扯到華正陽。

    他是北海文思遠最主要的競爭對手，事情發展到現在，他本身的優勢已經差不多要消失了，這是最好的狀態，如果華正陽出了事，文思遠沒有了壓力的話，東南集團勢必會將自己的力量延伸到其他方面，跟新集團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讓文思遠和新集團都保持着一定的壓力，又不能讓華正陽在這個時間點上壓倒文思遠，這樣最符合新集團的利益。

    李天瀾苦笑一聲，搖搖頭：“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李華成看起來好像是有另外的打算。”

    他想了想，繼續道：“華正陽今天早上跟紀文章通過電話，只不過溝通的效果很差，我們通話之前，李華成狠狠批評了華正陽一頓，有一句話我印象很深刻。當時他的原話是：慌什麼？遼東丟不掉，該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  誰都拿不走。”

    白清淺很明顯的怔了下。

    她想了想，才緩緩道：“李華成給華正陽打電話？當着你的面？”

    “是也不是。”

    李天瀾笑笑：“他看不到我。但我聽得到。”

    他的劍氣始終瀰漫在東皇宮的每一個角落，這不是他自發的行爲，而是他的劍道到了某一個階段後自然而然的東西，只要他想，周圍萬米之內，所有的劍氣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是他的眼睛與耳朵。

    李天瀾可以屏蔽掉一些東西，可對他想關注的人，只要在他的劍氣範圍內，對方一舉一動，甚至每一次的呼吸心跳都在李天瀾的觀察之下。

    李華成打電話的時候李天瀾雖然不在，但他的劍氣卻在，這等於李天瀾就緊緊的站在李華成身邊，甚至將耳朵貼在了他的電話上。

    “從現階段我們掌握的東西來看，他們沒可能保住遼東的。”

    白清淺慢慢的說道。

    她的眉頭明顯的皺了起來：“李華成爲什麼會這麼自信？還是說，他根本看不清楚形勢？”

    這話剛出口，白清淺自己就搖了搖頭。

    李華成看不清楚形勢？

    中洲現在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犯這個錯誤，但李華成絕對不會。

    既然如此，他爲什麼可以肯定學院可以保住遼東？

    現在這個狀況，他們又怎麼可能保得住遼東？

    “真的沒有可能嗎？”

    李天瀾問道：“任何情況下，學院都沒有辦法保住遼東了？”

    他的聲音很認真。

    在某些狀況下，李天瀾的大局觀確實還不夠成熟，最起碼他不可能對整個中洲的局勢洞若觀火，這是他在努力學習的地方，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需要藉助老人們的政治智慧。

    白清淺是如今的遼東議長，對遼東的狀況最爲熟悉，她的判斷，無疑是最準確的。

    “沒有。”

    白清淺搖了搖頭，聲音肯定。

    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突然恍惚了一下。

    沒有...

    真的沒有嗎？

    真的，不可能嗎？

    李天瀾注意到她的表情，微微挑眉：“怎麼？”

    白清淺沉默了半晌，才深深呼吸了一口，輕聲道：“有一種情況，他們確實是可以保住遼東的，但是我忽略了。”

    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什麼情況？”

    李天瀾問道。

    白清淺沒有回答，轉而問道：“李華成還在軒轅城，最近幾天，你們談的怎麼樣了？”

    李天瀾嘴角抽搐了下，輕聲道：“沒有談過。”

    確實沒談過。

    除了李華成來到軒轅城的當晚李天瀾給了他一個難忘的見面禮之外，兩人這些天根本就不曾見過面，一句話的交談都沒有。

    遼東的風暴轟轟烈烈。

    可李華成的表現太淡定了。

    淡定的讓人覺得不安。

    “我覺得，應該找個機會跟他見一面。”

    白清淺低聲道：“我能想到的他們保住遼東的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支持學院派。這是我想到的辦法，應該也是唯一的辦法了。”